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一段封尘已久的往事在这个冬夜里被揭开。它主人的伤口二十年如一日,依旧血淋淋□□裸且伤痕累累
开元五年,那一年融卿恽被册封凤君,而封桢接替他成为了黑云台主事,那一年两人都风光无限。
也是在那一年封桢在女帝的狩猎场上结识了一位官家小姐。只是略微说过几句话,封桢心中却总能浮现那个眉清目秀的倩影。她和他说话温温婉婉,每一个举动都正中他的心房。从狩猎的皇家园林回来,封桢就请人打听了这是哪家的小姐。后来一个下属告诉他,那是一个前朝没落世家的小姐,姓池,名清婉。
“池清婉,原来她叫池清婉。”知道意中人的名字,封桢好像勇士得到了藏宝图一般激动。
他开始悄悄打听池家的消息,打听他们会出席的宴会,打听池家小姐的喜好。每知道一点,封桢就感觉自己离那个宝藏就靠近了一点。他会出席池家小姐会去的诗会,也会常去池家小姐爱去茶馆酒楼。这一来二去,两人算是眼熟了。
有一天,听闻有名的舞者要在谪仙楼演出,许多人都去捧场。封桢听闻池清婉也要去,自然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不过一楼的散座早就没有了空位,二楼的包厢也都被贵人们抢定一空。封桢是三品刑部尚书,楼里的管事也不敢怠慢。幸好掌柜是个聪明的,专门预留了一间预防出先达官贵人来了没有位置的情况。
这边这要引着封桢上楼,后边池清婉便来了。她一听没有了位置,有些失落。但是也无可奈何,池家人并没有能让掌柜特开出一间包厢的高官。
这时,封桢走了过来:“池姑娘,不妨我这一间让给你吧。”
池清婉看来人是三品尚书封桢,虽然见过几次面,但是怎么敢让人家让出包厢。她忙道:“不必不必。哪里能让封大人让了。不过若是大人不嫌弃,可否能和小女子同个包厢。我可以让人在中间放上屏风,绝不会打扰了大人。”
封桢心中大笑,但面色如常的说:“池姑娘客气了。放屏风倒是显得封某小气了,你我既然兴趣相投,不如同坐一桌。”
间封桢还算热情,池清婉十分高兴。掌柜的正怕得罪世家子弟呢,看封桢肯和池家的小姐同坐也是很高兴。皆大欢喜。
两人难得单独相处,刚开始池清婉还怕两人会尴尬,却没想到这位封桢大人和她如此投缘。两人从舞者谈到诗词,从诗词谈到九州风物,又说到了花鸟鱼虫。两人相谈甚欢,反而舞者精湛的舞技却没怎么看了。
临别时,封桢突然叫住池清婉:“池姑娘,羽都城外有一处菊花开得正好,可赏脸一同去赏花。”
池清婉明媚一笑就答应了下来。
过了几日封桢给池府递了帖子,亲自去接了池清婉去了城外。
那日天高气爽,微风和煦,两人在小溪边静坐。
“封大人,怎么走了这么久也没见着菊花呀?”池清婉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封桢倒是很诚实:“这个时候菊花还没开呢。得再过一两个月。”
“那你”池清婉傻了眼,不知道封桢意欲何为。
“世人赏花都赞美,然而和池姑娘一起就不必再看花了。”封桢看着池清婉淡淡的笑着。
情窦初开的池清婉羞红了脸,显得更娇媚了:”封封大人“
”叫我封桢吧。我叫你清婉,可好?“封桢温和的声音和他平时判若两人,池清婉呆呆的看着他轻轻的说:”好,封大封桢。“
那一日两人后,封桢常常带着池清婉出来游玩。池清婉在封桢面前也越来越放的开,她打趣道:”说,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本小姐的。“
封桢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直说:”在去年陛下的狩猎场上。“
池清婉疑惑:”那时候我好像没见过你呀。“
封桢却笑了:”你没看见过,但是从那天之后我的世界都是清婉了。“
池清婉小手锤着封桢的手臂,娇嗔道:”尽胡说八道!“然后被封桢顺势拥入了怀中。
恰逢三月,百花都开了。然而在封桢眼里百花争艳比不过一人娇美。两人背靠着杨柳,相依在花丛中,听着小溪潺潺,诉着绵绵情话。
”封桢,我要罚你。“
”为何要罚我?哪里惹清婉生气了?“
