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
鹿照初选择等花寻酒来找, 而非主动去找她,是因为他笃定她会来找他。
这种笃定大约是来源于花寻酒对他的偏爱,让他有恃无恐。被偏爱的人就是容易犯这样的错误,觉得自己被偏爱,便会一直被偏爱下去。
殊不知, 月色尚有阴晴圆缺。
鹿照初从天光亮白的上午一直枯坐到暮色降临的夜晚,却连那人人影都不曾看到。
竹签开始还会宽慰他说花小公子等等就来,小半天过去人依旧没有来, 吓得他也不敢吱声,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月上枝头, 星星挂满天空,等的人依旧没来。
鹿照初才轻嗤一声:“呵。”
清隽白皙的面上像是蒙着一层霜, 落寞倾泻而下。明明什么都没说, 却仿佛在这短短气声中透出了无尽的悲凉。
“走吧。”
“少主打算去哪里?”
能去哪里, 当然是去看那个让他等了一天的人,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
鹿照初站起身来, 因为坐的太久,差点跌倒。
竹签赶忙搀扶住, 劝说:“要不等明天再去?天色不早了, 少主早些歇息吧。”
鹿照初却是仰望明月, 缓缓摇头。
总觉得事情过了今天, 便不再是今天的模样,大约是出于一个玄门少主的迷之预感。
月色清辉洒在地上,为大地笼上一层朦胧的光, 偶有浮云遮月,万物苍茫,行走在半明半昧的月色之中,心情亦是半明半昧。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花寻酒的院子外。
鹿照初刚准备进门,就看到空青背着个小药箱从里面出来,空青看到鹿照初明显一愣。
“鹿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
鹿照初视线在空青身后的院门上一扫,面色一沉,不答反问:“谁受伤了?”
“没人受伤,是我那个属下,花寻酒。”
“她怎么了?”声音急切。
“她没怎样,只是……”空青叹了口气,说道:“鹿公子见多识广,可听闻过清心诀这门功法,是道家的一门功法。”
听到“清心诀”这三个字,鹿照初只觉得喉咙一痒,狠咳几声,平复之后才哑着嗓子开口。
“她功法突破了?”
“可不是嘛。”
空青一听这话,便知鹿照初清楚此事,便也没再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今天下午她忽然真气沸腾,体内奇经八脉真气沸腾,只片刻功夫,功法就突破了一层,傍晚时候,又突破了一层。”
连破两层,花寻酒现在身负清心诀五层心法。
也正是因为到了五层,功法特征明显,真气空灵之气四溢,空青才反应过来花寻酒的功法是清心诀。之前他根本没注意,毕竟这门功法早就失传,若非亲眼看到,空青都不敢相信有人能练成。
突变猝不及防。
这个消息就仿佛是一个惊雷响在耳边,铺天盖地的恐慌迎面而来。
“怎么会这样?”他都已经跟她说过不要再继续练下去,她怎么不听话?
“鹿公子难道不知?这门功法若是心思复杂之人练习,不过是平心静气,涵养心性,但若是心思纯净之人练习,便容易突破极限迅速提升功力,随着功力的提升,心境也会越发平和,而心境平和又促进功法提升,形成循环。”
鹿照初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花寻酒对他有执念,有所求,不可能做到心境淡薄,便不可能这么容易突破,这也是为什么他敢把清心诀给她的缘故。
见鹿照初不信,空青解释说:“应该是有所悟,放下了执念,否则不可能这么快突破。”
清心诀本就是道家高深武学,与道家精神一脉相承,道家讲究悟道,悟到了,便像是飞升一般,一夕之间脱胎换骨。
顿悟,放下?
鹿照初身形一晃,险些没站住。他本就枯坐一天,又惊闻这样的消息,面色顿时白如纸色,像是冬日枝头的枯花,说不出的颓然凄苦。
不知何处来一口气,哽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浑身都是闷的。
“怎么会这样?”他紧阖双眼,面色黯淡。
他后悔了,生平第一次。
他应该主动过来找她的,他应该过来看看的,而不是在原地干等,若他来,她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轻易的放下执念,有胸中那口郁气在,她便不可能连续突破两层清心诀。
鹿照初只觉得脑瓜仁痛极,白皙的手握成拳用力抵在额头,却丝毫无法抑制喷薄而出的疼。
佛有因果,道有缘由。
一片雪花雪山崩。
大道千条,殊途同归,他当初想让花寻酒放下执念,不再纠缠于他,多么质朴的愿望,如今就这么轻易的实现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
鹿照初紧紧的攥着手中三枚铜钱,半天,才压着嗓子问:“若现在停止练功,还来得及吗?”
