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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头高升, 小潘才一头大汗地跑回来。
看着他两手空空爬上山,梁毅的脸色越发阴沉, 疾步上前, 抓住他的衣领,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没人?”
小潘一怔, 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 眨了眨眼,支支吾吾地说:“队……队长,你,你怎么知道?”
发现不对劲儿的陆进也赶紧跑了过去, 掰开梁毅的手, 劝道:“有话好好说,你冲小潘动手做什么?”
他硬是把梁毅的手拉开,然后冲小潘挤了挤眼睛, 示意他说话注意点,别惹怒了不知哪根筋犯了的梁毅。
小潘咽了咽口水, 张开了嘴:“我回去的时候……”
结果不等他说完, 梁毅已经像阵风一样疾冲到了山谷底下, 一口气跑到了洞口,双膝一屈, 跪在满是石头的地上,抱着头,痛苦地磕到了地上,身体剧烈地起伏抖动。
见状, 在四周做收尾和排查工作的士兵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诧异地看着的梁毅。他们从来没见过队长这样失态。在他们眼中,队长就跟神人一样,十几岁就单独出任务,出生入死十来年,见过的大场面不知凡几,就是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没醒过来,他也不曾这样。每个人心底都很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引得他如此失态?
反应过来,急匆匆跑下来的陆进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领着小潘,连忙把梁毅拉了起来,怒喝道:“你怎么回……”
“事”字陆进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看到梁毅的眼睛赤红,里面盈满了水光。瞧见他,梁毅仰起了头,眨了眨眼,转过身,像往常一样厉声吼道:“继续,快点,趁白天把这里清理完毕,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闻言,围观的士兵连忙收回目光,重新拿起工具继续干活。
陆进在他身后站了几秒,实在是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梁毅突然这么的伤心。当初他们的战友牺牲了,他也只是坐在楼下的石阶上抽了一晚的烟而已,从头到尾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一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差点哭出来。
陆进犹豫了几秒,上前,轻轻拍了拍梁毅的肩,拿出跟他老婆谈恋爱那会的温和语气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兄弟说说。”
梁毅浑身紧绷,他沉默了几秒,终于开了口:“无事,干活。”
这样可不像没事的。陆进的眉头挤得深深的,思忖了几秒,把小潘叫到了一边问道:“队长让你回去拿军装,你怎么没拿来?”
小潘挠了挠头,委屈地说:“副队,不是我不拿,是队长家没人。我去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最后只好翻墙跳了进去,也没找到人,我哪知道队长那套军装放哪儿了?我总不能去队长家乱翻。”
陆进抓到了重点:“你说梁毅家没人,姜瑜呢?你没看到她吗?你过去的时候是几点了?”
小潘想了一下:“我到队长家的时候大概了半夜两点,没看到小瑜啊,队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还在他家等了好久,太阳快升起来的时候,都没等到人,怕你们等得太着急了,我才走的。”
“刚才梁毅问你的是‘没人’对?”陆进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症结。
小潘抓了抓腮帮子:“是啊,奇怪,我什么都还没说,队长怎么知道了。”
他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说嘛,梁毅什么时候那么挑了,非要让小潘这么远回去给他拿衣服。原来拿衣服是假,不放心家里的小姑娘是真。不过就算姜瑜昨晚不在家,也不至于让他这么失态。
陆进瞥了一眼被大石头封住的石头,心里疑窦丛生。
他走到梁毅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别担心,姜瑜肯定没事,她昨晚还去医院看小潘了,你要不放心,待会儿给公安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帮忙去找,总能把人找到的。”
梁毅没吭声,只是拿着一旁的铁锹弯腰就开始挖石头。
陆进见了,大为讶异:“不是,你……你真的要把这山挖开啊?我说,你就这么一把铁锹得挖到猴年马月啊?”
梁毅不管他,只是将袖口挽到胳膊上,露出结实的手臂,然后埋头拿起铁锹将洞口附近的石头一点点地往外挖。
陆进越看越觉得不对,他上前抓住梁毅,扫了周围一眼,压低嗓音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这跟姜瑜有关?”
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小潘回来,得知姜瑜没在家时,梁毅为何会是这样一幅反应。这样子就像……就像姜瑜被埋在了这山洞里一样。陆进被脑子里窜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姜瑜只是个来黎市才几个月的小姑娘,没事干,她跑这山里来做什么?而且黎市离这儿也不近,她昨晚还在医院出现过,怎么能够在半夜又跑到这地方来?
