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艰难撒谎
凌绝顶犹豫不决。他把袖子网起来,又褪下来,而后又网上去。
火爆性子的仆固怀恩,嫌绝顶太婆婆妈妈,催他爽利些。
秦珠与绝顶相处日子很长,熟悉他的性子,知道绝非犹犹豫豫之人。绝顶现在的一反常态……看来有天大的难心事。
秦珠心中笃定:自己被蒙哀牢无情地抛弃了。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没有血色、
绝顶豁出去了,将交椅向前挪了挪……罗敷女此时很细心。她明白绝顶要和盘托出了。她也猜到了真相。
罗敷女知道秦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罗敷女不愿让秦珠在大庭广众之下,直面惨淡的人生。如果非要面对,等在场之人少之又少时,再面对,何必让备受打击的姑娘,被公开处刑!
绝顶显然没那么细心,没考虑到女孩子脆弱的自尊心。他尴尬地清清嗓子,准备说出真相。罗敷女侧身,从地上取了一囊水,递给绝顶:“凌哥哥,清清嗓子。”凌绝顶喝了口水,又要说。罗敷女递上一个牛腿儿:“凌哥哥,你吃一口。”
要说男人多粗心啊。人家三番五次地阻拦,绝顶还没明白,还以为罗敷女很贴心,怕他饿着渴着。
罗敷女只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艰难地撒谎:“这几天,蒙大哥听说姐姐来了。他太高兴了,跟兄弟们喝酒庆贺。大家都说他是新郎官,灌他喝酒。”
另一个粗心的男人,一脸真诚地说:“没有啊。没人灌他酒啊。”
秦珠什么都明白了,低下头,泪如雨下。
罗敷女天生不是撒谎的人。她撒谎撒得心神疲惫:“蒙大哥……蒙大哥是在军营外,跟牧民喝酒……大醉一场,到现在还没睡醒。因此,没能来见姐姐。”
绝顶这个没眼拉力的家伙,把罗敷女递过来的牛腿吃完了,水喝干了,又上前一步:“李姑娘,有件事,我真是说不出口。可又不能不说。李姑娘,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罗敷女彻底地抓狂了。她在后面,死命地踩了绝顶的脚跟一下。
李秦珠心中慌得一批,嘴唇直打哆嗦:“凌哥哥,你有事,就说吧……小妹能够……忍受……有件事,瞒不住了……”
这孩子温婉柔弱,心理脆弱,话未说完,眼泪再次滑落:“瞒不住的……是不是他变心了?他是男子,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心。我是女子,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这孩子再也忍不住了,伏在罗敷女的肩头,放声大哭:“天啊,难道真的不能和命运抗争?难道真的抗不过命?难道我千里迢迢而来,还得千里迢迢回去?难道我真的躲不开做营妓的命运?”
朔方都护府的老少英雄,都见不得女人哭。这一哭,把他们的心都哭碎了。
郭旰血气方刚,认死理,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大声说:“该死的蒙哀牢,死哪里去了?把他逮来,千刀万剐,碎剐凌迟,拿去喂狗!”说着,就指派两员猛将去捉人。
仆固怀恩也是冲动不能自制之人。他抽出大关刀:“郭旰!别乱来。你把蒙哀牢宰了,谁跟李姑娘结婚?按我的主意,别碎剐凌迟,留着他,捆在床上,派十几个胡姬,按着他,帮着李姑娘洞房!”
你看看……郭子仪这么老成持重的人,手底下却有这么一群蛮干的匪类。
要不是郭子仪镇着,这帮莽汉真不知道得闯出多少塌天大祸!
秦珠姑娘惨痛地啜泣,揉碎了绝顶的心。绝顶后退一步,左右为难地搓着手。
秦珠停止了啜泣,鼓起勇气,惴惴不安地问:“凌哥哥,到底是什么事,瞒不住了?你尽管说吧,我接受自己的命运。”
绝顶看看秦珠,到了嘴边的话,改了:“算了,不瞒你了。这件事的确棘手,但绝不是悔婚。蒙哀牢为这件事,躲了好几天,张不开口。他托我跟你说……”
到底说什么呢?绝顶一时间抓不住词儿,嘎巴嘎巴嘴,像搁浅在海滩上的海鱼一样,好难过啊。
秦珠姑娘心中升起了希望,心情激荡地等待着。
绝顶原本机灵的脑袋,此刻死机了……他实在编不出……
这时,仆固怀恩的马夫,长得奇丑无比的穹庐敖包老头儿,在最显眼儿的正位上,抬起胳膊,喝了口酒,发话了。
一个摆不上台面的马夫……坐在了受降使郭旰和左武锋使仆固怀恩的中间……坐的是上座……
绝顶感觉着,这事儿有点儿奇怪……
这回,轮到郭旰和仆固怀恩编不出理由了。这两个英雄,嘎巴着嘴,像搁浅的海鱼一样……
穹庐老头儿,慢条斯理:“凌小郎君白天的时候跟我闺女说,蒙哀牢是大凉山的南诏族人。他们的风俗,是盛行抢婚。这风俗跟咱们大唐不一样。蒙哀牢想进行抢婚婚礼,又怕李姑娘不接受,怕李姑娘认为太野蛮不文明。”
这可真是救了绝顶的驾。他赶紧说:“是有这么回事。是有这么回事。”
穹庐老头儿开始跑题儿:“我闺女很崇拜受降城的女王李星谋。我姑娘长得比李星谋还好看。我姑娘长得跟我一样……”
看上去,郭旰是想拦住了满嘴跑马车的穹庐老头儿,又不敢招惹他。郭旰在旁边直嘎巴嘴。
绝顶很纳闷儿:穹庐老头儿啥身份?
穹庐老头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穿帮了,赶紧不情愿地从上座上站起身来,退到角落里。
穹庐头儿的闺女,长得比李星谋还好看……这说明,长得跟李星谋不一样……那就不是十年前的青梅姑娘了……
他闺女长得跟他一样……那还好看个鬼啊……
绝顶对传说中的穹庐姑娘,幻想破灭了。
罗敷女推了推绝顶。绝顶这才想起正事儿:“我们都说这婚俗有趣,给姑娘你举行抢婚仪式,你不会反对。可蒙哀牢不这么认为。他说李姑娘会很反感异族风情的。可蒙哀牢的父亲临死前,强烈要求未来的儿媳妇,得按照抢婚习俗进门儿……”
李秦珠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但又希望这是真的。
她低着头,想了想,慢慢地说:“怎样的婚礼,并不重要。我已是罪人之身,没有婚礼也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