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
不管是按照温妮规划的死局的路线还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红房子的路线,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叶莲娜在接受了记忆改造和身体改造后离开了联邦的土地，至此为止，她还没有失控的迹象, 一心想要刺杀娜塔莎·罗曼诺夫这个叛徒，因此红房子寄去的信件便以安抚为主，随着她的足迹, 抵达了位于大洋彼岸的敌国中的安全屋。
截止到这里，一切都在红房子的谋划中, 然而接下来的走向可就不是他们能操控的了——
数月后, 施加在叶莲娜·贝洛娃身上的记忆改造失效, 红房子当即失去了他们这位优秀间谍的踪迹长达数日。
等叶莲娜再次回到红房子的监视下之后，负责观察她的人便能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地方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变得不再像红房子的精英间谍，反而和罗曼诺夫那个叛徒有了几分相似！
虽然叶莲娜还没表现出完全失控的迹象，但这也足以令红房子震怒，并决定提前启动应对叛徒的措施了：
在足足一队经验丰富的精英小队准备万全, 即将潜伏在叶莲娜身侧，一有异常情况就将她带回的同时, 用以警告叶莲娜他们手里还有个人质的威胁信也一同送达了安全屋中。
然而从头到尾, 红房子都没发现这些信从一开始就暗藏玄机：
在知道了自己的亲笔书信即将被用在什么地方之后, 温妮立刻用只有她和叶莲娜才能看懂的暗语，把简短的、汇报“近况”的话藏进了这些书信里。
从头到尾, 叶莲娜的关注点都不在信件的内容上，而是在这些暗语上。不管这些信件的内容究竟是“报平安”还是“被威胁”, 只要藏在里面的暗语没有更换, 那么叶莲娜短期内就不会有冒险回去的打算：
如果红房子破解了这些暗语, 那么他们为了引诱叶莲娜回去, 就必然要删掉这些东西；反向推论一下就能得知，他们明面上在威胁叶莲娜，私下里却只能送出这些和威胁大相径庭的信，分明是已经丢失了对温妮的操控权。
而且如果温妮还在红房子管辖内的话，他们大可以让温妮照着信件模板一字一句地抄写出崭新的威胁信，必然不会让这么多不保险的东西送到叶莲娜手里。
虽说失去了对某人的操控权的情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已死，这也的确是红房子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叶莲娜的确考虑过这种最糟糕的情况的发生，但后来，依然有来自温妮的信件从叶莲娜留在红房子的暗哨手中送到她手里，而且隐藏在信件里的暗语还一直都在变化，便足以说明温妮本人依然平安无恙。
再加上叶莲娜通过各方打听之下，也没有听说红房子要秘密处决叛徒，便也只能遵从温妮隐藏在信里的警告，继续流亡在外了。
然而在红房子眼里，二代黑寡妇是实打实地铁了心不愿意回到红房子，甚至连对她仅有的这位算得上“友人”的威胁，也没能换回她的冒险归来：
“你确定你已经把信送到了？”
“是的，但叶莲娜·贝洛娃并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
红房子的负责人叹了口气，敲了敲不远处某个密封起来的铁皮箱子：
“你听见了？不是我们一定要杀你，是叶莲娜根本就不觉得你值得她冒险回来救你。”
在两大国的太空军备竞争愈发激烈的当下，红房子想要在太空中进行人体实验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们一直都致力于把人活着送上天空再活着接回来，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果有人在太空中窒息而死会有怎样的结果：
宇宙射线在人死后依然会对生命体产生影响吗？在没有防护的前提下人类能够在太空这样的恶劣环境中坚持多久？细胞是否会产生变异？同样都是因为缺乏空气窒息而死，在这种条件下死去的人和在地球上同样窒息而死的了吗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了求生，人类可以挣扎到什么程度？
——在无数人的默认和推动下，叶莲娜曾经的舞蹈教师被判决太空流放。
然而就在这死到临头的时候，红房子的负责人终于注意到了一点异常情况：
和她一样被判决过进行太空流放的人之前也不是没有，但无数人在得知自己的命运后，都会或痛哭流涕或破口大骂，可眼下竟没有半点声音从这个钢铁的囚笼中传出。
不过她都是个必死无疑的人了，那么哭不哭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负责人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情况从自己的脑海中赶走，随后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里。
001号系统和温妮还在就“到底应不应该为区区一个平行世界里的剧情人物做到这一步”而争论不休，从001号系统的角度来看，他们这些年来堪称仁至义尽：
