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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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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转

    这个可怕的想法使晏泽宁急切地想要确定事情的真相,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他起身赶路到了玄阳门。

    玄阳宗所呈现的景象与天衍剑门别无二致。

    黑雾缭绕的天空、死状凄惨的尸体、被洗劫一空的宗门宝库。

    晏泽宁立在上方,脸色冰冷到恐怖。

    一天之类连攻两个宗门……这群魔族……底子真厚。

    然而, 他产生了更加可怕的想法。

    魔族打下玄阳宗后, 不会去打一剑门了吧。

    晏泽宁顿时心惊肉跳。

    池榆还在一剑门里,她还怀着身孕,她不能出事。

    此时李原传来灵信:

    [掌门,魔族攻打一剑门, 危, 速回。]

    晏泽宁脸色煞白,瞬身到了一剑门。

    ……

    晏泽宁御剑立在一剑门上方。脚底下是乌泱泱的一片魔族,平日里山脚下人群密布, 如今全是那些人残破的尸体, 其中还有一剑门的巡逻弟子。

    晏泽宁盯住为首那似蟾蜍的魔族, 念起剑诀,巨大的剑影自天空垂坠而下, 将这群魔族给砍了个粉碎。随即他用惊夜在地上划了一条十米宽的金线,喝道:

    “本尊是一剑门掌门晏泽宁,若魔族敢跨过这条金线,本尊杀无赦。”

    底下的魔族听了这话后, 动作竟然迟滞了。只是仰头不停冲晏泽宁嘶吼, 口中聚集着黑烟。

    非是晏泽宁不想将这些魔族屠戮殆尽,而是今日他杀了魔族三十来个涅槃期和数不尽的定心期和蝉蜕期,未等调息,又调动极多灵力用了瞬身诀, 实在难以为继。如今他剩下的实力不到半成,不是与魔族开战的时候。

    况且……该回来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晏泽宁冷冷瞥了底下魔族一眼, 转身回到阙夜峰。他让李原将一剑门的情况通知所有仙门修士,让他们即刻到一剑门来抵御魔族。

    若连一剑门都失守了,那么天下大乱之端便会由此起。

    晏泽宁服了调息丹后,回阙夜洞看池榆。池榆这时躺在软榻上,脸上神思恍惚。一见着晏泽宁,扶腰起身便问:

    “师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魔族怎么会攻上一剑门。我瞧着外边许多人炼气期的小弟子都殒命了。”

    她思考片刻道:“非常时期,不如给大家都发些丹药和法器,好让大家多些抵抗的能力。”

    晏泽宁走到池榆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吻了吻她的额头。

    “吓到了吧。别怕,你不会受到一点伤害的。你肚子还有孩子,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着便是,师尊会好好保护你的。”

    池榆皱眉,摇摇头。

    “师尊,我没有被吓到。只是如今外边已经死了很多人,我们不能任由这种惨状继续下去。”

    晏泽宁坐在软榻之上,摩挲池榆的脸颊。

    “师尊一进门你就关心那些与你毫无关系的人。怎么不关心关心师尊,问问师尊哪里受伤了。”晏泽宁垂眼温柔地笑着,抚着池榆后颈,毫不犹豫极尽缠绵地吻了上去,片刻后,两人分开,晏泽宁又不断啄吻池榆的唇。

    池榆开口:“那你哪里受伤了?”

    晏泽宁摇摇头,“没有一处受伤。”

    池榆忍不住拍着晏泽宁的胸膛,“你戏弄我。”

    晏泽宁将池榆抱在自己大腿上坐着,握住池榆的手。轻轻道:

    “宗门库房里的法器虽多,但大多数都是普通之物,对付那皮糙肉厚的魔族,远远不够。剩下那些法器虽然有用,但数量极少,师尊要给谁呢?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做便会人心不齐,大敌当前,不能这样做。”

    “不过丹药是会给的。”

    池榆垂首,又道:

    “那能不能让一剑门周围那些普通人进宗门内避难,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对上魔族就是死。一剑门能给他们提供庇佑吧。”

    晏泽宁:“他们人多,若要他们进来,一剑门必须持续敞开大门,若魔族趁此机会攻了进来,岂不是因小失大。”

    “周围普通百姓有数十万人,可一剑门却只有几万人。明明百姓是大,一剑门是小,平日里受了百姓这么多供奉,为什么关键时候就不能帮帮他们呢?”

    晏泽宁紧攥住池榆的手。

    “那些百姓就算死了大半,但几年就会繁衍生息,产下一群群后代。但一个一剑门筑基期弟子,需要数十年才能培养起来。你说哪个大,哪个小。”晏泽宁将池榆鬓边的碎发撩到她耳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

    “你是不是担心你家里人了……别担心,师尊已经让李原将你家里所有人接进一剑门了,李原定会护住他们的。”

    这时小仙侍端来了药,晏泽宁接过小仙侍手中的药,一勺勺喂着池榆。

    药喝完后,池榆推搡晏泽宁,让他离开去管剿杀魔族的事宜。晏泽宁也诚知这件事马虎不得,摸了摸池榆的肚子,与肚子里的孩子说了几句话后便去了聚仙殿。

    ……

    晏泽宁阖眼高座在聚仙殿上,一面调整灵力,一面等人。

    先到聚仙殿的是从天衍剑门回来的一剑门修士。这些修士已经算得上是一剑门的精锐,自然要掺手高层事宜。

    随后到的是天衍剑门仅剩的两人。顾乾和一个金丹修士。

    顾乾揖礼,面上还有悲意。

    “晏掌门举宗帮助天衍剑门,天衍剑门虽然人丁稀少,但还知道报恩,特来相助。再来,多杀些魔族,也能以慰天衍剑门死去弟子在天之灵。”

    最后来的是焚天谷的人。

    白自横摇着扇子站在最前面,蒋毅与吴风和站在其左右,后面是焚天谷的元婴和金丹修士。

    晏泽宁垂眼看着底下这些人。

    “既然人已经来齐,我们也该准备一下这场大战了。”

    “诸位过来的时候都该见着金线之外的魔族了吧。有谁知道这些魔族的具体数量?”

    殿上一片沉默,蒋毅向前一步道:

    “涅槃期七十个,定心期三百个,蝉蜕期将近上千。化形期的倒是没有见着……”

    晏泽宁摇头。

    “蒋真人一部分说对了,一部分说错了。定心期与蝉蜕期数量是对的,但是——”晏泽宁拉长语调,吐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涅槃期有一百三十个。”

    “不可能。”吴风和惊疑出声。

    上次仙魔大战,魔族只有八十来个涅槃期,已经让人族苦不堪言,这次怎么会这么多。

    “晏掌门是如何得知涅槃期的准确数量?”蒋毅眯眼看着晏泽宁问道。

    晏泽宁笑道:“化神修士要比元婴修士敏感多了。”

    晏泽宁又继续道:“现在再来算一算我们这边的数量吧。”

    一剑门弟子向前半步,“禀掌门,一剑门有四十个筑基期弟子,五个金丹期弟子,两个元婴修士和一个化神修士。”

    顾乾叹道:“天衍剑门的数量一目了然。”

    晏泽宁将视线落到白自横身上。

    白自横初时并不想说,但晏泽宁视线落在他身上不过三秒,他就觉得毛骨悚然,抵不住压力,他顿了顿道:

    “二十一个元婴,四十五个金丹。”

    焚天谷的金丹修士已经在天衍剑门内死了五个。

    晏泽宁总结:

    “一个化神,二十四个元婴,五十一个金丹,四十个筑基。”

    “诸位,两相对比,可觉得我们有何胜算。”

    这样清楚明晰的数字一出来,除了晏泽宁,其余人面上发灰,有些人还不信,面上除了怔愣还有惊疑。

    有人念道:“我们岂不是豪无胜算。”

    “不。”晏泽宁肃穆道:“我们守势,他们攻势。我们凭借一剑门占据天险,有护山大阵为我们抵挡。我们有灵石、丹药、法器,有充足的补给,可以休息。而魔族数量虽多,且掠夺了仙门那么多法器,但他们用法粗疏,无法使用人族的丹药,一旦他们无法快速攻打入宗门,快速将仙门之人屠得一干二净,只要我们撑过一段时间,便会攻守异势。”

    “况且。”晏泽宁笑了笑,“焚天谷的使者能以一敌三,还带了天池两位尊者的本命法器而来,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有了焚天谷使者拿着神器带头,仙门这边赢得几率便会大大增加。”

    晏泽宁从高座走下。

    “这场战斗,还得仰仗焚天谷啊。”

    白自横脸上略有矜傲。

    蒋毅却道:“晏掌门是化神修士,我们这些元婴,还是要靠你带领。”

    晏泽宁垂眸微笑,并不作答。

    此时已至黑夜,无星无月。

    天空突然炸开一朵朵烟花,五颜六色,响彻云霄。

    门外有仙卫禀报:

    “掌门,魔族夜里发动进攻了。”

    晏泽宁忙起身,聚仙殿内的人紧随着他到了一剑门大门处。

    一剑门的大门巍峨雄壮,由千年黑铁制成,还印着密密麻麻的防御阵法。

    可就是这样的大门,被魔族体内的黑烟一点点腐蚀,黑铁碎片从大门上剥落,原本纹丝不动的大门现在略有松动。

    门面上阵法纹路被激了出来,从金光闪闪到黯然无色,显然是在被渐渐侵蚀。

    晏泽宁叫了人补阵法,自己御剑飞行立在一剑门上空,观察魔族的动静。不一会儿,蒋毅也御剑飞行,立在晏泽宁旁边。

    他道:“天衍剑门的大门也是被这黑烟弄坏的,晏掌门,你怎么办?”

    晏泽宁面若寒霜,从天空直冲而下,如炮弹般冲击着地面,被晏泽宁接触过的地面刹那出现寒冰,以晏泽宁为中心,冰冻数十里。

    被冻在其间的魔族有些已经死了,有些还在挣扎,嘎吱嘎吱的响声之后,巨大的冰块裂开,这些魔族浑身冒着黑烟,冲向晏泽宁,晏泽宁喊了一声惊夜,惊夜瞬间变得巨大,占据了一半天空,冲向这些魔族,将这些魔族压成齑粉,散于天地之间。

    杀了五个涅槃期。

    晏泽宁提着惊夜,心中想着灵力还未在体内运行一周天,只靠着调息丹补充灵力,终究还是不足。

    灵力又已经见底了。

    他御剑飞回一剑门,叫李原主持修补大门事宜,自己回到阙夜峰内打坐调息。

    池榆本就被这烟花闹得忧心忡忡,见着晏泽宁一进来就打坐调息,心中明白是出大事。她心神不宁坐了一会儿,扶着腰在婉青婉月两人的陪伴下出了阙夜峰,一路到前山。

    沿路弟子形色匆匆,整个宗门除了走路声一片死寂。婉青拦住一弟子,向他们打听出了什么事,那弟子也不太清楚,只说好像大门那边出事了。

    池榆听后,忙到了一剑门大门处。

    李原本来在监督人将黑铁重新铸进大门,一见池榆,吓得大惊失色,忙起身将池榆带往一侧,揖礼问她怎么来了。

    还未等池榆答话,他恍然大悟般说道:

    “夫人,属下已经将池家八十五口人全部带到一剑门安置了,若夫人想念亲人,属下可让人带夫人去池家下榻之处。”

    池榆摇头,皱眉道:“我只是被魔族的事搅得心惊,想问问自己能做什么。”

    李原笑了。

    “夫人平安,掌门就安心,这比夫人做什么都强多了。”

    池榆表情淡了淡,抿了抿唇。

    “给李师叔添麻烦了,我先走了。”

    话毕,池榆带着婉青两人回了阙夜洞。她枯坐了一会儿,叮嘱婉青去库房里拿一些普通的法器过来。

    婉青将那些法器拿过来之后,池榆在这些法器上绘了些使之坚韧的阵法。她指尖用灵力绘着,脑中不知为何反复想着李原那句话——属下已经将池家八十五口人全部带到一剑门安置了。

    八十五口人……八十五口人……

    池榆手一顿。

    可按照晏泽宁的说法,池家明明是八十六口人啊。

    死了一个吗?

    池榆继续绘着,死的是谁?按照年纪来说……死的应该是……想到这里,池榆捂住嘴,立即站起身,不顾婉青婉月两人的劝阻,找到李原,让他叫人带她去池家。

    在池榆的逼问之下,池家人终于吐露出来。

    “娘死了有一个月了……但掌门怕你有了身子伤心过度,对孩子不好,不让我们告诉你。”

    池榆趔趄了一下,被婉青婉月惊慌扶住。

    “夫人……切勿忧思过度伤了身子,我们先回去吧。”池榆沉默着不说话,婉青婉月两人对视了一眼,将池榆扶了回去。

    池榆回去后,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旧在法器上绘着阵法,不过动作缓慢了许多。婉青婉月两人在一旁敛声屏气凝神看着池榆,生怕池榆有什么闪失。

    待至天明,池榆已经将这些法器上绘满了阵法。她服用了些丹药,又让婉青去库房拿一些法器。

    婉青劝道:“夫人……还是先歇一歇吧。”

    池榆拉着婉青的袖子,“没事,你再给我拿一些过来吧,有事做我才不会难受。”

    婉青只得又拿了些杂七杂八的法器堆在桌上。池榆绘了半数,道:

    “将这些法器散给那些炼气期的弟子吧。”

    婉月依言照做。

    ……

    与此同时,魔族在门外又起了攻势。这次没有晏泽宁力压,众修士都打得难受。虽靠着地势之高、法器之利,也死了数十个弟子,最后是蒋毅与吴风和带领焚天谷的人逼退了魔族。

    这场战役中,焚天谷的人损失了两个金丹修士。

    吴风和气恼,诘问李原:“晏掌门在何处,莫不是见魔族气盛,弃了这一剑门独自离去。”

    李原拱手:“掌门正在养精蓄锐,吴真人静待便是。”

    之后吴风和又不怀好意问了几句,李原有理有据、有理有节对答着。吴风和见挥出的拳头都好似打在棉花上,被迫消了气焰,怒气只得往心里憋 。

    其余人都在抓紧时间打坐调息。

    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

    门外的魔族却没有休息,他们依然口中聚着魔气,往大门和天空吐去。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魔气从天空一丝丝一缕缕往地下垂坠。

    就这样与魔族相安无事过了七日。

    七日后,晏泽宁调息完毕。他起身从蒲团上下来,瞥见池榆趴在桌上,忍住怒火,轻柔抱住池榆,将她放到床上。

    给池榆套了个静音灵罩后,晏泽宁立即传唤婉青婉月两人,婉青两人端着药过来的,见晏泽宁眼睛含霜,又见池榆不在原处,即刻反应过来晏泽宁为何发怒。

    两人扑通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向晏泽宁禀告这些天发生的事。

    “夫人去了池家下榻之处,知晓了池老夫人去世。回来后便让奴婢拿法器给她绘阵法,在桌上绘制了七天七夜,期间一直不言语,奴婢相劝,夫人并不理睬,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婉青说着。

    婉月继续道:“刚才夫人让奴婢二人去厨房拿药,奴婢回来后,夫人便……便不见了。”

    晏泽宁心中一紧,但面上不显,他视线落到两人身上,“去刑罚堂领二十鞭。”两人千恩万谢叩了头,起身就去领罚。

    晏泽宁撩起床帷,见池榆歪头恬静睡着,怜爱之心顿起,心里软得不像话。他手掌抚上池榆的脸颊,微微用力,让池榆将头偏向他。细细观察池榆的眼睛,没见红肿,也没见泪痕,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提心吊胆起来,他沉思着,池榆不哭不闹,只憋在心里,怕是会坏了身子。

    他即刻替池榆把了脉,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

    只是灵力亏空,并无大碍。

    晏泽宁输了灵力给池榆,又低头轻轻吻了她的脸颊才离开。

    离开之前,他在池榆周身下了感应阵法。

    ……

    一剑门大门那处密集坐着阖目的修士。

    这些修士见晏泽宁来了,竟连调息也不顾,起身热切喊着掌门。

    晏泽宁微微颔首,在人群中逡巡一阵后,忽觉手腕发痒,定睛一看,手腕处呈现出细小的鳞片。

    这里有魔气,激出了他的半魔之身。

    晏泽宁如此下了结论,抬眼看着头顶上雾蒙蒙的天空。他叫了人问:“这天空什么时候这般灰暗。”那人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属下也不太清楚,大概六七天前吧。”