可梁毅的行为怎么说?他是在知道姜瑜不在家后才发疯的。
陆进把从昨晚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梁毅的反应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最离谱最难以置信的猜测往往的是对的。梁毅昨晚从山谷底下爬上来之后就不对劲儿,等小潘回来彻底爆发了。
眼看梁毅还在那里卖力干活,搭都没搭理他。陆进忍不住了,上前一把将他手里的铁锹抢过
来,丢到了一边,然后拽着梁毅,用力把他推到墙壁上,低声质问:“姜瑜来过这里?她跟这山里的东西是一伙儿的?”
“再胡说,我弄死你!”梁毅一拳揍了过去,直把陆进打得一个趔趄,撞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这动静引得士兵们纷纷望过来。
陆进连忙摆了摆手:“干活,干活,我跟队长有点事商量。”
虽然挨了一拳,陆进心里却舒了口气,梁毅反应这么激烈,说明姜瑜应该没掺和进这些不法的事中。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摸了一下被打得肿起来的半边脸,吸着气,走过去,揽着梁毅的肩,将他推到没人的角落,无奈地说:“好,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小瑜那姑娘天真可爱,肯定不是坏人。但你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咱们俩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陆进已经生了疑,况且,梁毅看了一眼堵塞得严严实实的地洞入口,想让上级批准将洞口挖开,争取陆进的支持很有必要。至于其他的,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他唇崩得紧紧的,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没错,我怀疑姜瑜进了这山洞。”
猜测得到证实,陆进傻眼,愣了好几秒才说:“她……她怎么会过来?”
梁毅闭上了眼,吸了一口气:“她是来帮我的。”
“不是,她……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陆进不敢置信,毕竟他是见过姜瑜好多次的,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除了长得特别水灵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梁毅瞥了他一眼,讥诮地勾起唇:“不然你以为医院里的三个战士是怎么好的?自己就好了,可能吗?”
陆进的嘴张得都快塞下一个鸡蛋,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姜瑜,那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的毛病,她竟然治好了。
“重要吗?”梁毅反问。就算会对陆进说一些,但他也不可能把姜瑜的底都泄了。
陆进知道他护短的毛病又犯了,举起手保证:“行,你不说我也不逼你,我还跟你保证,这事我连老娘媳妇儿都不说。不过,兄弟,这山都塌了一晚上了,而且三两天是挖不开的,就算里面的人当时没被落下来的石头砸伤,那也坚持不到咱们把山挖开。”
他这实话惹得梁毅又拿眼刀子丢他。陆进连忙摆手,改了口:“吉人自有天佑,也许姜瑜去了其他地方,你别太担心了,黎市离这山坳坳好几十公里呢,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昨晚就走过来,是你自己吓自己。咱们再找找,说不定晚些时候姜瑜就回来了,下午我再让小潘回去看看,若是她还没回来,就让小潘去报警,让公安帮着找人。在没找到人之前,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这话说得梁毅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心底浮起一丝希望,可能,可能姜瑜又去其他地方了,说不定在这座山崩塌之前,她就走了。
梁毅推开了陆进,拿起铁锹又开始去刨坑了。
陆进见状,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走过去,拿起另一把铁锹跟着挖土,边挖边大声喊道:“大家干快点,忙完了一起来挖,看看这底下究竟藏了什么玩意儿。”
“好嘞!”山谷里收尾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大声喊道。
姜瑜完全不知道梁毅因为莫问丢的那张护身符猜到她进了地洞,进而根据她还没回去,怀疑她被压在了山洞里,这会正在烈日上辛苦地刨坑。
她此刻正坐在山下的一户农家吃东西。
昨晚下山之后,他们找了一户单门独户,距离村子比较远,比较偏僻的一户农家借住。
在他们给了三块钱的饭费后,这户家里的大婶子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去地里摘了两个熟透了大西瓜回来招待他们。
西瓜可是稀罕的东西,有钱都很难买到,也就这大婶家依山而建,背后有一片沙地,做了自留地,正好拿来种了几株西瓜,他们才跟着享了口福。姜瑜高兴地谢了大婶,然后拿刀切开,跟初阳道人你一块儿我一块儿的吃了起来。
莫云道人没心情吃东西,闭上眼,躺在凉椅上睡了过去。
姜瑜和初阳道人吃了瓜,又借这大婶家小闺女的床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等下午太阳快下山时才醒来,吃了一顿纯天然的豇豆玉米饭,这才告别了大婶一家。
三人去了昨晚跟莫离约定的地方,蹲在一旁的田野里聊天。
距约定的九点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无事,初阳道人对姜瑜的灵符很好奇,虚心问道:“姜小友,你这画符的手段咱们是闻所未闻,能否告知咱们你的师门?若有一天咱们能够正名,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我定要去拜拜你家祖师爷,向他们讨教一二。”
本来还想说实话的姜瑜马上改了口:“区区小派,不值得道长挂心。”
开玩笑,万一等几年,初阳道人真的满世界找她的师门怎么办?还不如现在就绝了他的念头。
可初阳道人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尤其是关于道法这一途。他捏着下巴说:“小友,我们承运观已经凋零衰败了,留我这个老头子也无用。你若不嫌弃,还希望小友引荐一下,让我加入贵派。”
他还以为姜瑜是不愿意将自己门
里的道法外传出去,所以打起了另外拜师的念头。
姜瑜听了非常无语,她看着初阳道长,残酷地拒绝了他:“我们师门只收十岁以下,天资卓越的孩童,你恐怕不合格。”
这可不是她胡编的,她师门要收的至少是四灵根以上的孩童。像初阳道人这种寿命都没多少年的老头子,哪门哪派都不会收的,收来做什么,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从小被师傅看重,才几岁就被收入承运观的初阳道长头一次被人鄙视天赋不够好,他幽怨地看了姜瑜一眼:“我师傅说我天分很高!”
