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被他亲了
“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
下午两点半, 阿汀是被猫吵醒的。
急促的叫声近在耳旁,它舔她的脸颊, 围绕着脑袋瓜子来回走动, 喉咙里溢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代表着高度警戒状态。
“珣珣?”阿汀迷糊地撑起眼皮,伸手摸它。
猫没有正经身世, 没有正经姓名, 凭着出生入死的交情,死心眼地占着陆珣的名字。诸如小黑、咪咪之类的地道猫名儿, 它根本不屑一顾。
唯独珣珣这个小名还成,喊起来很亲昵。炸了毛的猫照样受用,拿圆脑袋蹭蹭阿汀柔软的手心, 说明它的凶绝不是朝着她的。
不过做完一套家猫动作,猫又迅速立了起来。
两只耳朵直直支棱,细长的身躯压低, 再压低,尖爪子在昂贵沙发上磨出好几道划痕。
“喵!”
“喵喵喵喵!!”
恢复成受到冒犯的姿态,猫蓄意待发。
阿汀这时才察觉, 楼下动静不小。隔着窗户听不真切, 犹如一锅乱烘烘的大杂烩, 主菜便是七嘴八舌激动的争论。
“外面怎么了?”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 一块砖头破空而来!
击碎了玻璃, 也撞碎了自己。透明的红色的灰色的碎末混杂, 尽数落在办公桌前, 迎着阳光闪烁起璀璨的光点。
这是先锋,陨落了,后续部队便接踵而来。
砖头石块积攒着力气狠狠往里丢,砸得玻璃噼里啪啦,彷佛一道城墙逐渐分崩离析。幸亏沙发前那块玻璃有钢板护体,冷冷应对所有攻击,安稳不动如山。
“滚出来!”
声音传进来了,他们齐声喊着:吴伟光滚出来,猪油蒙了心的陆珣滚出来!
“你们这群黑心大老板,开好车做按摩,住着别墅养小情儿,偏偏压着咱们老百姓的工钱不给!不怕下辈子遭雷劈吗啊?!”
“再不发钱,拿命抵债!”
“就是快发钱!”
“我晓得你们在里头,别躲了滚出来!”
一声比一声怒,一声比一声正义。阿汀抱起猫,找寻到安全的角落往下看,看到不少手握武器的老百姓,满脸的狰狞。
“吵什么?!”
光头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身后跟着另一群老百姓。身板精瘦,打着黝黑赤膊——是那种天天与钢筋泥土打交道的建房工人,凶神恶煞道:“谁的债找谁去,自家老板不认得,你爹妈是哪个还晓得不?吴伟光不在这儿,早上来讨钱被我们老板赶走了。你们不想进局子的赶紧走,再瞎捣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就掰段了一根笔,轻而易举。
那边老百姓的眼睛在双方间来回,像下水沟里黑豆似的耗子眼,贼兮兮权衡着局势利弊。
紧接着推出一个领头人,拔高嗓子喊:“吴老板不在就让陆老板出来,别以为我们不晓得,他俩是一伙儿的!这个发不出钱就让那个发,反正我们弟兄们今个儿必须摸到钞票,不然谁都别想着客气!”
“行啊!”