    晏泽宁即刻掌心射出灵气光柱冲向这片天空,那灰色的雾气似有意识般,碰见晏泽宁的光柱便自动避开。

    晏泽宁暗叫不好。

    将灵气在体内压成极精粹的灵片,从手指处输出,飞到天上,变成碗的形状倒扣在一剑门上空,将黑色的雾气与整个一剑门隔开。

    众人见晏泽宁这个动作,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脸色皆沉了下来。

    晏泽宁垂眼吩咐李原:“去库房里将最好的调息丹拿来,分与众人。”李原即刻照办,但众修士服了调息丹,非但没有好起来,反而全身发痒,症状严重的甚至身体开始溃烂。

    晏泽宁明白他们这是魔气入体。

    他声音冰冷,“诸位,你们这是魔气入体了,身体发痒的应该还有得救。身体溃烂的人,什么地方溃烂便将什么地方割下来,不然性命堪忧。”

    有人右肢溃烂,脸色惊慌,嘴里不停喊着不信,又喊着掌门救我。一旁的修士想帮他砍断右肢,他逃也似离开了,但不过片刻,他就全身溃烂出血,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倒地抽搐而亡。

    晏泽宁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不再抱有侥幸心理,该砍手的砍手,该断脚的断脚,一时间一剑门血气冲天,多了许多残疾人。

    晏泽宁发了生肢丹下去,又逐个亲手将弟子体内的魔气驱逐下去,这番动作下来,已经过去了一天。

    此时一剑门大门内里已经被魔气侵蚀而空,摇摇欲坠,但无人发现。

    ……

    魔族是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攻破一剑门的。

    那时有弟子在夜巡、有弟子在调息、有弟子在修养。

    而在一刻钟后,所有的平静都将被打破。

    如高山般屹立在一剑门修士面前,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门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便是漫天的嘶吼,尖叫和怪啸。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如灯笼般点亮了这个夜晚,满天红、满天血,那是一剑门修士永远也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

    晏泽宁启动护山大阵,将受伤的弟子置在其中。自己提剑而出,一剑削首了两个涅槃期魔族。他将这魔族的魔丹掏出来,掷到魔群中央,炸死了数十个蝉蜕期魔族。

    “诸位,杀死魔族后有余力可将魔族腹部处的魔丹掏出来,那就是一件可以爆炸的法器。”

    话音一落,晏泽宁立即冲进魔族群中,蒋毅与吴风和带领焚天谷的人紧随其后。

    那些魔族好似知道打不过晏泽宁,只对着晏泽宁之外的修士下手。

    这些修士虽然都是精英,可以一敌二、甚至敌三,但架不住魔族数量多,终究还是有修士败下阵来。

    被虎爪捅穿腹部,被狼牙刺穿颈部,被双钳挤爆脑袋,被尾椎从喉部捅穿……被拦腰斩断、被四分五裂的、被削成碎肉、被压成肉泥、被化做汁水……

    死法千奇百怪。

    魔族也死了许多。

    刀枪剑戟,全是被法器弄死的。

    又杀了几个涅槃期魔族,晏泽宁服了调息丹,欲使出无相剑诀多杀几个魔族,然而却被几个涅槃期魔族从后背偷袭。

    这几个涅槃期魔族批了元婴人皮,晏泽宁没感受到任何气息,加之战场信息繁杂,要时时刻刻注意别处,精力被分散,所以一个不慎,遭了道。

    而且偏偏偷袭的是后背。他后背的皮全做成法衣给池榆了,是全身防御力最薄弱的地方。

    晏泽宁从变成化神修士起,第一次受了内伤。

    好在不严重,只是内里五脏六腑翻腾,口中溢血,动作迟滞了一瞬。

    但就是这一瞬间,六十个涅槃期的魔族团团围上来,欲置晏泽宁于死地。

    晏泽宁微微歪头,擦干嘴角的血。冷笑一声。

    “你们也太小看我了吧。”

    “你们知道我杀了多少个魔族吗?”

    “刚好,聚在一起就不用本尊到处找了。”

    围在晏泽宁身边的魔族严阵以待,不敢言语。

    晏泽宁大袖一挥,从袖中弹出上千大大小小的魔丹,弹向四周,轰然引爆。只听天空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浓烟遮了半边天。

    底下的无论人族还是魔族,都有脑浆晃动之感。

    浓烟散去,只见六十道紫色魔柱射向晏泽宁。时间似被停止了般,魔族维持弹出魔柱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晏泽宁全身出现裂缝,鲜血从裂缝中溢出来。

    紧接着,一个、二个……十来个魔族从天上掉下,化为齑粉。

    晏泽宁用阴冷诡谲的眼神盯着这些魔族。

    明明自己才是魔族。

    众魔后退半步,为何从这人族修士的眼中看见了魔族寻找猎物时的眼神。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蒋毅与吴风和从白自横那里拿了天地剪,将自身大半灵力注入其中,天地剪寒光一闪,开开合合十多次,涅槃期十多个魔族也落下了人头。

    本来又该战起,但魔族被晏泽宁打出了退缩之意,黑烟弥散下,如潮水般退去。

    晏泽宁收了惊夜,回到地面上。

    这场战争,一剑门被攻破了大门,被打碎了护山大阵,被残杀了近大半弟子……但是来不及清点损失,晏泽宁立即吩咐众修士聚在一起修整,他自己也回阙夜洞休憩,养精蓄锐以待下一次大战。

    这一等便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期间,接触过魔族的修士都逐渐开始被魔族侵蚀。只有晏泽宁毫发无损,他略一思索,想出了原因,或许是因为他吃过魔族。

    为了让修士更具战斗力,晏泽宁用魔族尸体炖了药,让众修士服下,果不其然,服下魔药后众修士逐渐好了起来。

    只有蒋毅发觉了什么,问晏泽宁药里是什么东西。晏泽宁没有掩饰:“一帖古方,以毒攻毒罢了。”

    他继续道:“情势危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蒋真人莫因小失大。”

    蒋毅笑道:“晏掌门,枭雄之姿啊。”晏泽宁笑而不语。

    ……

    然而回到阙夜峰,晏泽宁这个“枭雄”便颇为苦恼,晏泽宁不止一次向池榆提起过池老夫人的事情。但池榆都只是面色平静笑了笑,说知道晏泽宁是为她好,让他不必在意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退魔族。

    越如此,晏泽宁便越发心惊肉跳,他将池榆搂在怀中,不住劝抚,希望她能有气便发。

    池榆在晏泽宁怀中怔怔说着没关系,晏泽宁垂眸看着池榆脸上的神情,心脏不停抽搐,疼得不行,却丝毫没有办法。

    ……

    一个月后。

    魔族又一次攻上了一剑门,比上次来得更加残暴,眼珠子也比上次更加猩红。

    晏泽宁依然是这些魔族的围攻重点,但好在修士们吃了魔族血肉制成的药,对魔气有了抵抗能力,手中也有上次战时掏出的魔丹,能暂时抵挡一二。

    但形势却越来越不好,人族修士的战线不停往后撤,一剑门已经被占领了一半。

    如此危急之际,池榆终究不能置身事外。她带着阙夜峰上的仙侍们下了山。

    晏泽宁一见池榆在那些伤残修士中央,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他劈出一道剑意,吓退了那些魔族,瞬身来到池榆身边。

    “快回阙夜峰呆着!”晏泽宁几乎目眦欲裂说着。

    “你快过去……”池榆看着魔族残杀人族,极速催着,“我不会参战的,我会带人治疗那些伤得不能参战的修士,会远离战场的,你不必忧心。”

    晏泽宁还想再说什么,池榆继续道:

    “你多杀几个魔族,便是对我最好的保护。”池榆转身离开,将那些弱小到没有办法参战的炼气期修士聚集起来,教他们极端简化的治疗诀,让他们去治疗这些受伤弟子。

    有些修士其实伤情不重,但手中没有丹药,也不会治疗法诀,只能任由伤情扩散,死于非命。

    池榆就这般没日没夜地治疗,伤者越来越多,池榆和治疗的修士疲于奔命,有些治疗修士支持不住,昏厥过去,而池榆到底修为比这些人高些,倒也熬过来了。

    伤者的修为也越来越高,不能参战的高阶修士所占比率越来越大,这代表斗争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连白自横这般元婴巅峰,法器护体的公子哥也伤痕累累,残血断肢。

    池榆治疗到了他。

    他略有些轻佻道:“不知夫人可还记得我。”

    池榆点头,手上散出灵气,治疗着他溃烂的皮肤。

    “那夫人在此场景又见到我,猜出我是谁了吗?”

    他虽断了一只手,但仍故作风流,笑着轻摇扇子。

    池榆扶住肚子,头也不抬皱眉道:“你是保卫人族的战士。”

    白自横手上的扇子一顿,神情怔愣,眼里没了那些虚假的笑意。

    他以为她会说他是焚天谷的使者,是个俊秀浪子……但她说他是战士……

    此时池榆已经离开他去给别人治疗了。

    他抬眼望着池榆治疗那些修士的表情,不觉看了许久。

    就这样,魔族与人族双方对峙了一个半月。

    人族伤残大半,魔族也伤残大半,但魔族不知为何更加狂躁,为数不多的理智在渐渐丢失,他们只想杀更多的修士,连性命也不顾,开始自爆、自残,战场全是魔族的碎肉屑。

    就这般过了三天,人族修士开始占据上风。魔族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疯了似地冲杀,此时一剑门已被魔族占据了大半,终于,到了决战到时刻了。

    晏泽宁立在上空,仅剩的魔族全都围在他身边,双方你来我往,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帮不上忙,都心惊胆战地看着。

    晏泽宁并不好受,他如今已然精疲力尽,全靠意念在支持。

    两道魔柱打穿他的肩胛骨。

    他冲这些魔族挥了一剑,但效果大打折扣。

    又一道魔柱冲穿了他的腹部,血流如注。

    大脑的保护机制让他想要晕厥过去,晏泽宁垂眸,看着池榆在人群中,扶住肚子,仰头、白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若败了……会保护不好她的。

    晏泽宁眸子渐渐变得猩红。

    底下的人大惊失色,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什么。

    遮天的黑色带翅双翼、粗壮的尾椎、蛇尾、三头六臂、身有百目,这不是……魔族吗?

    晏泽宁此时已经毫无理智,他只知道杀戮。魔族被他尖啸着屠戮……玩弄般虐杀……仅剩几个套了皮的魔族四处溃散,逃命似的离开了一剑门。

    压倒性的统制力。

    他垂下头,数百双眼睛滴溜溜转着,最后落到池榆处。

    他艰难发出声音:“宸——”

    呕哑嘲哳。

    从天空中坠落,一条黑色的直线在空中画下。

    池榆见此,偷偷换了脸,从惊疑的人群中离开。

    她得趁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找到晏泽宁。

    她找遍了全宗门,一无所获。

    最后是在她的洞府——她以前的洞府找到晏泽宁的。晏泽宁巨大怪异、沾满鲜血的身躯靠在池榆床上。

    池榆慢慢走近。

    手指在晏泽宁鼻下探着,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

    这个时候离开最好了。

    他没办法追她,可能会被寻过来的人杀了,她此生再无后顾之忧。

    是啊,这个时候离开最好了。

    池榆腿颤着,缓缓离开,跑出了洞府。她捂住自己的心脏,心跳得很快,快要跳到她嗓子眼了,她几乎无法呼吸,大口喘着气。

    可是……

    池榆缓缓转身。

    她不能这么做。

    只要是个人,都不能这么做。

    她眼睛有些闪烁,跑回了洞府。

    晏泽宁还是维持那个动作,她摘下脖子上的锦囊,放出里面晏泽宁的灵息给他做灵引。

    又用了滞空诀,从密道将晏泽宁带往阙夜峰下的密室,将他安置在此处便出去了。

    ……

    池榆回洞府后,不一会儿就有人前来拜见。是蒋毅和吴风和两人,他们言语婉转,但话里话外透露出晏泽宁如果来找她,务必要通知他们,至于他们要对晏泽宁做什么,那便不是池榆能知道的了。

    过了一天一夜,除了焚天谷的人,还有存活下来一剑门的高层、孙兴、顾乾等人来池榆处探口风。

    随着时间过去,他们找不到晏泽宁,越来越急躁,对池榆也越来越不客气,将池榆软禁在阙夜洞内。

    白自横过来看池榆。

    池榆先开口:“你也是过来打探我夫君的消息。”

    白自横摇头,狐狸眼笑得弯弯。

    “在下只是来看望夫人。”他欲碰池榆放在桌边的手,“若晏掌门死了,在下可以给夫人提供庇佑。”池榆收回了手。

    “自重,白公子。”

    白自横并不恼。

    “我相信夫人会想通的,我是真心的。”

    ……

    找不到晏泽宁,无法确定他是人是魔,无法确定他是死是活,无法让他死或者是活,便无法将他剔除在权利体系之外。

    权利的凝结点,全在晏泽宁身上。

    有人想代替晏泽宁,成为这个凝结点。一剑门、焚天谷……几乎所有人全都有份。

    然而三天后,他们的幻想便被打破了。

    人身的晏泽宁笑意盈盈出现在众人面前。

    “本尊是魔身,怎么可能。若本尊是魔族,诸位都不可能活了。还有,魔族狡诈,喜欢使障眼法,你们或许是看错了。若有怀疑,自可来检查。不过……本尊只是疗养了几天,怎闹出这般乱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本尊终究是为人族受的伤,怎么,是想让一剑门换一个掌门吗?”

    心里有鬼的人惊惶不定,不敢言语。

    那些人一走,晏泽宁即刻回了阙夜洞,他抱住池榆,将头埋进池榆颈窝。

    “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池榆垂眸,摇摇头,“不必,他们也没对我做什么。”

    池榆话音刚落,晏泽宁便急切吻住池榆,带着些惶恐,想要确定什么,他的舌头在池榆嘴中横冲直撞,池榆微微张开嘴,任由他动作。唇齿缠绵片刻后,晏泽宁爱怜吻着池榆的脸,抚弄她的发丝。

    “宸宁……宸宁……”他抱住池榆不撒手,嘴里不时说着情话,“太好了,师尊这辈子能遇见你……”他抓住池榆的手,情不自禁甜着、吻着。那种快要溢出心脏的甜蜜之物让他全身颤抖,只想将世界所有最好的东西堆砌在池榆脚边,任她挑选,最好她永远瞧不上那些东西,那么他便可以无止境地跪伏在她脚边,满足她的玉望。

    池榆此时已经怀胎十月,晏泽宁轻柔摸着池榆肚子。

    “接下来,我要好好照顾你,等待我们的孩子出生。”他啄吻着池榆的唇,“你跟它,会是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

    此后的几天,晏泽宁叫人重新修整一剑门,自己主持修建了一座新的宫殿,极尽奢靡。

    又如篦子般梳理了一剑门上上下下所有人。

    一剑门内,又是一场血流成河。

    ……

    然而溃散的魔族却跑进月岚城中,关了城门,正在屠城。

    仙卫给晏泽宁禀告这件事的时候,他正给池榆喂药,用嘴喂。晏泽宁对此事并不在意,他目前只关心水晶碗里的蜜饯是否合池榆口味。

    “你不去吗?”池榆推了推晏泽宁的胸膛。晏泽宁将池榆抱在大腿上,“去什么,有的人去,师尊舍不得离开你,这几天你就要诞下我们的孩子了。”

    池榆放下蜜饯。

    “宜将剩勇追穷寇,你还是去吧,免得魔族卷土从来。”

    “不去。”晏泽宁从池榆嘴里卷了蜜饯吃着。池榆立即冷了脸,晏泽宁见此有些慌张,“别生气……”池榆默然不语。

    晏泽宁哄道:“那些人去是一样的,你不想师尊多陪陪你吗?”

