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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秦八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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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南衣却一丝惊愕和震动也没有,只是低头又瞧了瞧秦朗的画。

    “你不质疑?”秦朗皱眉。

    “证据确凿,再不可能也是可能。”顾南衣道,“不过我自诩记忆好,算是半个过目不忘,却不记得见过你。”

    秦朗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还想,要是你不相信,我再说点别的取信于你……”

    “说来听听。”顾南衣打断了他。

    秦朗:“……”他飞快思索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最后先挤出来的一句是,“我知道你手上有旧伤。”

    顾南衣尾音上扬地“哦?”了一下,倒是很坦然地将自己的手掌翻开给秦朗看了。

    秦朗几乎连那几道伤疤纵横的规律都记得清楚分明,不知道耿耿于怀地摩挲亲吻过多少次,恨自己那时候不能在场保护她。

    “是你从前遇刺的时候留下的,因为你……徒手去抓了刺来的凶器。”他闷闷不乐地说,“如果有我在,根本不会让你受伤。”

    顾南衣收了五指,不以为意地道,“留住性命就比什么都好,这伤平日也看不见,你不提,我都忘了。”

    “你忘归你忘,我反正忘不掉。”秦朗哼了一声,又立马闭了嘴,对自己清脆的男童声线很不满意。

    “还有什么?”顾南衣看了他一眼,问。

    秦朗骤然回忆起昨日入殿时闻到的血腥味,“你生病了?”

    “思虑过度罢了。”

    秦朗盯着她看了两眼,直截了当地道,“苏妩今年几岁?”

    “阿妩才八岁,要嫁人还早了点。”顾南衣半是调侃地道。

    秦朗的心却沉了下去。

    苏妩八岁时正是新历九年……顾南衣最初开始发病那一年。

    “梁院判呢?”秦朗不假思索地道。

    “……梁御医,自是在太医院里。”顾南衣道。

    秦朗愣了愣,想是梁院判这时候还没来得及升官,也不纠缠这个问题,直接道,“我能不能见见他?”

    顾南衣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再说一件能取信于我的事,我就允你。”

    秦朗不得不又在自己的记忆里挑挑拣拣了片刻,才选了一个出来,“你不会喝酒。”

    顾南衣笑了起来。

    “我是没有时间喝、没有酒友相陪,所以才不喝酒,可真要喝起来,寻常人可不是对手。”她轻轻扬了眉梢去看秦朗,“你知道这样多关于我的事,这件却会弄错?”

    秦朗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顾南衣的促狭表情,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原来你骗我??

    被一骗就是好几年的秦朗深受打击,不由得想起顾南衣失忆那几天似乎对吃食也可有可无的态度来。

    顾南衣在这种她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倒是真能耍手脚。秦朗咬牙切齿地想。

    “拿着这个。”顾南衣突然道。

    秦朗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见到

    那是一枚美轮美奂的玉印,翻了个个便能瞧见底下是昭阳两个字。

    这是顾南衣的私印。

    “宫中除了陛下和太后的住处你都去得,”顾南衣意有所指地道,“见梁御医自然也可以。”

    秦朗抿抿唇便将玉印收下了,但他还是强调,“我对其他人没兴趣,见梁院判也是为了你。”

    换作二十岁的秦朗来说这话还算得上是严正敬告,换成现在连少年也算不上的小豆丁来说就很不是同一回事儿了。

    顾南衣笑着摸了摸秦朗的脑袋,不置可否道,“去吧,迷路记得问路。”

    秦朗没躲她的手,乖巧地被摸完就转头走了。

    他倒是察觉到方才就算宫人內侍尽数起来,顾南衣身旁也有几个气机潜伏在旁,像是隐藏身形的护卫者。

    ……不知道楼苍是不是也在其中?

    秦朗很快就找到了太医院。

    同他一个年纪的男童在宫中是找不出几个的,既不是皇帝,又穿着一身贡品的华服,自然没人招惹他,反倒一个个恭恭敬敬地指了路。

    反倒是太医院门口时,秦朗被稍稍阻拦了一下。

    可当顾南衣的玉印被亮出来的时候,整个太医院便顿时一肃,好像是顾南衣亲自莅临似的气氛紧绷了起来。

    院正亲自赶来迎接,带着笑意问道,“小公子是要找梁御医?太医院中现有三位御医姓梁,我这就让他们都……”

    “抠门的那个。”秦朗打断他。

    院正立刻就领悟了,“我明白了,小公子稍等。”

    梁院判——这时还是梁御医——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秦朗面前,也不知道同僚们为何都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迎着头皮对秦朗一礼,“微臣……”

    秦朗对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冷着脸对其余人道,“你们都出去。”

    太医院众人只犹豫片刻便在院正的领导下鱼贯而出,谁也没敢得罪带着昭阳长公主私印的秦朗。

    那玉印几乎从没离开过长公主身边,却就这么轻易地交给一个小孩儿,想也知道是不能得罪的主子!

    等太医院众人离去后,周围就只剩下远远的几道气息了。

    秦朗估摸着距离,小声对梁院判道,“顾……长公主生病了。

    ”

    梁院判前几日刚刚给顾南衣看诊过,挠了挠头,不疑有他地道,“殿下前日是咯了一口血,但看脉象既非中毒也无病症,大约是心力憔悴呕心沥血所致,微臣已开了安神方子,又辅了药膳,假以时日应当有所帮助。”

    “不是毒,也不是病。”秦朗道,“如果是南疆蛊虫呢?”

