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死与新生，侵蚀降临
麟山的书房，或许是梧桐在主行星呆的最久的一个地点，这里的布置突出了一个词，舒适。
梧桐的书房中书籍并不多，仅有一面墙和三排书架，大多为哲学、医学、农学、历史学、天文学、生物学、社会科学之类的书籍，以及一部分历史上的名人真迹做“点缀”、装饰。
这些书籍他从来不翻，因为都是一些最基础且浅显易懂的知识，放在书房是给别人看的。
小说、诗歌、散文之类的书籍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几本，梧桐平时看的书、和他亲手所写的报告，基本都存放在他的“大图书馆”中，从那里取书更方便一些。
盆栽、书案、茶几、沙发、酒柜、零食柜、单人床、笔记本电脑及桌椅等等物品，反而占据了书房内的绝大部分空间。
灰蛇正襟危坐在原木色的沙发上，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屁股只坐了一半，手脚十分规矩、老实。
他没有去品尝摆放在茶几上的酒水、食物，更没有去看从他眼前无声无息路过的扫地机器人、以及坐在其上的大白。
灰蛇似乎很不适应舒适、安逸的环境。
“放轻松一点，我从未见你放松过。”
坐在书案前的梧桐翘着腿、倚靠在椅背上，他与灰蛇相对而坐。
“在尊贵的大人面前，灰蛇始终都保持着一颗敬畏之心，从不敢懈怠。”灰蛇用嘶哑的嗓音说道，“而且，您方才的话，让属下很难放松，大人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吗？属下没有成为侵蚀之律者的资格。”
“我说你有、你就有。”
“属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忙，分身乏术。”
“成为侵蚀之律者后，你就可以从世界蛇辞职了，那些小事交给其他的灰蛇们就好，你只需专心维护好虚拟的世界。”
“……”
沉默了片刻，灰蛇不解道：“大人真的放心、信任属下吗？灰蛇，都不信任灰蛇本身。”
灰蛇很了解自己，他相信梧桐可能比他还要了解他，大多数名为“灰蛇”的生物们，比曾经的梅比乌斯博士更加没有人情味儿，无道德伦理观念，唯有“信仰”与理智，他们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的出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灰蛇的行事准则只有利与弊、对与错、值与不值……
甚至，灰蛇会为了灰蛇认为正确、值得的事情，毫无心理负担的背叛梧桐，乃至试图去伤害梧桐或梧桐身边的人。
因为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在意全体灰蛇的生命。
梧桐今日吩咐他去做的事情，是灰蛇万万想不到的，他原本认为，现文明的侵蚀之律者会在八重姐妹或樱铃姐妹中产生，甚至凭空诞生于虚拟或虚无之中。
未料到，梧桐大人竟然选择了自己。
梧桐品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当然信任你，不近人情的人比有感情的人更值得人类的信任。因为这样的人去做一件事情时，不会被所谓的情绪、人情世故所左右、拖累。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成为侵蚀之律者，你的资质比普罗米修斯还要优秀许多，那个小丫头……呵。
“身体的素质差不是问题，侵蚀之律者本就不需要身体。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是否愿意成为侵蚀之律者？”
“……”
灰蛇没有问，如果属下不愿意呢？
不是不敢，而是不需要问。
神州有一句俗语，叫“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虽然用在梧桐的身上不太合适，但另一方的谦卑心态、若是放在灰蛇的身上，却十分恰当，灰蛇太了解梧桐的性格了。
如果他不想当侵蚀之律者，那么梧桐肯定不会勉强。
然而，对于灰蛇而言，他的观念中没有“想或不想”、“愿意或不愿意”，只有“值或不值”、“应该或不应该”。
“为何是属下，而不是其他的灰蛇？”灰蛇不认为自己是灰蛇之中的特殊个体。
“因为你在我的眼里是最特殊的个体，即使你平平无奇。你是跟着我最久的那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背叛过我的蛇。”
灰蛇不太懂梧桐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不是不懂、而是不确定，这也能成为理由吗？
不过，灰蛇没有多问，理由有的时候并不重要不是吗？
他只要确认梧桐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就行了。
以当前的人类形势而言，梧桐的话就是真理，哪怕本质是错的，也是对的，哪怕梧桐的决策错到离谱，也是唯一的真谛。
甚至，当梧桐的观念与灰蛇的观念相悖时，灰蛇都会主动去推翻自己原本的观念，支持、执行梧桐的主张。
因为他认为，自己没有梧桐有远见，梧桐犯错的可能性、比他犯错的可能性要低。
一时的不理解，不会让灰蛇去否定他所不理解的事物。
灰蛇只服务于灰蛇眼中的“真理”，目前的“真理”，名叫“梧桐”。
“还有什么问题吗？”
灰蛇的心中其实仍有许多不解，但他却平静的说道：“没有了，大人。”
“你不拒绝，令我很失望，你这个人真是太无趣了。”
灰蛇没有左顾右盼，去观察书房内的环境，但他却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书籍是塑造人类灵魂的工具。人生犹如一本书，愚蠢者草草翻过，有一点小聪明的人会选择细细品读，因为这本书的阅读者只能阅读一次。”
灰蛇的意思或许是，他去执行梧桐的决定，才是正确的，才不会后悔。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意思。
“呵，行吧，那你就仔细的品读吧，聪明无趣的家伙。”梧桐放下手中的茶杯，指了一下书房内的单人床，说道，“这两天你就住在这里，调整一下自身的心情与状态，白天时，你可以去天庭的网信部提前熟悉一下未来的工作环境，三天后，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吧，灰蛇……哦，不，是侵蚀之律者。”
“遵命，大人！”
灰蛇起身行了一个礼，仍然没有多问。
然后，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手提包中取出了一个干净的黑色床单，铺在了床上，十分听话的躺了上去，闭上了闪烁着红光的右眼。
“晚安，梧桐大人。”灰蛇很有礼貌的说道。
这张多功能的防水、防火兼防御的床单，既可以改成灰蛇穿的衣服，也是他平时休息时用的“床”。
灰蛇仰面躺在柔软舒适的单人床上，手放在了小腹出，一动不动，宛如躺在棺材里的死者，无比安详、阴冷。
“你睡觉时不脱衣服吗？”梧桐挑了挑眉。
别说衣服了，灰蛇连鞋都没脱。
“不，大人。这样能给属下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灰蛇回答道，“毕竟，普通人在睡觉时，最无防备、且最为脆弱。希望大人能够理解属下的做法。”
“行吧。”
倍感无趣的梧桐起身关上了灯、离开了书房，他打算去找梅比乌斯。
还是可爱的蛇蛇比较有意思。
片刻后，
察觉到梧桐大人离去后的灰蛇，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像是诈尸一般，吓了大白一跳。
接着，灰蛇一翻身，滚到了床底下。
他还是更喜欢睡在床底，这里更安全一点。
坐在扫地机器人上的大白歪着头，一脸懵逼。
这黑衣人是什么毛病？
其实，灰蛇的心里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哪个地方比梧桐家更为安全了，但是他仍然选择了这样做，因为他早已习惯了。
脱衣服睡觉？呵呵，脱下了“伪装”，谨慎胆小的蛇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时光飞逝，
转眼间，三天后。
一位名为“灰蛇”的个体，断开了组成“灰蛇”这一存在的“链接”，不再与“灰蛇”们共享同一份记忆。
一位灰蛇在梅比乌斯的实验室迎来了自己的死亡，一位名为“侵蚀”的个体及群体，于虚数之中秘密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