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机械遗城

    如果用两个词形容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样子，大概自闭和抑郁很合适。mwangzaishuwu

    诺里坐在冰冷厚重的白色尘埃里，看着边上两个一言不发的人，他们像两个木偶，木呆呆仰着脑袋看着上方天空，任由灰尘飘落在脸上。

    “咳，”故意清清喉咙，想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但是随即她就真的想咳了，诺里忍不住咳了半天，喷出一些灰色碎屑，粘在喉咙里感觉黏黏的。“我觉得……我觉得我们应该高兴，至少我们还活着。”

    没有人附和她的话，诺里有点尴尬。她左右张望了一下附近的景物，前后左右看不到边际，灰茫茫的一片世界。除了巨大的虫尸遗骸和飞船碎片就没有东西了。她想要站起身来进一步打量周围，但是感知已经在慢慢回来了，最主要的感觉就是疼痛，骨折的地方像着了一团火，灼热从伤口烧遍全身，整个人浸在高热的温度里。根本就动不了，更别说站起来，诺里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人，“我知道，现在这个地方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我们还是应该确认一下”

    还是没有人回应，诺里去看夏味，她的表情从木然转为委屈，眼里的眼泪迅速积累，蓄了一大滴，流淌下来划过满是灰尘的脸颊，冲开了两道深深的泪线。

    “诺里，我们完了……没有希望了……”闷闷的哀声痛哭，渐渐变成崩溃。

    诺里不会安慰人，所以僵硬地坐在边上，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不绝望，还充满了好奇。这个开阔的平原是哪里？看起来跟之前的虫巢完完全全是两种天地。上方不停飘落下来的是什么？怎么样产生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向朱诺，“你的外骨骼装甲还在是不是？借我用用。”

    朱诺到底是比夏味要坚强一些的，经过了一些时间的缓冲，现在已经能够沉默面对眼前的事实。他什么也没说，径自把背包替诺里背上，调整了一下背带，按动了底面的按键，八只金属节肢脚爪从箱包里伸展出来，把诺里悬挂支撑在中央。朱诺又帮她调整了背带下面隔板的位置，变成简易座椅，把她骨折的膝盖束缚在座椅底部。这样诺里就能比较平稳地坐在外骨骼装甲上方，八只脚爪窸窸窣窣的爬行也起到减震的作用。

    “你要找什么？”朱诺低哑地说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想去周围看看，这个地方和我们以前见过的北部禁区都不一样。而且，我好像听见了唱歌的声音。”

    朱诺一愣，侧耳仔细听了一阵，捕捉到些微细碎的呜咽声。“那些应该是风声。”

    “那是规律反复的声音，我觉得不是风声。”

    她想要出发，金属节肢刚行动了几步，朱诺忽然站在后方问她，“你不怕吗？这个地方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谁知道迷雾后面会冲出来什么东西。特别是在我们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怪物之后。”

    诺里用座椅边的手柄停住外骨骼，想了想说：“我揣着所有积蓄，和老师给我的几枚星币出发，去帝都的时候，想了很多，犹豫了很久。想象在半路上可能会发生的各式各样的死亡方式，想象每种多么凄惨。但是一想到原地停步，留在东9区继续生活，就义无反顾地上路了。比起在泥潭里打滚，还不如死得痛快呢。”

    朱诺忽然感到自己清醒了一些，从一种深深的无力里摆脱了出来，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他终于能抬起头仔细打量四周，看看这个灰白色没有边际的世界究竟什么模样。“我们分开行动，最后回到这里。”

    夏味哭哭啼啼了一阵子，也平静了一些，或者是发泄够了。三个人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直直地向着远处出发。

    诺里一直前进了十几分钟，什么都没有遇到。她回身看了一眼后方的脚印，已经被尘埃覆盖了一些，远处变成浅浅的几点了，看来应该调转方向，回去原点。

    但转弯之前，她忽然停住，看着地上的一点不同于灰白色的东西。那好像是……一节天线，直直地树立着，末端还有个圆形的端头。诺里好奇地慢慢靠近，想要离得近一些，她驾驭着八只节肢，缓慢降低，忽然，那节天线抖动了一下，掀起一片尘埃，一个东西从下头跳跃而起，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诺里惊了一跳，猛然退了一截，掏出镭射枪拿着手里。但是那个东西只有一只拳头大，外形好像个小机器人，椭圆形的身体中间有个简陋电子屏，仿佛一只大大的独眼，头顶有根天线，不停摇晃。它动作欢快，跟人一样有纤细的四肢，动作又像个学步的幼儿，走得摇摇晃晃的，又呆又笨。

