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SAVE 57
明媚的光线自天幕之中倾落而下, 将魔渊最南端的神宫映照得亮如白昼。
亮银色的墙面上浮光跃金,碎金般的光晕流淌,格外摄人心魄。
然而此刻美轮美奂的神宫中却噤若寒蝉。
“珀金大人回来了吗?”一名女仆从门前进来, 不明所以地问。
距离她最近的几人都像是丝毫没有听见她的疑问,目不斜视地越过她,低着头飞速离开。
“嘘。”一名女仆小幅度地瞪了她一眼,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珀金大人的心情不太好,如果不想被拖去做花肥, 你今天就小心一点。”
女仆怔了一下。
昨天并不轮到她侍奉珀金大人,所以她并不知道珀金曾经离开过神宫。
闻言, 她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 连忙学着旁人低下头,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珀金大人的心情不好……往常第二天,神宫中的女仆都会至少更换近半。
花园中的土壤也会格外肥沃。
“珀金大人从神国回来,需要更换衣物重新焚香沐浴,茶叶和熏香都要换上新的。”
女仆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闻言愣了一下:“更衣……这不是温黎小姐才能做的事吗?”
“我刚才去过温黎小姐的房间, 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可珀金大人的心情不佳, 这些事情不能耽搁,只能由我们暂代。”
走在最前面的女仆从队伍里走出来, 叮嘱她道,“你刚来不久, 待会就负责站在珀金大人身侧端着托盘,我会将更换下来的茶叶和熏香放上去。”
新来的女仆点点头,心里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珀金大人“心情不好”。
回想起那些在魔渊之中甚嚣尘上的传言, 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在一阵诡异的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压抑气氛中, 女仆的队伍安静地鱼贯涌入宽阔的正厅。
今天珀金破天荒地没有回到房间靠在躺椅上休息≈。
金发碧眸的神明穿着一身笔挺的纯白色西装, 坐在高高的神座上。
神座后是盛放的白玫瑰花丛,深绿色的荆棘缠绕在神座扶手上。
倒刺反射着冰冷的光芒,而白玫瑰星星点缀在其中,大片的花瓣柔软地卷曲着,看上去格外纯净圣洁。
容貌俊美精致的神明半低垂着头,半张脸陷落在阴影里,辨不清神情和情绪。
队伍悄无声息地停下,每一名女仆之间都相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是被精心丈量且演习过无数次。
为首的女仆行了一礼,在门外笃定的气场消失一空,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颤意。
“珀金大人,您的熏香和茶叶是时候更换了。崭新的衣物也已经准备好,如果您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沐浴。”
轻点着扶手的食指微顿,珀金像是被这些声响从沉思中拽回现实。
他倏地撩起眼睫,语调冷淡地问:“温黎在哪?”
空气中短暂地陷入了一片古怪的安静之中。
为首的女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她在珀金神宫中已经侍奉了珀金大人上百年。
神明的生命漫长没有尽头。
对于其他神宫而言,一百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时间,甚至可以算得上短暂。
但在珀金神宫中,能够安然无恙地侍奉上百年的女仆,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根据她过往无数次的经验,珀金大人这一次的心情,几乎可以称得上近百年来最恶劣的一次。
温黎小姐也并不在神宫中……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的绝境。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斟酌着措辞开口:“温黎小姐她……”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珀金蓦地露出一丝不耐烦神情。
他锐利的唇角压下来,略有些阴郁地打断她。
“闭嘴。”
珀金若有所思地按了按眉心,冷不丁问出另一个问题,“先前魔渊中逃跑的那个人类祭品,找到了吗?”
女仆愣了一下,没想到会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珀金绿碧玺般的眸中掠过一道冷光。
他鼻腔中逸出一声辨不清意味的冷笑,缓慢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见他神色不对,女仆以为是不小心触怒了他,连忙补充道:“但是,魔渊中并没有人类可以享用的食物。”
“人类的生命十分脆弱,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一定已经死了吧。”
珀金脸上却没有显出半点笑意。
他眼睫低垂着,唇角扯起冷意。
“魔渊宴会已经结束,新的人类祭品应该已经抵达魔渊。”
珀金的声线清冽,此刻却因莫名的不悦而压低,听上去格外捉摸不定,“带几个到我面前来。”
“这……”
为首的女仆有些惊讶,甚至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愕然地抬起眼。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大,她下意识支支吾吾地解释:“您……您不是从来不感兴趣……”
话说到一半,她就自己噤了声。
完蛋了。她心里想道。
珀金大人向来厌恶旁人质疑他的决定。
也从来不允许解释。
冰冷腐朽的死亡气息包裹住她的身心,她浑身瘫软,感觉小腿上的肌肉抽搐起来。
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险些就这样瘫在地上。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感觉不能呼吸,被恐惧和绝望扼住了咽喉。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一道压着不悦的声线从神座上传来,女仆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看见珀金正拧着眉盯着她。
竟然没有杀了她?!
