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徐千意晕了, 徐夫人还没晕。
不过她看着把闺女拖回岸上的年轻男子, 也想跟她一块晕过去。
李舅母刚才见势不对,早就让人去拿披风, 此时见两人上了岸,赶紧用披风把徐千意裹成个粽子,这才免了她在众目睽睽下继续出丑。
徐夫人急急地上前,把徐千意仔细看了一遍,见她脸色苍白得吓人,不小心露出来的手腕上有两枚清晰的男子手印,心头顿时一紧,但耳边突然就听到一声大喊道:“夫人放心, 在下会负责的。”
徐夫人抬眼看过去,那个救人书生到了岸上后,匆忙套上了刚才脱下的石青色长衫, 那衣裳虽然也是精心浆洗过的,可一看便知是穷出身,她闺女怎么能嫁给这样一个人。
徐夫人深恨他在水里肆意欺辱她闺女, 可却不能出口与他争论,只得转身对张罗着让人请大夫的李舅母道:“还不快点, 要是我闺女有个三长两短, 我跟你们家没完!”
期待已久的宴上发生这种事,李舅母也觉得糟心,对着颐指气使的徐夫人却是尽量安抚:“我让人把客院收拾出来了,咱们把徐姑娘送到客院再说。”
李舅母刚才匆匆看了一眼徐千意的形容, 水湿之下,就连里头的肚兜颜色都透出来了。她毕竟常年跟这些高官女眷打交道,知道对这些人家来说,再没有比名声更重要的东西,虽知道这回家里麻烦不小,可心里还是同情徐姑娘遇到这种事。
徐夫人临走时见着周围女眷们闪闪发光的眼神,心中更是大恨。可惜徐千意人事不省,她忧心闺女的性命安危,只得把眼前这些事先放一放。
本来现场的事到这里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刚才救人的书生见着徐夫人要把他无视到底,突然喊出声来——
“在下先前便见过徐姑娘,徐姑娘温婉端庄,在下一直心存仰慕,刚才冒犯了徐姑娘,在下愿意负起责任。”
徐夫人听见他说的这些话,脚步顿了顿,接着就像背后有恶鬼追着一般,越走越快。
宋师竹来得太晚,正好看见年轻男人满脸的怅然若失,封恒见她过来,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刚才下水的有好些人,众人的焦点又都在徐千意和救了她的男子身上,就没有人过多注意封恒。
宋师竹见他全身湿透,精神头却还好,便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带过来的毛巾子递过去,又让螺狮给同样湿漉漉的几个学子分干帕子。
李玉隐觉得不像样,便道:“今日我们家请客,总不能让客人狼狈回去。我那里有些新作的衣裳,大家不如移步过去整理一番。”
下水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其他人便想要推辞,但李玉隐却道:“大家都过去吧,待会徐家肯定要找我们家麻烦的……同窗们也好给我家做个见证。”
他话里的语气带着些无可奈何,学子们毕竟刚吃过李家的筵席,也不好显得太忘恩负义,想要离开的人便也不好意思走了。
直到腾出空来后,众人在屋里喝着热姜茶,才有人稀奇道:“刚才不是嫂夫人让小丫鬟把封兄找出去吗,怎么出现的会是徐姑娘?”
见着好些人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封恒沉默片刻:“我刚才已经问过娘子,她说她今日不太舒服,一直在厢房里歇息着,没让人过来找我。”他和宋师竹对完口供后,才知道徐千意耍了一个什么计谋。
宋师竹气得吐血,觉得徐千意使这种下乘招数活该反噬到自己身上。
封恒这句话着实让人浮想联翩,顿时就有人猜测:“……找封兄出去的,不会是徐姑娘吧?”
此话一出,李玉隐作为此间主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摇头道:“徐姑娘现在还晕着……咱们别在这里说三道四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徐姑娘拿了木棍谋害封兄的事情,大家在楼上都见着了。要不是咱们去得快——”说到这里,那人突然卡壳一下。
说起来,徐千意还真不像要害封恒,毕竟众人到场时,她也下水了。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和男人同时在水里——
封恒突然觉得自己浸过水的面皮多了许多打量和恍然的目光,有人小小声道:“许就是看封兄长得俊——”想要霸王硬上弓呗。
刚才徐千意的神色众人都看得分明,见到他们过来时,一脸的惊讶不甘,一看就知道是算计不成,恼羞成怒的。
这些人里,尤数孙清文表情最难看,孙清文就是救了徐千意的人,他阴沉沉看着封恒和身旁的同窗,道:“肯定是你们冤枉徐姑娘,徐姑娘遭了那么大的罪还要被你们非议,你们良心何在?”
