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崔天鹰悄悄瞄了一眼秦朗的表情, 觉得对方肯定发火了, 赶紧打圆场,“一杯而已,杯子这么小, 我刚才连酒味都没尝出来。”
“那崔统领多喝点。”顾南衣立刻将还有大半的酒壶放到了崔天鹰面前。
崔天鹰有苦难言,只得木着脸应了下来,硬着头皮转脸对秦朗道,“秦小公子坐下说话?”
秦朗这才将视线从顾南衣身上转开坐下,他对桌上热腾腾的饭菜熟视无睹, 开口便直接和崔天鹰说起公事来。
——崔天鹰既没有吃饭的功夫, 也没有喝酒的功夫,肚子里的东西几乎都要被秦朗掏空了,只有顾南衣举着筷子在他们旁边细嚼慢咽地进食。
等秦朗和崔天鹰停下的时候,顾南衣已经吃饱喝足、托腮听了他们的对话好一会儿, 却一句话也没有插进来。
秦朗瞥了她一眼,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
“没有,”顾南衣眨眨眼道,“你已经想得很周全了。”
连回去时换一条路线、又在原本预定的返程路线上布下诱饵引肖姓老人上钩的事情都办了, 她还有什么可补充的?
秦朗低低哼了一声。
“还有菜要冷了,”顾南衣又道,“崔统领的酒也没来得及喝。”
话题一回到酒上面, 崔天鹰顿时暗叫不好——他都忘记这事儿了。
可当崔天鹰用眼角余光去看秦朗、准备他一有发怒的倾向便立刻上去拦人时, 却发现秦朗沉默地拿起了筷子。
崔天鹰想了又想, 恍然大悟:今天才知道有恃无恐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崔天鹰终于放心下来, 他将“三碗倒”都喝了干净后便起身告辞,说是回去和手下的御林军们一起吃饭。
顾南衣盯着崔天鹰身姿挺拔地离开,目光一直追到他从客栈门口离开才收回来。
“看什么?”秦朗状似无意地问。
“这酒不叫三碗倒么?我看一壶怎么也有一碗半,崔天鹰走时看不出醉意。”顾南衣道。
“这酒凶在后劲,他才刚喝完。”秦朗说完,又特地观察了顾南衣一眼。
——她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不过一杯确实很难叫人喝醉。
“你也尝尝看?”顾南衣撺掇,“你从前应当没机会喝酒,同我一起住之后也没练过,这样不好,该是时候学学了。”
“你就是想见我‘三碗倒’,不用冠理由。”秦朗冷漠道。
顾南衣一偏头,举手叫了小二再来一壶酒,装作没听见秦朗说了什么。
秦朗重新拿起顾南衣刚才喝酒时用过的杯子嗅了嗅,仰头将还留在杯底的一滴酒倒入口中尝了尝味道,皱起了眉。
……确实不甜,饶顾南衣一回。
没了顾南衣在的汴京城,似乎比过去一段时间稍微地……不那么暗潮汹涌了些。
李承淮花费不少时间处理完了公务,起身舒展筋骨时顺口问身旁的人,“今天是不是该去和秦北渊见面议事了?”
“正是。”
“那天黑了再去,”李承淮半是调侃地道,“我和他见面密谋,实在是很见不得人的一幕。”
“——大哥!”李承景连蹦带跳地从院子外跑进来,一叠声喊着大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十岁。
李承淮倒是没斥责李承景,他偏头准确地看向李承景的方向,“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承景停了下来,他一脸神秘地道,“大哥,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字帖?”李承淮已经闻到了墨味。
“不是!”李承景得意道,“大哥你肯定猜不到,我看到时都吓一跳呢——顾姑娘给你写信啦!”
李承淮怔忡,“她给我写信?不是去了通宝?——信给我。”
在听说顾南衣写信来的瞬间,李承淮的第一反应就是她遇到了困难。
但凡对象换成任何一个不是昭阳的人,李承淮都不会这么想。
可偏偏就是她。
皇帝和秦北渊都派了人跟去,李承淮觉得人足够多、又有崔天鹰在,便没有过多操心。
难道出事了?
就听见李承淮的话,李承景不但没照办还将手往回缩了缩,腆着脸道,“大哥,我来读给你听呗。”
李承淮哪里听不懂他就是想看看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内容罢了,皱着眉摆手,“你念,或许是有急事,不要耽搁。”
李承景哦了一声,飞快拆信展开,见到信上字迹的同时顿时愣住了。
“念。”李承淮提醒。
李承景如梦初醒,整个人见鬼了似的看看手中的新纸,又看看面前的李承淮,咽了口口水才道,“也没说什么,只讲了一路上似乎被人跟踪……一笔带过,剩余是致好的。”
他说完,不信邪地自己上下患了几个角度来研究,翻得信纸哗啦啦地响。
“……没了?”李承淮有点捉摸不透顾南衣的意思了。
“哦对了!”李承景又道,“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大哥见过顾南衣的字吗?”
“不曾。”李承淮摇头。
李承景挠了挠脑袋,“我也没有见过,可这字迹怎么看怎么像是……大哥你的啊
!”
李承淮一怔,“你没看错?”
