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秦厌不过年十四，就已经差不多跟时倾那般高了，生得一副疏冷俊朗好相貌，五官面容完全遗传了他的父亲秦敖的长处，剑眉星眸、寡情薄唇，跟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般。msanguwu
让人一见就知道他跟秦敖肯定关系不浅。
只是这过分熟悉的相似里，添了几分女子般的阴柔秀丽，乍眼瞧着，倒有点像雌雄莫辨、长相漂亮的小姑娘。
他薄唇紧抿、冷眸瞥人的时候，满腹戒备，尚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鸷狠辣。
时倾一眼就看了出来。
敢情这是头野性难驯的狼崽子，怕是内里性情凶狠得紧，只是平日里低调行事伪装得还不错，不怎么细心谨慎都是察觉不出来的。
这是前世的时倾第一次见到秦厌时原本就知道的。
只可惜他眼下年纪尚轻，心机还不够深沉老练，没把小狼尾巴给藏严实。
如时倾这般的老狐狸，一眼就能把他这样的小把戏看透了。
秦厌的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书页都已经被磨损、微微卷翘了起来，可见是时常阅读、平日里翻动得很勤的。
他冷不丁地在此处见得时倾她们，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只是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母亲。”
少年的嗓音清冷疏离，格外好听，在看到时倾的下一刻就立马响了起来，似乎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突然出现在这里没觉得有丝毫的意外。
甚至是对她改头换面那般，与平日里大相庭径的装扮也没有丁点儿诧异、疑惑。
时倾前世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一直不怎么在意，在秦敖大捷回京、领着白婼跟她的那双龙凤胎回来后没多久，秦厌就“机缘巧合”得了大儒的赏识，离开了侯府到外头的书院读书去了。
除了那些年节较长的假期，他很少会回来侯府，时而跟着恩师出游，一年顶多也就见上那么一两次面。
到了后面，时倾沉浸在后宅之争，周旋在白婼与她那古怪的龙凤胎女儿里，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过自己的这个便宜儿子了，逐渐地对他的事也就越发不上心。
直到后来她卧病在床好几个月，脑子里也跟着稀里糊涂的，也记不清这期间究竟有没有见过对方。
到最后时倾病死了，成了魂魄在侯府里游荡了一日，那时的秦厌怕是还在外地读书，又或是跟着恩师出游，才得了消息赶回来奔丧罢。
反正她临走之前就一直都没再见到他的面。
如今想来，可真是年岁久远了。
不过，时倾对秦厌倒是没什么恶感的。
虽说秦厌的母亲狡诈多端，当年以婢女之身引诱了才刚满十五、尚且年少无知的秦敖，事后还手段百出瞒着侯府上下怀上了孩子，直至东窗事发被赐了药毒杀，只留下了尚在襁褓中遭侯府众人厌弃的秦厌。
可终究稚子无辜，对他不说多加照拂，时倾也没短了缺了秦厌的衣食住行。
横竖是与她无甚利益纠缠的不讨喜的庶子，当年的时倾怜惜秦厌这孩子身世不堪、被侯府厌弃、小小年纪就遭遇可怜，姑娘家心软便一时生了恻隐之心。
初入侯府的时候，时倾就稍微看顾了几分，提点了一番的侯府里伺候的下人，这才让秦厌人尽可欺、连下人都不如的处境得到了改善。
当年那个身板瘦弱单薄、满身满脸都是脏污，有着一双明亮兽瞳般野性不羁的小小孩童，眼下已经初见吸引人的端方风华，举手抬足间都有着高门大户里蕴养出来的不俗气韵。
比他亲爹秦敖的冷硬多了几分迷惑性的温柔持重。
可以想见日后该是如何的俊美无俦，招惹小姑娘的惦记了。
况且前世能在白婼母女几个手里没败下风，甚至还能在后宅之争里全身而退、半点儿亏没吃。
随后又不知如何得到大儒赏识入了天下闻名的书院读书，顺势躲开了当时侯府里的那趟浑水，就可知秦厌跟他亲爹、生母那般，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儿。
也不知将来跟白婼母女她们真的正面交锋的话，谁能占了上风。
时倾看了眼长得快要跟自己那般高的便宜儿子，瞄了下他手上的书卷，笑着对秦厌说：“这个时辰怎得在此处，今日没跟着先生读书吗，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言下之意就是，难不成这是有什么人在搞小动作？
