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都柏霖是带着一肚子气下班回来的。原因是下午工作的时候因为新来的实习生工作经验不够,犯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过错,导致相关项目人员的工作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但他气的并不是那个犯错的实习生,毕竟大家都是从新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第一次犯那样的错误可以原谅,只要没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可以了,谁不是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呢?
他气的是时符彦对待那件事的态度,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了那位实习生,尽管当事人并不是他直属下属,并且在他出面为实习生说话的时候,反过来训斥他的缺乏果断跟管理不善。
尤其更让人气愤的是荣亦程竟然站在时符彦那边,为他说话。
最后为了顾全大局,都柏霖只能把心里那些气压在心底,面子上没跟时符彦闹得太难看,只是临走之前还是狠狠瞪了荣亦程一眼,那眼神□□裸的,就差把他只知道和稀泥这几个大字刻在对方脑门上。
“等一下都总编。”
偏偏都柏霖想让事情悄无声息地掩下去,对方还不乐意。他停下脚步,双手抱胸转身望着朝他走来的时符彦,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去我办公室聊一下可以吗?”
“当然。”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时符彦办公室,之后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都柏霖受不了那样异样的安静,主动开口,“时监制特意把我叫来办公室,应该不会只想跟我这么坐着看风景吧?”
时符彦没回应这句话,只低头笑了笑,之后抬头看都柏霖的神情变得正经起来,“都总编对我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我可没有。”
“刚才的事情,我觉得我们都没有错,只是处理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而已。当然,可能我的方式并不一定完全正确,但确实当下的我也只能做成那样,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选择狠狠教训那位实习生,毕竟自己的错误自己要承担。但我也必须承认,刚才有些话确实说的太重了,包括最后那番对都总编的说辞,抱歉,我跟你说对不起。”
一番话说的言辞恳切、情感真诚,简直滴水不漏,都柏霖突然发现从前自己好像小看了面前的男人。
但他确实被那番话打动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过分,为刚才在办公室外面跟他对峙的行为。
“时监制严重了。刚才的事情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反应那么大,更不该把自己的价值观跟处事原则强加在你身上,毕竟就像你刚才说的,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不一样,没有谁对谁错。”
“好,那这件事就过去了。”时符彦稍微换了一下坐姿,笑着说。
就在都柏霖心里松了一口气,以为差不多可以走的时候,对方再次开口说的话又让他的心跟着紧了一下,原因是他从他口中听到了那头鹿的名字。
“我们可以说说小草的事情吗?”
他又重新坐下来,脸上尽量表现得正常,没说什么话,只一副愿意洗耳恭听的模样。
时符彦看出了他的态度,干脆直接把话题打开,毕竟虚与委蛇那样的事情他也不擅长。
“我想她前段时间应该跟你就赤名山以及赵徳的事情谈过一番了。首先我得承认,这件事是我跟她说的。”他停顿了一番,又看了一眼都柏霖,之后接着说。“没错,就是那天首映礼之后,在我请她吃饭的饭桌上说的。”
这些都柏霖都知道,没什么意外的,只是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他措手不及。
“我想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我这么清楚你们的事情。”
这一点都柏霖确实好奇,也从没有从玉肌草那里得到答案过,尽管他曾经拐弯抹角问过好几次,可那头鹿对这个问题始终三缄其口,不是故意把话题转走就是干脆闭口不提。
在都柏霖心中,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渐渐归结为是玉肌草亲口跟时符彦说的,毕竟这么解释是最能说的通的。
一开始他很难过,为意识到自己对她来说并非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感到失落,后来在那些跟她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觉得自己先前那样的想法太过自私了。
他有很多朋友同事,甚至就算跟家里人有龃龉,但至少他们还在他的身边,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回家。可她不同,在这个世界上,她除了他以及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之外,再没有其他朋友跟亲人。
现在难得多了一个可以说真心话跟秘密的朋友,他又有什么权力剥夺她的快乐呢?他为自己先前那些自私的想法而懊恼、自责。
想到这里,他对时符彦说:“其实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从前我很好奇,但说真心话,现在不了。不管你通过何种途径知道那些事的,有一点我很肯定,你并没有存任何伤害她的心,有这一点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
都柏霖之所以这么肯定时符彦没有害人的心思,是通过多方面的考量得来的结论。
原因有三。一是玉肌草的身世并没有被揭穿,如果他真的存有怀心思,在知道她的秘密之后,一切不可能这么风平浪净。相反那些秘密只要被他吐露一丝一毫出去,可能引发的风暴都是他自己跟玉肌草无论如何也承担不了的。
二是那头鹿曾经无意间跟他说过时符彦也提醒过她不要随便乱用神力,除非自己碰到紧急的危险时刻。能说这些话的人怎么可能有害她的心思呢?