    他当然也可以将“李代桃僵”的事情说出来,但绝不是对着梁院判说。

    秦朗甚至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告诉这时候的顾南衣,只因他并不能确定这时的顾南衣会做什么决定。

    梁院判顿时一惊,“小公子这话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不可胡言乱语!”

    “我既然说了自然有道理,

    ”秦朗按着脾气道,“我知道你是太医院里为数不多对蛊术有所了解的人,你只要仔细去看,就能看得出来。”

    梁院判:“……微臣……并没有了解啊……”

    秦朗:“……”时间确实早了点。“现在了解也不迟——你不想救她吗!”

    梁院判立刻道,“若殿下身体有恙,微臣自然肝脑涂地。”

    “交给你了。”秦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交代,“去一趟南疆也可以,他们的大祭司……或是族长或许愿意听你详述。”

    顾川这时候肯定还没当上大祭司,但上一任族长是顾南衣的亲爹,如果知道实情,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梁院判一个人或许钻研不出什么来,有南疆众人帮助便不一样了。

    梁院判惊悚道,“殿……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去南疆?▼旧时光文学▼”他咬牙想了想,道,“微臣定不让殿下失望!”

    秦朗立刻又多交代他,“此事只有你我长公主三人知晓,往后只要有他人在场,绝不可以泄露。”

    梁院判立刻严肃应下。

    秦朗对梁院判的保密能力相当信任,叮嘱完了以后就离开了太医院。

    一路随着他到太医院的几个护卫又暗中跟着他回了顾南衣那里。

    “见过了。”秦朗将玉印还给顾南衣,道,“我一个人能办好,不用人跟着我。”

    顾南衣接了玉印,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秦朗脸上,“你行事作风不像个才八岁的孩子。”

    “或许我本来就不是呢。”秦朗没好气地说。

    不知道怎么的,像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提醒他离开的时机快要到了似的。

    好像他来这里一趟,要办的事情都已经在刚才办完,便就可以离开。

    “你若是认识我……”顾南衣垂着眼道,“应该也能告诉我,我想要的东西有没有得到,我想做的事情有没有实现?”

    顾南衣要的是什么?

    此时的她想做什么,彼时的她又如何?

    秦朗拧着眉想了片刻,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很好”。

    顾南衣道,“是我过得很好,还是我很好?”

    “……都好。”

    顾南衣不说话了。

    她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我一定也觉得你很好。”

    说这话时,她的眉峰微微蹙起,眼睫那么一垂,便无端叫人好似听见一声惆怅喟叹。

    秦朗最见不得顾南衣不高兴,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她的手,正好触到那指节间略显粗粝的伤疤,更是如鲠在喉。

    “我会护你一生平安喜乐的。”他加快语速承诺道,“你只要耐心好好活着就是了!小心宋太后和肖忠,还有薛振秦北渊也是!”

    顾南衣只含笑看了她一眼。

    这一刻的昭阳终于和后来的顾南衣有些重叠在一起了。

    “那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她说。

    这句话尾音落下的瞬间,秦朗

    觉得手中一空、眼前顿时被漆黑一片笼罩。

    仿佛过了数年又或者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后,秦朗重新获得了目视的能力。

    ——熙攘的街道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秦朗下意识地又再回头看了一下,店中的掌柜不明所以地问道,“公子可是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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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朗拧着眉摇头回了长安巷,连东西都没买全,直奔花圃边上将顾南衣抱起来掂了一下。

    顾南衣忙不迭地将沾着泥土的双手高高举起,不想沾到两人身上弄脏,好笑道,“干什么呢?”

    秦朗埋头在她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咕哝着道,“还是现在的你有人气。”

    过去的顾南衣看着实在压抑。

    “现在?那还有过去、以后的我?”顾南衣不以为意地抚了秦朗的鬓发,“大白天说什么胡话呢。”

    “要是我早十年见到你,说不定……”秦朗沉思片刻,沉重地道,“说不定会强迫你和我一起出宫私奔。”

    顾南衣噗嗤一声笑倒在秦朗肩膀上,“好好说说,这一趟出去碰到什么事情,叫你想东想西到这天涯海角去了?”

    秦朗随后将自己的奇遇事无巨细地告诉顾南衣,她倒是认认真真听了一遍,才道,“好在没将你困在那儿,否则饿肚子倒是其次,我怕我太念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秦朗:

    “……”他扭了扭脸,对这直白热烈的言辞还是有点不能适应。

    这明明该是他说的话,怎么每次都让顾南衣这个姑娘家说出口!

    “其实你要取信于我,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顾南衣又说,“只要对我说一句话就好了。”

    秦朗冷酷道,“不,我再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了。”

    “你从前不是很好奇吗?”顾南衣道。

    “好奇归好奇,可我已经有一整个你了。”秦朗斩钉截铁地说,“那无论从前以后,你我都只属于彼此。”

    顾南衣笑道,“你可还是记着吧,说不定用得上。”

    她不顾秦朗的反对,附耳将这句话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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