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皇女求见
赤凰朱州西部某个小镇，街上到处是巡逻的官兵，看服制正是镇西军。小镇边上被重栅围得严严实实，只有道路中央有一缺口放行来往行人。
两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佝偻的身体，一副逃难的流民装束。他们排在队伍中央，慢慢的向小镇口移动着。
终于轮到他们了，其中一个有些哆嗦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的递给士官：“军…军老爷，这是我们的户帖。”
士官十分嫌弃的捏着纸张，打开验看。
“牛…大鱼？牛大肉？”
那个邋遢流民笑盈盈的回答道：“嘿嘿……对对对，我是牛大鱼，这是我弟弟牛大肉。”说着指着身边撑着木棍有些站不稳的男子。
“去朱州干什么的？”
“俺们家是颢州的，几个月前西蛮子打进来咧…然后俺家就遭了罪咯！家里人都没能逃出来，就我们哥俩出来了…”说着他就开始抽噎起来“俺们没办法了，家里是呆不了咧。听俺娘说有个姨妈在朱州，我们俩就想着去投奔。军爷您行行好，俺们都三天没吃了。”
士官听着他一口流利的颢州方言，听口音还是靠近镇西军大营的村镇，看了看户帖也没有问题，就摆手让他们快走：“行行行…过去吧。”
两个又是鞠躬又是感谢的走过了关卡。走出了两里地，路过一片竹林时，两人闪身进入，不一会就消失在一片翠绿中。
“都督，我们可算是逃出来了。没想到连朱州都有设关卡，幸好路边偷了两个流民的户帖不然可走不出来了。”那个之前拄着木棍的男子开口道，麻力的脱下身上的破烂衣服。
之前和士官交涉的男子说道：“别废话，赶紧换衣服。那两个流民发现户帖不见了肯定会去找那些士兵，到时候我们就暴露了。”
两人正是宁光逢和副将麻允。他们在屈山和西树的陷阱中逃了出来，然而代价就是八千骑兵只活下他们两人，其他人为了掩护宁光逢拼出一条血路，全部死在了那个山坳里。
两人换好衣服，又在溪水边洗涑一番，再走出竹林时，已经是两个普通农夫打扮了。
“都督…”麻允刚开口，被宁光逢打断：“在外面别叫都督。”
麻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啊！对对对…大…大哥？我们下面去哪里？”
宁光逢朝着东南方望了望：“往海边走。”
尚书令凤朝娉下了早朝后，便往凤憩宫来了。在宫道里，她远远就看见了五皇女凤朝平，也就是师殷的女儿，在中书省担任四品谏议大夫。
凤朝平今日是特地来找凤朝娉的。她听说父君被凤君痛骂了一顿，心中有些惶恐，便自作主张来找四皇女，想让她在凤君面前求求情。
凤朝平亲切的见了礼：“四皇姐，朝平给你请安了。”
“请安就不必了。”凤朝娉侧身不受她的礼。
她这个五妹妹可是人精一般的人物，从小到大明争暗斗的也交过手，然而她们之间的斗争在其他大人眼中不过是姐妹间打闹。凤朝平什么德行她在清楚不过的，这次她假惺惺来请安怕不是为了她的父君师殷。猜到了凤朝平的来意，她也有了主意。
“五妹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凤朝平脸色有些僵了，不过还是挤着笑脸：“妹妹只是看皇姐每日辛劳，特地煲了汤给皇姐，望皇姐不要嫌弃才好。“说着让小侍官端来一个食盒。
”五妹妹还是这般惺惺作态啊，你真的不会累吗？“
凤朝平的表情彻底僵住了，凤朝娉十分满意她的反应。她在凤朝平的耳边提醒：”凤朝平，过去你那些小手段本尚书令不放在眼里，以后你最好安分点，有些事不该你管的，就别多嘴。
说完她扬长而去，留下五皇女凤朝平呆滞在原地。而凤朝平望着风朝娉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不甘心和难以发泄的愤恨。
“五殿下，这汤还还送吗？”旁边的小侍官小心翼翼的问。