光头以成倍的嗓门还了回去,一口唾沫星子溅得领头人连连躲避。弯腰一捞,手里多块完整的板砖。他二话不说就往脑袋上一摔,这铁做的脑袋完好无事,四分五裂的竟是砖头。
“谁想不客气?来个不客气让我瞅瞅。”
“来啊。”
他招手,那边早看傻了,没一个敢动弹的。
原来是个武才啊。
整个屋子就光头一个大字不认识的糙汉,拿着不低于任何人的工钱,做陆珣的门卫,是他忠诚的眼睛与扫帚,扫清一切捣鬼的杂碎。
这幅张狂的姿态,有两分陆陆珣在日暮村里的风范。连带着人前结巴摸脑袋的憨样儿,也有了几分陆珣凶巴巴的可爱。
阿汀突然跟他亲近了,猫老板也感到满意,这人是个好样儿的,没辜负陆珣克扣它的大鱼大肉,掏腰包给他发钱。
她们两只便睁圆了眼睛,化身幕后的军师,替光头暗中观察局势。要是有谁意图偷袭,她们正好给他提个醒儿。
“别担心。”
身后冷不防冒出个声音。
有人推开办公室大门走了进来,一声铅灰色的西装,黑色的领带。打扮得中规中矩,有双神似哈巴狗的眼睛。
“外头那些要工钱只是幌子,收钱办事才是真的。好在光头仔别的不行,镇场子最在行,用不着太在意,不会出事的。”
男人有双神似哈巴狗的眼睛,黑眼珠比寻常人大一圈,是那种看着万分顺眼,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
“宋小姐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他走到陆珣的办公桌边上,顺手将正面朝下的营业牌子扶起来了。
阿汀大致猜到他的身份了。
“谢谢你的蛋糕。”她说。
徐律师蓦地笑了,“宋小姐百闻不如见,长得好看又聪明,看来有点便宜陆老板啊。”
又问:“蛋糕还好吃么?头回见面不知道该给你这年纪的姑娘送什么见面礼合适,看我家小妹老吵着要吃这个,干脆给你带了两个。”
他笑得爽朗非常,恭维话说着也很自然。阿汀没
好意思说,他的心意一半被猫紧紧盯着,最后喂了垃圾桶。
另外一半则被办公室同事瓜分了,纷纷感叹奶油甜而沙沙,滑溜溜冰凉凉特别好吃,难怪贵得离谱。
“挺喜欢的。”
阿汀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楼下的局势始终僵滞着,不过找茬的那方显然被光头唬住了,回头自家一阵乱。
看样子很快会撤退,阿汀便不看了,抱着猫回沙发上坐着。
“陆珣不在。”
不知徐律师究竟在什么位置上,阿汀没多透露信息。抬头看了一下钟表,温温和和问:“一点钟出门的,应该快回来了。你要坐着等吗?”
“啊好,谢谢。”
徐律师坐在单人沙发上,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打开黑皮革质的公文包,一股微弱的鱼腥味散了出来,猫兴奋地喵喵叫,立即跳到他腿上,脑袋直往包里拱。
“好好好拿给你,别急啊。”
露出了对顽皮小孩的宠爱笑容,徐律师拿出家里冬天晒干的一尾小鱼。塑料袋子包着放到地方,猫便跟着过来,巴巴舔得欢快。
“陆老板又没饿着你,怎么回回跟三天没吃饭似的,闻到味道就冲过来?”
他亲热伸手挠挠它受伤的腿,打扰它进食了,被不耐烦地蹬开。他毫不生气,仍然笑着:“贪吃,乱碰人家给的东西,陆老板知道了又要罚你。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腿还没好,就不记得教训了?”
猫的腿……不是贪玩摔坏的么?
阿汀微微睁大眼睛,敏锐察觉捕捉到两份口供的出入,意识到这里头另有一层陆珣没说的真相。不由得开口打听:“你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
“徐克己。”
同时出来的三个字。
徐律师抬起头,拎着公文包起身,大大方方打招呼:“你再不回来,我就该赶到港口去了。”
“现在去还来得及。”
陆珣凉凉讥讽:“有功夫在这闲逛,喂我的猫。不如下海泡半个钟头洗脑子。”
闲逛。
喂他的猫。
徐克己迅速提取出关键字眼,想起陆珣的领地意识很重,办公室不准随便进,东西不准碰。
不过他忘性大,十天半个月总要偷带零嘴儿喂馋猫,或是累极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陆珣的报复手段就是扣工资,大夏天让他在太阳底下跑老跑去瞎忙活。
今天怎么有闲工夫拿话刺他?