珀金似乎正在意着别的事情,这件事情或许占据了他大半的心神,甚至令他无暇顾及身边女仆微小的错漏。
他神情冷郁地支着额角,脸色并不算好看。
察觉到女仆不敢置信的视线,珀金讥诮地扫来一眼,不耐地冷嗤了一下。
“怎么,不想走?那需要我大发善心把你的眼睛留下来吗?”
啊,看来没什么不对。
珀金大人还是那个珀金大人。
女仆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行了一礼带着身后的队伍退了出去。
傲慢之神并未更衣沐浴,但杀戮却依旧高悬在每一个人头顶。
出了房门之后,队伍便立即静悄悄地解散了。
走廊变得空无一人,不过用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直到退出了房门,那阵被死亡笼罩的惊惧感才倏地松弛下来。
为首的女仆浑身颤抖着靠在墙面上,整个人像是被从深海中捞出来一般。
她惊惧地喘息着,浑身浸满了冷汗。
“你……没事吧?”
一道声音弱弱地传来。
她抬眸望去,发现不远处正站着那个新来的n,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你现在立刻跟我走。”
为首的女仆总算缓过来,勉强支起身体。
但她不敢耽搁,立刻便带着人往魔渊中关押人类祭品的方向赶去。
人类祭品。
每个月魔渊宴会召开之后,魔渊中都会被献上一批新的祭品。
这项传统已经持续了上千年,自从珀金大人成为魔渊四主神之一后,祭品也被献上了将近上万次。
但从未有一次,珀金大人有意插手。
这是傲慢之神的神宫第一次引入人类祭品。
为首的女仆呼出一口气。
她一定要将最好的几个替珀金大人带回来。
温黎回到珀金的神宫时,察觉到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压抑气氛中。
她抚了抚怀中揣着的水晶。
经过上次的变故,约会剧情结束之后,她便重新将水晶带在了身上。
水晶剔透澄莹,却并未散发光晕。
珀金并没有联系她。
温黎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找了个借口从赫尔墨斯身边离开,回到傲慢之神的神宫打算复制珀金的神术。
她看着游戏背包栏中的传送阵图标,简介中的那行字已经发生变化。
【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的油画(1/1)(特殊材料)】
看见这行小字,温黎眼神略有些复杂。
赫尔墨斯竟然一直记得她的名字。
她回想起约会剧情文案中若有似无传递出的信息,暗暗将其中的怪异之处记下,转身若无其事地踏入珀金的神宫。
然而怪异的是,一路上走廊之中寂静无声,一道身影都看不见。
温黎有些狐疑,下意识警惕地挺直了脊背。
珀金的神宫不像赫尔墨斯那样喧扰,却也不像卡修斯那样冷清。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层薄霜,只需轻轻一触,平静的假象便会被打破。
整个空间只能听见她鞋跟踩在地面上的“嗒嗒”声响,温黎抿着唇绕过转角,总算望见不远处掠过零星几道身影。
“温黎小姐!”
其中一名女仆看见她,眼前一亮,“您总算回来了。”
“珀金大人回来了吗?”温黎顺势上前套话,露出一个忧虑的表情。
“我先前没有找到他,就自作主张在魔渊中打听了一下消息。”
女仆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珀金大人已经回来了,您随时可以去见他。”
顿了顿,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请您万事小心。”
温黎若有所思地抬起眼。
珀金的心情不好?
