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26
手的指节很宽,手掌很厚，手背皮肤黝黑。
范岚认识这只手。
在神赋天眼的幻境中，她不止一次看过。
那是善文成的是手。
范岚警觉后退了半步,她的汗毛竖了起来。
那是善文成？是容凌？
是——又是一层魇的幻境？
她不敢轻举妄动,紧紧攥着手机，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庞大树冠里的枝叶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那个声音很奇怪,就仿佛无数机器在轰鸣，黑色的液体沿着树干、树枝和涌入叶脉,银杏叶越来越亮,是刺目冷酷的白光。
不知道为什么,范岚着这棵树,突然联想到了超级计算机——这里的觉太诡异了。
范岚一甩手符：“武召咒——启！”
息衾携风至，吧唧一声糊了上树干,树根群发出诡异的尖叫声，飞速后窜,露出了善文成的脸。他被困在了一个树洞里,几百根纤细的数根插入了他的头颅——那些树根表面隐隐泛出青色,细细去，里面还流动着黑红色的液体,有种莫名的恐怖。
那是什么？
起来和书中的字脉有些相似！
就仿佛是在吸收善文成的脑浆一般！
【没想到，居然是你先到了？】
一个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炸裂在耳边。
范岚倏然全身僵硬。
这个声音她也听过，是容凌。
果然是容凌的陷阱！
范岚全身抑制不住开始发抖,她知道，那是恐惧和愤怒。
银叶哗哗作响，光泽频频闪烁,一缕又一缕的明光在半空交织凝聚，形成了一个人。
赤脚、黑袍，翩飞的黑发，一双俯瞰众生的眼睛。
范岚咬牙：“容凌！”
容凌微微歪了一下头，那个表情和姿势，居然和容沐有三分相似。
【又见面了，人仙的土地奶奶。】
范岚没说话，她悄悄后退半步，把手符藏到了身后。
现在的她如果和容凌打，能有几分胜算？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来，范岚不禁笑了。
她还真是飘了啊，居然产生了这种妄想。她和容凌对战，就相当于和全盛时期的容沐对战，胜率然是——零。
不过，那又怎样？！
“息衾！
”范岚大喝。
息衾腾空起，朝着容凌狂扑了过去，竟然卟叽一下把容凌吞了个结结实实。
范岚：诶？
可下一瞬，一股剧痛直钻脑髓，仿佛一柄沾了毒药的刀从头顶贯了进去，范岚眼前一白，重重跪在了地上，干呕不止。
息衾呕吐着落了下来，化作一道光，钻回手符屏幕。
容凌飘飘落下，绕着范岚转了一圈。
【有趣。】
范岚瞪着容凌，强忍着呕吐。
【我有点喜欢你了。】
无数数根着嘶叫着扑了过来，尖锐得犹如一根根尖刺，钻透了光，范岚喉咙深处泛起了甜腥。
完了！
可就在此时，容凌身形剧烈一震，所有攻击范岚的数根突然停住了。
容凌侧目：【你不死心吗？】
这句话，不是问范岚，是——
容凌着的，分明就是树上的善文成。他双目紧闭，全身一动不动，甚至连魂光都看不到，可是，万分奇的，范岚就是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难道，他没有被容凌吞噬？
“小善？是你吗？你在吗？”范岚问。
善文成一动不动，可逼向范岚的树根又向后退了几厘米。
容凌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发出刺啦一声。
范岚明白了。
善文成一直都在，他一直在和容凌战斗。
他一直没有放弃！
小善，好样的！
范岚的眼眶湿润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涌入心口。
“武召咒启！建国之后不准成精！狗头保命！”
息衾携着攻击法咒呼啸飞出，黄色的狗头卟卟卟挂满了天空，范岚凌空翻转，手符在空中划过澄明色的光，踏风疾冲而上。
容凌扬手，黑色的水盾从掌心喷出，狂压来，范岚旋身一扭，精神力逼至最高，狗头护盾连成一串，争先恐后朝着水盾冲了过去。
轰！狗头仿佛无数保龄球被撞飞了，啪啪啪啪碎在空中，可就是这一撞，容凌的身体拦住了一瞬间。
足够了！
息衾和法咒上下夹击，仿佛一个巨大的热狗把容凌夹在了中间。
强烈的恶心和头痛覆盖了范岚，她听到了皮肤绽裂的声音，眼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斑，耳朵里，嘴里，流出滚烫的血液，她的精神力已经到
了极限。
【警告！法力消耗过大，手符即将停机！警告！警告！】
那又如何？
范岚呲牙一笑，“息衾——收！”