封恒没有回答他,却从身上拿出一对相似的荷包,对李玉隐道:“这两个荷包,一个是刚才传话的小丫鬟给我的,另一个是娘子的,颜色款式都十分类似。娘子说她今日的荷包一直好好地戴在身上,此事内情如何,还希望大表哥能细查。”
李玉隐点头:“这是当然的。”他刚才已经让人把他猜出来的真相去告诉他娘了,这件事关乎徐家姑娘的名声,要是不弄个清楚明白,自家这回跟徐家就结仇了。
又过了半刻钟,突然有人过来说,徐夫人和李太太请场上众人移步,有话相询。
徐府尹是琼州府的
父母官,也是下个月乡试的监考官,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得罪徐家,众人对视一眼,皆都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大夫来了又走,此时徐千意已经醒过来了,她呆呆地望着床帐,脑子里乱糟糟,觉得耳边什么都听不见。
徐夫人看着心急,道:“你倒是说话啊,究竟是谁算计你——是不是你嘴里的那个宋姐姐?”
从刚才起,徐夫人脑子里就闪过诸多内宅争斗的阴毒手段,想着徐千意最后离开时,说的是要去找宋师竹,她便把仇恨全都转移到宋师竹身上,刚才看着李舅母的目光都带刺。
可是闺女情况不好,她只得把秋后算账的事放一旁,先过来照顾徐千意。
徐千意听着母亲连声质问,许久后才哑声道:“咱们回家吧……”从那些书生围过来时,徐千意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用宋师竹的荷包把封恒骗出来,封恒也如她所愿到池塘边来了。
没想到后头池塘里就像下饺子一样,来了一群臭男人!
一想到刚才那个在水里猥/亵她的书生,徐千意就一阵难受欲呕。
就算她愿意妥协,可是和亲旨意传来后,那个人也争取不了这桩婚事。
整个琼州府里除了前李太傅,谁能有这个底气抗朝廷的旨。
徐夫人见徐千意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在维护“宋姐姐”,干脆出去了。
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宴席办到一半,不得不中止。李舅母坐在屋里,听着里头徐家母女单方面的质问,心里虽然同情,也十分无语。
她觉得徐姑娘真不是利落人,要是有人算计了她,她就说出来,以徐家的权势,难道还不能帮她报仇吗?
要不是被算计的——此时儿子院里的嬷嬷突然悄声进来,附耳对她说了一番话。
李舅母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那姑娘脑壳实在有坑!
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去做这种事。
此时徐夫人突然从屋里出来,对着她硬气道:“你们李家今日得给我个说法,我姑娘为什么会在你们家落水!”
已经从嬷嬷嘴里知道真相的李舅母委婉道:“徐夫人不如去问问徐姑娘——”
“不用问了,她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徐夫人顿了一下,“意姐儿离开我身边时,说是去找你们家的外甥女。你把你们家外甥女找过来,她肯定有问题,指不定就是她让人约意姐儿去池塘的。”
徐夫人越说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不禁又道:“这件事要是没个真相,徐家跟你们李家不死不休——你最好别想着维护谁。”
徐夫人这番话里威胁之意十分明显,李舅母气也上来了,想着她不怕丢脸,她怕什么,便按着徐夫人的要求,把宋师竹找了过来,又提议把今日场上的学子都叫上来。
这些可都是徐千意干坏事的目击证人。
做完这两件事后,李舅母想了想,深深觉得自家不能这么被冤枉。
徐千意是第一回到李家的,她是怎么知道家里有个池塘,肯定是她先问过人。
她是如何去的池塘边,也应该是有人给她指路了。
她对嬷嬷道:“把今日席上伺候的丫鬟嬷嬷都找来,徐姑娘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关键时刻,李舅母的思路十分清晰。
于是,不够她清晰的徐夫人便遭受到会心一击了。
徐千意隐隐约约听到外头她娘在跟人吵架,但说着说着这两个人就出去了,她也没太在意,没想到半个时候后徐夫人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十分灰败,看着她的表情,就跟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见着徐夫人这样,徐千意那股绝望突然有些退却,她心里有些慌,徐夫人却突然道:“咱们回家吧。”说着,不容她分说,便让嬷嬷帮她穿戴衣裳,强硬着把她带上马车。
马车里,徐夫人一直没有出声。
徐千意暗自发慌。她咬了咬牙,正想说话。徐夫人便沉声道:“回家后,我就把你身边那两个嬷嬷和丫鬟给卖了。这样不懂得劝阻主子的下人,留在家里就是祸害。”
徐千意才张了张嘴,徐夫人就继续道:“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把这件跟你爹说,你去嫁今日那个书生,我不管了。”
她已经问出来了,闺女下水时,她的嬷嬷就藏身在附近,随时预着喊人来救。想明白闺女这一番算计后,徐夫人臊得脸都没了。
听出徐夫人话里的坚决,徐千意渐渐不语。但她不说话,徐夫人反而爆发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丢脸?”