“送什么送！拿去喂猪吧！”
凤憩宫外虞良在门口等着，见着凤朝娉来了想下跪行礼，却被她一个跨步给扶住了：“虞侍官，您是母皇身边的老人了。以后不必再行跪礼了。”
虞良听了凤朝娉话，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暖意：“殿下，您这么说，老奴一定得给您磕头。”说着就跪下磕了一个。
凤朝娉还想阻他“哎…”又停下了，没有说话，受了虞良这一礼。
她再扶了虞良起来了，笑道：“虞侍官以后就不必多礼了。您建国以来就在宫中了，也是开国元老了，说起来这皇宫娉儿可能还没您知道的多呢。”
“殿下说笑了，老奴侥幸受得陛下赏识，在宫中多吃几年饭罢了。虽谈不上了解，但老奴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这宫中事也是略知一二的。这皇宫迟早都是殿下的，老奴知道的殿下早晚也会知晓。”
凤朝娉听了微微一笑“虞侍官不愧是母皇身边的人啊。”
虞良呵呵笑了起来：“殿下过奖了。凤君殿下昨日和师大人闹了点不愉快，今日也不大高兴。殿下进去可得好好劝劝啊。”
“那是自然，多谢虞侍官了。”
融卿恽见着女儿很是开心，露出了微笑：“娉儿，你来了。”
“父君。”凤朝娉俯身。
“今日娉儿可去过左仆射那了。”
“还不曾。”
“嗯，你如今是尚书令了，官职在他之上，你是尚书省一把手。其中的大宗事物也要你决策了才好。”
“是。儿臣谨记父君教诲。”
凤朝娉在凤君面前都是如此乖巧听话，落落大方。如今她执掌尚书省也是井井有条，没出过乱子。不过女帝驾崩，新皇未立，在这个尴尬的时期，权臣横行，她这个新瓜蛋子并不被下面的官员看好，甚至出现过越权的行为。
如今尚书省右仆射空悬，师殷也忙得焦头烂额。想压的住下面，也只有借内阁大臣的光。居峻此人城府极深，对凤朝娉来说是个隐患。麹风来虽是中立，不会让底下的人做的太过，但大事是指望不上了。如今她在朝堂之上真正可依仗的只有师殷了。
父君和殷叔可不能闹掰了，凤朝娉暗自在心里想着，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
她亲自斟了茶，走到融卿恽身边奉上：“父君，近日儿臣听闻朝中闹了一个笑话，您想不想听听。”
“朝中的笑话？倒是没听说过，你说来听听。”
“前几日，工部侍郎端木天赐在街上和通事舍人荣子文起了口角，还把荣子文给打了一顿。没想到端木侍郎恶人先告状直接写了折子参荣子文当街打人。”
“弹劾的折子不都是在尚书省吗？你直接驳了就好。”融卿恽眉头微皱。
“理应当是如此的。但是隔天通事舍人荣子文就被免职回家了。要不是他来找我哭诉，我还蒙在鼓里呢。您说这事好笑不好笑？”说着，凤朝娉真的呵呵的捂嘴笑了起来。
融卿恽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后来呢？”
“后来这事儿臣亲自去查了，发现是门下省的一位谏议大夫看错了，说马上撤回呢。”
一个三品工部侍郎随随便便就罢免了中书省的一个六品官，本来其中猫腻在官场中也算是常见了，但是连凤朝娉这个尚书令都瞒过了，这其中就不只是假公济私，暗箱操作这么简单了。
融卿恽深深看了凤朝娉一眼，突然呵道：“胡闹！这官员罢免，还都是羽都官，在你手底下都可以轻轻松松的溜过去，你这个尚书令是怎么当的！”
凤朝娉一脸委屈的跪下：“儿臣知罪。儿臣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这罢免的事……是儿臣没管好下面的人。”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如果大官都这么欺辱小官，这朝堂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你这个尚书令当的……被下官一句看错了就打发了？我看有人是想当权臣了。”融卿恽严厉的教训道。