黑斑的间隙中，她看到不准成精法咒消失了，黑色的气从息衾的缝隙中涌出，息衾挣扎着收紧，可是依然被越撑越大，范岚甚至感受到了容凌的光，黑暗、尖锐，一寸一寸割开她的光。
黑斑几乎遮住了全部视线，只剩下一点
空白留在了左上角，那里，飘着一片苍白的银杏叶。
范岚突然想起她去土地庙报名的那一天，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
然后，她看到臭脸的计隗。
然后，她见到了被熊猫殴打的容沐。
然后……然后……
范岚闭上眼睛，笑了。
计隗，容沐，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嘶——”
一声纸张被撕碎的声音响在耳边，灼热的火光和冰凉的水汽擦过她的耳畔。
范岚已经飘远的识嗖一下又回来了。
是容沐和计隗！
我能再抢救一下！
范岚猛地睁开眼睛，左上角那一块几乎被黑斑遮住的视线渐渐扩大，白色的银杏叶，嶙峋的树干，灼热的火焰，蒸腾的水汽一帧一帧出现在视线里，她看到了容沐，到了计隗，他们正和容凌对战。
沧剑凌空，凝聚蓝光水影，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惊人的鸣啸。
融刀的火焰缭乱刺目，和刀锋融为一体，范岚甚至无法判断风脉的走向。
可即便是如此凌厉的攻击，对容凌来说也不足为惧，他面带笑意在剑光和火焰中游走，轻飘飘避开了沧剑和融刀的每一次攻击。
不对！
范岚心里咯噔一声。她打不过容凌，这很正常，但是容沐和计隗两人联手都打不过容凌，甚至连他的身体都擦不到，这绝对不可能。
且——范岚仔细观察着容凌的动作，他仿佛有了读心术一般，能轻易判断出容沐和计隗的攻击路线，且，他的身形太飘渺了，就仿佛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
范岚一个激灵。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自从容凌上次被容沐灭了之后，每次在她眼前出现的，都是善文成，一次是在轮回树，时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善文成，剩下的人看到只
是一团光，后面几次，善文成都和她距离很远，不真切，在书中的时候，善文成变成了书中角色，也是没有实体，至于在神赋天眼的梦境中——
这些“善文成”都没有实体！
眼前的这个容凌——如果他就是那些“善文成”，难道他也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识？
再加上现在这个场景布置，有之前白濯说的关于善文成万年转世的推论——范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推断，支撑容凌存在的基础就是——善文成的精神力！
所以，如果想打败这个“容凌”，首先要做的，就是救出善文成！
“容沐、计隗，撑住，我来帮你们！”范岚大喝。
激战的容沐和计隗同时脸色大变。
容沐：“别——”
计隗：“滚一边去——”
俩人喊声未落，范岚已经屁股冒烟朝着他们相反方向跑了，俨然是逃之夭夭。
容沐：“……”
计隗：“……”
范岚绕着银杏树一路狂奔，用仅存的法力给姬丹拨通了电话。
“喂，姬丹，借我10万斛。”
【范岚？！你们终于出现了？！】
“快！”
【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消息？！老计和老木呢？】
“快快快！”
【收到姬丹转账10万斛法力。】
“狗头保命！”
一串狗头沿着树干扶摇上，范岚脚踏狗头，飞速攀升，锋利的银杏叶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道伤口，和绽裂的皮肤混在了一起，血水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可范岚根本顾不上了，她手脚并用爬到了树腰，勉强用狗头做了个垫脚石稳住了平衡。
树洞中善文成似乎是睡着了，一脸安详，额头上扎着细细数根缓缓蠕动着，很像蚯蚓，又或者是电线？
范岚小心碰了碰其中一根，一股寒意瞬间渗入骨髓，她打了个激灵，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范岚！”
范岚没来得及回头，就觉一道恐怖的压力瞬息而至，几乎压碎了她的脊椎，紧接着，水汽呼啸涌入，背后的压力消失了，范岚转头，就见容沐手持沧剑护在了她身后三米远的地方，他宽大的卫衣烈烈作响，沧剑的水汽幻化成一条缩小版的水龙，环绕在他
