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黑板上字迹还在，就是下面费大力气画的图被毁了。李婶子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哪个坏心眼的人干的？真缺德！”
王婶子也匆匆赶来，见状不由得面上一白。“这咋办啊，我刚才看见检查组已经到厂子门口了！”
李婶子惊了一瞬，“往年不是上午来吗，怎么今年早上就来了。”
王婶子急的摆手，“哎呀，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啊，怎么办啊？”
在食堂里画黑板报是厂长定下的任务，同时也是给厂子增光的一项小活动。虽说是小任务但是食堂的婶子们都很重视，没事就过来看看进度。现在画被毁了，角落里一片模糊的黄色，是粉笔被蹭一起晕开了。
李婶子定了定神，咬咬牙拿起湿抹布就要将其都擦掉。不能增光就算了，可不能拉后腿，将所有东西蹭掉就当没发生过。
手刚放上去，林西就制止住她。“婶子，我有办法。”
从厂子门口走到食堂，差不多要十分钟。十分钟完成一幅画作是来不及的，之前的那个林西画了好几天呢。不过，李婶子看着林西坚定的神色，莫名就相信她。
杨厂长已经年过五十了，他看着检查组的年轻人，不由得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一共来了两个人，瞧着都不到三十岁，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下来，热情的和杨厂长握手，“您好，我叫金卫国，这位是林东同志。”
杨厂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片刻，这就是省里林书记的儿子？瞧着可真俊啊。
林东看起来更年轻一些，笑起来左脸颊有一个小梨涡，他上前和杨厂长握手。在门口寒暄了片刻，杨厂长边做出请的手势，边说道：“来的早还没吃饭吧，走，去我们食堂吃。”
金卫国边四处打量边和杨厂长说话，林东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现在正是吃早餐的时间，所以能碰见很多工人往食堂走。
大家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瞧着就让人心情好。
等到了食堂之后，杨厂长招招手，示意李婶子来送饭，金卫国笑着拦住，“既然来体验就和工人一起排队吧。”
杨厂长看了眼队伍，还好食堂人动作快，只有五六个人在排队。他点点头，“请。”
排了几分钟就到了检查组，金卫国推推眼镜面带春风的说道：“你好，请给我一个包子。”
厂子里的工人最少吃俩大包子，女工人胃口小才吃一个。这个男人身穿黑色夹袄，一副斯文模样，看来就是检查组的人了。林西夹起一个包子给他，然后喊：“下一个。”
林东方才一直在看黑板，上面的字迹清秀有力，底下画的一大片金黄麦田，瞧着就喜人。没想到小小机械厂里还有这么优秀的人。
轮到他取包子了，他随口说道：“俩个。”
等目光从黑板上挪走，林东才看清窗口站着的姑娘。他愣了愣神，不敢置信的喊了句：“小西？”
他一喊，在取筷子的金卫国忙走了过来，扫了一眼窗口的林西，再看看一脸激动的林东，金卫国知道了，这个女工就是林家多年不曾联系过的二女儿了。
食堂人多嘴杂，金卫国觉得不是说话的地，杨厂长人精似的早就在林东喊人的时候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心里沉了沉，有点后怕。不过他面上不显，一脸温和的说：“走，去我办公室吃，林西也一起来吧。”
去往厂长办公室的路上，林西脑袋有点懵。她只记得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过且母亲不知去哪里，林西穿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么点信息，毕竟她只是小角色没必要费笔墨。
现在冒出来一个大哥，瞧着和自己五分相似的脸，林西不得不信，他们就是亲兄妹。一路上林东不停的问林西这些年怎么样，为什么不和爸爸还有自己联系。
林西不知回什么，就糊弄着过去了。
到了办公室，杨厂长和金卫国默契的去了外屋，留下林西和林东哥俩在里屋说话。
林东眼睛有点红，“小西，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恨爸爸？”
当年林父林母离婚，说好一人一个孩子，但是林父抢先要了男孩，也就是林东。这件事让林西幼小的心灵很受伤害，为此在之后的日子里拒绝见林父和林东。
但是现在的林西不知道，她才刚接受自己有个哥哥，就要开始上演狗血剧了？