她感激地示意自己知道了,朝着正厅走去。
远远地,温黎便看见倚在神座上的那道白色身影。
“珀金大人?”温黎面色如常地靠近他。
那些在其他女仆眼中像是天堑一般无法跨越的天堑一般的台阶,她三两步就跃上去,在珀金身侧站定。
金发白衣的神明眼眸轻轻闭着,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两粒扣子,线条清晰的锁骨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看上去格外惊艳养眼。
他的手肘搭在神座扶手上支着额角,金丝眼镜上垂落的链子顺着重力落在肩头,没入衣领的深处。
听见少女靠近的动静,珀金只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有睁开眼。
温黎垂着眼观察他,发现他的神情带着些烦躁的冷淡。
这种冷是真实而彻骨的。
和他曾经面对她时看似讥诮实则关心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的心缓缓沉下去。
温黎几乎可以确定,珀金离开魔渊就是爱神做的手脚。
她究竟对珀金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竟然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如此剧烈地扭转他的态度。
她那么多努力,险些被完全颠覆湮灭。
温黎抿了下唇角。
但好在她先前“打工”勤奋拼命。
珀金此刻对她态度暧昧,并未彻底一落千丈。
这是她的机会。
“您怎么了?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温黎微微俯身,佯装没有察觉到他的排斥,伸手探向珀金发顶略有些凌乱的碎发。
“我来替您更衣吧?”
摸头杀摸头杀。
不管怎么样,先把绝对臣服复制到手再说。
就算珀金真的要对她动手,这也是能救她一命的底牌。
可还没等到温黎的指尖触到他的发丝,她的动作便被一条手臂牢牢挡住。
珀金睁开眼睛,绿碧玺般的眸底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你知道她其实是个人类吗?”
——“我已经取得了神国的预言,上面提到,一名人类少女出现在魔渊之中,将会将整个魔渊搅得天翻地覆。”
——“她现在,就在你身边。”
起先他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可爱神语气笃定。
神国中,就算曾经高傲如他,都绝不会以预言开玩笑。
珀金辨不清情绪地盯着她,没有开口,良久,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臂。
金发少女五官精致,站在他身侧不远处,身体下意识朝着他的方向倾斜,是一种本能般亲近的行为。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在想什么,轻盈地眨了眨眼,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多少被拒绝的尴尬和受伤。
“先前我去找您,却发现您并不在房中。”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十分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
“您去哪里了?”
珀金斜睨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慢悠悠地坐直身体,语调辨不清喜怒。
“爱神告诉我,在我的神宫中,藏着一个人类。”
顿了顿,他撩起眼皮,漫不经意地嗤笑了一声,“你说,抓住她之后,我该怎么处置她?”
温黎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知道了?
虽然温黎起初就猜测珀金的去向和爱神有关,但被珀金这样毫不隐瞒地承认下来,她心里还是不自觉沉重了下去。
系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上了线:【完蛋了,珀金厌恶人类。】
【他现在没有点明你就是那个人类,恐怕是给你留了点面子——】
【趁着现在,赶紧找机会逃命吧。】
温黎维持着平静的神情,拒绝道:【我不能走。】
走了才是真的坐实她人类的身份。
或许就连珀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明明有了几乎铁板钉钉的指证,他却依旧给了她狡辩的机会。
“人类?”温黎做了个深呼吸,煞有介事地思索片刻,才接话道,“可是您的神宫中并没有属于人类的气息。”
珀金支着额角盯着她,闻言一句话也没说,鼻腔里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温黎心头一跳,心底浮现出一些不详的预感。
几乎是同时,她听见三声规规矩矩的叩门声。
紧接着,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向内缓缓推开。
“珀金大人,您要的人类祭品已经带来了。”
人类祭品?!
温黎讶然地转过身,朝着声源看去。
两名女仆低眉顺目地一左一右站在空地上。
在她们中间,站着几名所谓的“人类祭品”。
祭品有男有女,在气温冰冷的魔渊,衣衫褴褛几乎无法蔽体,浑身都泛着不健康的惨白。
他们的身体因寒冷和恐惧瑟缩着,脊背佝偻,衣服破裂的缝隙中依稀能够看见狰狞的伤痕。
可是他们神情却十分麻木,像是早已在绝望之中放弃了挣扎,不得不无力地接受命运。
直到看见神座上的那道身影时,人类祭品们失去焦距的眼睛里才猛地闪过惊惧。
傲慢之神狠辣阴戾的名声在整个魔渊中都十分响亮。
像是预料到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他们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温黎怔了一下。
这些人类祭品身上的衣服她再熟悉不过。
刚六神无主地穿越到游戏世界时,她身上穿的也是同样款式的衣裙。
珀金这是……
在试探她。
温黎沉默间,珀金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这些祭品,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当然是按照您喜欢的方式处理。”温黎语气很平常地说,像是根本不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珀金定定地看着她,唇角漾着若有似无的冷意。
“我喜欢的方式……无论怎么样都可以,是吗?”