的周身。
容凌浮在半空，面容扭曲。
他的周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断层，仿佛是全系影像信号出现了错误。
计隗飞身而至，和容沐并肩而立，皱眉，“他没有实体？不，应该说这不是他的本体，是——”
容沐色一震，和计隗同时回头。
火光水龙映着他们的表情，凝重震惊。
他们同时看了范岚身后的善文成。
【全部都去死！】
容凌身后腾起两扇巨大的水盾，仿佛地狱恶魔的翅膀，他攻了过来，强烈的水压几乎让范岚无法呼吸。
计隗和容沐同时动了，融刀缠上了容凌，火光水汽蒸腾直冲云霄，容沐却飘到了范岚身边，静静着善文成。
“善文成应该容沐识的养料，所以只要砍断这树枝，就能——”
范岚的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容沐骤然举起沧剑，狠狠在空中一划。
一道奇怪的割口出现在空气中，就仿佛
一片被割开的纸张，边缘是卷翘的。
范岚：诶？
【容沐，我永远都会恨你！】
厉喝声中，容凌周身腾起黑色的怨气，变成了一个圆形的祟，下一秒，他被计隗的火焰吞噬，消失。
“他不是容凌，是我们心中的魇。”
容沐抓住那个卷翘边缘狠狠一撕，整个空间仿佛立体书般翻开了新的一页——和之前范岚破开幻境时一模一样。
范岚：什么？！
“坤境是开天辟地以来唯一可以凝聚精神力的次元境，有人利用了这一点，放大了我们心里最阴暗的一面，形成了心魇。”容沐的声音很轻，可他的表情却完全相反，凝重的几乎要滴下墨来。
“艹，难怪。”计隗站在容沐身边，脸色很是难看。
所以计隗你遇到的魇是什么形态？
范岚很想问这句话，可是她没有机会问了。
眼前的场景仿佛全息游戏3d建模重组，漫天的分子颗粒在空中狂舞、凝聚，组合、成型——变成了无数苍白的电脑屏幕，遥远的虚空不断的延伸、扩展，一眼望不到边际。冰冷的白光中央汇聚，最终凝为了一点。
这一次，范岚到了真正的善文成。
他穿着休闲运动服，洗得发白的运动板鞋，双手有些拘谨交叠在小腹前
，露出了腼腆的笑脸。
“姐，你果然来了。”
范岚惊呆了，“小善，你……”
突然，计隗融刀爆出滔天火焰，朝着善文成卷了过去，可就在火焰即将碰到善文成的那一瞬间，融刀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有容沐的沧剑。
计隗：“难道法力用光了？！”
容沐：“不，有！”
范岚着手符里的法力余额，明明还剩3万斛，可她挥舞了几次解锁符手势，却毫无作用，就仿佛她的法咒信号被彻底屏蔽了。
她的身体里涌起了一股异样的觉，是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就像几天几夜没睡觉，全身肌肉酸痛难忍，一双眼睛疼得几乎要爆出来。
怎么……回？
她看了一眼容沐和计隗，就见他们的额头都冒出豆大的汗珠，面色青白。
难道，他们和她的受一样？
善文成笑了，仿佛完成了一项特别厉害工作，双手握拳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太棒了！”
范岚：“什么……”
她现在连说话都变得很困难。
善文成长吁一口气，朝着三人郑重鞠躬，“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无法完成这个工程，尤其是容大哥和隗哥，你们果然是三界最厉害的族，心魇的力量太强了。”
容沐：“……你在说什么？！”
善文成：“谢谢你们！”
那种被抽空的虚脱感越来越重，范岚双腿发软，几欲跪倒，她一把握住了容沐的手，容沐的手凉得像冰，掌心里满是汗水。
计隗单膝跪在了地上，喷出一口血。
善文成双手合十，“没关系，刚开始虽然有点难受，但只要坚持过去，一切就会好的，相信我——”
他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什么东西一般，他身后所有的白色电脑屏幕飘出了石油般的粘稠液体，蔓延向整个空间，连接着他和屏幕的光线被染成了黑色，在黑色的怨气液体中颤抖着、嘶鸣着，绽出了恐怖的黑光，电脑屏幕飞速无尽的虚空延伸、拉长，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范岚认出来了，那是乾坤三才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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