徐夫人想到刚才她被人质问得哑口无言的模样,就觉得自己一点脸都不剩了。
场上那么多人,李家的丫鬟,府学的学子。她丝毫没想到这件事会是徐千意看上有妇之夫后,自导自演的。
当时徐夫人盛怒之下,说了多少狠话,此时心里就有多少后悔。她本来是想要把罪名按在李家外甥女身上,只要坐实了宋师竹故意陷害,这阵风头起码还有人分担一半。
却没想到那些学子却是道:“我们刚才在花园边的楼上吟诗作对,封兄突然接到娘子的口信,让他去池塘边。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从窗口看到了,徐姑
娘拿了个木棍袭击封兄,封兄触不及防下,掉进水里了。”
众人言之凿凿,徐夫人没想到这件事还与封秀才有关,她当时已经意会到不对劲了,可出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在人前开了头,就不能认怯,只能抓住里头的漏洞,反驳道:“你说你们都看到的,你们的眼睛怎么就那么巧,都往池边看去?”
她这句话出口后,立刻有人道:“当时场上正好有一个关于池塘的诗题,大家都在看着池塘找灵感。”
徐夫人每说一句话都被人驳回,最后她都气得都快发晕了,下意识道:“那也是封娘子突然约相公在池塘见面的,她约完人后干嘛不出现——”
这个问题,倒是李舅母出声答了:“这就应该问徐姑娘了。竹姐儿早前不太舒服,今日一直在屋里歇着。我刚才问了席上的丫鬟,有个小丫鬟告诉我,徐姑娘身边的嬷嬷突然找她打听家里的布局,让丫鬟为她指了池塘的位置,还给了她一根簪子让她到花园楼上传话。”
李舅母拿出那根簪子,也不知道是他们家幸还是不幸,小丫鬟年纪小,没看上徐家嬷嬷的银子,倒喜欢上了她头上的簪子。这个证据才得以保留。
上头的纹饰十分精美,她接着道:“我们家小门小户,赏下人从来不舍得用金玉楼的首饰。夫人要是想知道这根簪子是谁家的,倒也容易,去金玉楼问问便知道了,据说他们楼里对自个卖出去的东西都有记录。”
徐夫人当时看到那根簪子时,顿时哑口无言。想着方才的尴尬,她身心俱疲,对默然不语的闺女道:“你今日做的这件事着实不妥……族里一定会有惩戒。”徐氏还有许多未嫁的姑娘,闺女这一回真是把徐氏都害惨了。
徐千意良久不应,就在徐夫人觉得闺女真是中邪时,她突然道:“娘以为我就愿意吗,表姐从宫里传了话出来,说是朝廷点了我去和亲,这件事爹一点口风都没漏,我要是不这么办,我下半辈子就毁了!”
她自己都保不住了,还能想到别人吗?
