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拒不遂意讨好献计
宫孙若衍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真的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孙衍，凌玄昭也还是那个处处护着他的凌兄。
他梦见，长安城里，凌玄昭对他说：“阿衍，你跟我回梨园吧，我带你回梨园，回我的家”。他梦见凌玄昭从长安将自己带回梨园，满园的梨花挥舞着枝桠，花瓣簌簌飘落，在春风中欢快地跳动，仿佛都在迎接他。
凌玄昭就站在满树梨花下，冲他伸出手，将一只饱满的梨递给他，眉目温和至极。
“阿衍，吃梨。”
他笑着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
那只梨不见了，凌玄昭也不见了，梨花树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梨花，只有光秃秃的树桠，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阿昭——！”
宫孙若衍惊坐起身，他不在梨园，身旁也没有凌玄昭，只有徐忆景和殷灵慧。
见他醒来，殷灵慧高兴地从床沿上跳起来：“衍儿哥哥，你醒啦！”
宫孙若衍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殷灵慧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怯怯道：“衍儿哥哥，阿灵一直在这里等你醒过来，你为什么要凶阿灵？”
宫孙若衍不耐烦地吼道：“我教你出去，听不懂吗？！”
殷灵慧“哇”地一声哭出来，徐忆景忙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阿灵，衍儿哥哥心情不好，你先出去，姐姐跟他说几句话。”
徐忆景送了她出去，再进来，宫孙若衍道：“你回来做什么，我现在不想说话。”
下一秒又掀开被子：“我要去找阿昭，他的眼睛看不见，我要去照顾他。”
“公子！”
徐忆景叫住他一团慌乱的背影：“你不能走，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解决。”
“何事？”
他并不觉得此刻还能有什么事比凌玄昭更为重要。
徐忆景的眼睛在屋内陈设上扫了一圈，再停在他脸上，不言自明。
宫孙若衍这才看见，屋里到处都贴着喜字。
他却还没看明白，神情微凛，道：“我爹这才刚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就迫不及待地要纳妾了么？”，冷哼一声，又道：“不过我娘也看不见了，他就是纳上三千后宫，与我何干？”
徐忆景看向他身后，缓缓道：“不是他，是你。”
宫孙若衍倏然转身，大红的帷幔铺在桌上，上面赫然放着一套喜服。
那红色格外扎眼，他死死盯着那喜服，森然道：“他想让我娶谁？”
“阿灵。”
哗啦一声，宫孙若衍一把掀翻了桌子，将喜服踩在脚下，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公子，这婚事……怕是早就定下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眼下幻影宫上上下下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你醒来。庐山剑派的人，明天就到了。”
宫孙若衍捏紧拳头，眼里怒火越来越重，片刻，吁一口气，冲了出去。
宫孙卓奇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封信，正看得专心。
殷梦竹抱着两套衣服，问他：“卓奇，婚典那天你要穿哪一套？衣服上面都有褶子，我提前差人熨一熨。”
宫孙卓奇头也不抬：“随便。”
殷梦竹面露不满，但喜事将近，她正在兴头上，不想同他计较，便抿了抿唇，道：“我看还是重新做一套吧，毕竟这么大的喜事。你如今又是武林盟主，得隆重些才好，不能让人看轻了咱们幻影宫。你觉得如何？”
宫孙卓奇仍是不抬头，只道：“你拿主意就好。”
殷梦竹斜睨他一眼，抱着衣服向衣柜走去。
“砰”一声，门被推开。
宫孙若衍冲到桌边，垂眼盯着宫孙卓奇。
“为什么要我娶殷灵慧？你还想如何？”
殷梦竹急忙上前将他拉开，斥道：“衍儿！你什么态度？怎能这般对你爹说话！”
“我什么态度？好，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是什么态度！”
宫孙若衍冲到门边、窗前，将贴在上面的喜字统统撕掉，一把摔在桌上。
“这就是我的态度！如何？够不够明显？”
宫孙卓奇捶桌怒起，厉声斥责：“胡闹！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点少宫主的样子？！”
宫孙若衍气得发笑，笑罢，反问：
“那你呢？你倒是有宫主的样子，有武林盟主的样子，可你有为人父的样子吗？你可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逼上梨园就算了，为什么管不住你养出来的好狗？剑谱拿到了，你满意了？”
“你——！”
宫孙卓奇震惊大过怒气，十九年来，宫孙若衍从来都是乖巧听话，从来没对他说过半句不敬之言。
殷梦竹立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意外。
见他语塞，宫孙若衍又道：“我如何？如今你武林盟主的位子坐稳了，又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让我娶殷灵慧？呵，天方夜谭百日做梦！”
宫孙卓奇怒发冲冠，挥起一掌就要甩过去。
宫孙若衍出手挡下，见父亲这副样子，心里竟然有几分爽快。
“爹。”
这声“爹”叫得实在是难听，放佛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宫孙卓奇眉毛一抖，面色铁青地看着他。
