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8
“师兄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啊啊啊——”
范岚坐在三界中央医院的病床上，一头黑线看着贾道临扑在陶魁床上哭丧。
“喂,他还没死呢。”范岚说。
“你别骗我了，”贾道临哭道，“你一个正牌土地奶奶都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师兄不过是一介凡人，肯定是凶多吉少啊啊啊啊啊。”
范岚：“……”
虽然她目前在普通病房，没进icu，但头顶贴着五六个奇怪的检测贴,一只脚被裹成了粽子,旁边摆了一堆神光检测仪和心电图仪乱七八糟的,看起来的确是离魂归大地不远了。
“别喊了,影响其它病人休息。”医生走进来说,碰巧是上次接诊范岚的那个柳树妖陆坊,“陶魁，轻微脑震荡，应该是被神族手符击打造成的后遗症。”
贾道临：“神族手符？”
医生：“就是神族的手机,物理攻击,不是法咒攻击，没事儿，放心吧。”
贾道临脸皮一抖，默默看向范岚。
范岚拉起被子遮住脸。
贾道临：“喂。”
范岚：“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
“……”
“我眼睛疼头疼脚疼，我先睡了——”
“何处不舒服？”
有人快步走进病房，拉下范岚遮住脸的被子，“头又疼了？”是容沐。
“没没没,我挺好的，就是困了。呵呵呵呵。”范岚说。
容沐：“大夫！”
范岚忙捉住容沐的胳膊，“我真没事。”
她真是怕了他和计隗了，昨天她因为躺得太久，不自觉哼哼了两声，结果计隗就揪来了三个主任医师非要给她会诊，还有一个是妇产科的！早上她想睡懒觉，容沐叫她吃饭她懒得搭理，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一屋子的大夫围着她的床，仿佛她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吵。”范岚说。
可容沐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他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喉结滚了一下。
范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腕，忙缩了回来。
容沐睫毛轻轻颤动，轻轻“哦”了一声。
“辣眼睛辣眼睛——”旁边的贾道临捂着眼睛嘀咕，被容沐余光一扫，立即装死
。
容沐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塞到范岚手里。“天山脉的清灵果汁，计隗早上刚酿好的，能滋养神光。”
范岚：“妈耶，这花了多少法力？”
“天兵部报销。”
“那行。”
范岚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这果汁的味儿和苦瓜几乎一模一样——根本就是苦瓜汁吧。
她本想偷偷把果汁吐回去，结果一抬眼，就看到容沐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盯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把果汁咽了下去，苦得全身一个激灵。
容沐弯起眼睛，笑了。
范岚转移话题，“计隗呢？”
“阿隗去请玉帝陛下了。”
“噗，咳咳咳，”范岚喷出一口果汁，把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昊玉？”
容沐又把保温杯塞到范岚手里，“嗯。”
范岚只能苦着脸继续喝，“为什么？”
容沐沉默了几秒，“对不起。”
范岚：“啊？”
“那日，我们去迟了。”
“也不算迟吧——”范岚突然想到，“那天我联系你和计隗，为什么找不到你们？”
“三界技术开发局通知阿隗，说恢复了一小段天缘圣女的记忆，阿隗紧急去了三十重天，法力消耗过度，手符欠费，”容沐说，“容某接到杨戬的通知，说蓬莱脉发现了天缘圣教的总部，容沐一时焦急……”
说到这，容沐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岂料，都是调虎离山之计。”
范岚综合线索简单推理了一下，明白了。她以为是她自己调查到的线索，但实际上，都是神主精心策划的诱饵，搞不好连善文成都是诱饵中的一环。
为什么？
她一个中级神祇，基层土地庙的土地奶奶，为什么要这么煞费苦心抓她？
“对不起。”容沐又说了一遍。
“没事，你记得下次出门带手机。”范岚摆了摆手。
“不，容某是说——”容沐抬头，静静看着范岚的眼睛，“此次，是因为容某才害你陷入险境。”
“啊？”
容沐目光扫了一下范岚的脖颈。
范岚：“你是说——那个神主的目标是泷青里的神光？”
容沐垂眼。
范岚：“……”
难怪当时神主没当场灭了她，而是把她塞到那个恶心巴拉的蛋里，肯定是
为了剥离她和泷青，方便他抢夺容沐的神光。
妈耶！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陶魁，她会不会直接被那个蛋吞了啊？
范岚暗暗抹了把冷汗，目光又转到了容沐身上。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甲抠着裤子上的脱线破洞，不发一言。
这家伙，不会又在自顾自生闷气吧？
“容沐，你的神光救过我无数次，”范岚说，“不能因为这一次，就
抹杀它的功劳啊，泷青会哭的。”
容沐猝然抬头，眨巴着大眼睛。
范岚笑了，“一直以来，谢谢你。”
容沐的脸红了。
隔壁的贾道临：“哎呦呦我的天哪——”
