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一角<!>
鹿公子今日难得穿了翠竹色的衣衫, 衣服上的墨绿色竹叶点缀其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白皙清隽,风姿卓然。
四个人坐在了一个桌子上,气氛很微妙。
之前花寻酒觉得临江月有几分鹿公子的神韵, 如今两人坐在一起,却是完全不同。
这主要是因为气质。
长相其实各有千秋,差别不是太大的话, 很难说谁好谁坏, 但是气质优劣却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底蕴,很深的东西。
花寻酒扫了一眼鹿公子,再看临江月, 便觉索然无味。蒹葭倚玉树, 对比鲜明。
鹿公子忽的问:“好看吗?”
花寻酒赶忙收回落在临江月的身上的视线。
果断回答:“好看。”
鹿公子眸光微动:“怎么个好看法儿?”
花寻酒视线落在鹿公子身上, 见他一身青翠色衣衫, 越发衬得人芝兰玉树,脱口而出一句:“濯濯如春月柳。”
临江月,春月柳, 呵。
当着他的面夸别的男人,她倒是有长进。
沈三石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醋味, 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上来打了个圆场,笑问:“鹿公子怎么忽然来了江南?”
鹿照初意有所指的扫了眼花寻酒:“来找人负责。”
花寻酒噗的一口清酒喷出来,狠狠咳嗽两声, 满脸涨红,慌的不敢看人,心虚之情溢于言表。一看就是干了坏事跑路后的模样。
沈三石神色一变,负责?小花花睡了鹿公子?
鹿公子微抬眼帘,明眸扫了一眼花寻酒:“该负的责任躲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花寻酒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天夜里的记忆就跟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刺痒。
“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临江月是个妙人,瞧这眼前的情形,瞬间明白了七八分,毕竟风月间行走的人,若是连这点风月事都瞧不出,便也太没眼力架。
他轻笑:“不知公子要负什么责?若是别的责任也便罢了,若是欠了情债,可是躲不过的。”
好巧不巧的,还真是情债。
花寻酒更加说不出口,简直无地自容。
鹿公子也不吱声,曲着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就仿佛是能敲在人的心上,端的气势逼人,很有玄门少主的风范。
这会儿沈三石却是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沈三石狐狸眼微眯,气定神闲的笑道:“这世间,只听说女子找男子负责的,哪里有男子上门找人负责的?这事儿啊,怎么看怎么像是碰瓷儿的。你说是不是啊,小花花。”
他刚刚被鹿照初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冷静下来,才觉得这事不可能,花寻酒没那个胆子。
花寻酒眼前一亮。
狐狸说得对啊,她是女孩子啊,她负什么责?不就是亲亲嘛,他也亲她了的。
瞬间如释重负,腰杆都直了。
然而,下一刻,就被鹿公子打回了原形。
鹿公子说:“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只是,我门中人,向来洁身自好,无论是负责还是找人负责,都是理所应当,比不得沈堂主红颜遍天下。”
沈三石急了:“谁红颜遍天下?你别血口喷人。”
“沈堂主连去年的花魁是谁这种事都一清二楚,难道我说的不对?”
“我只是恰好知道。”
“恰好?我门中消息来源甚广,我却不知。”
鹿公子早就记恨沈三石,背着他挑唆,当着他的面挖墙脚,三番五次拐走人。忍无可忍,终于逮着机会,自然不会口下留人。
沈三石被噎的哑口无言。
鹿公子呛了沈三石几句,却依旧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美眸一转,目光不善的扫向花寻酒。
“既然来看花魁?可曾摸到人家的手,你不是向来喜欢好看的手。”
花寻酒呆呆摇头:“没有,还没来得及。”
这话一出,鹿公子面色倏尔冷了下来,清冷的玉面微沉。
“哦?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你是打算什么时候摸?除了摸手,是否还打算做点别的?”