莫云道人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初阳,你就别为难姜小友了。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着拜师,荒唐。”
初阳道人有些下不得台来,嘟囔道:“这不是看姜小友的符太有意思了吗?”
看两人要因为她争起来,姜瑜赶紧拿出符分别递给他们:“这是隐身符,这是平心静气符,这是护身符,这是疾风符,这是轻身符,各两张,你们收好了。待会儿莫离来,咱们就按计划,先用疾风符,再用轻身符,等拖拉机上山的时候,就趁机爬上去,没问题。”
他们的计划是今晚不在莫离面前出现,偷偷跟着他,看他知道师父、师公都没回来是什么反应。莫离年纪不大,如果他真跟莫云是一伙儿的,他们都没回来,莫云定然会做其他安排。这也算是一出引蛇出洞了,不过为了不被莫离察觉,姜瑜可是下了血本,一口气拿了好几十张符出来。
昨天才去老驼那里拿的符纸又快要用光了。
瞧姜瑜一脸肉痛的表情,初阳道人安慰她:“小友别心疼,回去后我让洛东给你带一堆黄纸来,随便你要。”
“那就多谢初阳道长了。”姜瑜可不会跟他客气。
三人笑笑,分门别类,把符放在最方便拿的地方,又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拖拉机开来的声音。
莫离今天也提前到了。
他把拖拉机开到昨天的位置,然后坐在车上等着。九点,九点半,十点……直到晚上十一点,莫离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多小时,还是没等到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矗立在面前的大山,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上了拖拉机,然后打开车灯,踩下油门,开着拖拉机走了。
开出去几十米远,前方是一个倾斜的山坡。拖拉机的马力不足,上山时速度会很慢,山路又比较窄,四周黑乎乎的,莫离全神贯注地开车,没留意到,有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拖拉机后面,灵巧地翻身爬上了拖拉机的车斗,然后就地屈膝,缓缓坐了下来,将身子压得极低,以免被莫离发现。
坐下后,三人对视一眼,等拖拉机快驶上山坡时,姜瑜冲初阳道人和莫云道人比了个手势,三人缓缓接下了轻身符。
拖拉机爬上了山,下坡轻松多了,因而莫离也没发现有人悄悄翻上了车。山路不好走,他专注地开着车,往黎市的方向驶去。
眼看黎市越来越近,他都没有任何反常的举止,莫云道人七上八下的心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莫离虽然是莫问的徒弟,但当初是他把这个孩子捡回来的。不过这个孩子跟着他们也没享什么福。他把莫离捡回来的第二年,文、革就开始了,他们开始被□□,日子过得艰难起来,那时还不到十岁的莫离跟着他们吃了不少苦。
尤其是他生病那一阵,才十岁出头的莫离更是什么活都干,就是为了多挣一口粮食。想到三人相依为命的这些往事,莫云道人眼眶一湿,他抬起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
怕惊动莫离,姜瑜没做声,初阳道人拍了拍老伙计的手。
莫云道人牵起嘴角在黑暗中朝两人笑了笑,心道,没什么好苦的,就像他昨晚跟莫问说的一样,比他们苦的人太多了。更何况,这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总是比以前好多了。
在几人复杂的思绪中,莫离将拖拉机开进了黎市,沿着大路一直向东,最后把拖拉机开进了化肥厂门口。
这辆拖拉机是化肥厂的,莫离是化肥厂运送化肥的司机。当初找到这个活儿,还是莫云道人托了旧人帮忙,让让莫离进去的。好在这孩子聪明机灵,进去没多久,就被领导看中,开起了拖拉机。
如今国内的化肥很多都是国外进口或者援助的,加之春耕早就过了,化肥厂并不是很忙,大晚上的一个人都没有。
莫离把火熄了,取下钥匙,跳下车子,没回家,转身进了化肥厂。
大半夜的,他来这里做什么?
姜瑜三人马上拍了一张隐身符,下车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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