见林西愣着不说话，林东以为她心里不舒服。也是，要是被抛弃的是自己也会难过。林东拍拍妹妹的肩膀，安慰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有哥哥保护你，小西，你和哥哥说说这些年怎么过的，还有，你怎么在这？”
林西实在挤不出眼泪，一脸平静的诉说，这副模样落在林东的眼里就成了：妹妹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啊！
心里的愧疚越发的深刻，林东擦擦眼角的泪，拽着林西的手就要往外走，出来的时候和杨厂长的目光对上，杨厂长不自在的错开眸子。
林东一改方才心疼妹妹的模样，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杨厂长，请问贵厂食堂工位这么好吗？让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去当食堂女工？”
来了来了，杨厂长心里直突突。谁能想到林西有哥哥啊？谁又能想到她是大官的孩子啊？这些在档案里可都没写，只填了母亲的资料。
擦擦额头的汗，杨厂长赔笑，“当时车间岗位不够，我们是按照成绩划分的。”
林东哦了一声，“那看来给你们厂子拨的钱花不完啊，要不然有人才不用，在这浪费国家资源呢！”
本来林东这次来就是陪衬，主要是金卫国出头。可是现在他是为妹妹抱不平，所以金卫国不吭声，他在静静打量林西。
她身上也穿着蓝色的厂子制服，可不知为什么，觉得她穿的特别好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大概是因为这张脸更美吧。
林西没注意到别人的打量，她静静的看着林东为难杨厂长，过了会觉得没意思就拉拉林东，“哥，算了，我在食堂也挺好的。”
工作清闲还能看书，挣的工资也一样，多好啊!
可林东觉得自己妹妹太懂事了，怕自己和厂长起冲突才来劝。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林东轻声说：“小西，你先回去，我过会再找你。”
林西点头，不过走之前她告诉林东，食堂工作好，能看书。林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出了厂长办公室回去食堂，几个婶子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林西，那人是谁啊？”
“我哥，”林西平静的说道。
“你哥？”王婶子懵了，检查组的人都是省里过来的，那就是说，林西出身官员家庭！这可不得了，本来知青出身就已经很厉害了，现在哥哥还是官儿，那自己侄子骑马也追不上啊！
李婶子偷偷掐了王婶子一下，几个婶子又缠着林西问了别的，比如家住哪里，比如林东多大，最后又发展成了保媒现场。
“厂子里那个谁谁是单身，长的还挺漂亮的，林西，你觉得配你哥咋样？”
“那不行，个子矮，还得是装备车间的一枝花，个高腿长的。”
几个婶子兴奋的议论开，林西无奈的笑笑，“婶子们，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象，可能有了。”
“啊，有对象就算了。”
“是啊，得了，干活去吧。”
人群终于散开，林西坐在灶膛前拿出小本子准备看，脑子里却有点乱看不进去。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她的亲哥哥，这种感觉很奇妙。
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一上午也没看进去啥，白白浪费时间。中午等工人们吃完饭，林西去收拾碗筷，正低头的时候就见林东过来了。
“小西，走，哥哥带你出去吃饭。”
林西看了一眼要干的活计，想了想说，“哥，你等我干完活的行不？”
林东皱眉，李婶子见状赶忙上前，热情的包揽林西的活计，“去吧去吧，我来刷。”
直到出了厂子坐在小饭馆里，林西还有点不适应。吃饭的时候一直是林东在说，不停的给林西夹菜，说着说着，林东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咱妈呢？”
林西咽下嘴里的食物摇摇头，“前两年出去就再没回来。”
林西长的很像林母，在林东的记忆里，母亲是又美丽又端庄的女人，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扔下孩子不管自己走了。林东知道母亲应该是恨父亲的吧。
见林西兴趣不高，林东没谈论这个话题，夹起一块肘子肉放林西碗里，林东小声问：“小西啊，你有没有谈恋爱啊？”
林西脸刷一下就红了。
见她这样林东就明白了，“是厂子里的吗？晚上叫出来吃顿饭吧？”
