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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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十几个小时后, 飞机在萧山机场落地。mwannengwu
中途在转机前,虞笙睡了一觉,睡醒后玻璃窗外的天空蓝得过分, 澄澈的光将她大脑里残留的混沌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想起这一个月里和菲恩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们在柏林见面后不久,还发生过一段小插曲,是菲恩在手机上问她是不是很讨厌他。
虞笙还记得自己当时刻薄又无理取闹地挖苦为难了他一句:“跟你发生关系的第二天早上,我原本打算去hagelberger街的das gretel好好吃顿早餐,偏偏前一天晚上你出现在insel der jugend, 打断了我所有的计划……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最讨厌别人打乱我计划。”
前半段话纯属她瞎编,最后一句倒是真的。
发完消息的第二天早上,虞笙就收到满满一桌的早餐, 全是das gretel店里的。
也是菲恩的赔罪。
那时候的她, 仿佛是个浪漫绝缘体, 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不是“我随口一说, 他居然还当真了”的感动, 而是“早知道当初就该说打算去迪拜捡金子”的懊恼和悔恨。
类似的事, 菲恩还做过很多。
看似张弛有度、游刃有余的攻陷手段, 其实只是他在按照着自己的节奏发散无私又博大的温柔。
直到分别的最后, 他才有了自己的私心。
就像骨子里并不相信爱情的她,想当然地认为只要两个人不见面, 他对她的迷恋就会慢慢淡去,等到时间足够久,他就会彻底遗忘她, 但一面她又有些不甘心,贪心地想要将他的迷恋延长期限, 于是故意留下存在感强烈的口红和香水那样——
他应该也是笃定她一回到中国,就会将这段露水情缘抛之脑后,所以才会在她临走前留下这首歌和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两句话:
“虞笙,在insel der jugend酒吧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在那之前,我还见过你两次。”
她却对此毫无印象。
忽然她又想起瓦莱里奥使坏非要让她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画面很直白,却能揣摩出千百种不同的可能性。
菲恩是因为什么才会被绑住?
是谁绑住的他?
这张照片又是怎么来的?
他就和一团迷雾一样,占据着她的大脑,迟迟不肯散去,抓耳挠腮般的纠结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增无减。
说来可笑,在他们发生关系前,她对他一无所知,包括他的年龄,什么身份。
分手后,她对他的过去也只到了一知半解的程度。
失落肯定会有,但不多,非要说起来最多的是遗憾,遗憾到她没法牵强附会地对他们的分手说上一句毫不在意的话,相反此刻她心里的落差就和天上同地下的高度差一样,失重感明显。
飞机落地前一刻,她才整理好情绪。
人生就是这样,只要还在前进,你就会一直获得,同时也一直在失去着什么。
当然她没有失去菲恩,因为她从来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她失去的只是这次柏林之旅中最美妙的一处风景-
离开机场后,虞笙在手机上叫了辆车,目的地设置在孟棠入住的医院。
孟棠正靠在床头看文件,见到她时,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片刻视线缓慢偏移到她身侧的行李箱上,问:“吃过饭了没有?”
虞笙把行李扔在角落,拉开床边的椅子,跟在自己家一样,大剌剌地坐下,“没呢。”
“半小时后,会有人过来送餐,”孟棠边说边拿出了手机,“我现在给他发消息让他加两道重口味的菜。”
虞笙以为她说的是江北和陈梦琪中的一个,没有多问直接点了点头。
孟棠发完消息,就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下巴一昂,指着旁边的果篮说:“你可以先吃点水果店垫肚子,水果刀在抽屉第一层。”
虞笙偏头看去,果篮像是今天刚送过来的,塑料薄膜都没拆,里面的水果看上去很新鲜。
她抬了抬臀,从里面拿了个苹果出来,简单冲洗一遍,削皮的时候问了句:“谁伤的你?”
她一直低着头,声线也无波无澜的,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孟棠看破不说破,盯住她笨拙的动作看了会,看到大片果肉被她连皮削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夺走她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三两下削好后还给她,一面说:“不认识。”
虞笙也不拆穿她的谎言,将苹果对半切后,其中一块递到她嘴边,“报警了没?”
“没有。”
虞笙有些生气,“都伤成这样了,你不报警?”
陈梦琪在电话里告诉她只是皮肉伤,可谁的皮肉伤会把脑袋裹得跟粽子一样?