”去年你说这里菊花开得好。骗人,这哪里种菊花了。明明什么花都有!“
”哈哈哈是我错了。清婉想怎么罚我?“
”罚你罚你写诗来赞美我。“
”让我写千首万首都道不尽你的好呢。不过有一首现成的却是极配你的。“
”哼,休要糊弄我!说来听听吧。“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注:郊野蔓草青青,缀满露珠晶莹。有位美丽姑娘,眉目流盼传情。有缘今日相遇,令我一见倾心。郊野蔓草如茵,露珠颗颗晶莹。有位漂亮姑娘,眉目婉美多情。今日有缘喜遇,与你携手同行。)
随着封桢执掌黑云台开始,工作也越来越繁忙,但是他还是会尽量抽空去陪陪池清婉。然而他发现女帝对他的行踪越来越在意,他并没有多想,毕竟黑云台是赤凰最大的密谍中枢。他刚坐上这个重要的位置不久,女帝对他的监视也是合理的。
有一日夜里,女帝的近侍官来请封桢入宫。他满心疑惑的来到栖梧宫后才发现,女帝是有意让他侍寝。封桢心中大惊,他心中只有清婉,无意染指其他女子。然而皇命不可违,他陷入了两难之境。
“怎么了。封桢。”女帝凤华裳搭上了封桢的肩膀,却感觉他有些颤抖。她只当是封桢有些紧张罢了,脸上暧昧之色更甚,调侃道:“你紧张了?”
只见封桢跪在了女帝的脚边,不敢抬头,也不起身。
“封爱卿这是何意?”凤华裳的声音下来冷淡,不过听不出怒意来。封桢心中斟酌着,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凤华裳好像明白了,问道:“你是不愿侍寝?“
封桢跪在地上脸贴着地不敢看女帝的玉足,他道:”并非不愿。只是心有所属,不愿负心。望陛下成全。”
“你是个钟情之人。既如此你就退下吧,我找他人来服侍。”
封桢听到女帝的话心中大松一口气,高兴的磕了几个头,宽袖掩面慢慢退出了女帝寝殿。
只是他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女帝脸上的寒霜和嘴角轻蔑的笑意。
开元七年,池家被参谋反,证据确凿,女帝凤华裳下令黑云台主事封桢亲自缉拿池家全族归案。
那是六月天,封桢后背冷汗浸透了官服,宛如腊月寒冬般的寒冷。皇令不可违,他只能带着黑云台的鸦将抄了池家全家。他看见清婉被粗暴的押出府邸,看见她哭喊着爹娘和他的名字。临走前池清婉那绝望又怨毒的眼神似是要将封桢千刀万剐,她咒骂着,又哀求着,而封桢却无能为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全家被黑云台带走。这场抓捕是他主导且他亲自行动的,要如何解释池清婉才能信他啊。
封桢独自走进池府,穿堂过院,来到的池清婉的闺房。里面被弄得杂乱不堪,值钱得东西都被带走了。他看见床边桌子下掉了一面纸扇,捡起来发现扇面上是一幅荷花图,还有一句诗: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注:池塘堤岸旁长着蒲草和荷花。有个俊美的男子,使我思念没奈何。睡不着啊没办法,心情激动泪流多。)
这是池清婉回给封桢的扇面,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已是物是人非。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滴落在绢面的扇面上,晕开一片惨淡。
封桢只觉得害怕,他真的怕了。
皇命不可违!他这么到现在才明白这句的含义啊!一切都已经晚了。
为了池清婉,他还是去求了女帝。封桢入夜请求入宫求见女帝,他虔诚的跪下认错:“陛下,请原谅臣之前愚钝,冒犯了凤颜。陛下施恩于臣,臣本该感激涕零,惶恐受之。臣实在是蠢笨不堪,请陛下饶恕臣下吧。”
凤华裳笑道:“封爱卿这是怎么了?何错之有啊?快起来吧,地上凉。”
封桢抬起头,却依旧是跪姿。他用膝盖做足,慢慢挪到女帝的脚边。
凤华裳摸着封桢的头说到:“有些道理明白了就好。你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陛下仁慈。臣谢陛下施恩。”
一夜春宵笛声短,竟比岁月年更长,谁道是销魂?