“这怕是不能,如今已经到了五层,功法影响心境,心境又促进功法,相辅相成,停不下来。”空青不由摇头叹气:“也不知道这花寻酒怎么想的,怎么想起来练这样灭绝人性的内功?才
这么小的年纪,真要是清心寡欲,这以后还如何嫁……”
说到这里,空青停住没继续说下去,他虽通过诊脉知道花寻酒是女孩子,但是也不好明说。
这话像是一根根钢针扎过来,每一根都足以让人痛彻心扉。
鹿照初胸中发闷,他大口大口的喘气,每呼吸一下都觉全身毛孔都是疼的。许久,蓦然抬头,决然问道:“若是散了这一身功法呢?”
空青却只是摇头:“这个怕是也不行,可能会危及性命。”
一句话封死了所有的退路,鹿照初仿佛是被瞬间抽干了力气,脑袋一片空白。
空青不知花寻酒和鹿照初之间的纠葛,不过见鹿公子这般,想来应该是极担心花寻酒身体的,犹豫了一下,方开口告知。
“花寻酒武功突破太快,身体怕是承受不住,唯有玄门的焰火石才能压制住这股寒气。”
鹿照初快速点头,想都没想就应声:“好,我回去取。”
焰火石至阳之物,若非玄门主人,根本带不走。
空青方才犹豫,也是因为这个。鹿少主不久前才吐过血,如今身子十分虚弱,根本经受不住长途奔波,这一趟下来,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然而,不说的话,花寻酒这边怕是不妙。
跟空青谈过话,鹿照初方才进门。
沈三石正在院中独坐,见鹿照初来,面色一黯,随即哂笑起来:“鹿少主倒是稀客。”
鹿照初也没多说,推开了花寻酒的房门。
沈三石哂笑,心里烦躁,转身进了屋,眼不见心不烦。
这似乎还是鹿照初第一次进花寻酒房间。他不来,一方面,他不是爱闲逛的人;另外一方面,也顾忌她是女孩子,不好随便进人家闺房。
花寻酒的屋子有些单调,没有多余装饰,很干净,跟他的房间比起来似乎有些简朴。
她讨好他的时候精细,对自己却似乎并不十分讲究。
花寻酒正坐在榻上运功,听见有人进门,抬眸一看,便见到了鹿照初。
公子墨发白衣,清冷疏朗,宛如山间明月,又似江上清风,看着他,就仿佛是置身风景绝美的仙境之中,心旷神怡。
一个多月不见,他又清减不少。
花寻酒愣愣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鹿照初也没吱声,而是走到塌前站定,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通过眼睛看到往日的热切,然而遗憾的是,只有少女双眸如秋水潋滟,纯澈无垢。
虽然意料之中,然而心中却是一记阵痛。
“把手给我。”他冷冷说。
花寻酒像往常一样听话的把手腕递过去,见他穿的单薄,她眨巴眨巴眼睛,歪着脑袋下意识关心:“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关心的话根本不用思考,脱口而出,已成习惯。
“不冷。”
“怎么会不冷呢?”她下意识的想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抓他的手,伸到一半,似乎想到什么,又讪讪的小心翼翼缩了回来。
不能乱摸。
鹿照初余光看到她这个小动作,秀眉紧蹙,喉咙滚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大感觉,就气更顺了些,武功精进了不少,嗯,我果然是个练武奇才。”苦笑。
鹿照初手指搭在她雪白的腕上,抿了抿嘴,没吱声。
肌肤的亲密接触,让手腕那方寸间酥酥麻麻。
花寻酒低头,贝齿轻咬嘴唇,半天,故作轻松的仰头看鹿照初:“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好好练武的,就是忽然真气暴走,没办法,你不要误会。”
鹿照初斜眼看她:“误会什么?”
花寻酒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就是咱俩之前约定的事情嘛,我知道已经作废了。”
鹿照初眸色渐深,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若你想……”
“我不想,我没想。”花寻酒急匆匆的打断,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般。
鹿照初瞥了她一眼。
花寻酒心虚的耷拉下小脑袋,瘪着嘴不说话,跟只小鹌鹑似的。
她不敢听鹿照初说下去,生怕自己听到哪怕一点点希望。她这么贪心,但凡给她点希望,她肯定还会像以前那样咬住不放的。可是,不能,既然已经决定让他好好的,就不能再让他为难。
少女低垂着头,细碎掉落的秀发柔顺的掖在耳后,衬得耳朵越发精致小巧。
鹿照初定定的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清越的声音像是结了冰,哑了。
最后的最后,也只是干巴巴的说了一声:“你别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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