第28章 涤纶
夏晚棠在马车车厢里脸黑成了锅底色,李淳奕也跟着拧起了眉。
就在夏晚棠想该怎么给自家弟弟塑造良好的婚姻观与择偶观时,车厢外的夏勤耕惊呼一声,一扭腰便躲到了旁侧,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惊魂未定道:“姑娘,请自重。”
莺莺姑娘咯咯笑着收回手,“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我摸一下,你还亏上了?”
夏勤耕嘿嘿笑着,“我这不是怕自己身上不干净,脏了姑娘的手么?姑娘还要不要毛巾了?最近新到了一批货,都是好东西,姑娘看看不?”
莺莺姑娘等的就是毛巾,听夏勤耕说新到了货,她心中终得松了口气,再被那些寻她欢好的人每每发出灵魂拷问时,她总算能有个答复了。
“就那毛巾,只要质量同之前你卖给我的一样,有多少条要多少条。你且等我一下,我回房取点东西。”
不多时,莺莺就从房间里取了一沓银票过来,问夏勤耕,“价格呢?还是之前那价吧。”说完后,她杏目圆睁,瞪道:“你这小货郎,可不能坐地起价,不然姐姐就没法儿在春风楼混了。”
夏勤耕就一个乡下小子,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他都不敢直视莺莺姑娘,只顾着进车厢把这次带来的所有毛巾都取出来,还拿了两条珊瑚绒毯子。
莺莺自己数不过那么多的毛巾条数来,索性把春风楼里精通算计的鸨母喊了出来,由那鸨母算清毛巾的条数后,给夏勤耕结算了银钱,这才看向那鼓鼓囊囊的大袋子,问夏勤耕,“这是何物?”
“与毛巾差不多,都是从天朝盛唐那边来的好东西,此物名叫珊瑚绒毯,贴在人身上舒服得紧。可以用来铺在床上做床单,也可以盖在身上当毯子用,暖乎乎的,姑娘要不要试试?”
夏勤耕把那珊瑚绒毯子的包装袋打开一个口子,露出粉粉嫩嫩的一角来,莺莺姑娘伸手抹了一把,心跳都好似要停了。
真软啊!
虽然她不是春风楼内的头牌,但她清楚春风楼内的头牌玉茹是靠什么坐到头牌位上的——就是凭借一个来自□□盛唐的牡
丹锦垫。
头牌玉茹之前伺候过一个天朝盛唐来的商人,把那商人伺候爽了,那商人就赏了玉茹一个织工细致的牡丹锦垫,玉茹往那锦垫上一躺,就好似躺在了万花丛中,人比花娇,别有一番情趣,这才成了春风楼内公认的头牌。
要说容貌身段,莺莺自认为自己绝对不输玉茹,她始终认为当初若是自己与那天朝商人欢好,现在的春风楼头牌绝对是自己。
手里摸着珊瑚绒毯,莺莺想到的是自己成为春风楼内头牌的那一天,绝对身价翻倍!
可该如何保证这珊瑚绒毯子成为自己的优势呢?必然是得只有自己能买到,而春风楼内的其它姑娘买不到。
莺莺看了一眼面前手里掂着钱袋子不撒手的夏勤耕,太阳穴突突突地条,她面前这毛巾货郎很明显不是那种她稍稍牺牲一下就能不赚钱的色棍,以色相迷这条路断然是行不通的,那她该怎么办?
莺莺的脑子飞快地转,眼珠子也在夏勤耕身上转来转去,她想从这个油盐不进不懂风情的乡下汉子身上找到一个容易攻破的弱点。
首先就得排除以美色诱之这条很明显就走不通的路。
莺莺担心自己再稍微做点出格的事儿,就把面前这个农家雏儿给吓走了。
那就用钱打动这个贪心鬼?莺莺转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毛巾货郎是做买卖的,她得拿多少钱才能堵上人家赚钱的欲望?就算她成了头牌,赚的钱也不一定能够填满人家的口袋。
就在莺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主意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自街角走了过来。
见到莺莺后,那中年男人眼睛一亮,隔着街道便问,“莺莺姑娘,之前拜托你帮忙找的那货郎,你给找到了没?”
莺莺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这货郎卖的东西又不算多,卖一次东西就消失很久,那她找人把这货郎手中的东西都给买了不就成了?
想到这儿,莺莺立马脸上堆笑地看向那中年老男人,掐着细腰往年中年男人身边走了两步,捏着手绢的手搭在那中年男人胳膊上,撩起一片香风,“大爷,您可算来了,莺莺刚刚还打算去找您呢!这
不就是你日日夜夜惦记的那货郎?这次不仅带来了毛巾,还带来了新的玩意儿,您赶紧看看,下次再来找莺莺,可千万别谈这些无趣的玩意儿了,莺莺从您送来的那些趣味书上学了些新鲜花样,您可得同我好好试试!”
