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代淘汰的技术工 5
凌晨五点, 李家老两口就兴致冲冲起床忙碌。他们特意轻手轻脚, 就怕吵醒了外孙女。
女儿是真的辛苦, 忙到两点钟才回家, 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四点钟就被厂里人喊起来。
新机器到了，要机修工守着卸载、安装。
李君心昨天晚饭没怎么吃好，今天早饭也来不及吃就去厂里。
老两口被吵醒后, 还睡了个回笼觉。等到了时间，这才起床做出摊准备。
老李不久前动了手术, 搬桌椅提煤气罐这种力气活就李老太在干。李老头则在厨房里熬稀饭、米糊、蒸包子、蒸馒头。东西准备齐全，再由李老太拿到摊上。
茶叶蛋煮上, 油条、糍粑块、麻圆各炸上二十个，抄手、饺子包好准备，学生最爱的糯米团做了十个准备好。
“老头, 你一个人能行吗？”李老太还是有点不放心。
“怎么不行？你回去补觉吧！”李老头赶人了。
“睡啥子哟？该去买菜进货了。”李老太再坐了一会儿, 就向菜市场进发。
老太太工装兜里装的是笔记本和笔, 做生意买东西当然要做记录。
李老太前脚刚走，早餐摊后脚生意就上了门, 客人络绎不绝。
老李的早餐摊也没摆几天，但好的手艺吸引了许多回头客。厂里的工人又捧场，附近的学生也爱来，李老头一边煮面，一面看着腰包里的收入笑。
他每天就忙活四个小时，李老太辛苦一些, 要买菜进原材料。但收入却很丰厚。家里少了三个大小伙子，省了好多钱。他是真的觉得轻松愉快，生活也很充实。
李莎六点半就起了，自己洗漱梳辫子。从家到学校只需要十分钟，她完全不必起这么早。但她晚上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妈妈。早上看果然没见到妈妈身影。
整理妥当后，李莎背着书包出门。
先到外公的摊位拿了一颗茶叶蛋，两个包子，一包豆浆，准备给妈妈送去。
“莎莎，走错了。”看门老大爷给李莎指路。
李莎从上破下来往下走。
李莎的出现立刻引起工人们的注意。负责装机的车间主任看李莎手里提着的包子豆浆才想起大家都没吃早饭。
“大家休息十五分钟，解决早餐问题。”车间主任下令。
李君心这才从零件堆里走出来。她满手的油渍，脸上又黑了。
“妈妈吃饭！”李莎喊道。
“嗯，莎莎乖。”李君心将手套取下，想要吃东西。
可油渍被手套的保护的手虽然没有脏得一塌糊涂，也沾染了油墨。
“我帮你剥鸡蛋！”李莎很贴心，三下五除二，就是一颗白白净净完完整整的鸡蛋。
李君心一口咬下一大半，就着豆浆很快眼下。
机修是体力活，饿的快，但安装修理机器却无法按时吃饭。
如果不是女儿给她带饭，估计又得熬到中午。
女儿乖巧，很想摸摸她的头，或者亲她的脸蛋表示喜爱，却怕自己一生油污弄脏了漂亮的小姑娘。
李莎等妈妈吃完了才离开上学。这样懂事的女儿正是人见人夸。
临近八点，老李的摊位上生意更是热闹，许多工友一边吃一边聊天，只要等到上班铃响进入工厂大门就不算迟到。
“老李，听说五妹昨天挣大钱啦？”有位工友激动地问。
周玉那个大嗓门，李君心出去赚外快的事情，职工楼三个单元的人全听到了。
大老板车接车送，肯定是赚钱了。对此每个人都有些羡慕。谁不想赚钱呀？
可羡慕也只是羡慕，他们没李君心的技术。只要看着的份。
老李含糊着说：“是赚了一小笔，老板着急问题解决给钱自然痛快。也就比工资高一点，干修机器的能赚多少？”
李君心在外面拿了多少他其实不知道，也不会过问。
他也是机修工，也出去干活赚钱，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
从女儿学好技术的第一天，老李就教她赚了多少钱嘴巴要闭紧，爹妈也别告诉。以前是怕李君心被兄弟缠着借钱也怕自己和老伴说漏嘴。现在则是不想伤同事间的和气，少一些麻烦。
工友们也不是真的想具体问清多少钱，就满足一下好奇心图一个乐。
可也有那真的在乎的，也真的酸到没边的。
老周要了碗稀饭加两个馒头，听一群老老少少的工友再说李君心赚钱的事情，他心里来气！
他是厂里老资格机修工，周玉还是他亲女儿。
有了赚钱的活路居然不来找他，胳膊肘向外拐把钱送给李君心！！
更过分的是，他知道李君心拿了不止一千，周玉自己就得了五百块的介绍费。
一想到那么多钱都给了别人，老周气得肝痛。
偏偏他还要花钱在李老头这里吃早餐。
儿子在外地，女儿嫁了人，老伴死的早，早饭都没人管，想想就心酸。
老周怒气冲冲进了厂，在机上看到还没下班的周玉就是一通骂。
周玉还不明自家老爸是个什么德行吗？明明自己本领不到家
偏偏还自视甚高、嫉贤妒能。一张臭嘴胡说八道得罪人。
渝州妹子脾气火爆，对着不讲理的老头自然也一通狂怼。
“你想挣大钱，你有那个技术吗？！”周玉毫不客气戳自家老爸的伤口：“你当了三十年钳工，也就工龄比人长这么一个优点！别说五妹，你的技术怕是连她徒弟陈力都比不上，如今车间机器出了问题有谁找你？！”
人家点名要的李君心，她还能给人拉个老头过去？况且他老爸就会换零件，哪个机修不比他强？她是操作机器的，机修工修理后机器顺不顺她最清楚，维修组谁好谁不好，车间每个人都明白。
厂里现在就是花钱把老周供着，准备让他安心退休。复杂的事情都不让他做。
周玉警告：“你别我惹事，别乱说话！再闯了祸，就算你是我亲爸这回我不给你收拾！”
丑话都是要在前面说，自家老头顽固不讲理，惹了祸事都是她给人赔笑脸。
