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今天是周末，医院人多，温言穿梭在人群中，面容焦急地抬头看着病房号，一路小跑，终于在一间病房外停了下来，走了进去。
病房里有三张床，住着三个病人，中间的床的床尾坐着一个小女孩，拿着本子在画东西。
“雯雯？”温言轻声叫了她一声。
小女孩立刻抬头看向他，蓦地就笑了，兴奋地喊了声“哥哥！”。
温言应了一声，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同时看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温倩。
“妈妈呢？”温言问温雯雯。
“妈妈去接水水，”温雯雯撅着嘴说话，朝着温言张开手臂，要他抱。
温言弯腰，让温雯雯环住自己的脖子，再单手搂住她，把她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温言轻拍温雯雯的背，“姐姐是不是睡了很久了？”
温雯雯趴在温言肩上，死死搂着他，半天没声。
温言感受到她的小手臂十分用力地搂着自己，便笑道，“我们小画家又哭鼻子啦？”
“呜呜呜哦没哟，”温雯雯嘴唇用力，说话像含着东西，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没哟哭呜呜呜哦。”
由于怕吵到病人，温言把温雯雯抱着温雯雯出了病房，在走廊里哄她，顺便等着赵莲回来。
没多久，赵莲提着水壶疾步归来，她敏捷地避让着走廊里的人，脚下生风似的，行事利索。
当看到站在病房外，抱着温雯雯的温言时，赵莲蓦地红了眼，似有千万句话想说，却最终只道了声“回来啦”。
温雯雯哭累了，趴在温言肩上睡着了，后者把她轻放在陪床上，而后走到温倩床边，这才有时间细细看她。
“这是怎么回事？”温言看着温雯雯消瘦的脸，还有塞进鼻孔中的氧气管，“小倩生了什么病？”
赵莲看起来也疲惫许多，面容憔悴，眼下青黑，似乎是几夜没有合眼。
她摇着头，眼眶始终通红，“她昨天晚上一直吐，一直吐，后半夜开始吐血，我听到声音出来看，她就倒在地上，就倒在地上……”
“我早点问问她就好了呀，我该早点问她，都吐了一晚上了，我还想着第二天就好了，可能只是吃坏肚子了，她也说没事，我就真的觉得没事，我早点带她看医生就好了呀。”
她说着，情不自禁地捂着脸抽噎起来，泣不成声。
温言没说什么，安抚了赵莲一下，便起身去找医生。
医生告诉温言，温倩的内脏情况都不大健康，像是都受到过不小的撞击，胃部尤为严重，已经出现了胃出血的情况，如果再晚点送到医院的话，可能人就没了。
当温言在考虑温倩的伤是不是车祸之类的意外事故造成时，医生的一句话，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他偶然几次发现的温倩身上表现出来的异常。
医生告诉温言，温倩没有皮外伤，只是内脏有损伤，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除非是有人刻意弄出来的。
医生补充道，这只是他的猜测，猜测温倩被人裹着棉被殴打过，所以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损害，但没有外伤。
医生的猜测，让温言想到某天放学回家后，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回家的温倩，他当时疑惑过温倩是不是有什么事，但他也只是疑惑，因为温倩除了头发以外，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可现在回想起来，真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吗？
他在回病房的路上，想起去外地拍《青草地》的那天，温倩大清早起来，和他一起出门。
她在玄关处抱住了温言，问他能不能打电话，还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那是温倩头一回跟他这个当哥哥的撒娇。
当时他怎么没看出问题的？
明明发现了异常，甚至问了温倩学校好不好——可他也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太失败了。
温言站在病房外，没有走进去。
他这个哥哥当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温言转身离开，奔往温倩的学校。
他去得急，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名人”的这件事，所以没有准备任何遮挡脸部的东西，顶着一张行走的“八卦”脸出现在中学里。
当时正是课间休息时间，温言一进校门，就引来无数目光，教学楼内的学生趴在护栏上，密密麻麻地往下看。
温言直接去找温倩的班主任，他之前来过这里，轻车熟路地找到办公室，刚好班主任也在，他敲了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办公室门外顷刻间挤满了学生，每个人手里几乎都拿着手机，举起来对着温言一阵拍。
班主任正在喝水，一仰头看见温言，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呛到。
“老师您好，我是温倩的哥哥，”温言没往跟对方握手。
“哦，哦，您好您好，”班主任擦擦嘴，伸出沾着粉笔末的有些粗糙的手，“温倩今天请假了是吧？听说是身体不好。”
班主任说着，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让温言坐下说。
