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觉醒来我的编制没了
叫唤大地狱,又名地府、冥府。人间传言共十八层,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地狱内哀嚎遍野,也被唤作炼狱。
但事实并非如此。
华灯初上,昼夜晕晕,空中龙灯遨游,灯下熙熙攘攘,来往着不论是面妆得体还是残缺不全,在这里都一视同仁。
勾栏瓦肆横槊其间,鬼市夜灯连绵不绝,不时还有小鬼提着灯兜售着自己做的纸马,若说天下之繁华,不出长安城,那地府,其实就是地下的长安。
只不过,今天注定不是平静的一天。
“你听说了吗?冥府的奈何桥塌了。”
“塌了关我孟婆什么事?我可不管修。”
我从塔脊一跃而起,忘了一眼几千年来还是这么八卦的白无常,实在不理解这些年来天天和他共事的闷葫芦黑无常是如何忍他到现在的。
今天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休息日,我可不想浪费在这个八卦精身上。
“奈何桥……嗯?”
“天哪,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顾不得再和他计较,赶紧去看看桥还能不能修。奈何桥可是我守卫了千年的岗位,现在地府人口这么多,我可不想因此痛失编制!
“让让,让让。”我推开前面堵在河边的好奇鬼,试图挤进去。无奈最近地府伙食太好,一个个鬼都膘肥体壮的,我努力了半天实在寸步难行。
“都让让、都让让,一个个的挤在这儿,还想不想投胎了?”
果然,在地府工作了两千多年,我还是有些威望的,没过多久前面就让开一条安全通道。
我整理整理衣服,走在专属通道上,就听见两只鬼在窃窃私语。
“她谁啊?不能因为长得漂亮就这么横啊!”一个穿着蓝白校服,胸前还别着团徽的年轻鬼愤愤不平。
一个老鬼赶紧捂住他的嘴,说:“嘘,她可是孟婆,掌管我们命运的女人。”
看着年轻鬼身上不断流淌着的污水,这大概又是一个舍己救人的淹死鬼,我也没多与他计较。
看到完全沉下去的桥面,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此前只当白无常那小子只是夸张,毕竟这桥立在这数千年甚至上万年也没事,但没想到却塌得一块砖也不给我剩下。
“小孟婆啊~地里黄啊~两千岁啊~没了锅啊……”一首洗脑多年的歌曲在我脑海中想起,我低头闭眼抚胸,为我那逝去的锅哀悼。
一个无脸鬼问旁边的车祸鬼:“她怎么了?”
“大概是疯了吧。”
“那她熬的汤还能喝吗?”
车祸鬼沉思了一下说:“应该不能了吧。”
“哦,那她好可怜。”
我不生气、我不能生气,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自从《鬼权保护法》出台后,我们公职人员再也不能随意让无权无势的鬼灰飞烟灭了,这可真是,真是太遗憾了呢。
无论其他鬼怎么想,我也不得不接受了我的锅失踪的事实。可是,连锅都跟桥一起沉下去了,我还熬个什么汤?顿时我心有戚戚。
“孟萱,阎王爷找你。”一个冷漠但格外有磁性的声音飘来。
我偏头一看,这不是范无救吗?