范岚飞出一道眼刀，贾道临合上了嘴巴。
“你们后来是怎么找到我的？是离泽吗？”范岚又问。
“离泽御火狂奔三天三夜，找到容某的时候，妖光几乎脱离妖体……”容沐轻声说。
范岚：还算离泽这个小屁孩有义气。
了解完了前因后果，范岚心里最大的疑惑渐渐浮出了脑海。
可是，该不该问呢？
她小口小口吸着果汁，仔细观察着容沐。他似乎瘦了一点，下巴都尖了，脸比以前更白了，肩膀单薄得几乎撑不住他的大衬衣。
范岚想起他和神主战斗的场景，想起那个一脸冷漠的容沐。
还是问吧，不问她浑身难受，睡不着觉啊。
范岚：“神主的名字是……容凌吗？”
容沐神色大震。“你怎么——”
“你和他认识？”
“什——”
“我之前在梦里见过你们——”
容沐猝然捏住范岚的脉门，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凑到了范岚的眼前。
清新的晨露气息钻进范岚的鼻腔，她的心脏漏了半拍。
她和容沐靠得好近——她想起大战时，容沐贴上了她额头的一瞬间，她甚至还想起确认离泽户籍申请那天，容沐的手指摩挲她手心的触感——范岚吞了口口水。
“嗯咳咳咳咳咳咳！”门口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容沐一个激灵跳起身，噔噔噔退了好几步。
范岚看到了昊玉，还有他身边的计隗。
昊玉的眉毛眼睛都要飞起来，计隗的表情似乎有点不爽。
“玉帝陛下。”容沐行礼。
“哎呦卧槽！”贾
道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计隗翻了个白眼。
范岚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昊玉制止了。
“行礼就免了，”他坐在范岚床边，说，“这次你又立了大功。”
“玉帝陛下过奖了，职责所在。”范岚抱拳，“gcv考核您记得就行。”
昊玉笑了。他笑得时候，脸上有种少年般的天真感，看起来很是舒服。
“让我看看你的神赋天眼，可以吗？”昊玉问。
范岚：“怎、怎怎怎么看？”
昊玉又笑了，“范岚，你上课的时候是不是都在睡觉，从未认真听讲？”
“绝无此事！”
昊玉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手掌轻轻拂过范岚的眼睛。
范岚眼前一白，身体骤然下坠，她尖叫着手脚乱抓，突然，她停住了，悬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范岚挣扎着直起身体，四下望了望，发现这里应该是——云海？
她的身体慢慢上浮，穿过天界结界，御风飞行，无数云朵在眼前飞速穿梭，她看到乾坤三才大阵法坛悬于天地之间，她落在了法坛上，茫然看着四周。
然昊玉出现了，他从氤氲云雾中现身，站在了她身边。
“居然是这里？”昊玉的表情似乎觉得很有趣。
范岚：“啊？”
昊玉轻挥衣袖，漫天云雾仿佛潮水一般散去，露出碧蓝的天空，乾坤三才大阵的阵网流动着梦幻般金光。
“你能看到吗？”昊玉问。
范岚点头。
“除了这个，你还能看到什么？”
范岚仔细观察着法阵，金泠泠的光线后，隐约闪烁着黑芒，仿佛是金线的影子。
“那里，有黑线。”范岚说。
昊玉瞪大眼睛望着天空，良久，笑了，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不科学。”
范岚：“啊？”
昊玉手指又拂过了范岚的眼睛。
范岚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她还是在病床上，隔壁的贾道临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原来只过了一瞬间。
“玉帝陛下，您刚刚说什么？”范岚问。
容沐和计隗噌一下看向昊玉。
昊玉摸了摸下巴，“我直接说结论吧，范岚的神赋天眼因为某些原因，已经和乾坤三才大阵融合了。”
范岚：“啥玩意儿？！”
容沐：“这——怎
么可能？”
计隗：“是战斗的后遗症吗？”
昊玉摇头，“看融合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范岚，你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
“常常做一些奇怪的梦算吗？”范岚说。
“比如呢？”
“比如——”范岚小心瞄了一眼容沐，“不太好形容。”
昊玉露出了然的表情。
“那你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额……”
“你说的黑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吗？”
“和神主战斗的时候，也看到过，就是这张网显示了大阵的bug——”范岚顿了顿，她似乎见过对这张网，在千山百格阵，不对，还要更早——是隐桐！
她想起来了，那张黑网，就是隐桐
消失之前甩给她的那张图！
“是隐桐的图！”范岚大叫。
“隐桐……”昊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计隗：“什么意思？”
“三界技术研发局前日重新调查了崇迈的魂体，他的体内除了隐桐的妖力残留，还有十分微弱的净石力量。”
范岚：也就是说，怂恿隐桐的那个黑影，就是神主，或者是神主的初级版本。
“看来他蓄谋已久。”昊玉看了眼容沐。
容沐没说话。计隗脸色不是很好看。
“此事，我会令天兵部继续追查。”昊玉站起身，“范岚在净石液体中待了六个时辰，外层神光有剥离现象。”
容沐和计隗明显紧张起来。
“多吃点好的，找天兵部报销。”昊玉笑了，“我要赶紧走了，否则又要被抓住啰嗦死。”
说着，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了。