宫孙若衍似笑非笑，扯着嘴角道：“我叫你一声‘爹’，是让你知道，我还当你是爹，但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得听你的。你是我爹，不是我上司，我也不是你手下的狗，不会对你事事顺从，摇尾乞怜。至于殷灵慧，谁爱娶谁娶。”
说着，他瞥了一眼宫孙卓奇身后的殷梦竹：“你如何跟殷义谨那老头交待，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说完挥袖就走，留下身后被气到说不话的宫孙卓奇，和一脸惶惶的殷梦竹。
是夜，宫孙卓奇焦急地在亭中踱来踱去，庐山剑派的人明天就到了，可宫孙若衍这副态度，实在是教他束手无策。
他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曲邈和司逸经过，见他独自在亭中，一脸焦躁，似乎心事重重。
司逸上前，讨好地问：“宫主，夜深了还在此处，可是有何烦心事？”
自从见识了宫孙卓奇像扔垃圾一样，将为自己卖命二十年的绮梦扔在碧阴山上不管不顾，司逸就变得规矩多了。以往他与绮梦总是背地里怨这怨那，如今绮梦什么下场他见到了，他自己是决计不敢再有其他心思的，否则下次，挡枪的恐怕就是他了。
宫孙卓奇瞥了二人一眼：“怎么就你们两个，姜炎呢？”
曲邈还未开口，司逸抢着道：“他啊，自打从碧阴山回来，他就整天哭丧着脸死气沉沉，不做事就算了，连他座下弟子去找他请示个什么吧，也被他一顿痛骂，实在是冤。”
这话里的挑拨之意再明显不过，连愣头愣脑的曲邈都听出来了，拿胳膊肘连连捅他。
可眼下宫孙卓奇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破事，一个宫孙若衍就够他烦的了。
他兀自叹气沉眉不语，司逸又大着胆子问：“宫主，何事烦忧？属下愿为您分忧解难。”
曲邈嫌弃地睨他一眼，心道你他妈的也太会见风使舵了。
宫孙卓奇正是无计可施，既然如此，便也就病急乱投医了。
长叹一声，道：“衍儿这个孩子，最近可真是性情大变，居然连我都敢顶撞，还说什么不娶殷灵慧，这怎么可以？眼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庐山剑派的人明天就到了，我怎么跟人交待？”
曲邈心里暗骂一声，暗自道少宫主不是断袖么，怎么可能娶那个傻子！
不过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司逸却是笑了一声，道：“宫主，这有何难？”
本来坐下的宫孙卓奇又站了起来，眼睛一亮，问他：“你有法子？”
司逸笑得耐人寻味，曲邈也竖起了耳朵，看看他又要出些什么馊主意。
司逸道：“少宫主么，毕竟是个男人，就算他不喜欢女人……”
听到这里，宫孙卓奇的脸霎时又黑成了锅底。
司逸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轻咳一声，急忙找补：“男人嘛，总是难过美人关的。给他下点儿药，往屋里一关，这事儿不就成了。殷小姐虽然人傻了点儿，可长得又不丑，少宫主也不吃亏。他就算再不喜欢，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那可就由不得他了。他若是真不喜欢，人娶过来不搭理不就行了，往后他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婚事办成，堵住庐山剑派的嘴，这才是咱们的目的嘛。”
这主意不能叫馊，简直是坏，曲邈忍不住连连暗骂，心里啐道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坑货！
宫孙卓奇却是听进去了，心想这也倒是个办法，宫孙若衍毕竟是自己儿子，翻不出自己手掌心，可殷义谨那老头儿才是极难对付，得先把他糊弄过去再说。
静默片刻，宫孙卓奇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看他神色，司逸知道自己押对了宝，笑得更加得意。
待到走远，曲邈没好气道：“你他娘的还笑得出来？这么多年少宫主待咱们不薄吧，你瞧瞧你出的都是些什么腌臢主意？大哥若是在此，非得撕烂你的嘴不可！”
司逸不以为意：“你也说了他是少宫主，咱们是为谁卖命？宫主嘛，那自然是要以他为先了。还有……”
司逸面色一沉，又道：“别整天拿老大压我，你怕他，我可不怕。”
提起这个，曲邈质问他：“你方才为何要在宫主面前说大哥的坏话？”
司逸两手一摊，耸耸肩：“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他这些天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我可没瞎说。”
曲邈也觉得姜炎这些天有些反常，咂咂嘴，道：“大哥最近是怎么了，难道是梦娘死了他心里难过？不对啊，这么多年他也没给过那死娘们儿什么好脸色，不至于人死了才来悼念吧。”
司逸愠怒道：“你别整天死娘们儿死娘们儿的行不行？怎么说梦娘也是咱们师妹，一起来中原这么多年，你当真是半点旧情都不念？”
一提此事曲邈就来气，鼻孔出气，“嘁”一声道：“什么师妹？咱们这么多年没少给她擦屁股吧？再说了，当年要不是她撺掇着咱们偷学禁术，还从中挑拨，咱们会和大师兄闹翻？搞得大哥这么多年郁郁寡欢，她还有理了不成？！”
司逸反驳：“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你也有脸把责任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
曲邈毫不留情：“别看这死娘们儿当年只有十四五岁，心眼儿可坏得很，这下终于把自己作死了，该！”
“你……”
司逸气得冲他龇牙咧嘴，他便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挑挑眉，将脸凑过去，心道你打我啊，我看你敢不敢打。
司逸干脆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