范无救是近几百年才来地狱顶替黑无常的正式员工,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刚来时很是狼狈,冷心冷清,看谁都带着一股子梳理,几百年过去了,也就谢必安和他关系还不错。
虽然他对我一直爱答不理,但他长得帅啊,又是我最喜欢的高冷型,从他来的那天起,我就爱有意无意地逗他,本想着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办公室恋爱也不错,但总以失败告终。
“原来是小无救啊?最近有没有想我啊?”我笑咪咪地问他。
这不,他又没有理会我,只说了句:“那孟姐我先忙去了。”就提着链子飘走了,不错,还是熟悉的剧情,哈哈哈。
随着桥边看热闹的鬼越来越多,再呆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当然,作为顶级职场人,见上司是肯定要做好准备的,化妆那是必须的,我说的是——鬼哭妆。
“小塔,给我来点粉。”我朝鬼群一喊,一个全身上下白刷刷的女鬼就快步飘过来。
小塔是几年前被老公拌在石灰里杀死的新鬼,我很喜欢这个自带粉扑的小姑娘,有了她就等于有了天然的化妆材料。
我把她身上的粉往脸上一抹,等涂到面目全非时,一个鬼哭狼嚎的哭妆就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糊弄我那糊涂上司的时刻。
我一踏进阎王办公室就开始干嚎:“老大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但我没想到办公室里居然不止我一只鬼,老熟人崔判官正用诡异的眼神盯着我。
我不管,脸重要还是钱重要?继续我的表演。
“老大你看我的锅都沉了,地府是不是应该给报销?这可是女娲补天留下来的天石铸造而成,价值堪比当年大闹天宫那只傻猴子啊!”我越说越激动,心想,要是这一笔讹成功了,我就可以原地立马退休。
“既然这么有心地维护公家财产,那找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椅子后面传过来。
我这才发现,原先慈眉善目的老上司居然换了个人!
办公椅转过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冷白皮、丹凤眼,明眸皓齿,深邃的眼窝看的让人直沦陷,这是新上司吗?不,这是我的心上人!
他没有按规矩穿着玄袍戴着官帽,看来还是个新派人物,嗯,和我的观念越发契合了,回忆起我那土花布、红棉袄的工作服,这个上司我喜欢。
而最令我吃惊的,不是他那完美无缺的容颜,而是他头顶上犹如金陵炸开般的功德金光,就是百世善人也不能与他比肩,三界又何时出现此等人物?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身上散落的光泽,要这些都是我的,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失业了。
“咳咳,孟萱这是新来的阎王大人。”好同事崔判官看出了我眼中的渴望与野心,赶紧出言提醒。
我咽了咽口水,极力掩饰自己的野心,问他:“之前的阎王大人呢?”
“他因为贪污修桥款导致桥面坍塌,已经被夺职压往天庭审判。”新上司冷冷地说。
我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佛界、天庭、地府自封神以来三权分立,就算阎王有事也轮不到天界管辖,莫不是……天道授意?
但这也与我这种基层人员无关。老实说,我还是挺喜欢老上司的,虽然他贪污、他腐败,但他对员工那可真没得说,这不,我还问他要到了双休。
不对,我发现自己遗漏了最重要的问题,不管老上司走不走,我的锅可是实实在在没了。
我赶紧上前抱住新老大哭嚎:“老大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毁桥之仇不能不报,毁锅之仇也不能不报销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怎么知道奈何桥是被人毁坏的,嗯?”新上司掐着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露馅了。
望着他琉璃般绚烂的眼睛,我的大脑突然间停止了思考,嘴巴机械地回答:“我当然知道,那桥面和我的锅是一个材质,就算再过几千年不修也还能用,怎么会塌?”
“那你知道是谁干的吗?”他眯起眼睛继续追问。
我心知大事不妙,神志在禁锢中努力挣扎,试图与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夺取身体的控制权。最终,我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不、知、道。”我孟萱可不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
“嗤。”他最终放开了我,轻佻地说:“既然和你的锅是一种材料,那找桥的事也都一并交给你了。”
我看着他依旧完美但却不复温和的容颜,心中一寒,他居然能控制鬼心,实在太可怕了,我要离他远点,有帅哥不能接近,太可惜了,哎。
“我老了,快退休了,大人你还是另寻高明吧。”我的外貌瞬间化为苍老的模样,学着旧上司的样子背着他摆手,就想要离开。
傻子才去找材料,略略略略略。
“你可好好想清楚,现在阴间的工作可是原来原难找了。”
他一句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捂着被刺得血淋淋的心和瘪瘪的钱包,我还是倔强地说:“就不给你找,我不找,别人也找不到,气死你。”
其实知道材料的人很多,但随着末法时代到来,诸圣贤隐退,大妖也因天道追杀逐渐陨落,过去的,都掩藏在历史残骸里,到如今,能再次找到震天石的,也只有我了。
编制我可以不要,锅可以没有,唯独地府,我不能离开。
因为。
冥冥之中,我总在桥上等一个人,等了千百年,至于何时能够等到,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