“放开我放开我！”门口传来了嚷嚷声，是离泽的声音。
就见哪吒抱着炸毛的离泽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身便衣的杨戬和姬丹。
“小岚岚，我们来看你啦。”姬丹捧了束异香扑鼻的花束，范岚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放开我！”离泽在哪吒怀里拼命挣扎，皮毛都泛起了一层狐火，可哪吒用手一摸，火光全灭，哪吒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熊孩子的得逞笑容。
杨戬望了望四周，“啧，又让他跑了——”
“容沐，救命！”离泽大叫。
容沐叹气，把离泽从哪吒怀里抓了出来，放在了计隗的肩膀上。
哪吒鼓着腮帮子，却没再去抢。
“谢谢大家来看我。”范岚说。
“我才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催债的，”哪吒说，“欠我的10万斛法力到底什么时候还？”
范岚：“……”
“没关系，我不着急，容沐你欠我的200万斛法力今年还清就行。”杨戬说。
容沐：“……”
“我的不多，老计你欠我6000斛法力，老木你欠我53000斛，范岚你欠我2000斛，这个月能还清吗？”姬丹说。
计隗：“……”
“咚！”那边的贾道临又坐到了地上，指着一众神仙，全身发抖，“二郎神？哪吒？还有——男公关？！”
姬丹：“你说谁是男公关？！”
“天哪，居然连男公关的钱都借，果然和师兄说的一样，神仙好惨好苦逼啊，我不要当神仙啊啊啊啊！”
众神：“……”
范岚：“……”
心累。
三天后，范岚痊愈出院。和她同一天入院的陶魁还在深度睡眠中。医生会诊了三次，得出结论，此人的身体和精神力正在进行脱胎换骨的进化，或许能有喜人的发现。
范岚灵机一动，让计隗去调查了陶魁的功德值，果然，因为他在剿灭邪教中立了大功，功德值大涨，已经超过圣人的标准，再加上他的道家身份，成仙指日可待。
范岚：“到底需要多久？”
计隗：“按照这个增长速度推算，不出二十年可大成。”
“……”
除了陶魁，还有一位范岚很担心的人。
善文成。
他被神主附身超过96个小时，身体耗损巨大，但胜在他身体素质不错，且精神力很强，只睡了两天就醒了。医生对他施展了归元咒，抹去了所有和天缘圣教有关的记忆——这是天兵部批准的诊疗方案。
范岚去看望善文成的时候，他正准备出院。
“姐，你来了！我还说过几天专门去谢你呢。”善文成热情打着招呼。
范岚：“啊？”
“听说我在你家门口贫血昏倒了，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诶——啊，是。”范岚说。
归元咒替换的记忆还有她的戏份？
“谢谢姐，以后只要是你的跑腿，我全部免费。”
“哈哈，行。”
善文成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拨通了电话
，等了一会儿，又皱眉挂断了。
范岚：“怎么了？”
“我奶奶电话打不通，估计又忘记充电了。”善文成说，“姐，你能借我点钱吗，回家就还你。”
范岚笑了，“走，我打车送你。”
善文成就像个小话痨，嘚啵嘚啵和范岚聊了一路。这孩子也是实诚，又似乎对范岚有种特殊的亲密感，把他的事儿能说的全说了，就差没把银行卡密码也告诉了范岚。
范岚知道了他的身世。
他父母离异，爸爸妈妈都不愿要他这个拖油瓶，他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因为没钱，脑子也不聪明，初中毕业后就进了社会，打过工、修过车、卖过早点，最后，终于在外卖行业稳定了下来。
“姐，我跟你说，送外卖这一行虽然有点累，但是赚的多，我现在跑得勤快一点，一个月能赚上万呢！”
“等我攒够了首付，就去东城区买个二手房，和奶奶搬过去住，我房子都看好了，那地儿高楼少，节奏慢，最适合奶奶养老。”
“我还想着学点东西，就是有这么个想法，姐，你说我学什
么好呢？是不是应该学英语啊，以后万一遇到外国客户，也能聊两句对不对？”
他手舞足蹈地说着，窗外的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充满希望，如同向阳而生的大树，每一片叶子都闪耀着未来的光。
范岚笑着，听着，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做到了。
她保护了最需要保护的人类，保护了这么努力、乐观、这么充满希望的人类——她总算不愧于土地奶奶的职责。
“姐，再见，以后有事打电话！”善文成站在阳光下，热情招手。
范岚笑着挥了挥手。她看着善文成跑进巷子，背影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姑娘，下一站去哪？”出租车司机问。
“东城，春花区秋月街农贸市场。”
出租车再次启动，范岚将车窗打开到最大。
秋日的风拂过她的发丝，空气里全是哈密瓜的清香，斑驳的树影下，行人边走边聊着天，学生们成群跑过，小情侣们旁若无人撒着狗粮，商店的橱窗反射着阳光，仿佛一闪而逝的宝石。
秋天的气味太舒服了，范岚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道尖锐的刺痛钻透她的脑皮，范岚猛地弹起身。
她刚刚看到了一个画面。
缠绕着紫气的三檀香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姨妈，更新迟了，面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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