    “可……”

    “剿杀魔族这件事上我只信任师尊。”

    这话听得晏泽宁心中喜得不行。

    池榆又撒娇。

    “我想看师尊成为救了许多人的英雄嘛……孩子也想看爹爹是英雄嘛。”她拉了拉晏泽宁的袖子,“去嘛……”晏泽宁已然神魂颠倒,只好答应了。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晏泽宁走时,焚天谷的人也跟了去。

    ……

    “三天后,你去我们已经确定了的那个地方。”

    “我会等你的,不见不散。”池榆略有些忧心,“你一定要来啊。”

    “我一定会来的,除非我死了。”

    小红肚子传出的声音略有迟缓。

    “不……我死了也会来的。”

    第172章 番外:等待

    陈雪蟠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久了, 就不适应身边有别的人。

    这表现在他一开始老是把池榆忘在客栈、河边、路上。

    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带着池榆找灵药不方便。他喜欢把她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拿到灵药后便走了, 完完全全忘了客栈里还有一个等他的人。

    直到看到手里的灵药才想起自己找灵药的原因。

    他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他忘了池榆。

    直到他折返回去时, 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

    池榆还是在原地,客栈中央那一个小木桌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桌上那一碟油炸花生米,小红则蜷在她腿上睡着了。

    听见门外的动静, 池榆微微探头, 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小声问道:“是陈雪蟠吗?”

    彼时风很大,冬天里的风总是带着刺人的小钩子, 陈雪蟠光是站在门槛边, 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池榆脸又干又红又紫, 陈雪蟠说不出是自己什么感觉,只能紧紧掐住木门, 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听不到回应,池榆抿唇笑了笑,脸朝他说着:

    “对不起, 我认错人了。”

    一旁昏昏欲睡、半支着脑袋打算盘的掌柜打了个哈欠。

    “姑娘, 你这三天都认错多少人了。你等的那个人怎么还不来。”

    池榆神情严肃,郑重思考了一会儿才叹气说:“哎……我也不知道。”

    掌柜的也跟着叹了口气,接着打他的算盘,一盘的火炉将他的脸照得通红。

    小红醒了, 抖了抖身子,张着翅膀就跳到桌上吃花生米, 咔嚓嚼到一半,不经意望了一眼门口,这一望,便欢喜地叫出声来:

    “小榆!小榆!大坏蛋回来了,大坏蛋终于回来了。”

    池榆愣了一下,偏头,这才半信半疑道:“陈雪蟠……是你回来了吗?”

    陈雪蟠嘴唇翕动,双手垂落:“是我。”

    池榆笑着问道:

    “有受伤吗?”

    “没有。”

    “找到灵药了吗?”

    “找到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

    “我来迟了……你一直在等我吗?”

    “对啊,等你一起走。”

    陈雪蟠默了默,第二天便自己打了一个木制背篓,上面嵌有一层挡风遮雨的油布。

    从此以后,陈雪蟠便背着这个背篓,而池榆就在坐在背篓里,小红则躺在那层油布上晒太阳。

    他背着池榆越过山河丘陵,采路边形形色色星星点点的野花,绕着弯子送给她。

    池榆接过,闻着野花,笑而不语。

    遇到危险时,陈雪蟠还是会把池榆放下。

    然后与池榆约定好时间,约定好地点,说事后来接她。

    无论怎么样。

    她总是能跟约定的一样等到他。

    第173章 合

    晏泽宁走的第一天, 池榆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发了灵信给他。

    [到了吗?]

    晏泽宁回得很快。

    [到了,药喝了吗?]

    池榆又继续发。

    [那……多久可以回来,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晏泽宁依旧回得很快。

    [月岚城魔气迷散, 魔族不知所踪, 要斩尽杀绝魔族,还得费些时日,师尊会尽快赶回来的,师尊也想你了。孩子今日闹你了吗?你感觉怎么样?这些天都不要出一剑门了……那些有生产经验仙子的话, 你还是要听一听……疼得话就吃——]

    池榆关了灵信。

    很好, 晏泽宁应该是不会折返回来了。

    她扶着肚子坐在软榻上,身边是十来个面容温软的仙子。

    她欲起身,却被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仙子劝道:

    “夫人, 你这身体状况, 还是不要走动为好。”

    池榆就当没听见, 唤婉青过来扶起她。她吩咐婉月道:

    “这些仙子大老远过来也是辛苦,叫厨房的人做一桌灵药宴, 给她们接风洗尘。”

    这话一出,这数十个仙子脸上有收不住的喜悦。灵药宴上的东西全是稀少的灵药制成,传言修为低的修士吃了当场便可突破,修为高的修士吃了对以后修炼大有益处, 非仙门世家无法制成此宴。

    池榆说了替她们摆宴, 她们如何不高兴。

    池榆继续道:“吃灵药宴前要焚香沐浴,各位仙子,请吧。”

    那些仙子哪有不肯的,欢天喜地地跟着那些小仙侍走了。

    那些仙子一走, 池榆让婉青婉月两人扶她去散散步。

    婉青婉月两人面有难色,欲说什么却又不敢张口。

    池榆知道她们想说什么:

    “就在阙夜峰上走走, 不出去。”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

    晏泽宁走的第二天,池榆让人将阙夜峰库房里所有的紫雪莲都拿给她。

    晏泽宁不在,自然是池榆这个掌门夫人说什么是什么。

    仙侍们将快堆成小山的紫雪莲规规整整放在池榆面前。

    池榆让人退下,转头将紫雪莲放进储物袋收好,摸了摸小红的头,覆耳对小红道:“你有什么想带走的吗?”

    小红翅膀扑了几下。

    “小榆……我们是要……”

    “嘘。”池榆食指放在嘴前。小红见此,顿时用翅膀捂住自己嘴巴,声音闷闷道:“小榆……我知道了……我不说。”

    池榆笑了。

    小红吭哧吭哧将上百本关于酒的书和自己做的笔记放到池榆面前。

    “小榆……这些都是……”

    池榆一面将这些书放到储物袋中,一面对小红说:“你埋在后山里的那些酒不挖出来吗?”

    小红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道:“不挖……酒放得越久才越好喝。”

    “还有还有……”小红像是想起了什么,飞进房间里,将自己被窝里面的池榆给它做的小被子叼了出来。

    它把小被子放到池榆手里。

    “这个也要放进去。”

    ……

    晏泽宁走的第三天,池榆出了一剑门。

    阙夜峰的仙侍们轮番上阵劝池榆在阙夜峰呆着,可池榆摸着自己肚子笑了笑便道:

    “我想去看我娘了。”

    她垂下眼眸。

    “我娘走的时候我没能看她,现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难道我还不能去看她吗?”

    “掌门那里,自有我去说……母女亲情,他能说什么。”

    “可夫人……”众仙侍跪着,脸上犹疑不定。说到底,池榆若是要一意孤行,一剑门没人能拦住她,也没人敢拦住她,若是磕着碰着了,掌门回来后,她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备仙撵吧……快去。”池榆道。

    众仙侍仍旧跪着。

    池榆摇摇头,叹道:“那我自己去吧。”说着便一个人要下山。仙侍们哪能让她一个人离开,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备了仙撵。

    池榆上了仙撵,一路出了一剑门。她撩开窗帘,只见一剑门外民生凋敝,人烟稀少,远远不如以前那么热闹。远处的人看见有仙撵,惊惶地埋头躲在一旁,生怕惹到仙撵的主人。池榆皱眉放下帘子,拿着一束白菊花,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

    撵外传来声音:“夫人,到地方了。”

    池榆睁开眼,执着白菊花起身,缓走几步到了仙撵旁,仙侍撩开帘子,扶她下撵。

    池榆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经过魔族的一番摧残,这地方虽然有些破落,但仍能看出这些建筑物的精致绝伦,更不用说两旁还种着大片奇花异草,走进去一瞧,里面的豪奢之物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池老夫人的墓,自然也是用金玉修的。

    池榆到了墓前,屏退左右,又用了滞音盅——一种防偷听的法器,这才将那束白菊花放到墓前,一面点香,一面说着:

    “对不起,你走之后,我没能替你守孝。”

    “还有一声对不起,这声对不起,是因为我占了你女儿的身子。好巧,我跟你女儿名字都一样,这可能也算是一种缘分……至于你女儿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希望她也能跟我一样,好好活着吧。”

    池榆拿香揖礼。

    “这一礼,是我作为你女儿的身份拜的,你一刻,就暂时把我当做你女儿吧。”

    她将香插到香炉里。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池榆蹲下身子摸着墓碑上李氏两个字,“所以我要来跟你道个别。”

    “我离开了,再见。”

    “还有……你珍重。”这话说完,池榆半笑半悲打了自己的嘴,“你看我,这说的是什么糊话……”

    她站起身来,凝视墓碑,伫立良久才离开。

    门外仙撵早已准备多时,池榆上了撵,立即吩咐道:“去固泽丘。”

    “夫人……今日出来已经够久了,还是先回去吧,若有事,明日再出来吧。”婉青婉月两人齐齐劝道。

    “我刚才站在墓碑前,好像听见我娘说要拿到固泽丘顶的鲜花才能替她扫墓……你说我该不该去……”池榆垂眸,声音有着隐怒,“我想替我娘扫墓,难道还要你们的允许吗?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这话一出,吓得仙侍们齐齐跪下,大叫着夫人息怒。

    池榆沉默了一会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底下的仙侍们越发心惊胆颤。

    池榆这才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这次我就不计较了……若有下次。”池榆冷哼了一声,“你们好自为之。”

    “走吧。”

    仙撵去往固泽丘。

    到了固泽丘,已经时至黄昏。

    池榆刚下撵,便被一群黑衣人拦住。

    “夫人,快要到晚上,你该回去了。”

    池榆冷冷道:“你们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夫人,属下只听掌门命令行事,晚上夫人不可呆在阙夜峰外,还请夫人上撵返程。”

    池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些黑衣人望着池榆,做出了请的手势。两方僵持不下,最后婉月出来劝池榆上撵。

    “夫人,若是要固泽丘顶的花,奴婢去摘便是。眼下天快黑了,他们的话也是掌门授意……不如——”

    “你摘的花跟我摘的花一样吗?”池榆呵止道,她扶住额头,“还要拿夫君来压我……若夫君回来了……我……”说着,便假意抚住胸口。婉青急拿一粒丹药喂给池榆,“夫人……你是有身子的人,万万不可动气啊。”

    婉青这话倒是提醒了池榆。

    池榆捂住肚子,抓住婉青的袖子,急喊疼。婉青吓得面色发白,心里想着夫人莫不是要生了。随行的产婆急忙扶住池榆,细细检查池榆的身子。

    羊水没破。

    但产婆更加害怕了。

    想着莫不是夫人肚子里孩子出什么事了。

    黑衣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他们对女子生产之事一窍不通,只得尴尬得立在原地,不仅不敢催促,连话也不敢说。

    这一闹,便是半个时辰。

    天空上逐渐黑云密布,阴沉得吓人,暴烈的风呼呼吹着。池榆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也不装作肚子疼了,她立起身子望向天空,这时黑云散去,银云出现,银云周边闪烁着丝状的闪电,正蓄势待发,想要冲破禁锢倾泻而下。

    众人也望向天空。

    有人呢喃:“这是谁的雷劫。”

    池榆皱眉道:“你们快离开,这是我的雷劫。”

    她将小剑从发髻中抽出。

    这雷劫,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

    晏泽宁到月岚城时,城内的大半百姓已经被逃窜出来的十几个涅槃期魔族屠杀。

    月岚城城门紧闭,门上泛着黑烟。

    随行的焚天谷元婴修士手指弹出灵柱,想要轰开城门,灵柱却被门上黑烟吞噬,片刻后反弹出黑色灵柱至那元婴修士身上,那元婴修士浑身黑烟缠绕,全身溃烂,开始尖啸。

    其余焚天谷的人见了,连忙传灵力给他,这才堪堪制止了他被黑烟折磨而死。

    “这黑烟应该是魔气,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为何还这么大意。”蒋毅皱眉说着,“我们这次虽是来追杀魔族,优势在我们,但还是要谨慎。”

    焚天谷众修士齐齐拱手鞠躬,道了一声“是”。

    晏泽宁神色平淡,手指弹出丝状的金色灵线黏到大门上,轻轻一拉,城门便被打开了,随即信步迈入城门。

    焚天谷修士脸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跟着晏泽宁进去了。

    城门的状况比众人想象得更糟糕。

    浓厚的魔烟在整个城市内缓缓滞动,明明是白日,城市内却像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冲天的血腥味儿、尸臭味儿、粪便味儿搅和在一起刺激着众修士的嗅觉。

    有些修士面色发白,明明他们什么都没看见,却已经想象到城内的惨状了。

    “这群千刀万剐的魔族。”有修士叹道。

    晏泽宁内心毫无波澜,他进了这城内开始,便越发想念担忧池榆,他开始后悔听池榆的话到月岚城剿魔了,明明池榆生产就在这几日,为何就是禁不住池榆撒娇卖痴、软语相求呢。他欲发灵信给池榆,却不料先收了池榆发过来的灵信。

    [到了吗?]

    就这短短三个字,让晏泽宁嘴角上扬。他急忙回了信,池榆又发了灵信,说想念他,问他多久回来。晏泽宁心情越发激荡,发了一叠叠的话给池榆过去,脸上笑意越发明显。

    这时白自横摇着扇子从晏泽宁身侧探出,他笑道:“晏掌门这般高兴,所谓何事?在下见晏掌门脚步迟缓,莫不是在发灵信。让在下猜猜,是跟尊夫人发的……”

    晏泽宁脸色冰冷,眼角斜睨着白自横。

    白自横笑道:“莫要用那般可怕的神情看在下,话说尊夫人这几日应该就要生产了,现在还到这里来,看来晏掌门的心在天下人那里,不在尊夫人那里啊。”

    晏泽宁脸阴沉得快滴出水来,本想杀他的心更加强烈了,他出言讥讽道:

    “本尊欲陪夫人,可夫人事事都为本尊着想,怕本尊落个不担事、心肠冷的脏名,再三恳求本尊前来。所以虽然不知道白公子话里想表达什么,但本尊跟本尊夫人的事情,就不劳白公子费心了。”

    这下白自横脸色冷了下来。

    晏泽宁转身垂下眼眸,眼里杀机毕露,手里的惊夜在微微震颤。他出言安抚惊夜,也是在安抚自己。

    “再忍忍,再等一会儿。”

    第二天,魔族对晏泽宁一行人偷袭,晏泽宁没有出力,任由魔族凭着极具侵蚀性的魔气对焚天谷一行人喊打喊杀。

    蒋毅与吴风和受不了,拿出镇魂铃和天地剪想要反杀魔族,可魔气已经侵蚀进他们的经脉,他们无法用出大量的灵气催动这种程度的法器,只好作罢。

    晏泽宁见此,心下了然。

    见催不动那两个杀伤力极大的法器,魔族气焰越发盛了。

    焚天谷一行人在斗争中被魔族渐渐打散。

    晏泽宁隐匿在魔气中,游走在这月岚城内,寻找着白自横。

    ……

    晏泽宁找到白自横时,他正打坐运行灵气以抵抗魔气的侵蚀。

    晏泽宁收了人身,露出半魔之身。自从上次用过半魔之身后,晏泽宁发现他对魔气的控制力更上一层楼,连魔身的形状也可以随意改变。

    这次他变成的是人形蝎子。

    白自横突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他冷脸睁开眼,渐渐起身。

    要知道,修士的感觉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白自横警惕心大作,喝道:“谁?本公子看见你了,还不快滚出来,你们这些只知藏头露尾的魔族,可有本事与本公子光明正大一战。”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坚实的脚步声……噔——噔——噔

    这不是人能发出的脚步声。

    白自横心想,人走路是前脚掌先落地,后跟随后而至,所以声音轻缓错落,可这平缓而沉重的脚步声,只有大型动物才能发出。

    白自横紧捏住扇把,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黑暗中隐隐露出一个高挑、腰极细的人形,这人形约一丈高,身后高高扬起二丈高、全是锯齿的尾椎,魔气冲天。

    白自横被这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欲先发制人,可发觉自己手在抖。

    令白自横害怕的魔族终于显露了真身。

    油光可鉴、邪异至极的紫色躯壳,脸上几对眼睛,嘴角啮齿密集,他轻轻一歪头,一个瞬身,就站到白自横身后,白自横汗流浃背,一动也不敢动。

    事已至此,他知道说什么都无用,这个魔族根本不是他能应对的。

    可魔族明明没有化神期等级的魔啊!