瞧瞧状况外不吱声的阿汀,再瞧瞧陆珣下沉的嘴角。垃圾桶里的蛋糕露出完好的一角,徐克己终于反应过来,此猫非彼猫。
大概低估小姑娘的分量了。
“海里有鱼,鱼进脑袋更难办,我还是逛着吧,还能为公司干点实事。再说陆老板你的猫,是我见过最认主的猫,喂两顿跑不了嘛。”
徐克己只在必要时发动嘴皮子的功效,打一场没有硝烟酣畅淋漓的战,百战百胜。
这时候适合装傻,说模棱两可的玩笑话即可。
陆珣瞥了他一样,锐利的目光看透他的真心,懒得多说。偏头去看阿汀:“你有没有事?“
“没事。”
阿汀伸伸胳膊给他看。
“宋小姐是没事,港口那批货怎么样?”徐克己问。
陆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仍然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阿汀没事再去看猫。两眼对两眼,陆珣伸长手,冷血无情没收了鱼干。
“喵喵喵??”
贪吃猫顿时厉声大叫,亮出爪子挠裤腿。
没骨气。
陆珣脚尖拨开它,递给阿汀一袋清蒸鱼。放她亲亲热热给猫喂鱼,这才回答徐克己:“港口换了一批人把关,不过陆以景来得及时,没出大事情。”
原来有问题的不是货,而是人。
“老刘被撤了?”
老刘是掌管港口进出多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与权威,没理由悄无声息被撤职。徐克己摸摸眉毛,推出另一个比较合理但比较棘手的可能性:“被收买了?”
“小儿子丢了,两天没回来。”
“绑架?”
“嗯。”
陆珣没烟瘾,不过被这生意场养了点坏习性。谈正事下意识摸出两只烟,一面道:“两天找回儿子,再帮他把家里人送出国,半年内他帮我们开一条新路。条件谈好了,剩下要看陆以景。”
老刘再过两年就该退下去了,他们正在打听谁来顶职,打算趁早收买来着。
徐克己衔着烟笑了:“这事办得潦草,伤人不利己。除了陆老三,没人干得出来了。”
“背后还有人。”
陆珣点了烟,看着飘渺烟雾弥散到窗外去。面上冷沈沉下来,眼睛尾梢染上点戾气,“南江八百条烟,一百五十六条假货。这条路废了。”
徐克己微微叹了口气:“最肥的鱼啊。”
南江市场没了,只怕库存不足以供货,影响信誉地位,让幕后黑手趁虚而入,取而代之。
对方简直是出手正中核心。
“手里还有别的路子么?”徐克己问。他了解陆珣,心里头算计很多,留下的后路密密麻麻交织起来,照样是一盘别
人看不透的局。
指间的烟继续燃着,呛鼻的烟草味让人理智。
“找两个老手来。”
陆珣不慌不忙:“要外省,家里没人的。”
他有后路。
不用详说徐克己就知道了,南江市场被抢早在陆珣意料之中。
陆大老板谁都不信,经常闷声不响干完了大事。完全不用操心,这很好。只是徐克己自认是顶尖的律师,不知不觉给他当成打杂角色用,内心复杂。
挠挠头,他给了个保守的日期:“半个月来得及吧?我回老家找两个可靠的来。”
“还行。”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瞧着窗外连绵不断又下起来的雨,头脑放空了一瞬。
都清楚接下来有得忙。
搬巢、反击、抢食,为期三个月的最后争夺势必强烈程度翻倍。
徐克己想了想,朝阿汀扬下巴:“她怎么办?”
下午的大闹一场必是陆老三的杰作,一招不成还有后招,估摸今晚不太平,小姑娘家家还是别牵扯进来比较好。
“送她回去。”
陆珣碾灭了烟,徐克己一个恍惚想不开,指着自己问:“我送她回去?”
陆珣:你睁着眼睛做梦?
“你看着他们收拾东西,然后买票回老家。”
徐克己嘴角抽动:“今晚?”
陆珣面无表情:“耳聋?”
“车票吃住报销吗??”
陆珣直接抽走他没点燃的烟,丢到垃圾桶里。意思很明确:看到这支烟了没?丢掉都不给你,还想报销?上车做梦吧你。
至于吗兄弟?
徐克己心痛到无法呼吸,一脸贫穷的绝望。
活该。
他不高兴陆珣就高兴了,又在窗口站好久,觉得身上的烟草味被风吹散得□□成,这才往沙发边上走去。
猫吃饱了肚子,正在打滚。
阿汀低头拿手指头逗它,视线边缘多了一截笔直的裤腿。循着直线往上看,慢慢就是陆珣凌厉的下巴线,对上他的沉目长睫。
“事情谈完了?”