“大哥的字我从小看到大了,还是你教我提笔写字的呢。”李承景不满道,“不然你让盛叔看看我认错没!”
李承淮偏了偏头,“盛叔。”
身旁忠仆接过信纸一扫,也愣了下,“确实……有九分像,哪怕我和六少爷来模仿,也不会有这般相似。”
李承景得意道,“你看,我一个人或许有可能看错,两个人总不可能都认错吧!”
他顿了顿,又疑惑地问,“顾姑娘的字怎么和大哥这么像?”
李承淮沉吟片刻,转身道,“我换身衣服,这就去找秦北渊。”
李承景一愣,快步跟了上去,道,“大哥怎么了?顾姑娘的信怎么和秦相扯上了关系?”
“顾南衣是给我传信,但信的内容并非是她要传达的内容。”李承淮道,“这还不一目了然?”
李承景:“……”哪里一目了然!?
李承淮没同弟弟解释太多,让盛叔去准备马车,自己换了身低调的衣服便离开了李府。
马车行驶到见面的地方还要一段路程,李承淮的手指在自己的膝盖上不断地轻轻敲动着。
昭阳长公主走后,他鲜少因为什么事情紧张成这样了。
可一来,顾南衣就是假死的昭阳,这李承淮自己早有猜测,又得到了秦北渊的确认;二来,偏偏她选择了仿字迹、还是他本人的字迹,用这手法给他写了信。
李承淮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他非常擅长于模仿他人字迹。
这就像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天赋,李承淮只要看过一个人的三五张字帖,再动手随意琢磨一会儿,便能□□不离十地将那人的笔迹模仿出来,这能力可谓骇人听闻,官场中谁人听了都要忌惮三分,因此李承淮向来是保密的。
当然,在昭阳面前保不住密。
当从前李承淮的眼睛还完好、昭阳政务繁重忙不过来时,他甚至还给昭阳代劳代笔过。
——意思就是,他模仿着昭阳的笔迹和语气去批复原本应该她一一过目的卷宗奏本,分担去一些次等重要的政务,好让顾南衣能有喘口气的功夫。
这原是他们两人之间才心知肚明的事情,信便是用这一点巧妙地传达了一条信息给李承淮。
李承淮皱眉正坐在马车内沉思。
他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但还不算太糟的是,顾南衣愿意提前发出警告。
按照她习惯,这是不会将他列为敌人的信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下,李承淮起身下车入了面前的茶楼。
茶楼中空无一人,只有小二在门口等候,“李尚书,里面请。您传话得突然,丞相府又离得远些,秦相恐怕还要过会儿才到。”
李承淮略一点头便往里面走。
这是秦北渊名下的产业,是个见面密谈的好地方,李承淮这是第三次来,自然轻车熟路。
在秦北渊抵达之前,李承淮坐在椅子上,已将能推算出的内容都推算得差不多,只等秦北渊来补全最后的几处漏洞。
听见秦北渊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时,李承淮已经冷静下来,他甚至能提起小二送来的茶壶给秦北渊倒了一杯茶,而后道,“我答应同你合作那日就知道你一定瞒了我什么,但我没想到竟有这么重要。”
重要到连还没有联想到全部个中内情的顾南衣都会动手给他写信、主动戳穿自己的身份。
……当然了,李承淮早就猜到,他也觉得顾南衣早就知道他猜到。
秦北渊步入室内,坐到了李承淮对面。
“顾南衣在去通宝的路上被人袭击,”他道,“这是你我事先都预想到的,她收到的信多半是引她离开汴京城的诱饵,但为了沈其昌,她一定会去。”
“——而这是个引蛇出洞的机会,你我说好了。”李承淮笑了笑,“但你没告诉我,你早就知道背后那人是谁。又或者,你甚至知道那人要在殿下面前栽赃我?”
秦北渊淡淡道,“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不止你一个,托你的福,我也是前不久才刚刚确认他的身份。”
“同秦相合作果然随时都要小心引火烧身,一不小心就成了你的踏板。”李承淮不无讽刺地道,“难怪殿下以前从和你冰炭不容。”
秦北渊面不改色,“你知道我是在祭天的时候进入昭阳墓中、见到空棺后,才去找她当面对质确认身份的,但关于那日,我没有将全部都告诉你。”
李承淮温文尔雅地笑道,“秦相惊讶到在下了。”
他当然一点也不惊讶。
哪怕是合作,但这人可是秦北渊。他心里想十,说出口的能有一二便相当难得了。
“当时皇陵中除了我和薛振,还有一个人,”秦北渊说,“也是个老人。他同肖忠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年龄差距太大,对不上。”
肖忠才四十多岁,秦北渊在墓中见到的那老人却已经连眼睛都浑浊了。
“肖忠没有能兴风作浪的家人,这在判他死罪时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因此最不可能的变成了最可能的答案。”
李承淮垂了垂眼,他以肯定的语气接上了秦北渊的话,“所以那只能
是肖忠本人,只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无故迅速衰老。”
“他千方百计要进入皇陵中,又想捉住顾南衣,”秦北渊说,“而顾南衣有如奇迹的假死复苏后,数年来一直保持着十五岁的模样。”
李承淮抿了口茶,下了定论道,“肖忠想要殿下身上的不渡救自己的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