“当然。”温黎冷静地点头,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
珀金没有说话,视线复杂中蕴着冰冷的审视,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
良久,他金才慢条斯理地挪开视线,指尖敲了两下神座扶手。
“最近花园中的白玫瑰开得不够灿烂,恐怕是养料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珀金慢悠悠地笑了一下,像是将要欣赏一出名家舞台剧一般优雅,“正巧,最近我想看一点刺激的表演。”
温黎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首先,开幕的时候,需要一场烟花。”
在珀金流露着淡淡嘲弄和阴郁的声线中,她抬起头。
几乎是珀金开口的同时,站在最中间的人类祭品面上闪过一抹狰狞的神色。
像是惊恐到极致,也痛苦到了极致,经历了这世上常人无法想象的可怖。
砰——
一道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声响起,紧接着,一团血花在空气中轰然绽开。
白色的脑浆和暗红色的鲜血糅合在一起溅在墙面上,像是一条暗色的河流,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
一切发生得太快。
血花四溅,没有人来得及反应,更别提躲闪,甜腥温热的液体沾到一边的女仆身上。
她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唇瓣动了动,似乎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尖叫出声。
但比起这残忍画面更令她感到恐惧的事情却牢牢封锁了她的喉咙,她紧紧闭上眼睛,把险些逸出口中的尖叫咽了回去,脸色瞬间惨白。
“虽然漂亮,但好像有点太脏了。”
珀金看着蜿蜒遍地的血河,厌恶般皱了下眉。
紧接着,他的视线向右掠过,定在另一名人类祭品身上。
刚才的死亡发生在瞬息之间,她似乎已经被吓得呆滞。
此刻感受到那道冰冷而残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泪水瞬间从眼眶中涌出。
“下一幕——这次应该表演些什么呢?”
珀金挑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如,为我跳一支舞吧。”
他放松脊背靠在神座上,愉悦地吐出一句话。
——“旋转,永不停歇。”
珀金的话音刚落,人类少女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
她的脸上糅杂着茫然、惊恐、不知所措、绝望的复杂情绪,仿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突然间不听话地自己动了起来。
但是和她神情截然不同的是,她的舞蹈动作却极其标准,甚至有些诡谲的赏心悦目。
她的脚背紧绷,脚尖着地,像是橱窗里精致却没有灵魂的八音盒玩偶,永无止境地旋转着。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多时,她的脚尖便开始溃烂渗血。
指甲碎裂剥落,剧痛席卷全身,她呜咽着哭出声来。
“啊——好痛!求您……饶过我吧……求求您……!”
“嘘,安静一点。”
像是被打搅了兴致,珀金有些不悦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唇角。
“我看起来很可怕吗?表演的时候,你竟然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耐地闭了闭眼,冷漠地命令:“微笑。”
人类少女脸上瞬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嘴角上扬,眼眸微弯。
然而她脸上却聚集着越来越多的泪水,肌肉因为痛楚和绝望而痉挛,看起来格外诡异。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脚渐渐开始跟不上身体的扭动,腰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折叠,整个人都像是一条被用力拧紧的毛巾一般卷曲在一起。
喀嚓——
人类的骨骼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压迫感,在清脆的响声和刺耳的惨叫声中,刺穿少女的血肉,像鲜花一般绽开。
旋转逐渐变得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失去了支撑,带着浑身糜烂的皮肉和碎裂的骨骼,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脸上甚至还带着标准而空洞的微笑。
温黎看得浑身发毛,简直像是电锯惊魂走入现实。
珀金却像是刚提起兴致,狭长的眼眸扫过面如土色的人类祭品,构建着他最满意的表演。
高台之下上演着无比残酷血腥的画面,血污流淌,几乎将整片地面都染红。
高台之上的神座上,金发白衣的神明长腿交叠,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为自己挑选的演出,唇角笑意讥诮而危险。
温黎不忍再看。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游戏,但她还是看不得这些残忍的画面。
真的是栓q了,《堕神的新娘》里究竟都是些什么神经病啊。
她果然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不能因为这段时间的顺心,就忘记了这些可攻略男主到底是多么强大而危险的神明。
虽然很想去同情,但是温黎无奈地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为被无辜杀戮的人类祭品打抱不平。
在游戏背景下,虽然很残酷,但这或许就是最正常的事情。
弱肉强食,没有力量的人会被自然淘汰。
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明。
温黎叹了口气。
[绝对臣服]果然是个无解的bug级别神术,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人言听计从,实在是太犯规了。
她摸不清珀金的态度,所以不得不早做打算。
如果接下来珀金把现在正在上演的一切用在她身上,她该怎么做?