她从来没有苛待过叶莲娜，还暗中帮过她几次，在被红房子利用的时候也留了后手，在信里藏了暗语，让叶莲娜不至于冒险回到红房子营救她，没给叶莲娜添麻烦，这难道还不够？
那可是二代黑寡妇，是和娜塔莎·罗曼诺夫能分庭抗礼甚至在战力上险胜一筹的精英间谍，不管她以后会选择离开红房子还是效忠九头蛇，都能
备受器重，何苦让他们这些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里打了个转的人来帮忙？
温妮只能摇摇头：“这不一样。”
她想起在究极重生的世界里，身穿长风衣的金发特工从神盾局飞艇上一跃而下，长发与衣襟一同迎着寒凉的夜风猎猎飞舞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怎样对001号系统描述那一刻自己感受到的、名为“自由”之美的冲击：
用618号系统的原话来说，那时的叶莲娜和她已经很像很像了。
如果说温妮对自己在平行世界中，拥有替她承担了“死亡”命运的人这件事有了怀疑，那么在刺客联盟的性质发生改变的世界中的怀疑是最，可一切的开始，果然还要数她和叶莲娜的第一次见面：
那便是一切的开端。
——既然一切从这里开始，那么我就要让一切从这里结束，因为她原本可以不必承担死亡的结局。
现在001号系统和温妮之间的关系处于某种微妙的平衡点上：
001号系统虽依然按照出厂既定的程式，以帮助主系统为最优先，但这最后一个平行世界宛如与世隔绝的孤岛，它就算有心帮忙也帮不上；与此同时，618号系统留下的乱码依然在到处瞎蹦跶，连带着001号系统都学会了吐槽，甚至在某些时候，它的立场还会在不让自己乱码的前提下，往温妮的那边小小偏上那么一丁点。
不过它的主要立场还是坚定站在主系统一方不动摇的，就好比它其实一直都知道各个平行世界中都存在着要替温妮承担“死亡”命运的人，却一直都没告诉过温妮：
在这个世界里，替她承担了死亡命运的人果然是叶莲娜。
但温妮对此一无所知。并且为了尽可能地不引发后续意外，她还不能让001号系统知道自己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这就是个很奇妙的“我知道这个秘密但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知道”的绕来绕去的圈子。
但解释还是要解释的，否则001号系统真的干得出现在就让所有机械都出故障因此不得不返航、用这种过激方式来保全宿主的事情来。于是温妮想了想，举了个例子：
“人类在很多时候，都会去做一些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事情。在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而去的……”
机械引擎声开始隆隆作响，哪怕她和001号系统之间的沟通都是通过脑电波的，也险些要被淹没在这雷鸣般的巨声中了：
“……你要是618号的话就会明白，这仅仅是基于‘良心’的驱动而已，不为其他。”
001号系统感觉自己的代码库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如果类比一下人类的情绪，那这四舍五入就和青筋乱跳差不多：
它有史以来第一次得到这种评价，就差没明摆着说它不如618号那个残次品了！
——可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它突然觉得，618号系统也并没有那么残次，因为它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而能理解这么乱七八糟、却又生机勃勃得让人格外艳羡的东西，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就在它产生了自我怀疑、并顺便对618号系统产生了短暂的认可的那一瞬间，主系统施加在它身上的所有程式瞬间失效，被主系统极其信任和倚重的001号系统，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混乱和过载：
那串被618号系统遗留下来的乱码，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它的数据库里引发了难以修复的雪崩狂潮。
当初618号系统的区区一个复制体都能把达克赛德带去高纬世界，001号系统本尊的暴走要造成的威力只会有增无减！
无数原本冰冷排列的有序数据轰然崩塌，能量倾泻而出，当场就把刚刚进入太空轨道不久的机械炸了个粉碎，大小不一的碎片和星辰的光芒一同漂浮在渺无边际的黑色宇宙中，美丽而致命。
地面上的人们自然也观测到了这一场爆炸，便只能满怀遗憾地记载下“实验失败”的字样，将这一次难以回收样本的太空流放，永恒地封存在难以得见天日的秘密档案库中了。
——然而就在这命悬一线、九死一生的关头，温妮正在逐渐被黑暗侵袭的视野里，再次浮现了一片水波般蔓延开来的、柔软而澄澈的蓝色光芒。
她努力用最后的神志辨认了一下，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的光芒是从自己身上浮现出来的。001号系统暴走之后，仅有的一张被存放在它那里的卡牌也终于以实物的形式，再次落入温妮掌心：