    为何就让他碰见了呢!

    这蝎形魔族轻笑着,扯断白自横的舌根,用尾椎骨一点点挑断了白自横的手脚筋。白自横像一摊烂泥躺在地上,哇哇得叫着。

    紧接着,这蝎形魔族做出了白自横预想不到的事,他喂了白自横生息丹,源源不断的灵气自白自横元婴处产出,白自横虽不知这魔族为何这样做,但他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他再撑一会儿,焚天谷的人就会来找他。

    他得撑住。

    但紧接着下一秒,他便恨不得自己赶紧去死。

    这魔族用尾椎划烂了他的脸,血痕密密麻麻、蜿蜿蜒蜒地布满了他整张脸,翻腾的肉皮被这魔族用钳子一点点扯开、撕烂。

    这魔族看着他的眼神有着畅快和嫉恨。

    他听见这魔族口吐人言:

    “嘴里说着侮蔑她的话,还想凭借这张脸去引诱她……我跟她,才是命中注定。”

    “啊啊啊……”白自横如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般,神色惊慌,脸色扭曲。

    然后这魔族从白自横额头起,一点点剥掉白自横的皮。半个时辰之后,魔族手里拿着一张雪白的人皮,除了没有脸上的皮,这张皮几乎算得上是完美无缺。

    地上长条条血淋淋的一竖。

    人还活着。

    这魔族蹲下身子。

    “事情还没完呢,白公子。”

    他捏着白自横的四肢,从四肢起,给白自横所有经脉中灌满了魔气。灵气跟魔气根本不相容,这就让白自横极端痛苦,身体不断的撑大缩小,像是一个被人吹大又放气的红色气球,不停循环。

    那魔族不停给白自横喂生息丹,好意笑着对他道:

    “白公子,要撑过去啊,还没完呢。”

    等到白自横身体不再变形,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魔族的皮,给白自横缝了上去,严丝合缝,不留一丁点儿破绽。

    ……

    蒋毅与吴风和将散落的焚天谷人聚集在了一起,正在寻找白自横。

    黑暗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焚天谷众人齐齐拿着法器警备,蒋毅警惕问道:

    “谁?”

    “蒋真人,是我。”晏泽宁从黑暗中走出,轻声答道。

    吴风和盯着晏泽宁的手。

    “你这手上拿的是。”

    “哦。”好似经吴风和这么一提醒,晏泽宁才想起手上有东西,他抬头道:“这魔头想趁黑暗中偷袭我,被我生擒了,我对他严刑拷打,想要问出其他魔族下落,却被他出言辱骂,所以割了他舌头。”

    吴风和皱眉道:“既然问不出其他魔族下落,为何还不速速杀了此魔。”

    晏泽宁摸了摸手上这魔头的犄角,笑道:“当然是为了焚天谷诸位修士啊。”

    这话听得焚天谷众人不明所以。

    晏泽宁接着解释:“你们印堂发黑,应是被魔气侵蚀进了体内。亏你们修为较高,灵气还算充沛,所以如今还能抵抗一二,但再等一时半会儿,可就说不准了。”

    “那这与你留下魔族活口有什么关系。”吴风和接着问道。

    晏泽宁看向蒋毅:“蒋真人,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焚天谷众人齐齐看向蒋毅,蒋毅咳嗽了一声,对着晏泽宁道:“还没到那个地步。”这话音刚落,蒋毅就看见自己咳嗽出了黑气,他脸色煞白,面色发冷,紧接着话风一转。

    “晏掌门……也是为我们着想。”蒋毅凝视着晏泽宁,期待他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晏泽宁摇头,“蒋真人,我一个外人,还是你的话比较有说服力。”

    他们在打哑迷,可就苦了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胡乱猜测。

    蒋毅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到底是为了焚天谷的人,他垂眸道:“抵御魔气最好的方法,便是食魔族血肉。”

    这时晏泽宁手里的魔族“呀呀呀”叫起来,众人看向这魔族,晏泽宁用灵力封住了这魔族的嘴,笑着说了声抱歉。众人这才把又把视线集中到蒋毅身上。

    蒋毅修为高、年长有经验、做事老辣、心思缜密,他这话一出,焚天谷众人都没有质疑的,只是内心犹疑抵触。有人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若我们食了魔族血肉,与那些食人的魔族有何区别。”

    蒋毅叹了一口气:“那日你们喝得炼化魔气的灵羹,就是魔族血肉。”

    众人听得皆沉默了。

    蒋毅看着焚天谷众人脸色越来越黑,吩咐道:“架火烤吧,生啖其肉,终究不行。”

    吴风和见众人一动不动,自己接过晏泽宁手中的魔族,生了火,架在火上烤着。

    火将魔族的皮烤得滋滋冒油。

    肉香四溢,传到众人鼻尖。

    焚天谷众人围着烤全魔,片下其肉,一片片吃着。这里静得吓人,显得牙齿上下碰撞的声音越发清脆。每个人都觉得那是自己咀嚼出的声音,不觉将速度放缓了些,看起来更似在细嚼慢咽,品尝美味。

    晏泽宁看着他们快要将那烤全魔吃尽,这才走得远了些。他站在远处,微微扬头,目光放远,终于抑制不住笑意,转动手上的桃花戒,轻轻哼出小曲,这曲调,还是池榆哼过的。

    第三日,晏泽宁终于不再懈怠,他已达到目的,自然想要回去陪池榆。

    他凭借那张做了定位的元婴皮,在他也想不到的情况下,轻而易取找到了那些魔族的聚集点,将他们一锅端了,焚天谷众人也跟着出了些力。

    魔族被屠戮殆尽那一刻,月岚城内冲天魔气终于消逝,显露出了以前的明净。

    也显露出了尸横遍地,白骨露于野的惨况。

    蒋毅对着晏泽宁揖礼:“这次剿魔之行,还是仰仗晏掌门了。晏掌门的丰功伟绩,在下自会报与焚天谷。”

    晏泽宁笑着:“蒋真人多礼了,既然魔族已被消灭,在下就先告退了,不知蒋真人众人是否要与我同行。”

    “不了,魔族虽已被灭,但自横还没有找到。”

    晏泽宁缄默着,脑海里突然闪过重复无数次的画面,但这次却比以往更加清晰,那个孕妇的脸完完全全显露于他的脑海——是池榆!这几乎让他心脏抽搐,他神色慌乱用了瞬身术,回到一剑门。

    ……

    晏泽宁离开后,一紫衣男子出现在了月岚城上空。

    无数星星点点的灵魂精粹从四面八方汇聚在这男子手上。

    他双手点额:

    “魔母,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接下来——”

    狂暴的尖啸声在这男子脑海里炸开。

    “铸情魂——去——快去——把东西拿回来——去啊——”

    紫衣男子脸色冷冰,道了一声“是”。

    ……

    瞬身阵被陈雪蟠刻在一剑门边缘的固泽丘上,瞬身阵需要人启动,启动的人必须距离瞬身阵一百公里内。

    而距离固泽丘一百公里的地方刚好出了一剑门管辖的范围,陈雪蟠在一百公里的边缘精挑细选了一个隐秘的地洞,做启动瞬身阵的口子。

    因为启动瞬身阵时启动者灵气不能断,所以他在这地洞刻下隐匿阵和防御阵,防止不长眼的人打扰他,以致他中断灵气的输入。

    如今他在去往地洞的路上。

    因为魔族的屠戮,所以陈雪蟠一路上都没看见几个活人,乌鸦倒是看到许多,它们时不时集群飞到地面上啄食尸体。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偶尔看到几个人,都神情麻木,一脸死相。

    所以一个面容祥和的白胡子老爷爷在这些人里面显得尤为特殊,更别说这老爷爷手上还拿着算命旗帜悠闲地坐在躺椅上。

    陈雪蟠顿时来了兴趣,他从今早开始就一阵心慌,他想让这人给他算算命。

    他丢了一锭银子给这老头。

    “老头,你替我算算,我今天要做的事情能成功吗?”

    这老头似是没听到,自己摇头晃脑。

    陈雪蟠一拍桌子。

    “说!”

    “啊啊啊……”这老头子停止动作,惊惶看着陈雪蟠,好半天才道:“一半一半……”

    陈雪蟠垂眸思考,一半一半,到底什么意思。他又接着问道:“那我跟她未来多久能见面。”

    老头子张嘴看着陈雪蟠。

    陈雪蟠有些不耐烦,大声喝道:“我跟她能见面吗?问你话呢。”

    “能能能……”

    “怎么见的?”陈雪蟠皱眉问着。

    那老头觑看陈雪蟠,身子蜷缩。

    “我也不知道。”

    眼见陈雪蟠又要发怒老头支支吾吾道:

    “你们俩一样……一样的话就见面了。”

    陈雪蟠又仍了一锭银子给这老头,转身离开。

    虽然这老头说话颠三倒四,但不管是真是假,这老头说他能跟池榆见面,也是个好兆头,心里那股不安的情绪稍微被压下去了。

    陈雪蟠走后不久,一老婆婆拉住这老头,将他拽走,一路走一路叹:

    “可好找了……你这老头子,现在世道本来就乱,你又脑子有病,时清醒时不清醒的,还到处跑。快……把你手上那些东西扔了,别把这破烂捡回去,儿子女儿还等着你呢。”

    ……

    晏泽宁赶回一剑门,只见一剑门上空银云密布,银蛇乱舞,这银蛇一次次由天而下,击打着其间女子的身体。

    这是池榆的金丹雷劫。

    晏泽宁不敢靠近,怕惹怒天道给池榆引下更大的雷劫,但心又慌得不行,只能一次次安慰自己他已经给池榆做好万全的准备,池榆一定会没事的。

    一道又一道雷劫打在池榆身上。

    晏泽宁心如刀割,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半个时辰后,终于银云散去,雷电消失,天空显出了它原本黑蒙蒙的颜色。

    渡劫的女子从天空落到地面上。

    池榆手执小剑,眼眸里银光闪烁,她看向自己身体上若隐若现的银光,明白自己已经是金丹修士了。

    肚子拱起的弧度这时也渐渐变得平缓,池榆只感觉肚子一空,有冰凉的东西滑下来。

    她垂眸一看,衣摆已经被染红,血蛇蜿蜒缠绕着她的双腿,流至地面,将青灰色的石头皴染成猩红。

    脑海里一直闪过的画面在此时重叠。

    晏泽宁心漏了一拍,他脸上表情怪异,还未充分绽放的喜悦被眼前这幕情景钉死在他的脸上,他嘴角弧度欲扬,却被突如其来的惊惶、悲伤、害怕压到平缓,面容平静到可怖。

    他缓走两步靠近池榆:“宸宁……你没事就好……快让我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

    池榆此时站在丘陵上,她俯看晏泽宁,问:

    “魔剿干净了吗?”

    晏泽宁不知池榆此时还问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是点头,“听你的……已经剿完魔了。”

    池榆神色淡漠,语气平静:“那就好。”

    晏泽宁隐隐察觉池榆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害怕池榆是被孩子没了这件事情打击到,软言安慰: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的身体。”他努力笑出来,“快到师尊身边来。”

    这时银兔凌空,池榆背后,冲天的光柱射向天空,将这片大地映衬得亮如白昼。

    晏泽宁哪能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他有些迷茫说出了那光柱的名字:“瞬身阵。”

    池榆后退几步,冷静地看着晏泽宁。

    晏泽宁看着池榆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瞬间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他就要飞身将池榆拦下时,池榆五指着地,灵力从地面上蔓延到晏泽宁处,启动了缚神阵。晏泽宁瞬间被捆得动弹不得,他气得浑身发抖:

    “池宸宁……你给我做的,让我穿的那件衣服上,全刻了缚神阵是吗?”

    池榆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拿出婚契,将晏泽宁的先天灵魄从自己识海处通过经脉运至指腹,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她只能在这个时候断婚契。

    断太早,晏泽宁会察觉到。断太迟,晏泽宁会通过婚契的地位知晓她去何处。

    婚契一断,她便立即感觉自己神魂的轻了许多。

    池榆立即转身,就要迈进瞬身阵内,这时她后背一冷,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心中一慌,转身拿小剑抵住她脖间的那把剑——被晏泽宁拿在手中的惊夜。

    两人此时几乎脸贴着脸,呼吸交错,夜晚的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狂飞乱舞,然后搅弄在一起。

    池榆从晏泽宁眼中看到了害怕、惊惶、悲伤、恨和不可置信,而晏泽宁从池榆眼中看到的是平静和着急。

    “池宸宁……你真是好样的……所有的一切你都算好了……你急着去哪里,急着离开我是吗?”

    池榆默不作声,用力将剑一推,自身离开晏泽宁数步。

    晏泽宁脸色阴冷得不像话。

    “你放下剑,过来,我就当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我们重新结婚契。”

    池榆将手上的珠链褪到手中,声音冷淡:

    “晏掌门,我无意与你纠缠。”

    “晏掌门……哈哈……”晏泽宁眼珠变得猩红,手将额头的发丝往上捋,“你叫我晏掌门……你可是要叫我夫君、师尊、泽宁哥哥的,怎么能叫我晏掌门。”

    “还无意与我纠缠……哈哈哈……”晏泽宁狂放地笑着,随即脸一冷,立即噤了声,“我可是要跟你纠缠到死……”

    池榆知晓这人已经无法交流了,她心一狠,口中念道:“小剑……银月流光。”

    小剑立即冲向天空,剑身变得巨大,遮掉了这半张夜空,随即一点点如被人打碎般散开,星星点点,流到池榆面前,池榆将手中的珠链甩到空中,随后扯下脖子上的珠链做出了如出一撤的动作。

    这星星点点的剑碎片融进这些珠子中,然后驶使着散落的珠子穿过晏泽宁的身体。

    晏泽宁身绽数百朵血梅,喉间涌上血,吐了自己一身。随即垂头、单膝跪地,万剑穿心不过如此。

    他将惊夜插到地上,借着惊夜站起身来。

    晏泽宁抹掉嘴角的血,笑道:

    “你用我给你的东西来杀我……你厉害啊……池宸宁。”

    “我无意杀你,你若放过我,便也就是放过你自己。”池榆冷静回道。

    眼见晏泽宁已经无力阻止她,池榆收回小剑,转身欲走进瞬身阵内,可这冲天的光柱却突然消失。

    只剩下一个月亮孤零零当着光源。

    晏泽宁看着池榆的背影,恍惚间觉得有另一个自己从池榆那边走向自己。

    他的手搭在池榆肩上。

    把你的手拿开!

    晏泽宁忍不住叫嚣。

    另一个自己放开了手,他笑着对自己说道:“你痛苦吗?痛苦啊……那非常好,你别忘记了你在修无情道,极致的爱、极致的恨,这个女人——你的道心都让你体验到了,现在,是杀她最好的时机。”

    “只要杀了她,你便能立地飞升,一直以来你想要的就会立刻得到。”

    “啊……晏泽宁……你不会下不了手吧。为这么区区一个女人下不了手。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对你刀剑相向,她用你骨头制成的珠链让你尝万剑穿心之痛,你可是化神修士,除了她,还有谁伤你至此。”

    “她背叛你了……”

    “她与你虚以委蛇、假情假意……”

    “她心不在你这里……”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你要为一个心不在你这里的女人放弃飞升吗?太可笑了……哈哈哈……”

    另一个自己迎面走过来,立在自己肩侧,他手里不知何时拿着惊夜,他轻轻拍着自己肩膀,将惊夜放至自己手中,声音又缓又柔,似远方飘过来般,飘渺又蛊惑。

    “去吧……”

    “杀了她,一切都结束了。”

    晏泽宁面上含霜,提着惊夜,走向池榆。

    月亮正圆。

    池榆抱着小剑转过身来。

    已然默默不语,泪流满面。

    ……

    山洞处。

    冥把玩着手中的母蛊,一具尸体躺在他身侧,这尸体头已经被挖没了一半,脑浆与血流了一地。

    冥想到了刚才挖母蛊时有些奇怪的场景。

    他低头凝视着这尸体的脸。为何明明可以躲,这人却呆呆地站在这里,不断将灵气输入至一个小洞口,任由他杀、任由他从脑袋里挖东西呢?