温黎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去思考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做才能逃过一劫。
珀金对她的试探,绝对不只是这样而已。
“你看起来不开心。”
珀金的声音冷不丁从身侧传来,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
温黎循着声音看过去。
珀金正取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从怀中掏出一枚崭新的纯白色手帕,细细擦拭。
眼镜上沾染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血渍,瞬间在手帕上拖拽出一小块暗红色的澜痕。
珀金垂着眼睫,侧脸线条俊美而凌厉,高鼻薄唇,捏着眼镜反复擦拭了好几遍,才掀起眼皮看向她。
“是觉得刚才的表演太过无聊,不合心意?”
温黎调整好心情摇了摇头,口是心非地维持着人设,面不改色地吹着彩虹屁:
“怎么会?珀金大人的品味果然是最好的,每一场表演都令人沉迷——”
珀金上下打量她一眼,视线在她双眸上定了定,冷不丁笑了。
“喜欢就好。”他挑了下眉,皮笑肉不笑地说,“跟在我身边,想看这样的表演很简单。好看吗?”
倒也不是那么好看。
温黎心底腹诽,神情却异常真诚地点了点头。
珀金盯着她不似作伪的表情,沉默片刻,挪开视线。
他竭力压抑着声线中的情绪,“那谢幕就由你来完成。”
温黎怔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抬起眼。
什么意思。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珀金真的要噶了她吧?
救命,这种魂穿无间道卧底片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她凝固的神情太过明显,珀金瞥她一眼,有点无语。
他扬了扬下颌,示意下方:“看我干什么?看
他的语气虽然比平时更沉冷一点,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异样。
温黎稍微松了口气。
再这么下去她觉得她真的需要速效救心丸。
一边这么想着,她一边扭过脸朝着珀金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类祭品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名。
他站在尸山血海之中,身上溅满了不知道属于谁的血痕,左脚甚至不小心踩着一条断肢。
在这样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他的精神似乎已经崩溃,脸上的神情早已麻木。
珀金坐在温黎身侧,没有再看她。
金丝眼镜被他收拢起来别在衬衫领口,在温黎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格外高挺的鼻梁。
他唇角漾着凉意的弧度。
“拿来吧。”
珀金再次扬了扬下颌,下方侍立的女仆接到示意,沉默着从墙面上取下一把雪亮的长剑。
她身上也沾着深深浅浅的血渍,半条裙子都被浸透,有些血痕甚至已经干涸,硬邦邦地翘在身上。
但她脸上却一丁点恐惧都没有表现出来,一切如常地走到温黎身边。
“温黎小姐,请您接剑。”
温黎没有立刻动作。
她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朝着珀金的方向看过去。
珀金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也正盯着她看。
“作为我的贴身女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他的语调倨傲中蕴着刺骨的寒凉,眉眼间带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珀金向来是讲究而体面的,衣柜中的衣服从不重样,穿过一次就会立刻扔掉,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精致得挑不出错漏。
可他此刻脸色却极为冷郁,略有些凌乱的碎发搭在眉间,身上的白色西装并未更换,上面显出深深浅浅细密的褶皱。
【看上去,因为爱神“好意”告知他的消息,珀金困扰了不短的时间。】
系统有点不敢置信,【而且,他已经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却还是没有出手杀死你——这对他来说明明很简单,也最有效。】
【所以,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温黎也有点进退两难。
她陪妈妈去菜场买菜都不敢看小贩杀鸡,现在让她杀人?
达咩!
