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修罗场<!>
“她应该过不了多久就杀青了。一两个星期吧。”苏小康将热茶递给谢琼, 一副官方脸回答问题, “不过今天你们大家还真是来得齐哈。”
谢琼接过茶, 还没有答言,从后面转出来一个声音:“这倒又放晴啦。天气真是多变。”
两人回头,秦萌正擦着头发出来, 左手也端了杯冒着热汽的饮品, 眼睛微弯,人走到谢琼跟前, 笑意更深些, 问了句,“表姐不擦擦头发么。”
苏小康见两人有话要说的样子,接过秦萌的毛巾, 转身走开。
他走了,留在阳台的两个人却又齐齐看着远处的海,各自喝茶。
谢琼是小口轻抿, 秦萌喝起来则呼噜呼噜作响, 赞叹:“哦一西。”再喝了两口, 仿佛是对远处扑棱棱乱飞的白色海鸟说:“可真乱。”
谢琼扭头看了她一眼。
长发披散的女生转过脸, 笑得毫无机心:“你说她们俩现在在干嘛呢。”
雨停了, 天是淡蓝色的,云朵叫斜阳镶上了金边, 海风泛着凉爽。
红色的电吹风打开来, 宋若试了试温度, 才对准抹香鲸的一头湿发, 一手轻轻捻着发,暖风徐徐地吹着,蒸腾出淡淡香气。头发吹得八|九不离十时,身后有只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前带了一带。
宋若不由得一僵,而前方那颗脑袋也贴了上来,脸埋在她腰间。
“……”
房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嗡嗡声。
这局面大概维持了三十秒,啪的一声,嗡嗡声戛然而止。
孟璟靠在未婚妻软软的腰间,蹭了蹭,半天不见动静,好奇起来,仰头看看,只见小药瓶子的脸色冷飕飕的,整个一个冰美人。
“老婆,你想聊什么,现在聊呀。”她依旧维持那个拦腰抱的姿势,语气软软的。
宋若:“放开。”
“不能放。”某人无赖脸。
宋若将吹风机放回小桌子,动手剥身后的两只爪子,却糟,她越是着忙,越解不开,也许与下午打球打得太卖力了有关,两条胳膊都有些使不上劲儿,而且孟璟像故意和她作对,抱得更紧了,低头看看,她嘟着嘴,负气似的,一脸天真无邪。
“……”宋若干脆放弃抵抗,冷着脸,低头问她,“有意思吗?”
孟璟把心里盘桓的一句话说出来:“老婆,我突然来探班是被逼的,受人胁迫,你不要生气。”
把责任都推卸到猫身上,意外地觉得轻松。来的路上甚至觉得这猫来得好。
宋若不知内情,理解起来完全是另外一番意思。无非是小娇妻要这抹香鲸带她来,她就来了。她冷静了一下,平心静气地:“我没有生气,你可以放手了吧。”
“没有生气,那我更不必放了啊。”孟璟又把脸贴回去,挤得自己的脸颊微微变形,还蹭了两蹭。
“……”宋若被她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路数整得完全失了方寸,“孟璟,我说你戏过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璟仰起脸:“嗯?”
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求赐教的谦虚模样。
宋若两只手小心地抬上来,不要碰着这鲸鱼,“比如现在这样。这里没有任何别人。你不用做戏给人看。可你还是这么乐此不疲,我只能理解为,孟小姐你戏瘾太重。”
孟小姐三个字,对于孟璟来说,是有别样的杀伤力的,她扣在未婚妻腰间的两只手下意识松开来,轻轻重复了一次:“戏瘾太重?”
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别人。
宋若松口气,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闭了闭眼,决定从在车上睡觉的事情开始,“…那天,你做得不对。”
抹香鲸歪歪脑袋,做出困惑的样子,“哪天?”
“你该直接把我摇醒的。”
现在想起让孟爷爷等了个多小时,她还是愧疚难当。
她说得简单,但她相信抹香鲸能够意会。
孟璟唔了一声,本来微微前倾的身体,靠回后边的椅背,蹙眉问:“摇醒?怎么能那样对自己的老婆?太粗鲁了吧。”
这正是宋若要谈的第二点。宋若捏着眉心,“还有这个,我说了多少遍了,老婆不可以乱叫的。”
孟璟一双漆黑的眼瞳里泛着促狭,显然仍是个使坏的顽童。
“抹香鲸。”宋若扶着额头,“你就不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孟璟摇了摇头,“没。我挺开心的。”
“可是我不开心。”宋若把手放下来,直视着她。
孟璟静了一瞬,再开口先嗤地一笑:“怎么个不开心?”
宋若干脆速战速决,“你那些恋爱想象,不可以再拿我练手,我不会做你的陪练。”
“练手?想象?”
宋若颔首,“你忘了?我们是签订了契约的合作伙伴,相当于同事关系,以后请孟小姐记住了。”
孟璟默默的,睫毛低垂着,唇色抿成一线殷红。
根据以往的经验,抹香鲸是敲打的当时还好,收敛少许,过后立刻故态复萌,为此,宋若再补了一刀:“我不喜欢轻浮的人。”
有点像幼儿园的老师对小朋友说:“老师不喜欢上课讲小话的同学。”
一般来说,这样一来,小朋友们就都安静了。
孟璟小朋友的头缓缓垂了下去,薄薄的肩膀看着有点可怜。她身量高上许多,宋若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刚到膝盖下方,露着纤瘦的小腿。
宋若正担心话说得太重,鲸会不会受刺激,对面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女孩子抬头,脸上变了一副表情。
宋若微微怔了一怔。
抹香鲸大喇喇地往后一靠,下巴尖儿朝着这边,似笑非笑地:“宋小姐只会说我,那你自己呢?”