阿汀仰起洁净的脸来,明眸皓齿。
陆珣不自觉磨了一下指间,想起她唇齿软腻的触感,想起微甜的滋味。意识在欲念中放肆沉沦,回顾,眉目渐沈。
“走了。”
“要带猫吗?”
“喵!”
猫:带!!
陆珣:“不带。”
没了猫,车里好安静。
纷乱的行人房屋如流水般划过两旁,外头细雨漫漫风也漫漫。云层缝隙的光线落下来,很淡,模糊掉陆珣侧面冷冽的线条。
莫名就像黄昏下昏昏欲睡的动物,满身的懒怠,很好顺毛的样子。
突然想说点什么。
安静的傍晚太温柔,让小姑娘怦然心动,又让这份心动无所遁形。因而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个场景,好让一惊一乍的心脏稍作休息。
“陆珣。”
不知不觉开了口。
发觉他看过来,下意识视线打个转儿。阿汀巧妙地错开了对视,脑袋斜靠在窗边想了老半天,终于想出下半截话:“经常有人来捣乱吗?像下午那样。”
“偶尔。”
手掌把控着方向盘,陆珣分心大略统计一下,得出更精确的答案:两三个月一次。
背地里的阴谋数不胜数,大大小小都有。但就这样赤|裸裸摆上明面的,翻遍整个北通,除了陆老三不做第二人选。
他蠢。
玩不了暗箭只会明枪,次次赔上夫人折了兵,休养两个月再卷土重来,把戏都不带变,特别上赶着送死。
独独这回进步巨大,称得上可喜可贺。作为同姓兄弟,陆珣黑肠子很多,正想着要送什么大礼大礼作为反击,冷不丁阿汀提出一个人意料之外的问题:“让他们来捣乱的人,也姓陆么?”
陆珣思维一顿。
他很少在她面前提及陆家,撑死侧面表现过厌恶。主要不想把她卷进这场无聊的纷争,没透露过任何信息。估计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楚,陆家究竟是干什么的,平辈之中他又有多少个兄弟姐妹,分为几个阵营。
今天这出戏,没料到她能想到这一层。
陆珣颇为意外,但还是脸不红心不跳,谎言信手拈来:“同行搞垮了吴伟光尝到甜头,想趁机拖我下水,一个人独占生意场子。很正常。“
很正常,别多做联想。
小姑娘依旧靠在窗上,看不清神色,不知心里想着什么,有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过了很久再度开口:“这个办公室不用了吗?”
她看到他们花大半天时间,把满屋子的纸张文档收得干干净净,全放在纸板箱里密封。
“换个地方省麻烦。”
“什么时候换啊?”
“晚上回去。”
意思是待会儿他还得赶回去。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路灯光迟迟没亮起。车在昏暗中穿行整整四十分钟,阿汀想到这早晚的一个半钟头车程,太耽误他时间了。不由道:“明天你应该很忙,我就不去了。”
口上这样说,低头掰起手指头算:明天学习,后天去体育馆练队
形。大后天考试,大大后天阅兵仪式 ……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原来后头等着她的,竟是整整三天份的见不到,附加一天份的台上台下遥不可及。这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吗?
小姑娘落下眉眼,犹如垂着耳朵的兔子,提早开始无精打采。
有点儿希望这条路变长,再变长,最好长得没有尽头。谁知道不到五分钟,熟悉的学校大门出现在面前了。
这情况大概是雪上加霜吧。
接连遭受两个成语打击的阿汀,默默叹了一口气,抱紧了书包,“我自己回寝室吧,你晚上开车小心点,要看着路。”
陆珣不答。
解安全带是他的事儿,谁都不能抢。阿汀老实巴交坐着,任由陆大老板陆大教官掌控这小小的玩意儿,堪比细小的脚镣。
不解不能走,解开才能走。
这次他没立刻解开。
视线落得低低,陆珣意味不明地打量着那个弹出的按钮,对待它的神色,跟白天港口那群刻意发难的人是一样的——他把它视作敌人。
阿汀静静不催促,她看着他。大约用上整整三天份的重量注视他,以至于他抬起头来,用眼睛漫不经心问着:没事又想看看我?