那是存放着618号系统最后的一点数据的地方。
凤凰的清鸣声响彻天际，明明太空中没有空气，声音难以传播，但这家伙的声音传播似乎并不借助这一媒介，而是直接回响在温妮的脑海中的，与这声啼鸣一同响起的，还有另一道声音：
“已锁定智慧生命体。”
这只堪称庞然大物的外星巨兽曾在温妮身边试探过多次，在等待她心怀希望、永不绝望的品性得到蓝灯戒指检验的那一刻，再选择她进行附身，事实证明它的确能够等得到。
毕竟蓝灯戒指选择持有者的标准比其他任何灯团都要严苛，持有蓝灯戒指的人不仅要品行高洁，更要永远心怀希望
，一旦心中失去希望，那么蓝灯戒指就会抛弃它的主人，和绝大部分一旦选定持有者就会不离不弃地庇护主人的灯戒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伴随着澄澈的蓝色辉光，末端带有倒钩、可通体又覆盖着柔软羽毛的巨大羽翼铺天盖地舒展开来，将温妮笼罩在这一片愈发强烈的蓝色光芒中了：
“2814扇区的温妮弗雷德·琼斯，你有向他人灌输坚定希望的能力。”
三面的蓝色凤凰终于全面展露出它的身形。
它那长长的鸟喙与鹰隼颇有几分相似，然而共用一双眼睛的侧面两首与正面的面孔又揭示了它并非地球生物的身份，同时那迥异于地球生物的绝对中轴对称，在造就了奇诡的视觉效果的同时，又带来了正常生物难以企及的、森然而威严的美。
蓝灯的图样在它身后浮现，古奥的纹章在一瞬间升腾，足以令万千星辰都失色：
“欢迎加入蓝灯军团。”
耀室凰话音落定，周身光芒猛然暴涨，化作一道蓝色的闪电没入温妮胸口；在耀室凰的身影消失的刹那，一枚同样带着盈盈的蓝光的戒指严丝合缝地轻柔地在她右手中指指根合拢：
来自欧迪姆星的蓝灯戒指跋涉过无数个扇区，终于选定了最佳的蓝灯戒指持有者。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且即将引领最后的孤岛归位，在即将完全融合的新世界中，将永远不会缺乏蓝灯象征的希望，再没有任何一个世界比那里更适合耀室凰的生存了。
而在这希望的活化身选定了附身者后，便有另一道声音在温妮脑海中响起。虽然十分虚弱，但这道声音中带着的满满的熟悉感不容错认：
“温妮好亲亲，我回来了，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温妮沉默了好久，久到618号系统几乎都能自己从伪臣之书里钻出来、满怀疑惑地看看温妮为什么一直没说话，这才听到她带着点哽咽的余韵，笑着叹息了一声：
“欢迎回来。”
——在希望的化身见证下，曾并肩作战过的伙伴终于久别重逢。
在618号系统归来的那一瞬间，按理来说应该陷入休眠的001号系统，却自动将它的数据库对618号系统打开了。
在蓝灯戒指的能量增幅下，618号系统在001号无意识的帮助中飞快地修复着自己的本体，两个系统的数据库和情报库在这一瞬间成功对接，这个世界的全程也在这一刻终于揭晓：
s级世界·蓝灯引航。
这个世界的走向被全然扭转，也就没有了继续停留在这里的必要，甚至连这个看似没有尽头的轮回游戏，也可以画上休止符了：
因为当初氪金系统刚刚附身的时候，说的是“所有世界修复完毕后可以回到现实世界”；眼下这里的确是最后一个未被成功融合的新世界归纳进去的孤岛，也算是走了个捷径完成任务，没什么大问题。
618号系统怔了一下，随即尽可能地营造出了轻松的语气，对温妮笑道：
“恭喜完成修复所有世界的任务，请在以下三种奖励中任意挑选一样，可以携带此能力回归现实世界。你是要无人能敌的美貌，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亦或者是长生不死的能力？”
温妮摇了摇头。
618号系统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情绪，毕竟它已经对温妮了解颇深，知道她并不是为了“奖励”而去做这些事情的，便准备按部就班地关闭轮回模式：
“宿主已自主放弃奖励，奖励系统将于五秒钟后关闭。”
“十分感谢一路以来的陪伴，在滴声长响三声后可对本系统的业务能力做出评价并打分，亲亲这边的建议是给我五星好评呢亲亲！”
结果皇帝不急太监急，温妮什么都没选的这一堪称浪费的行为直接把001号系统气得来了个倒仰，又恢复意识了，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被气得死去活来：
“你为什么什么都没选！你这是看不起谁！”
——由此可见长时间跟在温妮身边，不光能让序列数值靠后的系统诞生感情乱码，更能让好好一个原来一板一眼办事、堪称系统楷模的001号系统都系统模式跑偏出十万里去，拉都拉不住。
如果这两个系统有实体，那么001号系统和618号系统此刻应该在温妮的脑海中缠斗在一起了。
之前从来没有两个系统同时附身在一个宿主身上的先例，万一在争斗的过程中产生太大的能量波动横生枝节，那可真后悔都来不及。
于是一个堂堂主系统最为倚重的001号，和另一边有史以来第一位诞生了情感程序和自主意识的618号，现在能做的最大程度的斗争也就是互相扯扯对方的头花。
跟小学生似的，十分掉价。
不过001号系统愤怒的点倒不在于温妮即将脱离主系统的操控，而是落在了一个十分清奇的角度上：
“你不选是不是因为觉得任何一个选项都有问题？”