    奇怪,真是搞不懂人类。

    冥思考了一会儿便作罢。

    随即将魔气输入母蛊。储藏在其间的情绪弥散在这片山洞中。

    他阖眼,静静感受这些情绪。

    压抑已久的爱玉、蚀骨的嫉妒、对权利地位的渴望、将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迷茫……还有……冥睁开了眼……明净无瑕的思念与担忧。

    “母蛊收集的这些修士的情感,可真有趣。”

    冥叹道。

    “魔族……什么时候也能有呢?”

    第174章 事发(一)

    晏泽宁提着惊夜一步一步走至池榆跟前。

    银色月光将池榆泪流满面的脸照得闪烁晶莹。

    晏泽宁手掌轻轻擦拭池榆脸上的泪珠, 轻叹了一句:“哭又有什么用呢?”

    泪眼模糊。

    那道身影高高扬起手中的惊夜,用精确的力道、残酷的冷静砍断了池榆怀中的剑。

    “啊——”痛苦的尖叫响彻云霄。

    这一声尖叫后,池榆的身体因承受不住这极端的痛苦启动了保护机制, 晕厥了过去, 晏泽宁搂住池榆软下来的身躯,将她抱回阙夜峰。

    ……

    “看看她身体怎么样了。她怀胎十月……流产了。”晏泽宁扭动手中的桃花戒,垂眸平静说着。

    低头守在一旁的女灵医走进床帷,仔细检查了池榆的身体。片刻后, 女灵医神色诡异出来, 向晏泽宁禀报:

    “夫人流产过,但身体显示的是……”女灵医顿了一下,“流的是……三个月左右的孩子。夫人身上的血迹, 并不是十月怀胎后流下来的死……死婴碎肉, 而是淤积的血气。”

    晏泽宁停下转动桃花戒的手指。

    “知道了, 去开药案吧。等会儿将熬好的药送过来。”女灵医依言退下。

    晏泽宁撩开床帷,将池榆腰间的储物袋解下。他将池榆的本命剑砍断, 本命剑与神魂相连,如今神魂受伤,储物袋上的魂印自然毫无作用。

    他将这储物袋打开。

    紫雪莲、书、小被子、些许灵石和法器……带血的床单和被褥、还有发出莹蓝色光的罗盘。晏泽宁看了这些东西良久,将床单、被褥、罗盘收好。

    女灵医将药端来放在桌上。

    晏泽宁盯着那碗药, 双目发怔, 等待池榆清醒。

    三个时辰后,曙色初开,池榆幽幽转醒,她也双目发怔, 眼角流下眼泪。晏泽宁听见床帷里的动静,端了药进去, 看着池榆的脸,平静说着:“喝药吧。”

    池榆好似没听见他说话。

    晏泽宁接着道:“你本命剑已断,我度送灵力保你神魂不碎……你整个识海无法存储灵气,就算从外界汲取灵气,也会散灵,虽然可以修炼,但留住的灵气对于修炼所需的灵气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你神魂都裹着我的灵力,以后要修炼,便只能找我与你度送灵气,若不是我的灵力,便会爆体而亡,知道吗?”

    “张开嘴,喝吧。”晏泽宁又说了一次。

    池榆趴着,神情呆滞,犹如木雕泥塑。

    晏泽宁抹掉池榆眼角的泪,抚摸着她的头发。“把药喝了,然后再去换件衣服。”

    一室静默。

    晏泽宁在床榻侧半蹲着身子,贴脸看着池榆。

    “跑不出去,没办法离开我,就这么难过啊。”

    晏泽宁伸手撩了撩池榆额间的碎发,转手掐住池榆的后颈,不顾池榆的挣扎,将药给池榆灌了进去,呛出的黑褐色液体流满了枕头,池榆头发上、脸颊上全沾满了药液,还在不停咳嗽。

    晏泽宁低低笑着,问池榆:

    “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如他所料,池榆并没有回答。他又开始不停转动手上的桃花戒,声音平静到诡异。

    “是补身子的药。”

    “你流产了,应该补一补,但有人告诉我,流产的不是十个月的孩子,而是三个月的。宸宁,你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池榆眼珠子转到晏泽宁身上,堪堪只有一秒,又转了回去。

    “你知道了啊。”好似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晏泽宁拿出沾满血的床单和被褥,丢在池榆眼前。

    “这上面的,是我们的孩子,对吗?”又将罗盘扔到池榆眼前。“它是水灵根,对吗?”

    晏泽宁双手紧箍住池榆脑袋,眼睛发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它……”池榆垂眼,默不作声,晏泽宁用快要发狂的眼神看着池榆:“究竟为什么……”

    “明明你告诉我,你会生下它,陪着它长大,你会爱着它……”

    “你知道吗?”晏泽宁声音发颤,“就是因为你告诉我你会爱着它,我才无比期待这个孩子,我怕这个孩子出什么意外,我怕你伤心难过,我千方百计去保护它,我幻想着我所做的一切能为它铺路,让它一生平安顺遂。”

    “我做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爱着它……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杀了它。”

    池榆脸色惨白,她笑了笑:

    “打掉它又怎么样,我为什么要生下这个令我不喜的孩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因为我不喜欢它爹,生下它,我会跟他爹有斩不断的联系。如果这个孩子长的像它爹的话,我看着都觉得恶心,我看着都想吐——”

    “池宸宁……你闭嘴你闭嘴你闭嘴。”晏泽宁捏着池榆的肩膀,“你这么说,那我们这些日子都算什么?你明明也很开心,也很高兴,我以为你会有一点点喜欢我……一点点爱我……”

    “我不装得开心一点、高兴一点,难道我还要让你晏泽宁使出磋磨人的手段来逼迫我开心快乐,我不装,你怎么放松警惕。我不装,你又怎么会自以为是到有我喜欢你的错觉。”

    池榆冷冷盯着面前的晏泽宁。

    “你看,我如今不装了,不就落得个神魂破碎,命都被你捏在手里的下场。”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没让你满意,我哪里对你不好,我对你予取予求,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可以去寻、去偷、去骗、去抢……只要你想要的……”晏泽宁神情有些癫狂,“我都可以给你。”

    “难道我做错了一件事,无论怎么补偿,都永远无法得到你的原谅吗?”

    池榆不做回答。

    “还是……还是……有别的什么人引诱了你。”晏泽宁神经质般不停转动桃花戒。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白自横。”晏泽宁瞳孔放大 ,“我悄悄告诉你……你没办法喜欢他了……我将他杀啦!你知道我是怎么杀的他吗?我先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将皮剥……”晏泽宁细细观察池榆的神情,见池榆无动于衷,他长舒了一口气。

    “啊……看来不是他……”

    “那么又是谁呢?”晏泽宁又开始转动桃花戒。“是不是为你启动瞬身阵的人?对了,这个人我要好好去查一查,是谁呢?宸宁……让我猜一猜是谁呢?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的男人……是陈雪蟠吧。”

    “啊……”晏泽宁看着池榆变得越加苍白的脸,脸上有着诡异扭曲的喜悦,“看来是这个人了……哎呀……他怎么能对你念念不忘……你可是我的命中注定啊。”

    “我把他找到以后,我会先问问他喜不喜欢你,如果他不喜欢你,我就让他死,如果他喜欢你,我就让他死得很惨……就死在你面前好不好……你替他选一个死法——五马分尸、剁成肉泥、抽筋拔骨——如果选不出来,我就让他每一个都试一下好不好……我会吊着他的命的,你不用担心他撑不过去。”

    “他若喊疼的话,你也不要心疼他。”

    “你看看。”晏泽宁指着自己全身的血洞,“夫君可是被你万剑穿心过,夫君没喊疼啊,你都没心疼夫君,怎么能心疼其他人呢。”

    池榆冷静地看着他说疯话,神色淡漠道:

    “我没被人引诱。”

    “你不要胡乱臆想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清楚的知道我不要什么,我不要你。”

    “我不要你,晏泽宁。”

    第175章 事发(二)

    “我不要你, 晏泽宁。”

    池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晏泽宁清楚地看见另一个自己趴在池榆颈窝里,双手搂住池榆的腰, 笑意盈盈地说:

    “还不杀了她吗?晏泽宁……你忘记自己的初心了吗?她不要你啊……你的心肝宝贝已经说了, 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以为是,你还留着她做什么?留着她伤害你吗?”

    另一个自己双手抚摸着池榆的脸颊。

    “快……杀了她……不杀她怎么能修成无情道?快……”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晏泽宁抽出惊夜,指向另一个自己,“再说我就杀了你。”他握住惊夜的手略有些颤抖。

    “我、让、你、别、说、了。”

    池榆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尖, 冷笑着:

    “我不说……你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另一个晏泽宁笑着捂住自己的嘴, “我不说了,但我还是会出现的,希望我下次出现, 你能按照我说的做。”说完, 立即烟消云散。

    晏泽宁放下惊夜, 眼珠已经变得猩红。他盯着池榆的脸,慢慢走到池榆身边。

    “不要我是吗?”

    “不要我你要谁?”

    “啊……对了。”晏泽宁猛然收住自己扭曲的神情和狂乱的情绪, 转动着手指上的桃花戒,脸色变得淡漠,语气变得平静,又是一副清清冷冷的仙人模样。

    “这些事情, 我们要一桩桩、一件件的算。”

    “是谁看护你不力, 让你亲手杀掉了我们的孩子。先从你身边的人算起,那两个人叫什么……婉……婉……我还真记不得了,这两个人,该当罪首。其余的人, 我们慢慢来。”

    “还有……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断婚契的方法?藏书阁还是阙夜峰的书洞。”

    晏泽宁半蹲着身子,看着池榆的瞳孔, 一字一句越加缓慢。

    “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晏泽宁笑着,风光霁月的样子。

    “你这模样,可怜见的,瞳孔收缩,应该是有人告诉你的。”晏泽宁掐住池榆下颌,“你应该不会向我坦白是谁。但没关系,你接触过的,师尊会一个一个查。查不到也没关系……全部杀掉就好了。”

    “你要不要先跟师尊讲一讲是谁……到时候师尊乱杀无辜就不好了。”

    池榆偏过头:“晏泽宁,你又用这种手段,你这样做只会让我瞧不起你。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那些事情,全是我想破脑袋、千方百计做的。”

    晏泽宁手从池榆下颌滑到颈部。

    “瞧不起我有什么关系,手段不在旧,好用就行。池榆……你知道吗?这是我用过最温柔的手段了,你不会想知道我是怎么对别人的。但谁叫我舍不得动你呢,所以该你受的罪,只有让别人来受了。”

    晏泽宁挑开池榆的衣襟。

    “你不是一直很善良吗?所以你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你走了,他们会受我怎样的磋磨。都是因为你,他们才会受这种罪,你怎么不将你的良善贯彻到底……心肝……多为周围人想一想。”

    池榆先是气得浑身发抖,后又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半怒半笑说着:

    “晏泽宁……伤害他们的是你,不是我。不要将你要做的事归咎到我身上,你想要威胁我什么?想要利用我的愧疚感吗?可笑至极,无耻之尤。”

    晏泽宁眼眸微抬。

    “生气了。”

    他摩挲着池榆的颈脖。

    池榆抓住他的手,冷冷道:“不要碰我。”

    “不让我碰你啊……可你不是很喜欢我碰你吗?面上生气,但其实乐在其中对吗?我一碰你的腰,你身子就软了,会瘫倒在我身上,让我碰出氺来,会叫得很好听,声音又轻又娇,尤其是求我停的时候,你知道吗?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更用力些,看你快要晕厥过去的神情……你不快乐吗?你跟我玩过多少次,现在让我不要碰你,我在创上快要弄死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拒绝……你根本就是很喜欢我的身体……很喜欢我。”

    “哈哈哈……”池榆笑出声来。

    “你居然以为我跟你做、有反应就是喜欢你。”

    “哈哈哈。”

    “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换了别的男人也是一样的。不过是你在创上多半是男宠做派,身子干净,又是化神修士,赶着送上门来服侍我快乐,我为什么要拒绝,不玩白不玩。我跟任何长得俊的男人都可以乐在其中……哈哈哈……你真搞笑。”

    晏泽宁掐住池榆颈脖,全身发颤。

    “你又在气我……”

    他低头吻住池榆的唇,甜干净池榆嘴唇上凝固的药液,又撩开池榆脸上干粘的头发,一点点甜着脸,从脸一路甜到颈脖。池榆俯身,猛咬住晏泽宁的耳朵,咬得晏泽宁耳朵鲜血横流、拉扯着他的耳肉往外,似要将他的耳朵咬下来。

    晏泽宁手掌住池榆的后脑勺,微微用力一按。

    “喜欢咬就咬吧。”

    接着就要扯开池榆的腰带。

    池榆猛踹他,挣扎着,最后还是被晏泽宁剥落的只剩一件亵衣,而一个极其袖珍的储物袋,从池榆亵衣里掉了出来。

    一见这储物袋,池榆猛得伸手想要拿回来,却被晏泽宁先拿到手。

    晏泽宁打开储物袋,一个红通通的身影立即从储物袋中飞了出来。

    “哇……小榆……储物袋里好闷啊……我们出来了吗?”小红东张西望,“这里好眼熟啊。”

    池榆惊惶叫道:“小红,快到我身边来。”

    小红扑腾着就飞到池榆身边,池榆立即把小红揽在身下护着,警惕地看着晏泽宁。

    晏泽宁强制性搂住池榆,随后一点点把池榆的身子扳开,将小红扯了出来。

    小红哭唧唧地叫着大坏蛋,企图伸出翅膀去打晏泽宁。晏泽宁冷眼看着小红,扯断了小红的一只翅膀。

    小红尖啸了一声。

    池榆也尖啸了一声。

    “住手——”

    晏泽宁将手中红色的翅膀扔在地下。

    池榆摔下床,连滚带爬从地上拿回小红的翅膀,对着小红鲜血淋漓的伤口边缘,企图把翅膀接回去。

    小红呜呜哭着,一直在喊“小榆”,一直在说“小榆我疼。”

    池榆根本无法用灵力,听着小红的声音,心如刀割,流下眼泪,不得不向晏泽宁这个罪魁祸首求助:“你把小红的翅膀接回去好不好……它好疼的。”

    这时小红嘴里喊的内容变了。

    “小榆……我好烫啊……我好昏啊。”

    “小红……”池榆带着哭腔,“你坚持住。”

    池榆心里惊慌万分,不停在晏泽宁身上摸索着。

    “你把我另一个储物袋放哪里了,还给我……快点……还给我。”

    晏泽宁冷冷看着这一切。

    “要储物袋做什么?”

    “我要紫雪莲,我要药!晏泽宁……你快去叫人给小红煮紫雪莲,快点……小红不喝药会死的。”

    池榆急得眼泪扑通扑通流,她踮起脚尖,急急吻着晏泽宁的脸和唇。

    “夫君……你行行好,你让人去煮药好不好,我求求你,你答应我吧。”

    “小榆……”

    小红这时声音越发有气无力。

    池榆一面看着小红,一面自己解开亵衣。

    “你快去让人煮药好不好……夫君……泽宁哥哥……师尊……求求你……”

    晏泽宁看着池榆的动作,冷笑一声道:

    “不是叫我晏掌门吗?”他抓住池榆的后颈,弯下身子,将自己额头抵在池榆额头上,眼睛里暗潮涌动。

    “池宸宁,你总是这样,你总是以为说两句软话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我。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我才可以得你一个好脸色。”

    “我就是一条自以为找到主人的野狗,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晏泽宁将池榆的腰带系好。

    池榆怔愣看着晏泽宁停在她腰间的手。

    “但这次不行了……我不再是你给一根骨头、甚至连骨头都不用给就围着你团团转的野狗。况且你要给的是我本来就可以拿到的东西。”

    “你以为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吗?”

    池榆看着小红变成深红的身体,有些崩溃道: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救它……它快不行了……你告诉我……它快死了啊!”