    诺里戒备地看了一儿，慢慢将枪放下。那只小机器人发现了她，迈着欢乐的小碎步，蹦跳了过来，停在八只节肢低下，歪着头朝上仰望了一会儿，发出叽叽的吵闹声音。这个响声引起了更多的小机器人的回应，接连从一堆絮状灰尘里爬出来，或者跳出来。它们叽叽喳喳着，大约是十来个，围拢在诺里脚底下，一起不停发出欢快的呼叫。

    一声呼喊霍地响起，接着一声重重的坠落声，这下着实吓到诺里了，她听出来这声音是属于朱诺的，而且听起来他发生了很不妙的事。驾驶节肢快速地飞奔回去，诺里看见了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夏味，她们一起顺着朱诺的方向赶去，竟然发现了一个大窟窿。

    “别过来……这里塌了。”朱诺的声音从坑里传来，回荡在空荡荡的空间中。诺里和夏味停住脚步，两个人都不敢冒然前进了。夏味左右看了看，自己趴下来，整个身体服帖地趴到地上，慢慢向洞口蠕动过去。但她感觉地面还是很硬实的，不像在崩裂塌陷的样子。来到坑洞口，能发现这不是一个天然的地洞，更像是轰炸出来的，下面比较深，朱诺正悠悠地荡在一堆扭结在一起的废旧电线上。他一脸倒霉相，阴郁地拉着电线两端。夏味忽然有点想笑，刚想转头冲诺里说笑两句，竟见她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露出惊恐的神情。夏味忙闭上嘴，移转眼光也去看那里。

    庞大的黑色虫尸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一些黑色的东西附着在上面，奔走跳跃着，忙得不亦乐乎。仔细看，那些竟然是一大群小机器人，摇曳着头顶的天线，靠着纤细可伸缩的四肢，在高大的虫尸上忙碌。它们用两只手掌上的工具，切割、分离、搬运……飞快地肢解着黑色甲壳，短短的几分钟里，就把那一具僵死的虫尸分解完了。然后，这些搬运着碎片的小机器人，就从无数肉眼不易发现的孔洞钻进地里，只余留茫茫天地真干净。

    诺里和夏味都看傻了，只有朱诺还在洞里呼救：“你们两个干嘛呢？快拉我上去！”

    诺里回过神，望着地上的夏味，“我觉得，这里是一个垃圾处理场，专门处理实验室的生物垃圾。”

    夏味表示疑惑，“这里最近的实验室就是皇室拥有的，也就是我们不久之前捣毁的那一个。但是，这里离得太远了。”

    诺里感觉金属节肢底端附着了什么东西，正在发出细碎的声音，她一低头看见一只落单的小机器人，正打量着八只细长的节肢，亮出了自己手上的切割工具，想要回收这台外骨骼。诺里轻轻扳动手柄，用一条节肢把它踢开。小机器人蒙了一下，锲而不舍地站起来，又挥舞着工具扑上来。诺里又踢开它，这次力量大了一些，撞击把它推远了几步，一头扎进灰尘堆里。

    小机器人甩动着两条小短腿，猛地拉长把自己拔出来，它竟然好像流露出了一些委屈又不甘的情绪，叽叽叫喊着又冲上来。诺里本来是没放在心上，忽然心中一动，惊叫了一声，“飞船！”一边全速飞奔回去。

    果然，摔得遍地都是的登陆器残片，已经被搬运得七七八八了，几十个小机器人正紧张高效地工作。夏味冲过来就一脚踢飞了一只，用双手拽起两只丢开。诺里指挥着八条节肢，将攀爬在中央最大残骸上的机器人挥赶开。登陆器虽然完全报废了，但肯定还残余一些荧光素，这些能源现在大概是他们最宝贵的资源。

    诺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想法，“或许……我们应该跟着这些清理机器人，它们应该有一个中央处理室，囤积了大量的垃圾。”

    夏味马上就会意了，“你是说，如果有很多废弃零件和材料，我们或许能拼接出个飞行器来？”

    “对，即使都是一些虫类尸体，但是只要我们还有登陆器的核心动力系统，还是有一丝希望。而且，我怀疑下面另有乾坤。这么大量的清理机器人，一定配备了完备的维修站和零件仓库。”