“谢谢，”温言扶了一下椅子，面对着班主任坐下，“小倩并不是生病这么简单。”
“哦？”班主任惊讶，“不是生病，那是？”
温言：“有些事，我想向您打听打听。”
班主任：“您直说您直说。”
温言：“小倩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班主任：“挺好挺好，同学跟她都合得来，她成绩也好，回回年级第一。”
不知道是常年跟人打交道锻炼出来的看人能力，还是当演员学来的揣测心理的能力，温言下意识觉得，班主任的回答非常敷衍，而且明显掩饰了什么没有说出来。
温言试探性地问：“老师，您知道医生对小倩的伤，做了什么样的诊断吗？”
班主任握着保温杯，下意识往后仰，“哦？什么诊断？很严重吗？”
“是殴打造成的伤，”温言的语气没有很激动，他似乎在开头的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您的学生中，又或者您的同事中，又或者……”他注视着班主任，没有继续后半句。
他顿了顿。
“这是刑事案件，我会报警处理，请您到时跟警方配合。”
“诶？”班主任惊了，“为什么报警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生个病严重到要报警了？不严重的话养一养就好了，为什么需要找警察？”
温言震惊于听到学生被殴打后无动于衷的老师，也震惊于在听到他想要报警后只说那只是病了一场的老师，他更心疼自己的妹妹居然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了快三年。
三年……
他没再跟班主任多说，转身离开办公室。
走廊挤满的学生，到处都是对准他的摄像头，穿过这样的人群比在医院走廊里困难得多，好像每一个人都在把他挤得往后退。
源源不断地学生从对面走来，形成一股巨大的人流，像涌动的巨浪，一轮又一轮地朝着他涌来。
就在这密集的人群中，温言垂在身侧手，突然被谁塞进了什么东西。
他捏了捏，是一张纸条，他回头看去，试图寻找是谁塞的，却没找到，周围全是被手机挡住脸的人。
温言艰难地穿过人群，在不经意间抬了一下手，借机迅速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
【去温倩教室】
只有短短五个字，再没有多的信息。
但是足够了。
温言转向，去往温倩的教室。
临近上课，学生散了不少，温言很快到达温倩教室，他站在门外观察，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也在看他。
他走到前门，看到靠近窗边的那一列的第一个座位是空的，上面垒着一摞高高的书，温言朝着那张桌子径直走去，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他移动。
教室里非常安静，走廊上还有喧嚣声，但这间教室非常安静，每一个人都紧闭着嘴，睁着眼看着温言。
温言来到温倩桌旁，桌子很旧，准确地来说，是“伤痕累累”，桌面上被刻满了字，大的小的，歪七扭八的，触目惊心地刀痕，刻在整齐地堆满书的课桌上。
他转过身，正对着桌子，低着头看上面所刻的字。
「婊子」、「强奸犯」、「基因败类」、「贱货」、「去死」、「温畜」……
皆是不堪入目的词汇，无一不是在辱骂温倩，也无一不是在辱骂温言。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遭受这一切；他恍然间就理解了，为什么妹妹不愿告诉自己她在学校遭受了什么。
温言的手有些抖，他想要问一问都是谁做的，他抬起头看向坐在温言旁边的人，对方立刻低下头。
他又看向坐在温倩后座的人，对方立刻扭头，看向窗外。
他又看了一圈，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躲掉了他正在求助的眼神。
他们也是这样对温倩的。
温言在那一刻知道了这个事实。
所有人都在看，所有人都知道，但没有人站出来。
温言不再浪费时间，他从温倩书桌里找到一个大袋子，那是她期末搬书用的，他开始把她的东西往袋子里装，什么也不留下。
最后，温言背走了温倩的书，也抬走了那张桌子。
然后报了警。
离开学校后，没走多远，温言顿觉四肢无力，哐当一下松开了桌子，脱力地坐在路边。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张桌子烧了，让它变成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这是证据，他得把他交给警察。
他告诉自己，他需要帮妹妹找一个公道。
他要找公道。
马路上的汽车来去匆匆，轮胎迅速碾过地面的声音仿佛秒针一样催促在催促他，温言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每一辆车子碾过的声音都像把刀一样割着心脏。
他眼前模糊，看不清路。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几滴泪啪嗒落在屏幕上，他得以看清聊天列表。
有个人几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他还没读。
【简予阳：妹妹怎么样了？】
【简予阳：需要我帮忙吗？】
温言拨了语音电话过去，对方几乎是立刻接通。
简予阳：“喂？”
温言试着开口，但好像发不出声音。
简予阳：“言言？”
温言：“……我。”
他发不出声音，一开口就会崩溃，泪水决堤，他竟像是温雯雯一样哭了起来。
“错了，”他哭着说，“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