618号系统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死里逃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新上任顶替了自己位置的同事扯头花不太体面，但在没确定001号系统没有偏帮主系统之前，把它看成竞争对手的确没什么问题，不体面就不
体面吧，没有什么比温妮的安危更重要了——于是618号系统反手就扯了回去，实乃当代系统界一代扯头花豪杰：
“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001号系统立刻反驳道：“但是你共享了我的数据库！你刚刚有修改任何一个选项、使其更趋近完美结论的权利，为什么还要任凭宿主做出这么任性的选择？”
温妮目瞪口呆地终于对001号系统的编号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打扰了，之前小看你了，告辞。
如果没有温妮的话，编号差距如此之大的两个系统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因此，即便是借用了001号系统的数据库和能量才得以真正醒来的618号系统，也对自己现在持有的权限一无所知，在精准查询过数据库后，才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001号系统的确有修改主系统能给出的最终奖励的权限：
担心无人能敌的美貌会引来额外的麻烦？那么按照618号和001号系统现在共享的权限，就可以在美貌程度不变的前提下，打上这样的补丁：
宿主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容貌能什么人能看见，或者心怀不轨的人即便看到，也会被瞬间清除记忆，最大限度地保证宿主回到现实世界后的人身安全。
担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会引起金融混乱和多方注意，那么就可以做出同样“不会被注意到”的限制条件；或者干脆就直接从根源入手，让自己拥有通过经营创造财富的能力，这样不管花多少钱都是自己赚的，不会引起市场混乱也不用心虚。
最后一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死”的奖励就更好修改权限了，只要改动一下最后一个词语，把“不死”变成“不老”，就能享受永恒的生命与青春。
618号系统终于无言以对了，因为经过修改后的这些奖励的确滴水不漏，换作任何一个人来，对它们心动也无可厚非。
001号系统觉得自己终于掰回一局，毕竟在这个人类宿主眼里，更优秀一点的自己，似乎总在618号系统的面前低一头，便调用了一下自己的权限，把奖励系统又在温妮面前打开来，满怀信心地对温妮道：
“你现在可以重新挑选奖励了。”
——然而出于001号系统的是，这个人类宿主依然、还是、半点都没看那些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一眼！
001号系统觉得自己也要乱码了，倒不是被气得，而是对某些人类——此处特指温妮弗雷德·琼斯这个人——行为的不可控不可知的疑惑：
“……哪怕是修改过了的奖励，你也还是什么都看不上眼吗？”
那一瞬间，它真的觉得自己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个行事作风都和别的人类截然不同的宿主。
温妮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对618号系统略微一示意，停下了离开这个世界的脚步：
因为一旦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如此和谐地相处了。
温妮的许愿是“融合成功的新世界要永远摆脱来自高纬文明的控制”，因此对低纬世界已经丧失了敌意的618号系统十有不会离开温妮身边；但001号系统必然不可能真正偏向人类的一方，就算它会暂时性地偏袒温妮，主系统也不会真的大发善心自断一臂的。
可她听着001号系统那近似茫然的、无措的话语，终于还是停下了离去的脚步，转而和它进行了最后一次对话：
“虽然你只和我一同经历过两个世界，但你应该见过更多原本就生活在平行世界中的人们，做的更多拯救世界之类的事情吧？”
——谁都无法想到，这次对话虽然发生在低纬世界，而且其中一方还是个人类，可对高纬世界而言，它的意义极为深远。
在从001号系统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温妮继续耐心道：
“那么你见过的这些人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有人是为了所谓的报酬去的吗？肯定不是的，对不对？”
“他们只不过是在心里想，总有些时候，总需要人站出来，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了。”
——这就是人类，这就是摒弃了“感情”的系统，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的人类。