比如亲亲抱抱什么的。
花寻酒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她刚刚光顾着发呆,如今再看鹿公子的冷面,总觉得她要是敢回答“是”,他就敢弄死她。
她干笑两声:“没打算干什么,就是看看。”
“是吗?不见得吧。”
“真的,我们这一壶酒还没喝完,你就过来了,想干点什么也没时间啊。”真诚无比。
这话说的,好像有时间就要干点什么一样。
鹿公子的脸,冷的像结了层冰。
沈三石挑眉轻笑,看到鹿照初吃瘪,他就放心了。
临江月暗道不好,眼前这位公子虽然看上去病弱冷淡,但他总觉得,惹恼他,可比惹恼另外两位要严重。
他赶忙解释:“这两位公子只是与江月一起赏景品酒,公子不要误会。”
花寻酒连连点头应和:“对啊对啊。”
这一解释,越抹越黑,花寻酒紧挨着临江月坐,两人画面很和谐,看着刺眼,不舒服
。
沈三石眼见鹿公子面色越发难看,悠哉悠哉的打开扇子,只觉得水光潋滟,低树浅深,秦淮河景色别有一番风味。
虚与委蛇一番,鹿公子终于绷不住,拉着花寻酒回了自己的豪华画舫。
留下沈三石和临江月面面相觑。
沈三石习以为常,自斟自酌,悠闲却又无可奈何,临江月就更自在了,反正他拿了钱,不该他说话,他就老老实实的。
鹿公子拉着花寻酒进门,就把她抵在了门口。
少女湿漉漉的瞪大眼睛,完全一副无辜的模样,却也是她,害得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一口浊气哽在胸口,让他又气又怜。
“第几次了,不告而别?”
花寻酒认真思索了下,眨巴眨巴眼睛:“两次?还是三次。”
鹿照初面色微凉:“原来已经这么多次了。”
他紧紧的抿着唇,明明是清冷凉薄的模样,可却因为眼中喷涌的情意而多了红尘气息,两人离得太近,好像要亲到一样。
片刻,他问:“想好怎么给我交代没有?”
“交代?”
他眸色深沉,定定看她:“你做了那样的事,过后还跑掉,难道不该给我个说法?”
鹿照初这么直白的提及当天的事情,刺激的花寻酒面颊通红,又羞又臊。
“你,你别说这种话。我根本没把你怎么样,那都是个误会,我不想的,是你非得要凑上前,那是意外。”
“所以,你不打算负责?”声音清凉如水。
“呃……年轻人,需要拼搏,不能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了吗?除暴安良了吗?都没有,那就别总想着儿女私情。”
花寻酒耷拉着小脑袋,小嘴巴拉巴拉把沈三石教育她的话往外说。
鹿照初都给气笑了。
“你好像说过,看光了就要负责的,那天你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呃……”
花寻酒说不出话来,完了,她要栽。
鹿照初步步紧逼:“那就先订婚,订婚不影响你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也不影响你除暴安良。”直接逼婚。
啥?订婚?
花寻酒惊的合不拢嘴:“我才十六岁。”
鹿照初点头:“我知道,及笄了。”
这跟及笄不及笄有什么关系?问题是,她现在觉得这样飘着挺好的,小姑娘家家的,着急成亲干嘛?是武功不好玩,还是江湖不好混?
总之,不想成亲。
花寻酒垂着头,不吱声,无声拒绝。
鹿照初好像不意外出现这种情况,他垂眸道:“不订亲也行,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不许逃离。”
比起订亲来,这个条件简直过于轻松,花寻酒当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你看,先提出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条件,然后,不同意,好吧,那就再提出一个相对容易的,对方就一定会同意。
沈三石有些摸不清楚花寻酒是怎么想的,他虽然有心撬墙角,但是更珍惜花寻酒这个朋友。
于是,寻了个空子,他找到花寻酒。
“你还是喜欢鹿照初?”