但那道视线灼灼地粘在她身上,像是一种无声而强硬的审视。
温黎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一点点走下高台,接过女仆手中的长剑。
掌心的触感坚硬而冰冷,刺激着她的神经。
没关系,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就当是玩了个全息rpg游戏,对面都是小怪。
温黎做了个深呼吸,朝着瑟瑟发抖的人类祭品缓慢地挪过去。
就像系统所说的那样,珀金并未直接对她痛下杀手。
这已经是她能够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从穿越进来的一无所有到走到今天这一步,她靠得绝对不是泛滥的圣母慈悲。
这个机会,她绝对不能浪费。
她绝对不能让珀金坐实爱神带给他的那份怀疑。
温黎心头一凛,手指用力攥紧冰凉的剑柄,另一只手握住剑鞘,用力将长剑拔出。
铿——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温黎听得牙酸。
她不敢那名人类祭品的表情,视线穿过他们耳侧狭窄的空隙,落在他们身后的墙面上。
越发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发浓郁,温黎感觉反胃,几乎能够嗅到死亡腐朽的气息。
这种味道太过浓郁,太过真实,她的手臂开始本能地发颤。
温黎用力绷紧肌肉克制着这种细微的颤抖,以免被珀金察觉到端倪。
温黎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抬手举起长剑。
游戏里,杀一个npc怎么了?
她都是亲眼见过几位可攻略男主花式杀npc的女人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温黎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将长剑刺出。
然而,几乎是同时,她听见一道不易察觉的叹息。
她手中的动作下意识顿了一下,温黎重新捏紧剑柄,便听见珀金冰冷的声线从高高的神座上落下来。
“此刻直视我贴身女仆的人类——”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令人心惊肉跳的寂静中,珀金缓慢而复杂地吐出三个字。
“……沉睡吧。”
下一瞬,温黎身前不远处的人类祭品丝毫没有挣扎地软倒下去。
“扑通”一声,他四仰八叉地倒在空地上,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温黎下意识去看他们的胸口,那里还有着呼吸带来的微弱起伏,就像是睡了个再平常不过的觉。
珀金竟然没有杀了他?
两边侍立的女仆看上去也十分意外于这个结果,沾满了血污的脸上紧绷的表情破碎,眼底写满了惊愕。
两道视线同时朝着神座上的身影望去。
然而任凭她们视线如何热烈,珀金却连半点眼神都没有分过去。
只不甚在意地扫一眼倒地不起的人类祭品,珀金的目光便再也没从温黎的身上挪开。
他神情晦涩不明地盯着她执着长剑的手。
不知是不安还是别的什么,还微微发着不起眼的颤意。
珀金轻敲扶手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冷白的指尖蜷了蜷。
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纤细却倔强的背影。
在她压抑着颤抖举起长剑的那一瞬间,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他眼底无限放大,爱神带着恶意的关切声音在他的世界里尽数褪去。
他的眼里只能看见她。
人类也好,预言也好,像是风扫过的落叶一般卷集着飘远,无法在他心口留下任何痕迹。
珀金收拢五指,指尖用力扣紧神座扶手,手背上筋络尽显。
纯洁的白玫瑰落在他袖间,花蕊柔弱,倒刺却锐利,刚与柔糅杂在一起,凝集成整片魔渊之中最明亮的色泽。
珀金眸底划过一抹辨不清意味的思绪。
终究,他还是做不到这一步。
为什么放过那个祭品。
为什么放过她。
这些问题,珀金找不到答案,但这似乎是瞬息之间近乎于本能的选择。
那一瞬间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好像在想,这个胆子这么小的贴身女仆,还没怎么样就颤抖成了这样,接下来如果有血洒到她的脸上,她一定会被吓哭吧。
他最受不了女人哭了,所以还不如放过她。
一定是这样的吧。
但与此同时,一种陌生的情绪包裹着珀金的心脏,时断时续地收拢,又酸又涨。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却若有似无地勾动着他似曾相识的记忆,该死地熟悉。
千年前,珀金曾经在那个他应该称之为母亲的人类女人口中,似乎听见过这种感受。
女人脸上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眉眼间却依旧残存着明艳的风韵,可见年轻时五官的动人。
她的身体依旧很衰弱了,以人类的身躯生存在神国之中,终日受神明威压的冲击,早已千疮百孔。
“为什么不回到你该在的位置?”那时的他满眼讥讽和厌烦,语气生硬地质问。
“因为……”她温柔地勾起唇角,很轻却很郑重地吐出三个字。
——“舍不得。”
就在这时,温黎有点讶然地转过身,看向珀金。
她的脑海里冷不丁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系统提示音。
【可攻略对象[傲慢之神,珀金],改造度+10,当前改造度30/100】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