徐千意也知道她今日做的事有许多漏洞,经不住李家细查,可哪又怎么样呢,只要今日她和封恒的事传出去,李家后头无论说些什么,她都有办法让他们的说辞显得欲盖弥彰。李家之于徐家,无异于螳臂挡车,权势之下,众人会信任那一方的说辞,不是很明显吗。
可惜事态发展却完全不在她意料之内。
徐千意想着一番算计,满心成空,心里顿时蔓延起丝丝苦涩,同时又有更大的惶恐涌上心头——听说南蛮王凶神恶煞杀人如麻,她是不是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李舅舅当日一早就被人灌醉了,直到酒醒后才知道这件事,李舅母还以为他为了他那个宝贝庶子要迁怒她,早就做好跟他吵架的准备,没想到李舅舅呆了呆,却问道:“外甥女婿没事吧?”
李舅母也是知道这些日子他为了给庶子打点花了不少人情银钱的,还以为他会先懊悔对徐家的示好不成,没想到李舅舅却关心了一回封恒,便干巴巴道:“没事……你不知道,幸好有竹姐儿帮忙,否则还没那么快从丫鬟嘴里问出话。”
李舅母真是庆幸有宋师竹在场。想要找出是哪个丫鬟收受徐千意贿赂的,要是能给她几日时间,李舅母也能找出来。可当时场上争的就是时间。
宋师竹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把席上丫鬟分成五组,带进屋里互相揭发。没过片刻,哪个小丫鬟迫于压力,才出来承认。若是没那个丫鬟手里的银簪和供词,他们家这一回就要含冤莫白了。
知道外甥女做的时候后,李舅舅又点点头,接着突然叹气道:“这就是命吧……”李玉然没那个命。
所以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发生这样的事。
李舅母见他那么郁闷,便道:“咱们还是庆幸徐姑娘算计不成吧,否则这一回,妹妹一家便要伤心了。”
徐姑娘已经嫁过一回,又加上今日这件事,以后要找好人家更难了。外甥女婿家世清白,年轻有为,拜了名师,长得也好,徐家要是想把姑娘嫁给他,也能理解。
可是以徐家的权势,总不能让徐姑娘给封恒当妾。
到时候牺牲的便是外甥女了。
就连妻子都能这么想,李舅舅和宋师竹的关系只有更亲厚的。
李舅舅虽然想给庶子找个好出路,但也不会想让外甥女受委屈。他叹了一声,心里觉得许是老天爷都不愿意庶子过安生日子,又加上这回家里狠狠得罪徐家,失落一回之后,也不愿意再把钱扔在水里了。
这件事没过许久便在琼州府里传得沸沸扬扬,不多时,李随玉也知道了。
李家宴席上那一场大戏着实精彩,还一下子就牵连到她两个友人身上,李随玉下午时就坐不住过封家来了。
她顺便带来了李先生请封恒过去的消息。
下午阳光金黄,满室静谧,李随玉和宋师竹分坐在案桌两边。
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宋师竹,她面有惭色道:“……都是我们家连累了宋姐姐。”
李随玉前几日便从李老太太嘴里知道徐千意要和亲的事。她跟李老太都在猜,徐千意原本的目标并不在封师兄身上,只是可惜他们家这一回跟着来的男丁太少,唯一一个未娶
的堂伯,在堤坝事了之后,因先前在府学犯错的事,又被祖父派到别的地方办事。
徐千意才算计到了封师兄身上。
封师兄是祖父唯一的弟子,众目睽睽下,封师兄在水里被她所救的事被那么多人看到了。祖父名满天下,总不能让弟子眼睁睁看着一个被他害得名声丧失的姑娘去和亲,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读书人最忌讳这种名声了。
徐府尹是只老狐狸,要是既能不损害徐氏的利益,又把闺女留住不去和亲,他当然是愿意的。把闺女嫁给李家的弟子,总比舍出去和亲好。
以后要是能把女婿扶持上来,徐家还又多了一份助力。
只是这一场算计里,牺牲的人只会是宋师竹。
宋师竹这才知道自家为什么会有这一场无妄之灾,她深深吸一口气道:“朝廷要她和亲,关我们家什么事?”
她做事从来无愧于天地良心,过着自家的平静日子,还能被人这般欺辱上门。
宋师竹一想到前头对她“姐姐”、“姐姐”叫得亲热的徐千意,便庆幸自己没有当真。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跟她亲近,是为了觊觎她的丈夫;她种种作态,都是为了算计她。
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就可以选择牺牲别人吗?
这种黑心肠的姑娘,宋师竹一点都不同情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只迟到了一点点!!
我去发昨天的红包!!
这一章抽2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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