花寻酒没出息的“嗯”了一声,她已经那样了鹿公子,不负责好像不太好,诶啊,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乱。
沈三石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之前一直不想花寻酒跟鹿照初在一起,一方面,因为当时以为花寻酒是男子,另外一方面,鹿公子对她实在不上心。
如今,这两个方面都不存在。
他虽然手中有铁锹,但是,却也干不出毁她幸福的事情。
沈三石轻松笑道:“哪天不喜欢鹿照初了,跟哥哥说一声,哥哥给你找个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天天围着你转。”
花寻酒虽然不相信那人的存在,但是还是乐呵呵的应了声:“好啊。”
“别不信,就鹿照初这种犯过错误的待改造分子,比他好的多的是,别那么没见识,你啊,就是死心眼。”
“嗯嗯,我知道啦。”
沈三石有些怅然若失,好多事情,知道的太晚,他又太过君子。
当然,若是不择手段起来,他也比不过玄门少主。
遇到那种对手,算他倒霉。
不过,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看不惯某些人轻松得到,得给鹿照初找点麻烦才是。于是,沈狐狸暗搓搓的给小玉郎送了个信,把花寻酒是女子的事儿透了出去。
至于小玉郎怎么样,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得意洋洋。
鹿照初和花寻酒在江南逗留了一段时间。毕竟江南好风光,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人间天堂不外如是。
沈三石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尽了一份地主之谊。
不过,奇怪的是,沈三石并没有把花寻酒他们往自己家里领,一直在外面安排。按理说到了家门口,应该去拜访一下的。
花寻酒纳闷。
鹿照初解释说:“他家情况复杂,他不想让咱们过去,也是为了咱们着想。”
花寻酒追问:“怎么复杂?”
鹿
照初只轻轻吐露四个字:“百年沈家。”
百年沈家,江湖中最古老的一个家族。让人称奇的不是江湖势力多大,而是它的生存能力。最是趋利避害的一个家族,族中女子高嫁,男子高娶,朝代更迭也无法影响沈家的强盛。
能够做到百余年屹立不倒,除了家学渊源,更因利益至上。
花寻酒恍然大悟。
这种古老家族根系繁多,若是让沈家本家知道沈三石跟玄门少主、柴家后人交好,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显然,沈三石很珍惜这份纯洁的友谊。
于是,两人便也没多问。
如果说鹿公子此来江南有什么改变,那大约就是占有欲的疯狂加增。
之前,花寻酒一直追在他身后,好像他无论走在哪里,她都会追上来一样,如今换他来追她,那种惶恐不安从心底像水泡一样咕噜噜往上冒,密密匝匝。
钝刀子割肉其实更让人难受,因为前后对比惨烈,冷不丁的,他就会想,她会不会离开他?
毕竟,她没有之前那般喜欢他。
他们之间如今只有个模棱两可的承诺,可承诺,他也做过,最后还不是作废了。不自觉的就会疑心,她现在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只是可怜他?或者是他追的太紧她不好意思拒绝?
等等,仿佛隐藏在水面下的冰山,露出的永远是冰山一角。
紧随而至的便是疯狂的占有欲。
鹿公子向来是个淡漠冷清的人,表面云淡风轻,即便心里装了点什么,也不会表露出来,他气急了也不过冷着脸不说话罢了。
越是这样,苦闷越是压抑,最终发酵。
花寻酒更是玩的欢脱,根本想不到鹿公子心里那么多弯弯绕。
这样的表面平静,一直持续到魏音尘到来。
魏音尘在富贵楼大放异彩,后来又急着清算清风阁那群人,最后发现,清风阁背后的主人竟然是当今皇上。
他祖父,内阁首辅蔡元真,在朝中一手遮天。
皇上大约也是给气疯了,竟然悄无声息的用了十多年收留被蔡首辅搞垮的罪臣后代,在江湖中弄出来个清风阁。
这清风阁出来之后,在江湖中做下几桩恶事打幌子,便开始针对蔡首辅展开一轮轮的报复。
蔡首辅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除掉清风阁,这段时间,蔡首辅开始着手扶持小太子上位,大有彻底把持朝政的意思。
魏音尘自然要参与其中。
蔡首辅只有魏音尘他娘这一个女儿,不想后继无人,从小就把魏音尘要过去养在身边,魏音尘虽然姓魏,却是蔡首辅唯一的传人。
这边,魏音尘正如火如荼的准备推小太子上位,就收到了沈三石的密信。
密信只一行字:花寻酒是女子。
看到这个密信,魏音尘简直是醍醐灌顶,又哭又笑,难怪当时他会觉得羞赧,难怪他肯把床分给她一半,难怪……
于是,魏音尘抛下京城一切,果断跑来江南,见花寻酒。
小玉郎鲜衣怒马,风尘仆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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