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1<!>
寒风似刀子似地四处侵略着,刺骨的寒意将整个楚敬门映得有几分萧条。飘絮不知何时又开始翩然而落，挟着无限的凌冽，屋檐之上凝起一层傲霜。
季泽羽话刚说完,周围全是一阵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随后慢慢退去了，楚敬门之内还有一座尸山等着处理,几个弟子率先领下了任务，做四散状。
季泽羽说完这句话,像是不想再多看季长柯一眼,抱着江映柔的尸体转过身。
他的背影在战后的硝烟中不卑不亢,季长柯却是立在原地僵住没有动弹,他在寒风里站着,后背不知什么时候有些微佝偻。人间因为这一战满目疮痍,而沈青临也发现,自己的师兄也不似以前一般快意恩仇。他像是经受了偌大的打击,漆黑的眉眼逐渐透出复杂的神情。
见状沈青临抬步像季泽羽走去，一直追到长阶之上，枯藤爬满了曾经枝繁茂盛的梨树，他追上去试图坂过季泽羽的肩膀，说道：“泽羽,你好好想清楚！”
走在前面的季泽羽动了动,却是停下了脚步。他抱着江映柔，将视线落在沈青临身上,摇摇头说道：“师尊,我已经想好了。多谢师尊这些年的教诲和照顾，只是我不想再呆在楚敬门了。”
“”
沈青临一时哑然失语，他看了一眼身后僵直站着的季长柯,谢熠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偌大的炼武大殿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立着。硝烟散尽，四处入目皆是疮痍，父子两人一前一后遥遥站着，此刻却是陌路两立，连这最后一眼，季泽羽也不想回头。
“那你想好了去哪里吗？”沈青临沉默了一会儿，道。
季泽羽摇摇头，不再言语。沈青临叹了口气，曾经在阿爹阿娘吵架的夜晚里，独自一人离家出走，抱着沈青临奶声奶气叫着“师准”的小糯米团早就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想法。
而季长柯和江映柔曾经的过往，沈青临虽是没有插手，却是早有过了解。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够解决的，再加上江映柔又因为季长柯身死，原本就复杂的线团此时变成一个死结。
剪不断，理还乱。
沈青临微微侧过脸，起风了，飘絮粘连在他
的鬓发间。他沉默良久，声音发沉：“你虽是在外修道，但记住，我永远是你师尊，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他上辈子这辈子也只有过这么几个徒弟，现在走的走散的散，唯一让沈青临放心不下的只有季泽羽。而季泽羽闻言也是眸中灵光微闪，点点头应了一声。
站在沈青临旁边的伏翎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季泽羽面前，低声道：“带上这个去鬼界，黄泉路上，或许你能够见掌门夫人最后一面。”
他手上是一块玉，上面印着一道独特的纹路，预示着其玉主人的身份。见状季泽羽接过来，极为感激地说道：“多谢师弟。”
雪越下越大，薄木映得飘絮雰雰，霏霏乌云压顶，好似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一般，季泽羽却是没有动。他看着曾经朝夕相处、传道授业的沈青临，鼻头一酸，抱着江映柔他无法行师徒大礼，于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苍茫的天地之间，师徒二人一站一跪，一切都恍若旧日，年幼的季泽羽跪在自己面前，看着他如画般的师尊，眸子里全是对未来的无限遐想。到后来他曾经因为犯错挨了师尊的罚，也曾经因为受伤在沈青临怀里撒娇。一切回忆在临别愁绪面前，都显得格外沉重。
季泽羽跪在地上，眼里全是泪水，背绷得直直的，低声道：“弟子季泽羽，拜别师尊。”
站在他身前的沈青临受了他这一拜，一双漆黑的眼眸往着季泽羽，有太多的情绪不知该从何表起。他沉默良久，轻声道：“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我们师徒还能如昨日，楚敬门缺谁都不再是完整的楚敬门。沈青临已经失去了太多同门师兄妹，他不想再经历失去的怅惘。
季泽羽闻言浑身一颤，低着头看着地上残留的雪痕，他抱着阿娘的尸体，道了一声：
“好。”
说完，他便站起身抱着江映柔的尸体离开了。也许是因为身后的难以割舍，他一边走一边直视前方，没有回头。梅花疏影之下，沈青临一阵怅然，好似回到了最初将季泽羽收入门中的那天，未及大腿高的季泽羽躲在自己伞下，一双眸子澄澈中带着几分胆怯。
皑皑雪原之上，足以能够独当一面的季泽羽越走越远，一步
一步走下青峦阁的台阶，消失在沈青临的视线里。
周遭忽然之间就寂静了下来。
沈青临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长阶，一言不发，眼里隐隐约约泛出些微水气。他与伏翎互看一眼，互相心中所思早已不言而喻，伏翎伸手轻轻拍了拍沈青临后背，一双眸子里全是安慰。
一切都有了结果，一切都归于宁静。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倒在楚敬门中的尸体有的被亲人朋友领去，有的被楚敬门弟子扛下山。炼武大殿瞬间空荡荡的一片，若不是地上仍旧沾染着血迹，一切都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沈青临转过身就看见季长柯已经背过身，拿着佩剑走远。偌大的炼武大殿，江映柔走了、许晴
初走了、季泽羽也走了，原本热闹非凡的楚敬门，变成了一片死寂。
袅袅尘世，有太多爱别离、憎怨会、求不得、放不下，沈青临心思一动，想要追上去却被旁边的伏翎拦了下来。
“师尊。”
伏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唤了一声，沈青临回过头就看见伏翎禁皱眉头下一双漆黑的双眼。虽是一言不发，沈青临却是全然懂了，停下了欲追上去的脚步。