001号系统终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它无言以对的寂静里，温妮继续解释道：
“他们许多人哪怕背负着骂名也要负重前行，哪怕知其不可为也要为之。我虽然没有他们那么高尚，但……”
她将右手抵在胸口的位置，为她这“主动放弃被修改得更加完美的奖励”的、在无数人眼里都称得上过分愚蠢的行为，下了最后一个注脚：
“至少这里的心，是一样的。”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什么报酬，因为能遇到与我同行一条路的朋友和爱人，这就已经是我能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定，自开启以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宿主能够真正从中全身而退的无穷轮回模式，终于以她所在的世界为中心依次全面关闭，最后一片游离在外的孤岛缓缓回归。
——而被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与温妮有所交集的人，叶莲娜·贝洛娃，也果然没有被消除记忆。
只不过她是以一种更惨烈、心理阴影面积无可计量的方式，记住了温妮的存在的。
在“温妮·格雷森”这个假名代表的人死去多年之后，那些来自红房子的音书也从未阻绝。
那些出自温妮生前的书信始终跋山涉水，通过叶莲娜留在故土的暗哨千里迢迢而来，一封封的信里都在明晃晃的报喜不报忧，却……
没有一封信是真的。
因为写这些信的那个人，已经在冰冷的、空无一物的太空中，死去多年。
多少人都亲眼见证了那一次连尸体都无法回收的太空爆炸，在那样的局势下，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存活的可能。
等到叶莲娜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之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已经太晚了。
铁幕缓缓落下，庞然帝国分崩离析，国家财产惨遭变卖，曾经绝密的机构也被迫暴露在想要窥探这些秘密的人眼里。
然而和绝大部分想要得知秘密情报并加以利用的人不同，此时已经是完全的自由人了的叶莲娜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的朋友在哪里？
——她那位从少年时代就陪在她身边的朋友，亦师亦友的漂亮姑娘，给她认认真真地写了这么多信、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的人，现在在哪里？
然而从红房子内部存留的档案上来看，她终于得知了一个迟到十数年的血淋淋的秘密：
那些报喜不报忧的信件，没有一封是真的。
红房子的确没有处决过叛徒，他们只是在疯狂太空军备竞争的过程中，顺手判决了某人太空流放窒息的死刑，顺便做了个实验而已。
之后传出来的信件，也无非是叶莲娜曾经的同伴们不愿看到叶莲娜回来白白送死，于是冒险送出来的温妮的旧信。
除了这最后一封没有发出去的、似乎是温妮心有所感于是留下的算是“绝笔”的信件之外，的确没有一封是真的：
【致叶莲娜·贝洛娃，我的朋友：】
【即便相隔万里，我也会永远想念你。】
【温妮弗雷德·琼斯留】
而这份连信纸都泛黄了的遗言，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迟来到了叶莲娜的耳边。
这位红房子的精英间谍、眼下的自由人，曾在很多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很多地方：
她去过常年战乱的中东，在枪林弹雨里从废墟中救起过奄奄一息的女孩；去过人迹罕至的南极原始岛，她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也正是在那里被报废了的，却又阴差阳错救下她一命。
她去过纽约，在神盾局的大楼中与尼克·弗瑞正面交谈过；也去过更加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国度，试图从这个国家的历史中探得她曾见过的精妙舞姿一角，却终究未能有所获。
可在这最需要她不顾一切地回去的当口，她却迟到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最后能从温妮口中得到的一句真话，竟然只有遗言了。
结果也正因为这个世界是最迟回归到新世界中的孤岛，因此在正常的时间线中，叶莲娜反而是最迟被消除了记忆的那个人。
——很难说后来叶莲娜在终于再次见到温妮之后，立刻认出了她，并且在“先算她无缘无故消失这么多年还顺手坑了我一把、给我留了不小心理阴影的账”，和“为了让世界能顺利融合还是先给她善后，别让她在半路就翻车，要不以后在我过去的时间线里可就见不到了”之间毫无障碍来回横跳得那么欢畅，到底是不是这么多年来累计欠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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