林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心里想的是，秦萧不太爱说话，也不知愿不愿意来。
天色擦黑，当林西见秦萧点头的时候，林西忍不住笑起来，“那我们走吧，我哥在饭馆等着呢。”
秦萧勾唇，之前埋在心里的那根刺好像消散了。
为了出去吃饭见林西的家人，秦萧还特意拿衬衫换上，外头套了件黑色大袄子，寸头长了一些，他勾唇笑的时候有种痞痞的感觉。
林西看红了脸，“走吧。”
等到的时候，林西见不止有林东，还有那个叫金卫国的。这里是小县城，饭馆里的包间也只是用一道帘子隔开，声音还是有些嘈杂。
秦萧和林西坐在一侧，林东和金卫国坐在对面，金卫国饶有兴趣的看秦萧又看看林西。布帘子被掀开，老板娘送来一壶热水，秦萧接过，小心的给三人倒上。
林东一直面上没什么表情，见秦萧先给林西倒水，面上才松动一些。林东在心里暗自数落小妹，找男朋友光看长相了？秦萧是长的不错，可家庭也太一般了，不说别的，他父亲一只手当门卫，在县城连住处都没有。
要是被老林知道了，肯定就一句话：不同意。
林西见林东观察秦萧，她笑着打圆场，“哥，你们这次呆几天啊？”
往年检查组来就是呆一天就走，主要是看看厂子效益以及安全等。林东抿了口水，“过两天再走。”
电报已经发过去了，林东盘算着这几天就能收到老林的电话。他想把林西安置好再走，总不能让妹妹一直当食堂女工。若不是国家号召，他现在就想立马带妹妹回省城。
林东扫了眼秦萧，想问他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啥，噎了一会倒是旁边的金卫国开口了，温润的嗓音在嘈杂吵闹的环境里很是明显，“你和小西在一起多久了？”
小西？秦萧扬了扬眉，淡声道：“十五天半。”
林西侧头看他，她都不记得了，秦萧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林东听见后则是暗自松口气，俩人相处时间不长，感情应当也没多深。
金卫国笑笑，推了推眼睛，这时候林东往前探身子，问：“听说你们厂子效益还行，但是这里的工资肯定没有省城的高，小西早晚要回城里的。”
林西心里一突，不是说见见男朋友吗？怎么扯这么远？
“哥，咱们吃饭吧，”林西打断他的话。林东也不好再说了，只能拿起筷子准备夹菜。
“我也在准备着，等有着落了再告诉大哥。”秦萧平静的说道。
林东夹菜的手一顿，见林西一脸懵，看来自己这个傻妹妹啥都不知道啊。不过他内心对秦萧有了些许好感，起码是个知道上进的。
一顿饭下来，金卫国再没说过话，只偶尔加入闲谈几句，全程基本都是林家兄妹在说话。
吃完饭，林东和金卫国回招待所，秦萧则是和林西往厂子走。
路面刚下过小雪，白花花的像是洒了一层糖粉。林西双手擦兜，问秦萧，“你刚才在饭桌上说的，是在准备什么啊？”
秦萧转头朝她笑笑，“秘密。”
林西切了一声，噘嘴快步往前走，“不说拉倒，我还不想知道呢。”
秦萧快走几步拽住人，轻声哄着，眼神宠溺的要将人融化，“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现在还没个着落，我想等确定了再说，行吗？”
秦萧向来做事都稳妥，林西一直很相信他，所以她停住脚步，轻轻嗯了一声。圆圆的眼睛清澈见底，秦萧能看见她眼中只有自己一人。包裹住她的小手，秦萧轻声道：“快了。”
她要努力学习考大学，那他就努力挣钱好了，可以供她念书。
热恋中的情侣手拉着手往回走，秦萧的手暖和，将林西的小手紧紧包裹住，她侧头看看手再抬头看看他，脸上甜美的小梨涡露出来。
“对了，黑板上的画临时改了？”
说起这个林西就有点生气，也不知道谁这么坏心眼，把她辛苦画了几天的东西毁了，“还好我急中生智，利用模糊的一片黄色画了麦田，还有几个稻草人。”
秦萧挠挠她的手心，夸奖说道：“真聪明！”
林西有点飘飘然，“那是。”
今天她穿的一身衣裳都是新的，是林东陪着去百货那买的。上面一件黄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圈浅灰色的羊毛围巾，脚上也换了一双到小腿的棕色长靴。
浓密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鬓，额头处有毛茸茸的碎发，她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秦萧忍不住说了句：“你今天真好看。”
林西轻轻哼了一声，晚上吃饭前她还特意在秦萧面前绕了一圈，秦萧就看了几眼没说话，现在才想起来夸她。“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偷偷吃蜂蜜啦？”
不行，她得让他多夸几句。
秦萧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每天都好看。”