“想必…是大夫们看儿臣年轻，又看在母皇早逝，怜惜儿臣不忍拿小事来麻烦儿臣了。这些大夫都是朝里的老人了，母皇在的时候也是对他们礼遇有加，儿臣自然要敬着他们了。”凤朝娉有些战战兢兢的遮掩，眼中有一些无奈。
“你是即将登基坐上女帝之位的人。在这朝堂之上，没有人能不给你脸面。”融卿恽突然陷入了沉思“你去找你殷叔吧。能驯化这班狗官的也只有他了。”
凤朝娉突然笑了：“是，父君。”融卿恽看着女儿，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凤朝娉看了看墙上的赤凰地图，她问道：“父君，七妹妹已经到了阳州了吗？”
“是啊。”融卿恽这两天也是一直在为东三州的事情而烦忧，他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娉儿，对东三州怎么看？”
凤朝娉笑了：“那儿臣就献丑了。讲的不好的，还请父君指教。”说完，她站了起来。
“当前，卢国公在东三州陈兵十五万。按儿臣来看，他必定以七妹为傀儡称帝，然后对羽都发动进攻。不过这也给我们一个出兵讨伐逆贼正当理由。就算那些想拖延时间，以此给东三州发展时间的老臣们也很难阻止发兵。”
融卿恽饶有兴趣的发问了：“娉儿认为羽都应该如何讨伐？”
凤朝娉突然拿起书案上的一把长镇尺，单手举着镇尺点在地图上的羽都：“儿臣以为我们必须主动出兵讨伐，原因有二。”
在地图上镇尺从羽都画向了东三州：“第一以赤凰正统号令天下剿灭逆贼，让众将士看到皇室的魄力和决心，这我们占理。而让东三州先发兵，再以舆论煽动百姓，羽都不得以反击，局面将会十分被动。第二就是趁他们根基还不稳，先发制人，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西边屈山也是已经快遮掩不住她勾结西树的罪行了。她肯定得反，到时候和东三州对我们两路包围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好在有元都督的征西军，我们可以全力攻打东三州。”
融卿恽有些欣慰，女儿果然是可塑之才：“依娉儿看，我们能不能打的赢呢？”
凤朝娉却摇了摇头：“恕儿臣直言，很难打赢。”
她在羽都上画了一个圈：“羽都虽然有十万金吾卫禁卫军，但是金吾卫内部除了上面两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军，下面早就千穿百孔。这事从丑时之乱时就可以看出了，卢国公就是那个时候带着家人和永定侯走的。要想真正发挥金吾卫的实力，父君还得整治军中那些不规矩的人。”
“娉儿觉得平北军可南下？”
“不可！”凤朝娉正色道：“我国和北狐虽然还有盟约，但是据我所知新任的北狐国王出生低微，不能服众，他现在需要打一漂亮的战来巩固他的威望。如果平北军真的南下！”她一尺定在玄州边界上“那北狐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军压境，玄州必失！”
“所以，儿臣认为可让南……”
“娉儿”融卿恽笑着打断了凤朝娉“你小小年纪有此见识实在是让父君夸目相看了。接下来的事就让父君去做吧。”
凤朝娉轻轻柔柔的俯了俯身：“是，父君。”她声音柔而不媚，清脆好听，和刚才在地图上挥斥方遒，对军政大事信手拈来的大气凛然的模样相差甚远。
“是儿臣僭越了，这些也并非都是儿臣所见，还是殷叔和老师们教的好。”最后，凤朝娉还是明着说了师殷的好话。
融卿恽脸上并没有不满，只是说了句：“嗯，好好学。”
凤朝娉心中明白，父君已经不生气了。这两人一把年纪了还吵架，还得她来拐着弯来劝和，真是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