一个想不开,阿汀脱口而出:“春梅……是谁啊?”
“春梅?”
陆珣不记得这号人,脸上没有表情。阿汀悄悄看他,也很自然抓不住任何有用的线索。
名为春梅的姑娘多大年纪,长得好看吗?他是否欣赏她的能干?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没有过不同于其他同事的小小来往?
完全看不出来。
只有大脑在重播七个字:近水楼台先得月。播着播着又变成:能干春梅配陆珣。
不高兴。
阿汀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高兴,声音小了下去:“有人说她喜欢你。”
“喜欢我?”
陆珣偏头去瞧她的眼睛,她有点儿心慌意乱地巴眨。浓密的睫毛上下扑腾,陆珣忽然就想起来了。
办公室里有人很爱在他面前眨眼睛。眼睛没阿汀清澈,眼睫没阿汀纤长,连频率都没阿汀这份讨人喜欢——
总而言之,比不上阿汀半根头发丝。
陆珣压根没上心过,这时候大费力气去回想,才勉为其难的想起那双眼睛属于女人,负责南江这批货的盘点。
大概就是所谓的春梅。
我对她没兴趣。
本可以这么说的,他偏不按牌理出牌。
彷佛瞧见有趣的猎物,沉睡的庞然大物骤然醒来,陆珣勾起唇角:“你不高兴了?”
“就……有点。”
阿汀声音轻软,很诚实地给他比划,大概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不高兴。类似于触碰到心脏的小小针尖,若有似无的刺痛感。
“赶她走?”陆珣语出惊人。
阿汀吓了一跳,连忙否决:“别。”
“弄到别的地方去,不让她呆办公室?”
这下头都摇上了。
“那要怎么办?”
“……”
没有回答,她自己还没搞清楚。
陆珣微微眯起狭长的眼,语速放得更慢:“赶走她,调走她,或者再也不跟她说话,不让她进办公室。只要你说,你想我怎么做?”
只要你说,我就照做。
这循循善诱的语气,字里行间藏着诡谲的柔情。
犹如魔鬼在你耳边许诺金银财宝与永恒生命,其实在暗中编织着华丽的陷阱,就等着你傻乎乎上套,把灵魂送上他的餐盘。
“我只是……”
只是问问而已。
这个回答能他满意,她知道的。
陆珣冰凉的手掌贴上脸庞,温热的气息落在面上。他不许她躲闪,手指离不开她的眼睛,沿着线条缓缓摩挲过去,轻揉着眼角。
揉得微红。
暧昧氛围四处蔓延,空气燥热得厉害,阿汀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一刻,她对成年男人突飞猛进,骤然感知到他指间眼角压抑着的东西,只隔着一层危险的自制力,随时会被冲破。
然后他就会吞没她。
用这滚烫的凶猛的情感。
阿汀怕了。
像是一汪岁月静好的小池水,误打误撞挨上汹涌澎湃的海。她没信心抵抗住他的侵略,本能感到畏惧,漂亮的眼眸里泛起涟漪,犹如微微的哆嗦。她不知所措,无声求饶。
还不想被吞没。
能不能不要现在就把我吞没?
那双又弱小又大胆的手,悄然抓住他的衣角。应该推开他,还是拉近他?阿汀犹豫不决,不知道哪种行为更能安抚他,能让他姑且高抬贵手,放她回去冷静一下。
“只是什么?”
陆珣发现她的惶恐了,低低笑一声,“你怕我?”
声音落在耳边,五分的嘶哑。
拉近他!
大脑警报大作,拼命叫喊着:这下推开他就全完了,你完了他完了大家都玩完!
心脏以无法负荷的速度跳着,咚咚跳得很疼,前世犯心脏病一般的疼痛。她被他逼得无路可走,只能在死胡同里用力拉着他,喃喃出
两个字:“我怕。”
“怕什么?”
怕心脏病找上我,怕你咄咄逼人的样子。
各种各样的怕充斥在心间,阿汀恍惚之间失了神,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他们都夸春梅厉害,能给你帮忙。”
怎么又是春梅?