    夏味还有一丝顾虑，“如果……下面不只有机器人呢？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人，甚至有可能是皇室的人？”

    “所以我们需要先把朱诺救上来，然后偷偷地下去。”

    朱诺满脸的不满，在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两个人把他扔在坑里，自己看热闹去了。夏味在半空里捞了捞，问诺里：“你说，我们怎么把他弄上来？”

    这真是个问题，诺里靠近了大坑边缘，往前探了一些，提高嗓门喊：“你能抛上来一截电缆吗？”

    朱诺飘飘荡荡地在空中扭动着，艰难地拉出来一根腕粗的电线来，但他悬浮着使不上力气，像一只大肉虫子扭了半天，然后脸色更加黑沉沉地往上望着。

    夏味思考了一下，低着头四处寻找什么东西。她趴在地上，也不顾积雪一样的灰尘，把小臂伸进洞里，掏了半天，把一只小机器人硬生生拉拽了出来。她直接把机器人扔下坑里，砸在朱诺身上。他也没看清是什么，吓了一跳，差点就蹦出坑来了。

    “你把电缆系在机器人身上，然后放它上来。”

    朱诺拉扯住一只细细的金属手臂，拉到眼前，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小机器人十分不满地挣扎着，手上的工具铁钳徒然张合着，发出夸嚓夸嚓的声音。朱诺费劲地把粗壮的电缆缠绕到它的椭圆形身体上，金属表面怪光滑的，实在不易。他来回试了几次，弄得机器人也烦躁不已，在他的手上大声叫嚣着，表示自己的不满。最后，朱诺完全失去了耐性，他吼叫了一声，赤手把机器人前后的两片外壳掰开，把电缆塞进裂缝里。机器人愣了一下，露出我裂开了的表情，哇的一声，竟然发出哭声。

    朱诺放开手，让它自己离开。小机器人委委屈屈地跳上坑洞的石壁上，顺着凹凸的石块和缠绕在泥土里的电线，迅速往上攀爬。它一露面，夏味就一把抓住了它，顺势拿过电缆，一发力发出一声闷哼，开始全力地拉扯。

    在诺里看来，感觉她是不可能做到的，夏味的外形是个纤细少女，细胳臂细腿，但是几秒钟后，朱诺就像一条上钩的鱼，被鱼线甩出水面。他脸朝下砸进灰尘堆里，不待出声，就噗的一声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夏味拍了拍手，感觉自己干得不错。她踱着步子到朱诺边上，潇洒地说：“朱仔，不用谢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朱诺撑起身体，同样一副我裂开了的神情，他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把满头的灰尘拂拭掉，露出深色的发色。

    诺里从登陆器的残骸里找到了变形的驱动转换器，里面的荧光剂就像被放进离心器里搅拌过，呈一团浆糊，液囊装置也裂了道缝隙，看起来随时可能崩裂开。她把沉重的转换器捧在怀里，艰难地挪到坑洞边，就着荧光剂的微弱光泽打量下面的情形。

    “下面很深，不知道有什么。”朱诺把转换器接过来，也歪斜身体朝下面打量。“这是个人工挖掘的通道，但是又不像一般的工程孔道，很奇怪。”

    夏味抻着头，看了一会儿，“我们下去看看？早知道就不救朱仔上来了，直接叫他下去嘛。”

    朱诺的眼珠子斜向她，没做声。他转向诺里，说:“可以用外骨骼下去。这套装甲就是为采矿工作专用的，适用于陡坡爬行。”

    夏味盯着诺里乘坐的外骨骼，摇摇头，“这套设备是不错，但是承载我们三个人，实在很难。为了能折叠进背包，才使用这种轻薄合金，同时也大大减少了承载能力。”

    “我自己爬下去。”朱诺扎紧身上的武装带，把已经撕破的防护服扯掉。夏味拦住他，“算了吧，你刚才都不能自己上来。你在上面等着，我们两个下去，然后我用外骨骼上来接你。”

    朱诺看了看诺里，没有再发表意见，看来已经默许了。

    夏味把自己和诺里一起紧紧地固定在那个简易的座位上，两个人缓慢地下降。八只纤细的节肢刺进洞壁，感觉这里的岩石硬度不大，或许是附着着一层厚重尘埃，节肢好像刺进了皮革似的。诺里控制着手柄，使下降过程缓慢平稳，大约用了十几分钟，头顶的开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光点，似乎距离无限遥远。现在只能凭借手里的转换器的微弱光芒，艰难地辨认周围的景象。