秦厌听到时倾的问话，怕她真的误会了，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回母亲的话，今日先生身体不适，因此这才给儿子放假一日，横竖无事，儿子便来了此处读书。”
秦厌本是贪图此地清静，鲜少有下人经行，这才会经常独自来此处看书，却没想今日刚来不久就遇到了时倾。
“哦，原来如此。”听了秦厌的话，时倾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听了时倾跟秦厌的对话，红拂也添补着说了刘管家先前已经派人带了礼去探望了侯府里的教书先生。
本来时倾打算转身就继续往前走的，毕竟她眼下还要去迎苏意，不过想了想，觉得还是要稍微关心一番自家便宜儿子的。
于是便多关心了几句，问了一些秦厌的近况。
白婼母女几个诡异得紧，进了侯府里就如鱼得水那般，立马就把侯府里的其他妾室、庶子庶女都狠狠压了一头，把人给欺负给欺负得够呛。
时倾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善手软的，见不得这般惨绝人寰的事儿，这赶在白婼母女几个回来之前，可得好好帮扶着他们这些可怜的孩子立起来才是，没得还要被那对乳臭未干的弟弟妹妹欺负。
秦厌这个庶长子就首当其冲了。
虽说对方可能不需要时倾的提拔，自个儿也能找到好去处，在半年后的侯府混战里独善其身。
可时倾怎么忍心秦厌孤立无援呢，好歹也得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来才是。
心里如此想着，便勾着红唇笑着对秦厌道：“今儿晚膳就过来与母亲一起吃罢，咱们母子也好些时候没好好说话了，眼下母亲不得闲，还要去门前迎你苏姨，就不耽搁你读书了。”
“平日里若是有什么缺的，只吩咐一声下人告诉刘管家他们就是，他们办事母亲也放心，肯定都会给你准备妥当的。”
时倾对自己这母亲的身份坦然自若，对着秦厌温言软语仔细叮嘱，俨然一副慈祥的老母亲那般。
时倾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关切问候，虽说秦厌心里觉得诧异，却没表现出来，对着自己这名义上的母亲说的话，倒都是恭敬地一一都应了的。
“多谢母亲关心，儿子晚膳时分就过去给母亲请安。”
红拂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眼睁睁地见着跟前这副“母慈子孝”的场面，差点没惊得被自个儿的口水噎死。
只不过这些丫鬟在外头都比较稳得住，心里的震惊倒是没怎么在面上表现出来。
时倾见着秦厌给自己行了个礼，含笑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出去，心血来潮地突然回转身来，问秦厌：“你苏姨也有好些时候没见你了，可要跟着母亲去迎你苏姨？”
苏意是备受宠爱的镇国将军府嫡女，夫家是深得圣心的襄阳王府，这一点秦厌也是知道的。
对于时倾冷不丁地邀请自己去见苏意，小小少年顿时就跟刺猬那般竖起了坚硬的背刺，就连眼里的狐疑、戒备都没来得及稍作掩饰，被她一眼瞧了个干净。
虽说时倾曾经的恻隐之心帮了秦厌很大的忙，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的。
可秦厌也没天真地认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会冷不丁地生了菩萨心肠，是真的好心到甘愿把这样的门路与了他。
秦厌年纪不大，可他不蠢，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庶子能值当时倾这般对待。
他不知道时倾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根本不会想着要接她的茬儿。
“……母亲跟苏姨怕是有事要商谈的，儿子就不去打扰了，眼下儿子也还有些事情要做，改日有了机会再去给苏姨请安。”
好在时倾也没坚持，听了秦厌的话，饶有兴致地笑笑，“倒是母亲想差了，想来你也有事，就不耽搁你做事了。”
“晚些记得过来陪母亲吃晚膳就是。”
“是，母亲。”
这句话落下，时倾就没再管秦厌的神色如何，领着身后的丫鬟、仆妇浩浩荡荡地往前走去。
秦厌眸里神色晦暗不明，直直地看着时倾的身影走远了，这才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只他也没继续待在这处读书了，反而拿着手里刚翻开还没看过的书，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无端来了这么一遭，秦厌也没了留在这静僻地儿读书偷闲的兴致。
心里也莫名有些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