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快被家里的婆娘给烦死了,天天都闹腾着要毛巾,而且还是要好看的、颜色艳丽的毛巾,大夫人吵完二太太吵,他躲懒进了三姨娘的院子,结果三姨娘更狠,直接趴在他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一通,说自个儿连条毛巾都没有,出门都遭人笑话……中年男人的头都快被吵大了。
如今听说毛巾货郎来了,中年男人就如同遇到了救星一样,他一把撒开抓着他的胳
膊沿街卖弄发骚的莺莺,一路小跑冲到了春风楼门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肚子上的肉还跟着颤了好一会儿。
中年男人指着夏勤耕问险些咬碎一嘴贝齿的莺莺,“莺莺姑娘,你说的货郎,就是这位小兄弟?”
莺莺姑娘隐下眼底的怨气,微笑着点头道:“正是,这次毛巾货郎还带来了一种名叫珊瑚绒毯子的贵东西,瞅着比毛巾还要好呢!大爷,你要不要多买几条?”
中年男人家里做的是布庄生意,在周边郡城都有买卖,是一个不缺钱的主,他当即就接过莺莺姑娘摸过的那条珊瑚绒毯子摸了摸,心中感慨不休。
“天朝盛唐果然是天朝盛唐,同样是织物,盛唐的工艺就是要比鲁地好上许多,不仅用的棉要好,织造工艺也远不是鲁地这边能比的。”
“就像手中这珊瑚绒毯,哪怕摆在面前,自个儿这祖祖辈辈经营布庄的人都想不出这珊瑚绒毯是如何做出来的,更别提偷师盛唐的工艺了。”
“这一条条的绒毛,究竟是如何固定上去的?莫不是拿针一根一根戳上去的?还是一针一线缝绣出来的?且不谈这棉质极好,单单是这工艺就绝对不便宜啊……”
中年男人问夏勤耕,“这样一条珊瑚绒毯子,得多少钱?”
夏勤耕伸出三根手指,“二十两。”
这价格是她与夏晚棠商量过的,珊瑚绒毯子的质地与毛巾差不多,甚至比毛巾还
要稍微好上一些,面积也差不多就是二十条毛巾的面积,所以定价为二十两不多也不少。
若是定价低于二十两,怕是会有人把毛巾的主意打到珊瑚绒毯子上——十几两买一条珊瑚绒毯子,回去剪裁开锁个边就能当毛巾卖,一条珊瑚绒毯子剪裁开就能赚几两银子!
夏勤耕的眼界已经被那一两银子一条的毛巾给撑开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一条珊瑚绒毯子二十两银子的高价,这要放在他卖毛巾之前,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多少庄户人家辛苦一整年也攒不下二两银子,买一条珊瑚绒毯子就得耗尽庄户人家辛苦十年的积蓄。想想李家来夏家下聘时给的银钱,八两八,已然算是十里八乡顶大方的……夏勤耕忍不住想,他姐咋就连半条珊瑚绒毯子都不值就嫁出去了?
不过这想法只是在夏勤耕心里存在了短短一瞬,然后就再也没有人然后了,他不敢往深处想,怕万一什么时候憋不住了说漏了嘴,他会被他姐用唾沫星子给喷死。
中年男人盯着夏勤耕看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捏紧拳头问,“小兄弟,你有多少这样的珊瑚绒毯子?我全都要了!”
“啊????”
夏勤耕一愣,转眼便是狂喜,“真的?毛巾要吗?毛巾和珊瑚绒毯子都有不少。”
中年男人内心微忖。
这天朝盛唐来的毛巾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织工之精美简直难以想象,如果他们布庄能够仿造出一批这样的毛巾与珊瑚绒毯子来,绝对能赚个盆钵满溢。
现在买这些东西虽然觉得贵,但等到赚钱后再回过头来看,就会觉得一切都值得。
中年男人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在朝自己招手,若是他因为一时舍不得这么多钱而不买下这些毛巾与珊瑚绒毯子,导致他与金山银山失之交臂,那岂不是得亏死?
有那么一瞬间,中年男人也想过少买几条这种毛巾与珊瑚绒毯子,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他给打消了。
钱没了还能再赚,商机错过之后可就再也追不回来了。要是被那些竞争对手拿去研究出工艺来,他别说啃大骨头吃肉了,就
连口带着油星儿的汤都别想喝到嘴边。
而且那中年男人也知道,拿着一块毯子就像还原出人家背后的全部工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且不谈那珊瑚绒毯子的棉质远超过东鲁之地所用的棉花,单单是那织造工艺,就是他家布庄想都不敢想的,更别提还有染色工艺等等。
想要拿着珊瑚绒毯子逆推出全部的工艺来,十条百条毯子都可能不够用。
换位思考一番,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同行看出这珊瑚绒毯子的织造工艺来,□□盛唐的织造商人拿什么赚钱?人家既然敢把这毯子拿出来,自然是知道这毯子里暗藏玄机,而且一般人破不开那玄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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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那中年男人都想不到,他眼中惊为天物的珊瑚绒毯子根本不是棉制品,而是后世的化工纤维产物,名叫涤纶纤维!
世事便是这样,若是站到了死胡同口而不自知,再多的努力也只能化作一番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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