    到了终点，这里很冷，温度比地面要低很多。夏味帮助诺里，把她解开，放到地上。她的力气很大，诺里一直感觉相当的好奇，这一通操作下来，诺里已经累得在呼哧呼哧地喘气，可是夏味一点汗也没流，呼吸也有条不紊。

    “你真的只做过基础的强化？”

    夏味一边坐上外骨骼，一边点头，“对，不过是第二姓氏圈子里所谓的基础。”她眨眨眼，轻巧地跃上石壁，动作比两个人时快多了，如同一只真正的大蜘蛛，舞动着八条腿，矫健迅疾地爬行向上。

    诺里一个人坐在黑暗里，那只沉重的转换器搁在一边，不停发射冷光。这一刻太难熬了，眼前的一团漆黑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诺里又动不了，伤口也在瑟瑟疼痛。她枯熬了一会儿，却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声响，好像正在逐渐靠近过来，越来越像一个人的脚步声。现在诺里不得不慌了，想要把自己藏进黑暗里，骨折的膝盖影响了行动。她又伸手去摸索地上的光亮，犹豫着要不要把黑暗里锃光瓦亮的转换器藏起来。可是稍后，她就意识到，根本就没有地方可藏，这一刻，除了原地祈祷好像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她又抬起头望着上方，黑暗里甚至难以分辨通向外面的小孔了，夏味爬行时发出的响声也愈渐幽微。

    咕叽，咕叽，脚步声已经到了眼前，转换器映照出来的光亮照射出一个极其高大的影子。如果那是一个人，一定超过200公分，所以他很有可能不是一个人……

    诺里艰难地顶着恐惧抬起头，忽然愣住。

    那是个老旧的机器人，斑驳的金属表面，涂漆都剥落了，露出下面氧化的锈色。它也确实非常高大，外形很传统，宽阔的类人外形有种古典美感。但脑袋只是个方形，好像一只盒子，原本是眼睛的位置镶着两枚大小不一的螺母，后脑勺上还装饰着个大发条。

    它走到近前，发现了坐在地上的诺里，好像停住确认了她的状态，伸出两条长长的金属手臂把人抱起来。这个过程触动了骨折的地方，诺里发出了两声低低的痛呼，机器人疑惑地停了脚步，又开始缓慢地走动起来。它偏着头，用两只螺母打量诺里。通过螺母中央的空洞，诺里发现了电子生化人常用的光学镜装置。这个机器人好像被人有意制造成老旧传统的样子，实际上它代表的科技还是颇为先进。

    现在还不确定它的态度，诺里一时不敢做出反抗，一直走了大约十分钟，黑暗的通道已尽，前方出现了光亮，诺里瞪大了眼，发现这里俨然是个房间，而且看起来是个跟奥斯特古德曼的氧气小屋有点像的制氧室，种植的植物还活着，她从来没见过，像是某种豆科植物，靠近根部茎肉膨大，上面逐渐纤细，叶尖卷卷的。这种未知植物种了很多，一棵一棵整齐地放在方形匣子里，排列在横向金属架子上。

    机器人还是抱着她前进，穿过氧气室，到了一处狭长走廊，伸手就能触到两壁，但头顶非常高耸，装置着两排细小的灯泡。机器人的速度更缓慢了，小心地不触到墙壁。诺里现在基本上放下心来，这更像个隐秘的基地，而且荒废了一段日子了。

    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诺里十分肯定。她看见墙壁上涂画着些东西，有些像是演算草稿，有的像随手涂鸦，走廊尽头是个圆形空间，贴了好些图稿，有的像设计草图，甚至其中一张很像行走的这只机器人。但是这些图纸又比较外行，不大像个机械师所做。

    从此处开始，应该正式进入了基地内部，装饰开始华丽起来，风格很熟悉：镶边壁饰，满是雕刻的吊顶，时不时伫立着石刻雕像……这不是现代的产物，封存着一股已经遗失的时代气息。

    大厅中央有个干涸的小水池，而且石质的矮凳上还放置着一本书，书页从中间打开，反扣在平面上。诺里一时好奇极了，向着那里拱了拱，机器人好像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抱着人来到水池边。