不要再提春梅了!
理智疯狂叫嚣着,肯定气得想捏住她的肩膀摇醒她。但阿汀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在他面前不堪一击,稀里糊涂说出了真相:“我就是有点怕,你会更喜欢她。”
说完就后悔了。
阿汀后悔得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因为她根本没见过春梅,单单听短发姑娘寥寥几句话,她就惦记上她了,小心翼翼防备上她了。
这也太小心眼了。
阿汀这辈子没这么小心眼过,凭着别人的言语轻易对陌生姑娘起了敌意。这不符合她为人处事的标准,外公知道了一定会怪她的,怎么可以不用自己的眼睛,而用耳朵去评判一个人?甚至决定排斥她?
太糟糕了,而且还有更糟糕的。
那就是明知道自己正在任性,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坏心思坏念头都在陆珣暴露尽了。她不再是那个脾气好好的阿汀了,眨眼间变成嫉妒心很重的女子,变丑了。
明知道陆珣不是过去无依无靠的孤儿了,他有事业他有身份,他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不允许她支配。
但还是固执抓着他不放,很小声地提出要求:“陆珣你再等等我吧。不要马上喜欢上别人好不好?”
我还在了解你还在喜欢你。
很快就会喜欢上你,所以你别急着喜欢别人。
这种话说出来,未免太厚颜无耻了。
阿汀积攒多年的脸皮用尽了,脑袋瓜子垂下去不太敢看陆珣,非常的底气不足,像个要求赊账的小姑娘。
陆珣看得想笑。
真的。
因为她到现在还懵懂。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早已沦为阶下囚,俯首称臣不二心。无论她怎样对待他,打他骂他,排斥陌生的他甚至厌恶自以为是的他。
都行啊。
他现在很有身价,非常好用。要是她想利用他,只需要偶尔给个小小的甜头,施舍一点温柔半点笑。被玩弄在手心不算什么大事,他不在意,他全认。
偏偏她就这么天真,总觉得对不起他。
傻透了。
陆珣握住她的手,翻开那截没了咬痕的手腕,垂下眼皮低声道:“你哥说过,我就是条狗。”
“什么时候?”
阿汀跟着放轻声音,湿润的眼睛抬起来,飞快又落下去。生怕惊到什么人似的。
“忘了。”
大约留心看了咬痕,辨别出人和狗的区别,宋敬冬曾经笑眯眯取笑陆珣:你看你,动不动咬人,又凶,还不让别人亲近阿汀。猫都没你烦的,这招是不是跟后山狼狗学的?
具体是什么时间,记不清了。
“反正。”
“我咬过你,你哥说我是狗。”
光线昏沉,陆珣散漫地笑了笑,手指捏住阿汀的发丝细细揉捻。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话,字字模糊在细雨声中,淡在空气里。
他的面貌匿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阿汀听得很清楚,诧异睁大了眼睛,抬头呆呆望他。
车外天气骤然恶化。
连绵细雨转为滂沱大雨,哗哗往下落。浓云遮天蔽日,彻底泯灭了光。车旁不断跑过大呼小叫的学生,保安大爷打着手电筒指挥同学们往里躲,要打雷下暴雨了。
轰隆一声。
雷声响得惊人,要把天劈裂似的。
她只有他。
不假思索地靠近他,细声细气地叫他名字。
“陆珣。”
雨下这么大,你怎么回去?
话还没说完,已然被他搂进怀里。
灼灼的体温涌上来将她团团围住,属于陆珣的味道在肌肤上弥漫,还有低不可闻的两个字,很清晰地落在耳边。
“别怕。”他说。
不知是别怕打雷,还是永远别怕他喜欢别人。
“嗯。”
阿汀乖乖地应了一声,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心头漾起很轻的涟漪。圈圈层层荡开来,搅乱了一池子平静。
天边白光一闪而过,是她最不喜欢的闪电征兆。阿汀抿着唇,往他怀里又钻了钻,闷闷地抱怨:“又有闪电。”
阿汀孩子气地闭上眼睛,意图不看不想不知道。猝不及防他低头,干燥的唇角压了下来。
就在闪电降临的前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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