第三个原因他最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凭一个男人的直觉,他很肯定时符彦对玉肌草存有跟他一样的心思。这个意识在他跟时符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了怀疑,首映礼那天得到了更为肯定的印证。
时符彦没想到都柏霖会说出那番话,但又不觉得奇怪,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能说出那番话的人不愧是小草坚定选择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明明心里酸涩的不得了,但又松了一口气。
也许这样互相信任、互相选择的双向奔赴的感情,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没那么幸运能拥有那样的感情,但他喜欢的人能拥有就够了。
真的,那样就够了。
“我为小草感到高兴,她没有选错人。”他只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借口工作上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打发走了都柏霖。
直到走出那间办公室好几分钟的时间,都柏霖还没有从先前的气氛里走出来。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聊一聊玉肌草的话题是对方先提出来的,可话题还没怎么聊怎么就结束了呢?
他想不通,但隐隐有种感觉,觉得时符彦很怪。他好像在刚刚的那几分钟时间里,临时做了什么特别重要的决定,这是当时的都柏霖脑海中最大的感受。
原本以为那天的意外到此就结束了,谁知道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又突然接到了都田志的电话。
父子俩上一次说话还是他去鹿吴山散心的前一天,到现在也半年多的时间了,这期间一次直接联系都没有,偶尔得到对方的消息也是从爷爷这个中间人那里听来的。
今天都田志突然打电话给他,都柏霖很奇怪,但到底想着没有他的缘故,他也不可能认识玉肌草,换句话说,他还是他感情上的媒人呢,尽管这份感情现在完全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另一方面张奶奶的事情让他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因此接电话的时候都柏霖的语气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变得极其正经,也很客气。
对方大概也想缓解彼此的关系,看他说话口气很好,也尽量委婉起来。一切看起来美好极了,甚至有一瞬间让都柏霖产生了岁月静好的错觉。
这个词用在任何情况都不会让他觉得古怪,唯独用在都田志身上,这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今天,他实实在在有了那样的感觉。
但错觉始终是错觉。当一个人莫名奇妙有了那样的感觉,很多时候现实会给你惊醒,叫你不要不切实际胡乱幻想,因为残酷的现实很快就会到来。可能几个小时、几天、几月甚至几年。
在他跟都田志中间根本要不了那么长时间,几分钟就可以了。
话锋是从工作这个关键字眼上开始转换起来的。都田志一开始说支持他的梦想的时候,都柏霖还有点怀疑,直到对方真的说出一番有关编剧的专业化说辞之后,他才真正相信他的父亲有在认真了解他的梦想跟职业。
可就在信任建立起来的一瞬间,都田志又残忍地亲手把那座刚建立起来的信任之桥推翻了。
“我支持你的梦想,你想坚持你的编剧理想没问题,但你必须把现在的工作辞了,给我到美国来。我会送你去全世界最顶尖的学校继续学习最专业的知识,之后你就用你学习到的知识在美国创造你的编剧事业。当然,如果你不想继续深造,想直接工作也可以,但必须到美国来,爸爸会给你最好的人脉资源,你们这个行业不是很看重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