她干了那么多年就一个机长，还不是他尽给自己惹祸！再闹她还真的不管了！
被亲女儿戳了伤疤还被一通怼，老周气得七窍生烟。
反过来对李君心更加仇恨。
是！他是老了，脑子不中用体力还不能修，大活路干不了！
别看机修这活又脏又累，它还特别需要天分。带他的师父就说过，他没有天分。
天分高的人就李君心那样，一通百通。无论什么机械，甚至家电、汽车之类，只要一张图纸立刻就能明白运行原理，再大的故障也能治得服服帖帖。
天分不好，就向他这样一辈子专修一种机器还就会那几种型号。到老了被人嫌弃！
就算他天赋不高，但至少他也做到了专精呀？把哪几种机械都研究透了。
况且这三十多年来他也刻苦努力、踏踏实实的工作，决不懈怠。
每天上班他都是来的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一个，工作态度也积极认真。哪里像李君心，不到上班点就看不到人！
都是机修干苦力的，谁真还比谁能耐了？
老周黑着一张脸进工作间。拿了个大搪瓷水杯，掰了一小块沱茶放杯子，去开水房接开水泡茶。
陈力打着哈欠来到工作间。他也一早跟着师父看机器装机器，累得很。白天维修组没人，师父让他上来守着。一回来就看见老周一个人黑着脸。
维修组集体在下面忙活，可就是没叫老周。这是知道了？
考虑到老同志的情绪，陈力主动关心道：“哎老周，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乌鸦嘴！你才有病！管那么多干嘛？干好你的工作！”老周气呼呼道。李君心的徒弟也不是好东西！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陈力也来气。谁愿意跟这个烂脾气的人打交道？
不在理会老周，陈力走到师父的钳工台。
他帮师父把工作台清理干净，铺了张报纸拿本书认真学习。
老周看他读书的样子就来气，有想要骂人。
这时候副厂长进来了。
“哟！小陈还学习呀。”副厂长很开心，年轻人爱学习是好事。他问：“你师父人呢？”
上班时间，维修组人了？。
陈力怕领导误会，立刻解释：“楼下新机器到了，我师父装新机。副厂长您有事儿？我帮你去叫。”
“不用不用，装新机是大事，别打扰你师父。”副厂长这才想起新机器的事，自己的事重要但装新机明显更重要。
他转头看向陈力，李君心厉害，他看中的徒弟肯定也不错。
“小陈，你到厂里多久了？”副厂长问。
“就一年。”陈力回答。
“都会修什么机器？”副厂长笑得很和蔼。
陈力找领导面前有点怂，小声回答：“厂里有的都会了。”
旁边老周听不下去了，“小陈，你这也太骄傲了吧。一年时间，你能修过几台呀？”
言语间的鄙夷半分都藏不住。
陈力当场就红了脸，想理论却又怕在副厂长面前给师父惹麻烦，最后把这口气憋回去。
副厂长信了老周。陈力可能技术不错，但经验上肯定还有欠缺。老周技术不怎样，但老的型号还是会处理。
“老周你也别太严厉，小陈已经很不错了。”副厂长笑着脸说道：“兄弟单位有个活，老周你来吧。”
老周黑着的脸瞬间雨过天晴，从昨晚上到刚才生的气都消了。
周玉那个不孝女说的什么话，这不就有人找他修机器吗？还是副厂长介绍的。
老周骄傲自信地跟着副厂长离开。
陈力想告诉副厂长，老周是真的不行，这要出了问题怎么办？！
可那两人走得飞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忐忑了好久，陈力决定下楼找师父。
李君心从机器地下滑了出来，问道：“哪个副厂长？”
“全副厂长。”陈力问。
“全江呀……”
印制三厂也是个大厂了，副厂长就六个，这位全副厂长是管设备的。他对维修组的人有了解。
“全副厂长对老周也是很熟悉了，应该
是老机器所以才敢叫他。你别担心，好好看你的书。”李君心安慰。
帮副厂长的忙还不一定有工资，谁愿意去谁去！
“可是……”陈力有点担心。
“没什么可是的。工作时间，全副厂长自己挑的人出去做事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李君心安慰道：“快上去吧，我们要在下面忙一整天，车间就你一个人。别除了问题找不到人。”
“哦，那我上去了。”陈力乖乖听话。
李君心想想又说道：“你去看看周玉走了没？这事还是通知她一声。”
老周……
说实话他那个技术就是来添乱的。
机器修好了那是幸运，修不好得罪了副厂长，他倒是退休了事，倒霉的是周玉。
下午五点，该下班的时候，机器才刚刚装好。
李君心准备测试，厂里广播让她尽快去厂门口。
全副厂长苦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一辆大车等候在门口。
“五妹，走走走，跟我走，江湖救急！”全副厂长也不摆他副厂长的架子了。
“怎么了？”李君心问。
“还不是那个老周，惹祸了！”全副厂长气得说话声音都打了好几分贝。
老修理工了！！还是他最熟悉的老机器！！结果反而把问题搞大了。兄弟单位的人脸色很不好看！
别看他人老了，力气是真的大。那么硬的零件硬是给掰断了！还不止弄坏了一个。
“算加班吗？”李君心问。
不是自家厂的机器不能白修。
“兄弟厂出问题，当然算加班。放心，工资奖金都给你记上！”全江现在就靠李君心挽回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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