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欢迎仪式
巡逻车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准备体测的人大概只有三四十个,都是些勇士。原本有些拥挤的广场此时一下便人烟稀少。
有个瘦高清俊的男生过来,对杨午野打了个招呼:“嗨,小学妹也在?”
学长有个很不吉利的名字,叫做闫毕。在杨午野印象里,他是很佛很咸鱼的性格,不该出现在这种竞技场合——他们就是在校运会一起摸鱼划水时认识的。
杨午野惊讶地问:“闫学长怎么也要参加运动会?”
闫毕露出一个苦笑:“我毕业论文的数据全保存在电脑里,电脑刚刚被大橘摔坏了,现在生死未仆……”
杨午野一下子便想起朋友圈听说的悲惨事故,竟然是熟人。
“我想着,奖励里综测的加分可不可以换一下,例如把毕设的日期往后提一点。”闫毕叹了口气,有些抓狂,“要是不能,我可真就要延毕了。我家那老头子当初起名的时候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杨午野安慰他:“没关系,多在aub呆一年,多白嫖一年北市四环内的住宿房子呢。再说,电脑万一还能修好——”
闫毕闻言,默默地掏出了书包里的笔记本。
液晶屏幕碎成了整齐两半,甚至能看见横截面里的金属驱动板。
杨午野:……
她将想好的安慰瞬间改口,沉痛地为闫毕加油:“祝你好运。”
闫毕同样压力山大:“我尽力。”
“请参赛同学领取相关设备,随后请步行至操场,参与欢迎仪式。”广播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防护人员递给他们每人一个灰银色的机械手腕。杨午野将它戴在左手手腕上,金属质感紧贴在皮肤上,带点冰凉。手腕上只有一个圆形显示屏,在扣上的瞬间冒出“3”这个数字,随后便熄屏了。
他们一起前往操场。杨午野自然是跟刘茹茹和郭易一道,闫毕也凑过来。他只认识杨午野。
“我的同学都提着电脑回去赶毕设了。”闫毕有些心酸。
郭易听说了闫毕的参赛原因,不禁敬佩道:“闫学长真是百折不挠。”
“走吧。学弟学妹们。外面的路正在装修不好走,我们从老主楼里穿过去。”闫毕只颓丧了一会,便自觉担负起身为学长的责任,领着他们走。
老主楼里光照不多,脚步的回声渐次减弱。杨午野下楼梯的时候,在回声中听见不和谐的脚步声,以及一些细碎的轻笑。
她警惕地抬头。
刘茹茹紧张地问:“怎么了?野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其他人闻言,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老主楼沉静而肃穆,它宽容地接纳着惊慌的学生。
并没有异常,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杨午野望向侧边的走廊深处:“可能是我有点怕。”
“别怕,小学妹。”闫毕安慰道,“我们这一大群人呢。”
杨午野想到什么,她问:“说起来,你们知道畸变生物吗?”
李思琦说她的资料上简单提到一句恐惧症——那么其他人呢?他们知不知道恐惧症,畸变生物和异能者?
“什么意思?”刘茹茹傻眼了。
周围的同学都聚了过来,透着或多或少的茫然。
杨午野心沉了下去。接下来是持续半小时的欢迎仪式——而他们居然还对畸变生物一无所知。
时间紧迫,她快速地将资料的内容一字不漏复述。
“天啊……当时我在教室自习,听到广播就直接过来了。没人跟我说过这些。”
“我倒是收到了文件,但上面就轻描淡写了一句。”
“你是说——异能?还有新生研讨课上的畸变科学?”
闫毕则古怪地看了一眼杨午野,语气不算称赞:“记性挺好啊。”
“过誉了学长。”杨午野面色不改,镇定道,“我只是大概描述了一下,可能跟资料有点小出入。”
闫毕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终究叹了一口气。
人群恐慌的谈论声越来越大了。
有人根本没收到资料,只有一张弃权票。而大多数人的信件都是突然出现在某个角落,并且比杨午野的简短了不少——如果没人撒谎的话。
只有杨午野的信是专人送达,里面不仅多出恐惧症的资料,其实还有一封红色马克笔的手写信。
写信的人故意歪歪扭扭,杨午野勉强才能辨认出内容——
to亲爱的杨午野:
久闻大名,甚是钦佩。
我实在等不及了,恨不得马上与你相见!是一个小小的惊喜~嘻嘻。
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吧?
所以我提前帮你撕了弃权票,不用谢哦!
期待与你的见面!
落款是一个饱满的爱心。
杨午野那时抽出信封,第一眼就是这张跳脱的信纸。她真挚地感谢这位寄信人的一片好心……感动到一想到它,就来气。
众人的表情同样越来越难看。
巨大化的昆虫,能够瞬移的医生,以及文件上着重提过的恐惧症实体化。
这种事情不能多想。
终于,有人怯生生地问:“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吗?”
一时没人能够回答。
沉默片刻后,闫毕开口:“没关系的。就当发现了新的自然现象,老教授也提过这是一门崭新的体系科学。从前信奉地心说的人们也不会想到脚下平整的大地其实是一个球。”
“就跟我们现在一样。”他说。
众人平静了下来。
闫毕乐观地畅想:“说不定我们还能发现定律呢,然后被写到历史书上。”
而杨午野看着他的面容,渐渐与高中的数学老师重合。
一股强烈的既视感。
那是高二下学期的第九周周五,教室前的钟表显示8:34,数学老师在走廊接电话。杨午野当时的位置靠门第一排,听得很清楚。
“归根到底都是用来解释自然的工具,如果一直以来都是错的,那就推翻再来——多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搞得跟世界末日一样?”