    “你已经害我失去了小剑了!”池榆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晏泽宁看到池榆的眼神,脸色越发冷了,将婚契扔到池榆跟前。

    “签了它。”

    池榆低头,毫不犹豫的签了婚契。

    晏泽宁心头第一感觉是嫉妒,嫉妒手中这个虫子轻轻松松就能威胁池榆把她费劲心机解了的婚契重新签。

    真的好嫉妒啊……为什么对这个虫子这么在意。

    晏泽宁捏着小红身体的手越发紧了。

    第176章 事发(三)

    “我已经签了……”池榆看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小红, 双手将婚契递给晏泽宁,眼中闪过泪光,“你快给它喂药吧。”

    晏泽宁接过婚契, 唤人将小红拿走, 池榆见了,立即就要跟过去,被晏泽宁紧紧捏住手腕,冷笑说着:

    “去哪里。”

    池榆低头抹着眼泪, “我只是想跟过去看看, 它好了我就立即回来。”

    晏泽宁将池榆拉到身前,“你以为还像以前一样吗……以前你可以不懂规矩,现在就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从今以后, 你不得踏出阙夜洞半步。”

    池榆抿唇, 虽然眼中还有泪, 但一脸冷色。

    晏泽宁看着池榆的神情,神色阴沉, 随即转身离开。

    ……

    晚间,一群仙侍端着饭菜鱼贯而入,将饭菜摆满饭桌,又在桌上放了五个花纹精致的盒子后便退下。

    晏泽宁紧跟着就进来了。

    他落了座, 看着瘫坐在床边的池榆, 用勺子敲了敲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声音。

    “过来。”

    见池榆一动不动,晏泽宁声音有了怒气,“过来。”

    池榆抬眼看着晏泽宁, “你让我看一看小红。”

    “过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池榆依旧不动,晏泽宁起身到池榆身边, 将池榆拖到座位上坐着,池榆冷脸,低头就是不看晏泽宁。

    晏泽宁怒急反笑:“现在没有事情求我了,又给我脸色看。你以为你这番做派能撑到几时。”晏泽宁捏住池榆的下颌,手指在她唇上摩挲,“现在,我教给你的第一课就是要笑,知道吗?我不喜欢你对我冷冰冰的样子。”

    池榆张口就咬住晏泽宁的虎口,梗着脖子,直直看着晏泽宁。

    晏泽宁任她咬着,脸上笑意更盛。

    “马上你就不会这样了。”

    晏泽宁打开了放在桌上的第一个盒子,将盒子推到池榆面前,盒口那边对着池榆。

    轻软精美的布料上面,规规整整放着的是一颗人头。

    那是婉青的人头。

    表情狰狞,眼含怨恨,显然是受了极大痛苦而死。

    池榆立即就呕了出来。

    她虽经历过血腥的场面,但陡然见到朝夕相处的人这样死去,还是接受不了。

    晏泽宁轻抚着池榆的后背,神色平静说道:“还要看吗?”

    池榆没有回答,低头全身颤抖着。

    晏泽宁轻笑一声,又将一个盒子打开推到池榆眼前。

    他将池榆脑袋颁正,强迫她看着盒子。

    里面是婉月的人头。

    池榆尖叫一声后眼泪流了出来。

    晏泽宁用袖子擦干池榆的眼泪,状似好心安抚道:“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还要看吗?你想不想知道第三个盒子里是什么?”

    晏泽宁看着池榆脸上呆滞怔愣的神情,提问道:

    “你要不要猜一猜啊?很好猜的……嗯?”

    晏泽宁打开第三个盒子推到池榆面前。

    平整的,被削去五官的脸。

    那颗人头,是周悯。

    “还要看吗?”

    “到底看不看?”

    “池宸宁……说话……我让你说话……还看不看。”

    晏泽宁将脸凑到池榆面前,池榆呆呆转过头看着他,晏泽宁目光越发冷了,“我教你的第二课,就是要有问必答,知道吗?”

    “要看吗?”晏泽宁又问了一次。

    池榆嘴唇抖动,“不……不……看了。”

    晏泽宁依旧打开第四个盒子推到池榆跟前。

    “我说了啊……我说了我不看啊……”池榆流下泪来,欲低头逃避,却被晏泽宁卡着脖子看向第四个盒子。

    第四个盒子里,装的是陶沐阳的人头。

    有着痛不欲生的眼神。

    “知道我为什么杀周悯吗?”晏泽宁盯着池榆,等待她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记得要说真话。”

    池榆的眼泪流到晏泽宁血肉翻滚的虎口上。

    “我……我不愿意讲……”

    “那我讲吧。”晏泽宁轻轻吻了一口池榆的唇,“你那断婚契的法子,就是周悯给的。那个方法是偷我的先天灵魄……对吧?她不愿意跟楚无期结婚契,被迫签了婚契后,苦心钻研断婚契的法子,到头来却让你用在我头上了。”

    晏泽宁呛笑一声:“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杀陶沐阳吗?”

    池榆闭上眼睛,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周悯喜欢陶沐阳,才想断了跟楚无期的婚契,她因陶沐阳的性命向你献了断婚契的法子。说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陶沐阳,你说,我如何不该杀他。”

    池榆捂住胸口,低低喘着气。

    “他们鸳鸯双飞,我们翻脸成仇,你教我如何不恨。所以我就让他们去地下做了一对苦命鸳鸯。你放心……你说过陶沐阳对你有恩,这件事情夫君也没忘。所以他们互相见了对方最后一面,互相为对方求情,然后互相看着对方死去,你说……我这样算不算全了他们俩的情谊。”

    晏泽宁抚摸着池榆垂散在后背的头发:“夫君问你呢……”

    “你别逼我……你别逼我。”

    晏泽宁的手顿住,轻叹一口气。

    “你还是不明白夫君说的那句话……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你那一套已经没有用了。”

    “你乖乖听话,自然不用吃苦头。否则……别怪师尊……师尊虽然也不忍心让你流眼泪,但有些厉害,是该让你知道的。”

    晏泽宁话音陡然一冷。

    “说。”

    池榆嘴唇微张,眼带惊恐看着晏泽宁。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晏泽宁的獠牙。

    她呆愣着,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只听得如烟似雾,从远方飘散过来的一声:

    “算……”

    晏泽宁随即将手放到第五个盒子上面,池榆的视线也跟着落到第五个盒子上。晏泽宁见此,将池榆抱到怀中,揉着她的脑袋问她:

    “你想不想亲手打开?”

    晏泽宁抓起池榆的手放到盒子上。

    “我不想……我不想……你放过我吧……”池榆的手使劲抽动。

    晏泽宁紧紧禁锢着池榆的手,带着她,一点点打开了第五个盒子。

    里面躺在一对红通通的翅膀。

    一对……翅膀。

    “晏泽宁!”池榆尖叫着,扇了晏泽宁一巴掌,紧抓住他的衣襟,“你又伤害了小红!你又扯断了它一只翅膀是不是!你答应过我会给它喂药的!”

    晏泽宁脸上红肿着,微微歪头。

    “我是答应给它喂药,但不代表我不能做些其他事情。”

    “啊……看来你还是最在意这只酒虫啊!”晏泽宁眼神昏暗,一点点掰开了池榆抓住他衣襟的手指,“我要教给你的第三件事情,就是不要叫我晏泽宁,要叫我夫君。晏泽宁是你叫的吗?”

    晏泽宁摸住自己的脸,“也不要这样没大没小了,以后别对夫君非打即骂了。”

    他笑了笑,眼中聚雪。

    “我教了你三课,你全记住了吗?”他凑上去吻了吻池榆的唇,“说话啊……虽然你这副样子也着实动人,但夫君也不会忘了正事……”

    “你也不想第六个盒子里装的是那只酒虫的头吧。”

    “那三课,是什么。”

    池榆面色苍白道:

    “要笑。”

    “要说话。”

    “要叫你夫君。”

    晏泽宁搂住池榆,“很好……看来是有听夫君的话。”

    “那先笑一笑。”

    池榆嘴唇发紫,好一会儿,才勉强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晏泽宁双指戳到池榆脸上,“笑的不好看,再笑一笑。”双指往上拉了拉。

    池榆愣着,又扯出一个笑容,这次的笑容没有上次奇怪。

    晏泽宁道:“这样对夫君笑着,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晏泽宁把她放到座位上。

    “吃东西吧,记得要将东西吃完。”

    池榆起身用手给盒子里的人头全抹闭了眼,关上盒子。

    随后坐在位子上,垂着头,乖乖将桌上的菜吃得一干二净。

    晏泽宁一言不发,直勾勾看着池榆。

    池榆吃完后,晏泽宁抹了抹池榆的唇角,亲了一口,然后问道:“好吃吗?”

    池榆勉强笑着:“好吃。”

    “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晏泽宁问道。

    “不知道。”

    晏泽宁接着说:“你吃的是补身体的灵膳,专门给流产的妇人用的。你的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会跟以前一样,非常健康。”

    晏泽宁又道:“夫君问你一件事……”他将手放到池榆腹上,“你说……这里……还会有我的孩子吗?”他眼珠子不错地盯着池榆的脸。

    池榆愣了愣,低头答道:

    “会有的。”

    “孩子会生下来吗?”

    “会。”

    “等那座宫殿修好后,你就住进去,永远都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好。”池榆回答。

    “你去床上趴着,把衣服脱了。”

    “……好。”

    第177章 事发(四)

    晏泽宁拉开床帷, 捡起地上的外袍披在身上,他胸膛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抓痕。他正要走时,被床帷处探出的手拉住了衣角, 那手上有着淤青和勒痕。

    床帷里传来沙哑的声音:“夫君, 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小红。”

    晏泽宁转身拉开床帷,里面的女子盖着一层轻纱,露出来的颈脖和手臂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吻痕,头发凌乱垂散在脸上, 嘴唇红肿糜烂。

    晏泽宁垂眸看着池榆。

    “你刚刚有发现什么吗?”

    池榆不知晏泽宁何意, 看着他摇摇头,“……没有。”

    “你看不见我身上被你用剑戮穿的血洞吗?你看不见我后背的皮已经没有了吗?”晏泽宁将池榆的头发撩到耳后,“也许你看得见, 你只是不关心罢了。”

    晏泽宁俯身将头埋到池榆颈脖上, 深深咬了一口, 池榆望着上方,紧闭双唇, 将痛呼湮灭在舌尖。

    晏泽宁起身,摸着池榆颈脖上血肉翻滚的伤口,双眸晦暗,平静说着:“还给你了。”

    他手摸到池榆腹部。

    “至于什么时候能看那只酒虫……你什么时候怀上我的孩子, 我什么时候就让你见它一面。”说闭, 晏泽宁转身离开。

    池榆盯着晏泽宁离去的背影,双目发怔,一言不发。

    晏泽宁去了刑罚堂。

    这些天,他让人将池榆一举一动都细细查过了。池榆做的所有事情都摆在了书桌上。

    他一字一句翻阅。

    其中最重要的一句便是:灵石用度不菲, 但不知所踪。意思是灵石的用度对不上。

    晏泽宁想到制作瞬身阵需要花费海量的灵石,想到自己从一剑门库房和私库里掏出海量灵石讨池榆欢心, 哪里不知道那些灵石的去处——给她了,然后她给别人做瞬身阵了。

    晏泽宁冷笑一声。

    灵石都是小事。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跟做瞬身阵的人——陈雪蟠联系。

    他无论如何也查不到。

    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人,除了那只酒虫……那只酒虫……

    想到此处,晏泽宁不由得思忖,当初他将池榆带回一剑门,那只酒虫自然就跟陈雪蟠在一起。

    那么为何那只酒虫会行迹蹊跷跑回一剑门……该不会是受了陈雪蟠指使。

    晏泽宁唤人将小红带了进来。

    小红奄奄一息躺在笼子里,双翅已断,圆滚滚的身子上有着凝固的血迹。

    见了晏泽宁,它有气无力嚷着“大坏蛋”、“我要见小榆”、“快放我出去”之类的话。

    晏泽宁冷漠地盯着它,问道:

    “你可帮助过陈雪蟠与池榆联系?”

    小红嘴里依旧只念着那些话。

    对除了池榆以外的人或事,晏泽宁并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和耐心,小红不回答,晏泽宁立即放了灵压,将小红圆滚滚的身体压成椭圆,五脏六腑挤在一起。

    小红哭了起来,嘴里嚷着疼。

    可这次没有人来哄它了。

    “小榆……小榆……我全身都疼……”小红哭得越发声嘶力竭。

    晏泽宁眼中翻腾着嫉恨。

    “你以为你的小榆会来救你吗?会来哄你吗?遇到一丁点危险和痛苦就喊宸宁,想来也是她惯着你。你喊疼,她会把你在抱在怀里轻言细语哄着,从来都对你笑,从来不会冷冰冰地对着你,你一说话,她就会回应,从来不会因为你说话颠三倒四、全是废话就忽视你,她还会因为你忽视我……我呢?她可以对我刀剑向相,可以因为讨厌我而杀掉我们的孩子,把我送给她的灵石转头就给另外一个人……我喊疼……什么都没有……一句软话都没有……一句关心、连装出来的关心都没有……你凭什么得到这一切,不过就是一只会酿酒的畜牲而已,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你。”

    晏泽宁放出的灵压越来越低。

    小红肚子里的蛊虫因承受不住痛苦发出怪异的吱叫。

    晏泽宁伸手抓住小红。

    看着小红扭曲的脸,他露出了诡异的笑。

    “你肚子里有什么?我来帮你看看好不好……”他剖开小红的肚子,捏住小红的胃,将小红胃里的蛊虫挤了出来。

    看着那极小、油光蹭亮的蛊虫。

    晏泽宁细细观察后叹了一句:“是传声蛊虫啊,你就是凭着身体里的这个东西让池榆跟陈雪蟠联系。”他笑了笑,“怪我……怪我当时急着想要哄池榆开心,粗粗检查了就让你靠近池榆。”

    他将目光落到鲜血横流的小红身上。

    要不要救它呢?

    不救它的话,宸宁要跟他闹,以后他拿什么来威胁池榆,让池榆乖乖听话呢?应该要救它。

    晏泽宁这样想着,手上却没有丝毫动作。

    虽然这样……可他一点都不想救它。

    晏泽宁眼神晦暗,想到今天还跟池榆讲若怀上了孩子就让她见这酒虫,对池榆不守信用,还是不好啊。

    晏泽宁指腹弹出灵气,欲度到小红身上。

    可小红的身体,早已冰冷。

    那圆滚滚的身体,已经失去呼吸。

    ……

    焚天谷内。

    蒋毅站在天池外,将镇魂铃与天地剪还给天池后,向天池禀告剿魔之行的事宜。

    “……虽然焚天谷只剩下七位元婴修士和九位金丹修士,但结局是好的,在一剑门晏掌门的帮助下,魔族已经屠戮干净了,几年后人间便又会是一番好气象。”

    “只是有件事情要向白尊者赔罪,自横他失踪了,我跟吴真人找遍了月岚城也寻不见他,只怕他是被魔族……”说到此处,蒋毅低头不敢言语。

    一阵寂静。

    这时蒋毅腹中发烫,散着莹莹的光。

    他低头疑惑:“这是……”

    “这是本尊做的,你退下吧,以后也不要找自横了,本尊已知晓他在何处。”

    蒋毅不敢多问,依言退下。

    天池内,红艳艳的海棠随风招摇。

    三尊巨大无比、没有面容的金色法相围坐在一泛着银光的湖泊,湖泊上方立着天地剪与镇魂铃,镇魂铃的铃铛处散着银屑,撒到湖泊里面。

    “自横当有此劫,他渡不过,是他的命。但凶手,也需惩治。”

    “你知道凶手。”

    “是那位晏掌门,本尊与自横血脉相连,自有办法算出凶手。”

    “此子早有魔性,是该除了。”

    “但恐怕这次仙魔大战还未结束。魔母未出,安敢说魔族已被屠戮殆尽。”

    “魔母无形无魂,需铸魂受肉。若魔母受肉,必定会挑选一个容器,上次成为魔母容器的是一化神修士。诸位难道忘了魔母受肉之后会给苍生带来多大的磨难。我们为何不踏出天池一步,除了要用天地精粹修炼,不也怕被魔母挑选为容器。”

    “你的意思是说?”

    “外面不就有一个化神修士吗?”

    “晏泽宁?你想以他为诱饵?”

    “若魔母以他的身体受肉,你能杀了他吗?”

    “为何要杀了他?若他被魔母受肉后杀了他,那魔母又会回到魔渊,诞下千千万万的魔族,卷土重来。所以要将他的身体当做困住魔母的囚笼。”

    “怎么困?”