“太麻烦。”孟棠面无表情地说,偏冷的骨相上伤口纵横交错,瞧着分外瘆人。
虞笙被生生气笑了,同时升起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有人过来送饭那会,虞笙正好离开病房去接了通电话,叶尔澜打来的,让她参加下周她表妹的婚礼。
虞笙敷衍地回了句:“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再说吧。”
紧接着,母女俩就结婚这一话题掰扯了足足十五分钟,虞笙听得头疼,随便诌了个理由挂断电话,转身朝病房走去,远远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从病房里拐出。
背影很眼熟,她很快想起在哪见过。
回到病房,孟棠已经摆好了餐,虞笙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尝了口水煮肉片,味道不错。
就在她的筷子第二次伸过去时,耳边传来清淡的声音,“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虞笙挠挠自己的脸,“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孟棠:“满脸的问号,你说呢?”
虞笙笑,隔了会说:“给你送饭这个人,我之前在巴黎见过他,那会他跟你待在一起。”
孟棠还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我是跟他一起去的巴黎。”
“男朋友?”
孟棠皱了下眉,“没那么纯粹,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构建在利益往来之上的,很多事情上我需要仰仗他裴家二公子的身份,同样他也需要一个平民伴侣,用来变相地告诉所有人他已经心甘情愿地放弃通过联姻来得到扩张自己势力的机会,从而打消裴家太太对他的猜忌和顾虑。”
这男人姓裴?
虞笙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他是裴轻厌?裴家那位私生子?”
孟棠冷淡地嗯了声。
虞笙默了会,“一直以来,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像昨天这种事情之后还会发生吗?还是发生几次?会比这还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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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吗?”
孟棠还是那副将自己生命置之度外的冷淡态度,“未来的事情,我说不准,我只能说,这段时间他们会安分一些。”
她果然知道是谁伤的她。
虞笙忍住没问到底是谁,“我能做些什么?”
孟棠抬起眼皮,定定地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虞笙的错觉,又或者说是受到了日光照射的影响,她从她的眼睛里望见了前所未有的、和苏又橙极度相似的忧伤,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的水雾,而她们是雾里朦胧到虚假的存在。
望得久了,虞笙眼睛里不由也沾染上雾气,就在心底突如其来的潮湿快要涌出来前,孟棠终于出声,嗓音听起来异常的晦涩:“不用,什么都别做,就这样安安静静在一边,求你了。”
在虞笙记忆里,孟棠从来没有低声下气地求过别人,哪怕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也是高傲的,这三个字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来。
虞笙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插手你的任何事,但有一点你要跟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她顿了顿,补充:“还有就是,以后别跟我说""""求你了""""这种话。”
以她们的关系,任何一方都没有必要如此卑微和生分。
孟棠眼中的薄雾散了,低低应了声好。
虞笙长舒了一口气,等护士查房离开后问:“你受伤的事是不是也没告诉橙子?”
孟棠一顿,“告诉她做什么?她有她的安排,没必要为了见我这副样子特地回来一趟。更何况,她那敏感的性子,告诉她只会让她担心,增加她的心理重压。”
“可我想见她了。”虞笙问,“你难道不想吗?”
孟棠似是而非地说:“该见到的时候总能见到的。”
对着苏又澄的头像看了会,虞笙放弃给她打电话的念头,手机刚揣回口袋,就听见孟棠问:“你呢,处理完了那边的事?”
虞笙猜测她想打探的也是感情上的事,稍顿后说:“处理是处理完了,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做事总是拖泥带水的,像你一样干脆利落、一口气彻底斩断所有情丝是做不到的,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缓冲。”
“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干脆?”