各人有各人的去处，各人有各人的未来，不是他插手，就能够改变的。
季长柯和江映柔以及季泽羽，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沈青临虽是有接触，却终究是局外人。就算是他现在让季长柯将季泽羽追回来，伤疤也还在那里，季长柯之所以没有追上去，也自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来到这个世界，曾经只想着改变自己的结局，到后来想要的越来越多，他想要拯救苍生，想要普渡楚敬门。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虽不是像前世那般落得尘世覆灭，可这最终的结局，却依旧不甚完美。
一切归于宁静，世上人在今后会封沈青临为大英雄，可是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血道和光圈，都是用江映柔和许晴初的血液彻底摧毁，而沈青临却是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旧日同门接连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是束手无策。
就连现在，旧日父子背道而驰，他身为中间人，却是无力阻止。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没有再说
话。战后余生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喜悦，更多的是无奈。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力竭和心疲，连同着还有一丝对自己的失望。
伏翎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神情，随后轻轻抚着沈青临的后背，道：“师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师尊，能够上天入地、所向披靡，能够锄奸扶弱、心怀善意。他身处高位，身上的枷锁是天下之人对于他的期望，可是往往忘记了他也是个人，也有不可逆转的一切。
闻言沈青临将眼底的情绪隐去，点点头没有说话。周围的尸山被整理得差不多，伏翎跟着沈青临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走在前面的沈青临轻声道：“楚敬门后山有一块空地，我们为他们立一个冢吧？”
或许若干年之后，天下大同，尘世所有都归于虚无。没有人会再记得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或许建立一个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能够证明英雄曾经也是真真切切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好。”
伏翎走在沈青临旁边，两人慢慢走上青峦阁。纷纷扬扬的飘絮中，天地之间浑然一色，整个世界都变得银白。青峦阁的几座庭院各自立着，却是人走茶凉、人去楼空。
两人一边往前走，沈青临一边看着两道的景色，心里皆是怅惘。风吹林间，萧瑟严寒，他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象就会映出无数道回忆。他曾经在这里写下平生心愿“月上柳梢头”，祈愿自己以后的生活能够闲然舒适，平淡却又鲜活。
可事与愿违，他一直到现在的人生都是跌宕起伏的，以至于他都快忘记了，曾经的心愿。
念及此，被寒风吹得冰冷的手突然被填满，沈青临顺着望过去，伏翎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们指尖的距离变成了零。感受到沈青临看过来的眼神，伏翎笑了笑，随后轻声说道：“师尊，我们进去看看吧？”
看着伏翎的笑眼，沈青临心下猛然一颤，寒冷的内心突然泛出一寸朝霞。
他身边还有伏翎，也不算是四处皆空。
真好。
沈青临轻轻地应了一声，一齐与伏翎走过青峦阁一个又一个庭院。这里的每一寸他都极为熟悉，他曾在这里与相衲众人修仙问道、硕果累累，而后来白云过隙，他成
了青峦仙尊，将自己所学的所经历的教授给他的徒弟们。
沧海桑田，庭楼虽在，人却恍然。
一番感触之下，他们走到西院前，门外的锁已经落了灰。此时此刻沈青临好像回到了最初，炼武大殿人声鼎沸，伏翎站在自己面前，少年老成，眼里蕴着无限的柔软与深情。
伏翎跪在自己面前，恭敬又从容地行礼，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恳请拜入仙尊门下。”
旧日余音似乎在耳旁乍然响起，到后来无间地狱厉鬼蚕食声响彻整个西院，他看着睡梦中的少年伏翎躺在床上，眉头紧拧，双唇紧闭。
再后来，伏翎掉入无间地狱。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沈青临发了疯一般朝着青峦阁西院奔去，等待他的却是早已消失亮光的血生坠。
往事如过眼云烟，西院窗口的兰草因为无人照拂而满目疮痍，漫长的等待中沈青临在宁永村的山头被伏翎所救，早已无法跳动的心脏，重新鲜活。
光影错落间，君又归。
“师尊？”
耳旁再次传来伏翎的声音，沈青临从回忆里出来，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摇着，宽袍及地，两袖生风。他看向背对着光线而立的伏翎，蓦然笑了。
是风动，树木林立间传来沙沙声响，沈青临回过头去，轻轻推开西院的门。
吱呀声音响起，预示着新的故事即将翻开。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完结！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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