    “此子化神修为得之不正。他的过往本尊已知晓,他金丹被废后一路重修,从元婴到化神用的时间太短了。你当修仙界那些人精没有怀疑吗?只是碍于他的修为、声望以及仙魔大战后打下的巨大功劳,闭口不言罢了。仙魔大战后,御兽宗、天衍剑门、玄阳门只是个空壳,他这一剑门掌门,整合了这三宗的资源与人,早已是四门之主,一手遮天,那些修士安敢言?”

    “修仙界可以走的邪路太多了,但能豪不讲道理,让他一路修到化神的,又需要废了修为重来的,只有——”

    “无情道。”

    这话一出,天池里泛起轻笑。

    他们杀过的无情道修士太多了。

    无情道的修士非常好对付——只要找到他们的道心。

    第178章 冥

    漫天的黑色精魂从天空涌到冥手中, 形成凝实的魂体,这魂体不时变幻形状,直到冥拿出母蛊, 将母蛊所需情绪输入到这魂体中, 魂体才堪堪变成一个人的形状。

    [去!找到我的人器,去!]

    [吾命令你去!]

    锐利的尖啸在冥脑海中翻腾,让冥痛苦不堪。

    他双手点额。

    “冥早已找好您的人器,魔母您一定能受肉成功。”他微笑着。

    魔母的尖啸从冥脑海中消失后, 冥的微笑瞬间消失, 阴白的脸面无表情。

    ……

    魔渊所有的魔物在变成人之前都有原形,冥也不例外。

    他的原形是蜉蝣。

    蜉蝣,朝生暮死, 弱小之极, 在魔渊这种极端弱肉强食的环境中, 他总要学会生存。

    从出生的那天早晨开始,他就要面对魔渊血淋淋的獠牙和利爪, 流转的魔毒和阴诡的植物。

    他得学会生存,没有可以抵抗敌人的身躯,他只能用脑袋想办法,去观察、去思考、去了解魔渊的一切, 在躲过又一张血盆大口以后, 他短促的魔生已经过了一半,魔毒渐浓,已经是中午了。

    他不敢行差踏错的半生,在别的魔物那里, 只是打盹的时间而已,他难受, 但他却不知道哪里难受,后来他知道难受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躯体上的,一种是心灵上的,再后来,他知道这种难受是一种情绪,叫做不甘心。

    彼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艰难的、从中午至晚上的后半生,开始喜欢探究别的魔物。

    吃、睡、□□——□□、吃、睡,它们就这样循环。

    为什么要这样呢?

    冥不理解,他躲到魔藤交缠的缝隙中躲避追杀,他用魔树的魔茎滤过太浓的魔气以吸食、他用魔叶盖住自己小小的身躯以抵御魔气的侵蚀,他听到好听的声音会静静欣赏,凡此种种,他已经做过太多了,而其他的魔族只做这三件事。

    时间对每个魔都是一样的吗?

    他想着。

    这个问题镌刻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无法逃避思考。

    从黄昏到夜晚,他垂垂老死之际,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临死时,他交出了答案。

    时间对每个魔都不一样。

    他体验了好多好多,而别的魔只体验了那三样而已,他的时间,比别的魔长。

    没有他的感官所参与的时间,毫无意义。

    时间在流逝,他在观察着这个世界,参与自己的时间,而别的魔无法参与时间,除了吃和□□的时候。

    他活到了第二天早上。

    神魂印记告诉他,他是魔族有史以来第一个化人期,与人族的化神期相对应。

    冥立在深渊中,看着自己完完整整人形的躯壳,指着自己道:

    “我——化人期。”

    他福灵心至,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我——冥,我叫冥。”冥微微昂扬着头,“不,我是冥。”

    冥是魔族的军师,这是后来的事了。

    现在的冥,只想找个能与他交谈的魔,哇哇、咕噜、嗡嗡的乱叫,不明意义的符号,对他大打出手,这些魔族……完全无法交流。

    这时他想到他是魔族里第一个化人期。

    化人期——人。

    人是什么?

    他产生了好奇心,魔族没有魔能与他探讨,他历经艰险,爬出魔渊来到了人所居住的地方,人管这种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叫村落、叫镇集、叫城市、叫国家。

    他在人中间生活了很久很久,与在魔渊里观察魔一样,他也在观察着人类。了解人类的语言,看人类的书,读人类的历史、上人类的学堂,偶尔将他所遇见的每个人去比较。

    这个懒惰、这个喜欢撒谎、这个杀过人、这个喜欢不间断与人□□、这个偷过别人东西……

    人有什么好的呢?

    即使他们拥有着许多东西,还会为更多的东西自相残杀。

    凭什么魔族修到最高等级,要叫做化人期。

    怀着这般愤懑的情绪,他回到了魔渊。彼时魔母刚刚苏醒,她向每一个魔族传递着她想要人类精魂的信息。

    所有魔族,包括冥都受了感召,他兴致勃勃地想为魔母、想为魔族做些什么。

    当他看见那些魔族嘶吼着露出他们的獠牙、就要不顾自己死活爬上魔渊时,他冷了脸,魔族不应该就这样没有准备、没有计划、毫无意义地浪费掉生命。

    他第一次意识到人类历史上那些阴谋诡计的作用——减少己方的消亡。

    他试了几次。

    那些阴谋诡计逐渐烂熟于心。

    每次成功都让他信心大增。

    后来,他利用人类的欲望策反他们成为了魔族的间谍。其中,他策反的最成功的间谍便是一个叫做陈生的人类,陈生提供的情报,让魔族以最小的代价杀光了丰城所有人类和尽可能多的修士。

    被魔族杀死的人类,精魂都会流散到魔渊。

    魔母吸收了这些人类精魂,产出了更多更多的魔族,魔族从来都没有这般气盛过。

    于是十几年后,魔族又一次计划举族爬出魔族,占领人类的地盘。

    冥想让魔族徐徐图之。

    而魔母等不及,她就像一个暴君,不顾魔族的死活要满足她自己受肉飞升的欲望。

    冥初时还能控制魔族。

    他让魔族剥人类的皮、藏在人群中,不要暴露自己,谨小慎微活着,最好在吃了人族修士后多生些魔族。

    因为吃了人族修士后的魔族产下的孩子多有人类特征,魔气较之寻常魔族弱上许多,若长此以往,魔族未必不能不费一兵一卒占下人类地盘,腾笼换鸟,一点点浸透他们,让整个城市或是国家都是披着人皮的魔族。

    可魔母等不及,无论冥怎样制止、劝说,魔母都等不及。

    那些冥视之可以交流的高等魔族也跟魔母一样等不及,没有别的理由,只是魔母需要他们去做罢了。

    无理由的热情,毫无节制的狂热,一心一意为魔母献上性命的憨愚。

    他们是傀儡,是被魔母控制的傀儡。

    魔母铸魂需要更多的修士精魂,于是他们便去杀了。

    他指挥魔族、为魔族创造功法,但到最后,还是阻止不了他们没有脑子的冲杀。

    他突然明白。

    魔族只有他一个魔。

    当人族第一个人意识到他与别的“人”完全不同时,他又有什么想法呢?冥不由得想到。

    他是魔族第一个魔。

    其他魔是杀戮与生存的欲望集聚而成的肉团罢了,他们除此之外所有的欲望都与魔母搅弄在一起。

    如果不将他们的思想与魔母剥离开,那么魔只能是一只只魔,就如同一只只牲畜般,而不配叫魔族。

    人是什么?

    到此时,冥终于有了自己的解答。

    人是有了自己思想、有了自己欲望、为自己生为自己死的精魂。

    欲望可以是嫉妒、仇恨、贪婪、杀念、懒惰、同情、悲悯、爱玉……可以是所有不好的和好的。

    唯独不能是被灌输的一致。

    唯独不能是愚妄不顾自己死活去送死。

    在一只只魔真正拥有自己的欲望之前,要学会如何正确生存,而要学会正确生存,魔族最需要的是——将理性奉上圣坛。

    如何让魔族拥有理性。

    冥想了很久,魔族以魔母为意志的话,只能让魔族一次次死亡、生长、再爬出魔渊,进行一次次无尽的轮回。

    要打破这个轮回,让魔族在丰美的人族地盘有一席之地,魔母只能死。

    魔母无形,要让她死,只有在受肉的时候。

    冥想着。

    他会提前到魔母的人器——晏泽宁的身体中去,然后等着魔母的到来,杀死她。

    让还在这片大地上藏匿着的、苟活着的、弱小不堪的化形期魔族有着漫长的时间长大,长出自己的思想与欲望,长成一只真正的魔,让魔族真正成为魔族。

    第179章 知晓

    阴暗潮湿的山洞。

    地面上有一干瘪的尸体。

    这尸体腰间系着的储物袋突然窜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傀儡。从这储物袋出来的傀儡立在干涸的血迹中, 盯着这泛着臭味,只剩半个脑袋的尸体,额头散发出莹莹蓝光。

    蓝光流到这尸体的脑袋上, 这尸体的脑袋竟然慢慢愈合, 不久,尸体的眼睛突得张开来。

    ……

    这是一座奢靡至极的宫殿,地面是软玉做的,墙壁是灵境铺砌而成的, 大大小小的各色物件全是法器。

    池榆进来已经一月之久。

    她裹着轻纱、垂散着头发瘫在床上, 身体上全是银糜的痕迹,身上没一块好肉。不久,仙侍们端着水盆、拿着药鱼贯而入, 给池榆清洗身子, 将药涂上私密的伤口处。

    池榆盯着那些侍女的脸, 又开始问:

    “你们在外面走动的时候有看过一只酒虫吗?”

    侍女低头做事,默不作答。

    “它全身是红的、眼睛大大的像葡萄, 身体圆圆的,说话像小孩子一样,可能……可能没了一双翅膀,它这副样子不常见, 你们注意到了吗……”池榆扯着那些仙侍的袖子, 眼带哀求。

    侍女任池榆扯着袖子。

    自从池榆搬进这座宫殿,除了跟晏泽宁日日交/欢,说过一些话外,便再也没跟任何人有交流, 进来的仙侍都埋头做事,任池榆如何与她们搭话, 她们都当没听见。

    池榆知道这是晏泽宁给她们下了闭口令,可她晚上做梦时,梦见小红睁着眼睛死死盯住她,她惊惶醒来后觉得心脏痛得不行,望着宫殿sin泪流满面,明知那些仙侍不可能搭理她,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向她们打听小红的现状。

    仙侍们做完事后带着东西出去了,关上门,这偌大的宫殿又只剩池榆一个人。

    池榆挣扎着下床,忍着痛楚想要走到门前,可走了不到十来步,手上、脚上的法器链铐便若若现,让她动弹不得,她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

    仙侍们走出宫殿,忍不住闲聊。

    “夫人也真是可怜,身上的伤比醉春楼接十几个客的寂女都要严重,那儿撕裂得厉害。”一仙侍面露不忍道。

    “那位怎会如此狠心,以前可疼夫人了……夫人只要面有不愉,就会低三下四的哄。现在不仅不让我们跟夫人说话,连看也不能看夫人,对夫人也必须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夫人三番四次想跟我们讲话,那样子真的很可怜。”

    “听晚间守夜的姐姐们讲,夫人叫得厉害,尖叫着说不要,然后就是哭,但一会儿就没声了……”

    一年纪尚小的侍女叹道:“那更可怕了……夫人身上都是淤紫,还有散不去的淤黑。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一仙侍将声音压低:“听说是夫人犯了错,孩子没了,婉青婉月都遭到牵连,被那位杀了……”这话听得众侍女心有戚戚焉,毕竟她们也是侍女,忍不住兔死狐悲,心里暗自决定离夫人远一些,不要跟夫人有多余的牵扯。

    ……

    晏泽宁推开门,见池榆独自一人呆呆地站着,又看见她眼睛有些红肿,知晓她是哭过了的。

    池榆听见门外的动静,连忙擦了擦脸回头,对着晏泽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夫君……你回来了。”

    晏泽宁淡淡“嗯”了一声,走近池榆,搭上池榆的脉,池榆觑看晏泽宁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夫君,我可以看小红了吗?”晏泽宁脸色稍愠,池榆抿唇笑得艰难。

    晏泽宁开口:

    “还没怀上孕呢,就想这些。”

    “我让你做的事情,你有乖乖做吗?”晏泽宁将池榆抱在怀中。池榆低着头,依偎在晏泽宁胸膛,“我有乖乖含着。”

    晏泽宁吻了吻池榆的额头,“夫君检查一下,拿出来吧。”

    一阵衣裳窸窣的声音,池榆脸色潮红,欲将脸埋在晏泽宁怀里,却被晏泽宁掐住下颌,细细观摩她的神情。片刻后,池榆拿出了一串珍珠,晏泽宁接过这串珍珠,放在掌心处,他看着泛着略显粘稠水光的珍珠,轻轻甜了一口,“是甜的。”他叹道。接着晏泽宁笑着将珍珠收好,吻了吻池榆的耳垂,“看来有乖乖听话,含得很好。”

    池榆露出一个笑容,扯住晏泽宁的衣袖:

    “小红……”

    晏泽宁摩挲着池榆圆润的肩,“既然你这么想见那只酒虫,按理说,是不是早日怀孕为好?”池榆点点头。

    晏泽宁从袖子拿出一个冒着寒气的葫芦。

    池榆偏头躲了一下。

    晏泽宁从葫芦里倒出十几粒晶莹剔透、寒气森森的葫芦籽,微笑看着池榆:

    “多籽多福,这寒玉葫芦籽助孕,是夫君特意找来的,你吃了吧。”

    池榆脸上惨白,“我不吃冰的。”

    晏泽宁的笑容渐淡,转着手指上的桃花戒。

    “池宸宁……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还当是以前吗?你以为你有得选吗?乖了几日便不乖了吗?吃下去。”

    池榆直直看着晏泽宁,摇头流下泪来。

    “我真的……不吃冰的。”

    “换一个好不好。”

    晏泽宁神色阴沉,“你不吃,你想过那只酒虫吗?你不是为了那只酒虫想早点怀孕吗?怎么……叫你吃点冰的你不吃,又不是让你上刀山火海,你对那只酒虫的感情就这么廉价。”

    “换一个好不好,换一个不冰的,我什么都吃……”池榆拉着晏泽宁袖子不住哀求,泪流满面。

    晏泽宁抹掉池榆的眼泪,看着她的脸,冷漠道:

    “哪有这种道理。不吃冰的……呵……”

    他捧起池榆的脸,“还跟我拿乔,还跟我摆架子,池宸宁,你以为哭一哭就行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现在不吃那一套。”

    “我让你吃!”晏泽宁眼里凝聚着寒意,他掐住池榆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来。

    池榆摇摆着头,眼中惊惶翻腾。

    “啊……啊……我不吃……”

    晏泽宁心里发了狠,捡起倒在桌上的葫芦籽就往池榆嘴里送,池榆抓住晏泽宁的手,使劲往外扯,却徒劳无功,那些冒着寒气的葫芦籽被晏泽宁塞进池榆嘴里,冰冷的寒意滑到池榆喉咙,那些葫芦籽被池榆咽下肚,晏泽宁也松开了手。

    池榆尖啸一声便不停地锤着自己的胃,又将手放到自己喉咙里,用力地掏,眼角滑下泪来。

    晏泽宁见此,抓住她的手,冷笑一声,“装什么装?”池榆对他这话并没反应,只是张大嘴,另一只手塞进自己喉管,将嘴部撑到一个畸形的弧度。

    晏泽宁脸色沉了沉,急忙扯出池榆的手,将她双手反剪。

    池榆神色惊惶,嘴里不停发出“啊……啊……啊”的叫声,短促又凄凉。晏泽宁心里惊慌,脸上却仍是阴沉,他安慰自己,池榆一向喜欢闹,这未必不是她装的。

    他嘴上冷硬:“还没有装够吗?想想你那只酒虫。”他沉默了一会儿,紧盯住池榆的脸,看她只是面色苍白,面无表情,没有发出奇怪的叫声,心里的惊惶略略定了些。

    他捏着池榆的脉,度了些灵气。

    然后将池榆抱到怀中,捂住她的手,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马上就要有孩子了,马上就要见到那只酒虫了,开心些,好不好。”

    池榆似只留了个壳在那里,没有反应。

    这时殿外有事禀告,晏泽宁将池榆抱到床上,替她盖上被子,散了银钩,拉下床帷,语气软了些,“睡一会儿,夫君马上就过来看你。”

    晏泽宁走后,池榆空洞的眼珠子转到床帷边的银钩上。

    她支起上半身,扯下银钩,仰头张嘴,将银钩放了进去。

    ……

    晏泽宁回来,拉开床帷时,就看到这副景象。

    池榆张嘴贴在墙壁上,嘴角含笑,手放到嘴上,提着银钩,而银钩的钩子戳穿了池榆的喉咙,带着血迹勾住池榆的肉,在灵晶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晏泽宁抖着手捏住池榆的后颈,将银钩从池榆嘴里取了出来,喂丹药、度灵力、一圈圈用白软的丝绸包扎着池榆的喉部,池榆也不反抗,任晏泽宁动作,不过她嘴角仍是含笑。

    在弄好一切后,晏泽宁空白的脑袋才涌进情绪——暴怒,暴怒中夹着空茫的惊惧,他扯住池榆的头发,声线有一丝微不可察颤抖,“你还跟我来这一套……”他踹翻一旁的柜子,“你、他、妈、的再跟我来这一套,我就掐死你,反正你也想死……然后再杀了那只酒虫。”

    “听到没有!”