“凡事总有例外。”
孟棠极轻地笑了声:“要是这人真和你在电话里形容的那么好,藕断丝连、死灰复燃这种结果未尝不可以。”
虞笙还没设想过这种结局,或者该说设想到这一步,自嘲地勾起唇角,“不太可能。”
孟棠投过去诧异的一瞥。
“不瞒你说,直到分手前一天,我才发现我俩其实完全不合适。”
这种“不合适”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他们的性格,包括对待某一事物的态度太不一致了。
比如他在工作时享受的神态,是她从未有过的。
如她说的那样,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但不可否认,在尝试共情的过程中,这份工作也给她带来了数不尽的痛苦,这就注定她无法像他一样纯粹地投入,纯粹地热爱,再纯粹地享受。
比如他在盯住蝴蝶时眼底倾泻而出的狂热,让她不由联想到他对待爱情的态度是否也是这样。
她是抱着追求一时的快乐和刺激的心态才开始的这段恋情,显然他要比她认真得多。直到分手前,她才确实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但她还是不能保证,她对他的喜欢会持续多久,或许永远都赶不上他的一半,这种认知让她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愧疚,感情里要不得的就是愧疚。
也比如他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当然她不是害怕他的体内存在着另一个恐怖的人格,她害怕的是当她完全了解他的过去后,勾起她虚伪的同理心,她会像圣母一样尝试开解他,而这反倒会给他带来更深的伤害。
苏又澄说过,如果没有做好彻底进入别人人生的准备,那就得对别人的痛苦无视到底,置身事外的冷漠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善良。相反,在别人毫无防备之际,随意介入别人的生活,发散自己的温柔和热心,等到别人的痛苦让你感到压抑,又毫不留情地选择抽身,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
扪心自问,她并没有做好这种准备。
总之,和菲恩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他生活在一个她无法抵达的维度里,同样她也是。
他们格格不入,就像两条不平行的直线,短暂相交后,不该再有任何交集。
虞笙敛神看了眼手表,决定在孟棠深入挖掘自己刚才那句话前终止话题,于是她走到角落,抓起行李箱的杆子,“下午还有事,我先回趟别墅,晚上再来看你。”
孟棠问:“你要办的事和赵晋有关?”
对于她料事如神的能力,虞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心满眼都是佩服。
“早上陈梦琪说漏嘴跟我提到了这件事,以她这藏不住秘密的性格,在告诉你我受伤的同时,肯定也会跟你说起这事。”
她既然已经猜到,虞笙也就不否认,“我想去他妻子那看看,不是说非要做什么,先看一眼再说。”
孟棠没阻止,嗯一声后问道:“接下这份委托,你后悔吗?”
工作室从来没有接过类似的委托,一开始虞笙很犹豫,能得到杀人犯的自省最好,可要是这人没有一点悔过之心,赵晋又会如何应对?
她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
带着对女儿的思念和对杀人犯的痛恨到生命终止前一刻。
又或者——
以牙还牙,以血换血。
虞笙实话实说:“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其实并不吃惊,心里沉甸甸、不好受倒是真的,至于要说后悔,应该是没有的。”
她能肯定,如果当初赵晋没有找上她们,他也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这事查探清楚,只是耗费的时间会更长而已。
孟棠知道她在想什么,神情松散下来,扯了扯唇,“难得你有这么通透不拧巴的时候。”
虞笙半开玩笑地说:“去了趟柏林,一不留神就长大了。”-
虞笙把行李放到别墅后直接开车去了赵晋家所在的老城区。
离上次见面的茶馆不远。
快到小区门口前,她忽然升起打退堂鼓的念头。
赵晋妻子见到她之后会说些什么,歇斯底里的指责,还是一言不发地表露着自己的痛苦,她想不到答案,但不管是哪种,或多或少都会加重她的愧疚。
挣扎过后,她回到车上,头在方向盘上砸了两下,拧动车钥匙,启程离开。
第二趟终点在新工作室。
装修风格看上去和想象中的一样简洁舒服,以白、灰冷色调为主,只有会客室色彩鲜明,橙、黄色块碰撞。
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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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一出现,就有人注意到了,她摆手敷衍地回了几道热情的招呼,直奔休息室的沙发,蹬掉鞋子,将毛毯往脑袋上一兜,睡得昏天黑地。
陈梦琪和江北还不知道她去找过赵晋妻子,最后却犯怂逃跑这事,想当然地将她此刻散发出的低气压当成舟车劳顿后的疲乏,面面相觑后,没人赶着上去找不痛快,继续干手上的活。
下班前一小时,陈梦琪忽然夸张地叫了声。
江北瞥她眼,“又发癫了?”
陈梦琪压着声音说:“我想起了一件事,虞笙姐在德国好像谈了个男朋友,你说她现在心情不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接受不了异地恋分手了?”
江北余光打眼到从休息室出来、这会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虞笙,聪明地选择闭嘴。
睡醒后的虞笙耳朵格外尖,陈梦琪这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她抿直了唇问:“你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熟悉的嗓音让陈梦琪心脏一抖,扭头,磕磕巴巴地说:“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失恋的时候,垮着一张苦逼脸,恨不得全世界的情侣都分手,幸福的时候,就许愿全天下男女都能长长久久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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