三更不困耍刀枪,皆在欲望风波里,欲拔拔不出。
池家最终被判充做官奴,好在性命是保住了。池清婉被卖到一个乐坊里,封桢偷偷去看过她。她每日练琴,教习师傅也算和善。大概也这么过一辈子了吧,但好歹还活着。封桢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
不过命运使然,后来池清婉被乐坊卖了。
封桢问乐坊的领事,池清婉被卖去了哪里。领事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封桢直接塞了一锭金子。领事这才说了实情,买家是富商打扮,出手十分阔绰,一眼就看中了池清婉。只是富商也不说自己的身份,领事也不能抓着人家问。人昨天就被带走了,如今人在哪里领事也不知道。
封桢急了,他回到了黑云台命令鸦将去找人。然而一名鸦将却拒绝了他:“大人,这位女子之前就是罪臣之女,如今充了官奴生死已然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这样做不仅以权谋私,更何况把陛下的颜面放在哪里?”
封桢双拳紧握,面如冰霜:”我是黑云台主事!你们敢违令?“
”大人,我们是你的鸦将不错,但是更是陛下的鸦将。我们不会违背陛下,而去跟主事去找什么罪臣之女的。“
众鸦将皆站着不动,封桢才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在黑云台这么久,才发现他根本无法掌控这个庞大的机构。他们忠诚于陛下,忠诚于凤君,却不忠诚于他。
他只能让两个心腹一起寻找池清婉。然而羽都太大了,没有黑云台的支持,我们找一个被藏在府邸之中的乐姬,犹如大海捞针。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封桢每日都担惊受怕着。不是他要用最坏的眼光来看,但是在黑云台近两年的时间里,调查到达官贵人有一些奇怪的癖好并不是少数。他怕找到池清婉的时候,看到她被□□。他又怕找不到她,不能解救她于危难。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有了池清婉的消息。
池清婉被一个徐姓富商买下,安置在了城郊别院里。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带着人在夜里潜入了商人的别院。
别院是个三进的宅子,并不算大。封桢在屋顶上看到第三进的西厢房有亮光,他悄悄的带人摸了过去。当他落在西厢房的屋顶上时,听到了下方房间里传来男人的恶心笑声,几个女子的惨叫声和床板的嘎吱声。封桢当然知道房间里在干什么。这是封桢预见过的最坏的结果,但是当这个最坏的结果发生的时候,他有些崩溃了。那个娇美可爱的女子,那个他心爱的女子,就在这个他脚下的这个房间里。
封桢跳下屋檐之下,来到的房间门口。这时候他听得更清楚了,房间中的糜糜之音不断,还有拍击声,鞭子的抽打声。
房门被一脚踹开了,眼前的场面已经不是不堪入目可以形容了。封桢睁大着双眼,如果眼神的杀意可以具象,那么房顶已经被掀翻了。
”操!哪里来的疯子。敢坏你爷爷我的好事!“那个胖硕的男人放下了女人,手中的长鞭就往封桢脸上甩过来。
鞭子被一只紧紧握住,一个箭步而过,那个胖子的手被砍了下来。封桢的手中的刀没有停下,又挥向了另外的两个男人。
他一个个废了他们,听着他们在地上的血泊中惨叫,封桢感觉心中的痛苦有些缓解了。但是还远远不够。
封桢的目光看向两个身体被吊起,身体悬空的女子。她们不是池清婉。那两个女子被他放下来,她们倒在地上毫不避讳自己裸露的满是鞭痕的身体。她们眼神空洞无神,只是无声的流泪。封桢问她们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时封桢眼神碰到了,房间最里面的那张床,床边露出了的女子的脚。
封桢呼吸变得急促,感觉喘不上气。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他面色铁青。
那只脚,不是活人的!
他不会看错。他可是刑部尚书又是黑云台的主事,死人见的太多了。
封桢迈开了左脚,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走过去。走近了,看清楚了床上女人的模样。
她双手捆绑着,被挂在墙上的大铁钉上。上半身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双腿撑直。她的身体发青,全身上下都是暗红色的伤痕,有鞭痕,有掌痕,甚至有咬痕。封桢伸出了手,颤抖着,慢慢拨开女子的头发。
”啊!“房间里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封桢跪在地上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