他语气很兴奋:“我们难道不应该期待吗?会有那么多新的实验现象,一个全新的,没有人涉足的领域——而你我将是第一批拓荒人!说不定以后的教材还会留有以我们命名的公式。”
“什么叫一切付诸东流?前人的思考层次,研究逻辑,实验手段仍然可以借鉴啊!”
当时杨午野不解其意,现在好像落到了实处。她从高中毕业已久,没想到现在仍然能被解惑——有些话可以伴人一生。
以前是老师,现在是学长。
杨午野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安抚好众人的闫毕,冷不丁出言道:“学长,你跟我的高中老师一定很合得来。”
闫毕似乎顿了一下,才道:“是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他其实大可以掩饰过去,却没这样做,也并不回应杨午野这句话内涵的质疑。
就像是特意露出一条狐狸尾巴。
——在人声嘈嘈里,两人就这样古怪而僵持地对视。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插话,诚恳地对杨午野鞠躬:“谢谢同学,愿意告诉我们这些。”
杨午野回过神。她不再纠结枝叶末节,赶紧道:“不客气。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大家互帮互助,坦诚以待——”她看了一眼闫毕,再接着说,“我们才能活下去。”
现在最紧要的,是如何安全地完成体测。她得分清轻重缓急。
活下去。众人不自觉想起体测内容,有些紧张。
闫毕见状,又鼓励说:“没事,大不了就求救嘛。只要救命喊得够快,危险就追不上咱们。”
他刚刚丢失了论文数据,不得已参与这个诡异的体测,却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
杨午野幽幽道:“学长的心态真是令我羡慕。”
闫毕轻描淡写地敷衍:“我只是很佛罢了。”
“是吗。”杨午野说话轻飘飘的,“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学长这种境界啊,物我相忘,荣辱不惊。什么害怕也没有。”
“我的勇气来自一无所知。那么学长呢?我真的……很好奇。”
杨午野甜腻的声音让闫毕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反击:“学妹的记忆力也很不错,整整三页纸的内容都能背下来。”
——刚说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对。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知道杨午野的资料内容。
闫毕有点心虚地撇了一眼杨午野。
杨午野似乎并不在意,她踢着路上的小石头。
“学长还没有老土到用红色马克笔给人写信吧?”
她轻轻地问。
到此时,闫毕才大概知道杨午野在为什么试探:“惊喜总是出人意料地出现,尤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我们认识很久了,小学妹。”
他温和地对杨午野笑:“我懒得装扮什么惊喜。”所以你不用害怕。
杨午野高度集中的精神终于得以放松。她坏心眼地不说话了,低垂着头,认真地踢小石子儿。
闫毕便误以为她仍然在狐疑,更加耐心地解释——自然不会留意操场前的台阶。
在他们身后,之前向杨午野道谢的眼镜男生好奇地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下衣角。
刘茹茹凭借着小动物的直觉拦下他:“现在让学长他们单独待会吧。”
眼镜男生迷惑了。
“你难道没有看见前面的刀光剑影吗?”刘茹茹情不自禁,她深情并茂地朗诵当场瞎编的文案,“——隐藏在普通问候下的针锋相对,有来有回的推拉掰扯。”
“闫学长我不清楚。但野子如果那样笑——绝对不要去招惹。”刘茹茹想到什么,心有余悸,“希望闫学长人没事。”
眼睛男生语气微妙,有丁点的打抱不平:“闫学长看起来不弱吧。”
刘茹茹怜悯地望着这个不谙世事的男生。
她以过来人的姿态,老成地拍了拍他肩膀,深沉说:“以后你就能悟了。”
杨午野表面具有极高的迷惑性。
话音刚落,闫毕就被台阶绊得一下踉跄。
眼镜男生:……
“瞧,我就说是吧。”刘茹茹啧啧道,“路都不敢看了。”
-
操场无人,风很大,吹得脑瓜子嗡嗡的。
一行人按照广播走上跑道,皆默契地安静下来。
杨午野将外套扣严实,警惕地观察四周。
“嘭!”
是烟花绽开的响声,它短暂地在天际美丽了片刻。
杨午野闻到了极淡的火药味。
广播随之响起,换回了女播音员:“请体测员们行至草坪中央。”
杨午野站在跑道和草坪的边界处,迟疑了一下。越走近草坪,火药越重,硝烟味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这里有危险。
她停下了脚步。
广播再次响起:“现在时间16:30,欢迎仪式正式开始!烟花表演将持续半小时,晚上19∶00,请体测员参与对应项目。”
“温馨提示,现在保护机制已经撤除,请各位体测员注意安全。”
杨午野尚在犹豫,她身边一个胖胖的男生就毫不设防地踩进了草坪。
他的同伴没来得及拉住他——男生还在困惑地问:“你们怎么不进去?”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杨午野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被震得出现短暂的耳鸣。世界安静,只能看见喷溅的尘土呈放射状,瞬间掩埋男生胖胖的身躯,像一处坟墓的土包。
众人脸色骤变,猛地扑倒在地。
“刘一虎!!!”同伴嘶哑的吼声回荡,但很快便被爆炸声挡下去。
杨午野在尘埃中费力地睁开眼,努力忽视污垢掉在眼睛里的不适感。
——她终于看见,在男生踩上草坪的瞬间,一道莹黄的光罩住了他。
“体测员,刘一虎死亡。”女播音员见怪不怪,她语气平静,懒散地点评,“这条小虫子真是好生莽撞,这么快就出局了呢。”
“真好笑,你们这些虫子。”
杨午野猛地望向黑漆漆的广播——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