    诺里伸手把书捞起来，结果还没待看清内容，又干又脆的纸页就片片碎裂开，伴随着稀里哗啦的窸窣响声，铺了满地。她蒙了一下，低头呆呆看着下头。机器人也跟着她的视线，移到脚下。它把人放在池边凳子上，自己打开胸前的翻斗，掏出一只小号吸尘器，把地上的纸片清理干净。拍了拍装垃圾的翻斗，塞回吸尘器，又把人抱起来前进。

    所以这是个清扫用机器人吗？诺里猜测着。穿过大厅，环形的走道连接着几个门，机器人打开了中央的门，经过一间好像是调节控制室的地方，最终进入了主卧。

    “主人？”一个东西霍地蹦出来，吓了诺里一跳。她仔细打量，发现那是另一个小机器人，圆筒形状，脚底有两排小滑轮，上头顶着个圆圆的小脑袋，正前方的电子屏上用像素化的简陋图形显示着一张脸的形状。它有些像外面那些清道夫机器人的放大版，不过能发声，性格也活泼得多。看见了诺里，它就冲过来，围绕在边上蹦蹦跳跳，“主人，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诺里很奇怪，“你认识我吗？”

    这个问题好像如同宇宙的真相一样复杂，使它嘎的一下子傻住了，电子屏闪烁了一下，表情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机也定定地停滞在原地。大概抽了两分钟，它又嘎的一下子自我修复了，干巴巴重复了一遍，“主人你回来了？”

    诺里忽然想起来奥斯特古德曼神奇又悲伤的遭遇，她顿了顿，换了个询问方向，“你叫什么？”

    小机器人忽然间像打了鸡血，原地一蹦半米高，挥舞着两条金属手臂，“我是主人的财产，通电就能用的开心果，万能电子百科全书，十万条歌曲索引目录，真爱浓缩元件，新时代的电子宠物——提米科玛！”

    诺里愣了半天，“什么……什么玛？”

    巨大的清扫机器人把她放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这时候，诺里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很华丽，冷冰冰没有人气，虽然没有什么灰尘，清扫得很干净，但是能看出所有东西都很陈旧了，她甚至感受到身下的床单和帘帐都又绵又薄，稍稍用力就会撕裂。这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能证明主人身份的东西，靠床边放着根金色手杖，手柄处雕刻着个人形，脚下有两条麦穗。

    如果有人长期住在这里，那应该会把生活的过程记录下来吧？诺里转向蹦蹦跳跳的小机器人，“有没有电子日记，或者手账之类的东西？”

    “啊，主人要看生活记录吗？”提米科玛高兴地推过来一张电子屏，“那就看看我私藏的主人写真集吧。”它拨转了一下屏幕边上奇怪的控制器，调出一个色彩鲜艳的界面，然后一番操作打开了个隐藏的文件夹，里面都是一段段视频影像。

    诺里马上专注起来，她知道这些记录的，应该都是曾经拥有这一切的人。影像一播放，屏幕中央出现了一块绿色草地，这里……不像是附近的景象……远远的有一个黑影，跪坐在那里，能看出是个女人，身形瘦长。镜头逐渐推近，人形也在渐渐放大，她穿着华丽，头上……好像戴着一顶王冠似的东西。但是忽然间，屏幕变成一片漆黑，紧接着文件夹里的视频刷拉拉被逐个删除。提米科玛发出一声尖叫，快速按动几下控制器，哭丧着脸，“主人写了个删除指令……我的写真集啊……”

    诺里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就释然了。这个人类大概已经离开，或者过世了，这个失落的基地也空荡很多年了。她转向清扫机器人，说：“我还有两个朋友，你能去刚才遇到我的那个地方找找他们吗？”

    机器人歪着脑袋，两个螺母装饰的眼睛闪烁了两下，露出思考状的神态，然后有点傻呆呆地离开了。提米科玛扑到床边，亲热地抓着诺里的衣角，“主人，你不是说你只有提米科玛一个小可爱吗？不要再制造机器人出来了好吗？”

    诺里有些好奇，“你是我制造出来的吗？”

    小机器人的屏幕上噼咔噼咔闪烁了一下，竟然好像在转移话题，露出有点心虚的模样，“提米科玛有一颗金属心脏，这颗心脏永远都是主人的。”

    诺里挣扎着活动了大半天，现在躺在一张大床上，只觉得眼皮分外沉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