    晏泽宁手用力,池榆被迫仰头。

    “说话!”

    “我怎么教你的,我不吃那一套!”

    池榆微微歪头,眼神空洞看着他晏泽宁,晏泽宁察觉到了不对劲。

    池榆在散瞳。

    他心跳漏了一拍。

    晏泽宁忙抱住池榆,“你别吓我……你别吓我。”他不停摸池榆的头发,“我都是说笑的,怎么你还信呢?被吓到了?乖……你只是以后别碰那些危险的东西罢了。”晏泽宁抵住池榆额头,将神识探进池榆识海,度了些先天灵魄给池榆,保她灵魂不散。

    晏泽宁又拉住池榆的手,“你跟我说说话,乖……师尊错了……师尊给你叩头认错好不好,任打任骂好不好,都不吃了,我们什么东西都不吃了。”他跪着池榆脚边,拉着池榆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打。

    池榆瞳孔仍散着。

    晏泽宁惊慌失措,然后小心翼翼道:“我带那只酒虫来见你好不好。”

    池榆听了此话,眼神动了一下。

    晏泽宁起身抱住池榆,在她额头上落下几个吻,“你先将喉咙休养好,过几日师尊就让那只酒虫来看你。”

    几日后。

    一只双翅已断的酒虫被晏泽宁抱到池榆跟前。

    它怯弱地看着池榆,叫着“小榆”。

    池榆眸光微闪,笑了一下,她伸手就要抱“小红”,“小红”看了一眼晏泽宁,才跳到池榆怀中,它说着:“小榆……你要好好吃药,好好养身体,我才能过来看你。”

    池榆抚着小红的断翅边缘,问道:“还疼吗?”

    小红摇摇头:“不疼,小榆要好好吃药,小榆疼我更疼。”

    池榆艰难笑了一下,问道:“小红真是懂事了,变得机灵多了。”池榆继续道:“那我来考考小红有多聪明。”她指着自己,“我叫什么名字?”

    “小红”看了晏泽宁一眼。

    “嗯……嗯……你叫池榆。”

    池榆笑着,“恭喜你,答对了。”

    池榆转头看着晏泽宁,“你将翅膀给它接回去吧。”

    晏泽宁道:“不多看看它吗?”

    池榆摇头,“还是先把它的翅膀接回去吧。”

    晏泽宁道了一声好,抱着“小红”转身离开。

    池榆捂住嘴泪流满面,透过门缝呆呆看着晏泽宁的背影。

    那是池榆最后一次见晏泽宁。

    第180章 纸鹤

    陈雪蟠睁开眼睛。

    脑海里闪过的是死前的画面, 那个阴森惨白,碎掉他半个脑袋的男人好眼熟,他在陈生魂魄里见过, 是给陈生母蛊的魔族。

    暮的, 他识海生疼,用手掌住脑袋,却发现自己手上有莹蓝色的碎魂,他心下一凉, 就算与他神魂相连的傀儡将仅剩的神魂度给他, 他也没多久可以活了。

    魂魄已经碎掉了。

    陈雪蟠脑海里闪过池榆被冻得干裂、红扑扑的脸,心中一恸。

    池榆……

    她还在等他!

    想到此处,陈雪蟠连忙看向启动瞬身阵的灵力口, 那口已经碎裂, 证明瞬身阵启动失败。

    那她怎么办……他没有办到答应她的事, 将她留在那个伪君子手上,她要受怎样磋磨。

    不行……

    他要去找她。

    ……

    晏泽宁抱住“小红”走出宫殿时, 一剑门上空忽得天色大变,黑云聚集,阴风吹刮着一剑门,将一剑门所有修士都吹得烂皮烂肉, 苦不堪言。

    晏泽宁丢开“小红”, 用灵力护住池榆所在宫殿,提起惊夜,御风飞往一剑门上空。

    他脸上冰冷,双眉倒竖, 喝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此时一剑门所有修士都忧心忡忡望着上方, 盼望着他们的掌门能解决好这件事。一剑门经历过魔族攻山,死伤惨重,如今好不容易能打退魔族,修养生息,从那鲜血淋漓的噩梦中出来,再来一次的话,他们实在是会疯的。

    天空中并没有出现任何东西。

    晏泽宁聚精会神望着空白处,敏锐察觉到有一丝魔族气息,横劈一道金光闪烁的剑意过去,却被一双阴白的手抵住,而那只手的主人也现了原形,是一紫衣男子。

    这紫衣男子笑道:“晏掌门,真是久仰大名,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我,我叫冥。”

    晏泽宁收了剑意。

    “涅槃期之上的魔族。”

    冥点头,“看来不需我多言。”

    晏泽宁用凌厉的目光看着他:“活着不好吗?为何要过来送死?”

    冥抿唇一笑,“此言差矣,晏掌门,你我之间,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话音未落,又一道剑意劈至冥身上。冥冷了脸,与晏泽宁开始交战。

    冥将魔气聚成一个黑团,将他与晏泽宁两人包裹在一起。

    “晏掌门,我的魔气世上无人能击破,无人知晓我们在黑团里做了什么,也无人能帮你,你可做好你死我活的准备了吗?”

    晏泽宁微微歪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是吗?这样就太好了。”

    晏泽宁身后展开巨大的骨翅双翼,将自己包裹住,再展开来时,已经是复眼啮齿的魔身了。

    晏泽宁与冥相斗了三天三夜。

    最后是晏泽宁将手掐在了冥的脖子上,然后用尾骨刺穿冥的眼睛,以尾骨为吸管,将冥内里的精魂与血肉一点点吞噬干净,只剩下一只干瘪的空壳。

    [魔母,我欲进入他身体将他内里改造成适合您的温床,请您等待一段时日。]

    在被晏泽宁抓住的那一瞬间,冥是这样在脑海中告诉魔母的。

    晏泽宁将那干瘪的空壳捏成齑粉化在空中,而那魔团也随着冥的“死亡”逐渐消散,天空渐明,在底下等待三天三夜的人终于看清了天空上相斗的赢者。

    用万事相通镜观摩战况的天池三位尊者也看清了天空上相斗的赢者。

    ——是立在天空中,长身玉立的晏泽宁。

    “那个魔族失败了?魔母未上晏泽宁的身。”

    “不,魔母受肉并不是一瞬间,晏泽宁身上的魔气更甚,如此合适的容器,魔母定然不会放过,说不定,他已经受了一部分肉了。”

    “如此,我们要开始准备制作心链了。”

    “撕裂之手、无踪之眼已经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何时行事。”

    一双金光闪烁的眼睛睁开。

    “就现在。”

    无踪之眼从天池里破水而出,立在天池上,看向万事相通镜。三位尊者伸出法相双手,合在一起,金光相融,形成一只巨大的玉手,穿过万事相通镜,抓向一座宫殿。

    晏泽宁收了灵压,御风而下,周围人见此,屏气垂首揖礼。

    “去收拾残局吧。”晏泽宁冷淡吩咐道,众修士依言退下。

    风越吹越冷。

    晏泽宁此时嘴角缓缓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看看我……感应到了什么。”

    他瞬身到了阙夜峰,立在池榆洞口,看着用了隐身诀的陈雪蟠在洞里探寻着什么。

    陈雪蟠将阙夜峰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池榆,母蛊被那魔族拿走,他连传声蛊也不能用了,根本没办法联系池榆,他越发心急,悄声进了池榆以前的洞府,想要得到一些线索,但一无所获,正待他转身另找别处探寻之时。

    他忽得背后一冷,全身骨头咯吱作响,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他被迫四肢贴在地上。

    那种熟悉的、无法抵抗、绝对暴戾的灵压和剑意——是晏泽宁。

    陈雪蟠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可能……此生再也无法见到池榆了。

    一只不染纤尘的鞋子碾上陈雪蟠的脑袋。

    带着兴奋和诡异的声调在陈雪蟠上方响起:

    “本尊正在找你呢,找不到你,正苦恼,你怎么送上门来了,陈雪蟠。”

    陈雪蟠的脑袋被碾得几乎快要变形。

    晏泽宁继续说着: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可是本尊夫人的闺房,你想做什么,偷香窃玉吗?”

    “你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是焚天谷天池,我们想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罢了。”

    陈雪蟠挣扎着微微转头,琥珀色的眼珠看向晏泽宁:

    “她不喜欢你,你放过她吧。”

    “他为什么喜欢你,你知道吗?”

    晏泽宁残忍地踩住陈雪蟠的眼眶,巨大力道的挤压之下,陈雪蟠那颗琥珀色的眼珠子从眼眶中掉出来,粘在地上。

    “宸宁怎么不喜欢我,你知道什么?你引诱宸宁离开我,你帮宸宁制作瞬身阵,你害得我跟宸宁夫妻失和,若不是你,我们互相欢喜,互相爱慕,你靠什么引诱了她。”晏泽宁甫然俯下身,在陈雪蟠头顶上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是靠你这张脸吗?宸宁到底还小,年少喜欢好颜色,一时心思不定也是正常的,但只有我,她真真切切地说过爱慕我,真真切切地祈求过我的爱。”晏泽宁指着自己的胸膛,垂下眼眸,“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陈雪蟠咳出血来,笑了笑。

    “你是指你生辰那日她跟你说过爱慕吗?”

    “晏泽宁,我跟你讲,那是我对她下了千丝万绕傀儡,你知道千丝万绕傀儡是什么吗?我对那傀儡下了命令,我下的命令是……”

    “你知道你师尊在修无情道吗?你知道无情道是什么吗?无情道是……”

    想到这里,陈雪蟠笑出声来。

    “一是勾引你得到你的灵息,二是将你的灵息交给我。我以为你的灵息能治我识海疼,所以想利用她得到你的灵息。”

    “所以她根本不喜欢你。”陈雪蟠神情有着些许怜悯,“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他的声音渐淡,飘忽着传到晏泽宁的耳里。

    “你没有发现吗?她说了爱慕你之后便对你躲躲闪闪,根本不想亲近你。”

    晏泽宁面无表情,脸上毫无血色。

    “所以……你放过她吧……让她走吧。”

    晏泽宁眼珠子轱辘转了一下,灵压越来越低,陈雪蟠五脏六腑纠缠在一起,慢慢碎掉。陈雪蟠忍不住呕吐,将血淋淋的、破碎的内脏吐了半肚子出来,一地乌黑。

    晏泽宁冷眼看着陈雪蟠,瞥见他腰间的玉佩。

    他一把扯下。

    躺在他手中的玉佩上面歪歪斜斜刻了一个“晏”字,他无比熟悉、曾经日日摩挲,看见就心甜意洽的玉佩,如今从别人身上再回到他手上。

    “是她给你的吗?”晏泽宁听见自己这样问。

    但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嫉妒如暴烈的火烧遍了晏泽宁全身。

    另一个晏泽宁又出现了。

    “还不杀她吗?她给的都是假的,你用她说的爱慕你的话语日日抚慰你自己,告诉自己你们至少曾经互相爱慕,互相有过对方的真心,只是阴差阳错才不得不走到如此地步,可什么都是假的啊……你还有什么可以慰藉的呢?”

    “真的不杀了她吗?”这个晏泽宁贴着真正晏泽宁的面,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晏泽宁垂着头。

    一条长达三米又黑又亮的尾巴刺穿了他自己的脑袋,冒出的尾尖粘着些许乳灰色、粘腻的脑浆。

    “你在说什么?”

    那个晏泽宁陡然消失。

    晏泽宁将尾刺从自己脑袋中扯出,收回身体里。

    “不是让你别说那些话了吗?”

    晏泽宁将沾了些许血污的鞋从陈雪蟠脑袋一点点碾到手上,整只手掌骨,被他一点点踩碾碎,碎如粉粒,连陈雪蟠的手上的皮肉都撑不起,瘫成一团堪堪只能看出手掌形状的肉泥。

    他语气平静:

    “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用你这只脏手接过这玉佩的。她一时好心施舍给你,你便能要吗?”

    “你想跟我争是不是,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跟我争。”

    晏泽宁眼中迸发出怨毒。

    “本尊教你一件事,不要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拖住陈雪蟠的头发,将陈雪蟠整个身体翻转过来。

    陈雪蟠眼眶里只剩一只眼珠,整张脸已经青肿不堪,不成人形。

    他看着晏泽宁,嘴里仍然念着:

    “放……放过她吧,她根本不喜欢你……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

    晏泽宁一脚踢到陈雪蟠嘴上,陈雪蟠整个牙齿被踢碎,细碎的牙齿填满了陈雪蟠整张嘴。

    “你的错?我跟宸宁之间的事情,你还不配犯错 ”

    晏泽宁露出令人发瘆的笑容。

    他提起陈雪蟠整个身子,让陈雪蟠背朝他,将陈雪蟠跪压到他身前。

    剧烈的疼痛叫陈雪蟠生不如死,他一只空洞的眼眶、一只眼珠皆对着洞外。

    他知晓他今日必死,说不定马上就要死了。

    这一辈子,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池榆,他欠她两条命,可到头来,终是一声对不起都没有说出口。

    他似乎模糊的看到池榆向她走来。

    他轻轻说一句:“对不起。”

    池榆似被他这声轻叹惊住,模糊中便消散了。

    晏泽宁如玉、纤长的手放到陈雪蟠脑袋上,他指尖轻轻一用力,便将指尖放到了陈雪蟠额头那层皮里,他缓缓往下,陈雪蟠的脸皮就鼓起他整只手。

    陈雪蟠被这痛楚惊醒。

    他拉住晏泽宁垂落下的衣角,表情狰狞,挣扎说道:

    “求你……求你……见到池榆……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求你……帮我跟她说对不起……”

    “说对不起……说陈雪蟠对不起她。”

    “对不起她……”

    晏泽宁的手停住了,他神色阴沉地问着陈雪蟠:

    “你喜欢吃什么?”

    “她给你做过吗?”

    “做的好吃吗?”

    “对不。”

    晏泽宁拔掉陈雪蟠的头,鲜血激烈四溅。

    “对不起这件事,你需要亲自跟宸宁说。”

    晏泽宁轻声说道,没有头的尸体跌落在地上。

    陈雪蟠既死,他储物袋上的神魂印记便消失,一只纸鹤勾连着一个灯笼飞出陈雪蟠的储物袋。

    这纸鹤飞到晏泽宁耳边,抖了抖翅膀,它尾巴上勾着的灯笼悄然落地。

    迟到十六年之久的纸鹤终于抵达了它将要抵达的人身边。

    纸鹤传来池榆清婉的声音。

    [师尊,我把你说的那个定位的罗盘毁了,你醒来之后就走吧,他们不会找到你了。至于我,我没事的……好吧……其实我有事,我害怕,但只有一点点害怕,他们那些人看起来很厉害,我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也不知道我耍弄那些小聪明能不能逃得掉,我不会死吧……好吧……大概率会死掉,师尊你以后大概就一个人了,魔身一定要藏好,好好活着吧,哈哈哈,再见……但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一天。再跟你道别一次吧,再见,拜拜,要一切安好。]

    晏泽宁听到此处,早已泪流满面。

    他双目发怔,反复呢喃: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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