路旁有商家点起昏黄的灯光，从透明的窗口里洒出来映在地上。雪白的糖粉就像变成了焦糖，带着让人愉悦的甜蜜。
秦萧个高腿长，身材可以说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一张脸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毛下眼睛亮的像星星。他勾唇笑的时候总是带着股好看的匪气，像是一个坏男孩，却忍不住想接近。
林西在他身前定住，而后抬脚伸手去摸他的脸颊。“你也好看。”
秦萧捉住她要撤退的手掌，摸起来光滑细嫩很舒服。将她的手掌贴在脸上，他弯腰和她平视，“那你说，两个好看的人，生小孩会不会好看？”
林西腾的一下红了脸，赶忙抽出自己的手掌，假装生气打了他一下，最后在他的笑声中跑远了。
等回了宿舍，叶青青和赵蓉围上来，问询白天的事情。林西简单讲了一下，就说林东是她哥，旁的都没说。
不过就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叶青青吃惊了，叶青青眼里闪过犹豫，想告诉林西一些情况，又怕林西知道后不开心。
她认识林东，俩家人住在一片区域。但是她记得林东有一个妈妈，而且他好像还有一个妹妹。叶青青挣扎了一会就决定不说，毕竟林西现在生活的挺好的，挺高兴的，那么就让那些恼人的思绪都滚蛋吧。
食堂几个婶子的嘴松，不到一天全厂子的人都知道，昨天来的检查组，那个不戴眼镜的人是林西亲哥。
那可是省里来的人！
宋红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白着脸嘴唇嚅动着半响也说不出话来，马玉凤脸色也不好看，她也没少和林西吵架。
不过相对于她，宋红梅才是最应该害怕的那个，所以马玉凤心下安稳了许多，她上前拍拍宋红梅的后背，轻声安慰说道：“别怕，咱们也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宋红梅听她这么说心下也安定了很多，不过她怕一些事情被林家兄妹知道，所以借着上厕所的功夫跑去了杨厂长的办公室。
听见一声“进来”，宋红梅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厂长……”
宋红梅笑了笑走过来，杨厂长还只当不知她来干什么。倒是宋红梅有点沉不住气，见杨厂长低头看文件，并不搭理自己，她小声问：“厂长，我爸没再打电话过来吗？”
全场就只有杨厂长的办公事有电话，而宋红梅的爸爸就曾经提前打过一次，杨厂长知道了对方在城里有点身份，再加上确实是林西成绩最不好，才让林西去的食堂。
但是知道林西的真实身份后，杨厂长真是追悔莫及，好在林东并没计较，还说暂时先这样，杨厂长才舒了一口气。与林家相比，宋红梅的家世就不够看了。
杨厂长抬起头，敷衍的回了一声，“没有，有会叫你。”
宋红梅也看出杨厂长的态度了，暗自想着这可不太妙了。杨厂长抬头，“还有事？”
宋红梅尴尬的摆手，“没事没事。”就灰溜溜的走了。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宋红梅主动和林西搭话，“可以帮我多盛点豆腐吗？”
林西都没抬头看她，直接又盛了一勺。宋红梅见她不说话而且身后还有别人排队，她就先转身吃饭去了。等林西晚上收拾完回到寝室，就见宋红梅在寝室里。
她扯出一个笑，“林西。”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西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准备看书学习了。宋红梅凑过来，“林西，我知道那幅画是谁毁的。”
林西顿住动作，“是谁？”
宋红梅不好意思的拢拢头发，其实当时她也存了干坏事的想法，所以一早就出去食堂，结果还没走到食堂门口就见一个人贼头贼脑的从里面出来。但是她不能这么说，所以她眼珠子一转说道：
“我无意间听见的，好像是李长胜。”
李长胜？林西回忆了一下，记得自己好像没惹过他。宋红梅赶忙插嘴，“他有几个亲戚家的哥哥，就是咱们县城里的小混混。”
她这么一提醒，林西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李长胜和林浩他们有关系！
宋红梅见林西还愿意和自己说话，暗自放松下来。她递给林西一个崭新的发夹，“这是我新买的，听说是省城里最流行的款式，林西，送你吧。”
林西抬眸看她，宋红梅咋这么殷勤？她摇头，“我不用，麻烦你起来一下，坐我书上了。”
宋红梅啊了一声，才惊觉自己坐在林西床上，恰好坐在她的书上,赶紧说了几声对不起然后落荒而逃。
林西哪里还不明白宋红梅的转变，她摇摇头想，有地位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