宋若语速变得很缓慢,“我……怎么了。”
“哇,这就不认账了。那天在车里,不知道是谁呀,抱着我睡觉,抱那么紧,我大小好歹也是个游泳冠军啊不是,竟然怎么都挣不开。”孟璟神色苦恼,仿佛犹在后怕,嘶了一声,“做梦都还在叫‘孟璟’,‘孟璟’,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着补了一个寒噤。
宋若:“……”整个人都石化。
孟璟转个脸看向窗外,欣赏了会儿海景,半晌才看回来,“您那也是,啧,练手?”
宋若有些着慌。她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孟璟看小药瓶子的眼眶渐渐泛起了绯色,烦闷地别开眼,“…骗你的啦。”
宋若:“……”
演技真好,说得那么煞有介事。
孟璟:“你睡得像个小猪,什么也没说。”
“……”
“我就没见过那么能睡的。”
“……”
“不过你确实抱我了。”
“……”
眼看着谈话已经进行不下去,宋若起身站起来,提出一条切实可行的建议,“你说了在家陪爷爷的,别来探班了。”
孟璟唔了一声:“那我想你了呢。”
宋若回身直视着她。
孟璟摆摆双手,做投降状:“那你定个期限嘛,总不能永远不来……”顿了顿,歪歪头找理由,本想说“我会担心”临出口却改成了:“爷爷会担心。”
宋若想了一想,“分班考试结束以前,不许来了。”
到那个时候,差不多杀青了。
还有,到那个时候,孟璟和她的小娇妻,应当如胶似漆,再也分不开了。
房门笃笃笃响。
门外站着谢琼和秦萌,秦萌弯着一双月牙一样的眼睛。谢琼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脸颊上似乎漫上层薄红,说话声音也有点打颤:“若若,肚子饿了,能、能不能在这吃饭?”
宋若倒有些意外,看看似乎微露讶异的谢琼,再扭头望望有些走神的抹香鲸…这书里与原主纠缠得不死不休的几个角色难得凑得这样齐整,够开一桌麻将了,也行,一起吃一顿,就当散伙饭好了。
酒店一楼恰是饭店,细腻洁白的桌布铺在长方桌上,中间摆着一只乳白色的矮胖花瓶,养数枝艳色夺人的红玫瑰。
孟璟有些心不在焉,直至未婚妻问她点什么,她回过神来,勾勾嘴角:“和你一样。”
侍应生将菜品都端上来之后,空气里泛着一种微妙的静寂。
一刻钟前,宋若点了全熟的牛排,紧接着,秦萌对侍应生握着脸说:“我要一样的。”
谢琼看了一眼侍应生,也说:“一样。”
“……”宋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即使都点牛排,几分熟总可以变一变吧。
她要全熟,实在是上辈子的习惯,初中生物学疯魔了,总觉得不烹饪至全熟的肉食不卫生。兴许,这几个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借机试探些什么,所以点菜就随意了,懒得动脑筋。她可是肚子真的饿了,下午的体力耗费太大。手臂的酸软依旧没有缓解过来,用刀叉的时候有些力不从心,划拉了三四下,正在心里暗暗纳罕,这牛肉怎么比钻还硬,身侧有只手伸过来,将她的盘子端走了。
孟璟低垂着睫毛,抿着嘴不动声色地替她切好,又将盘子放回她面前。
这种类似于互帮互助的友好行为,宋若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可谁知,还是引起了祸端。她的晚餐吃到一半时,对面小娇妻啊的一声,接着几滴橙红液体洒在了自己的白色裙裾上。
宋若手中的动作便顿住了,抬头望望,原来是秦萌的饮料打翻了,刚朝她这边泼过来的,就是她高脚杯内的石榴汁…
“啊,真的不好意思。”秦萌手足无措的样子,慌忙递纸巾。
宋若站起来,说了声没关系,起身去洗手间处理。
秦萌目送她走远了,也站起身说:“我也去洗个手,孟璟,你去不去?”
孟璟看看她,摇了摇头。
四个人的位子,陡然空了两个,有点寂寞。
孟璟坐直了一点,先朝表姐扬了扬下巴,“书送到了?”
谢琼端过杯子喝了口橙汁,轻轻说:“问你想问的。”
“还要我问?”两个人的语气都很平。
“孟璟,你配得上她么。”谢琼语气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孟璟失笑:“我的未婚妻,我配不上。那谁配得上呢,你?”
谢琼拿吸管轻轻地搅着杯子里的果汁,微笑着:“不说别的,七中的分班考试,我没记错的话,是按成绩排的,到时候,她在哪里,你又在
哪里?”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视线才终于落在了孟璟身上。
宋若正站在镜子跟前处理裙子上的印记。
石榴汁留在白衣服上最头疼了。
她皱着眉头,用力搓着。伸手再次取水时,却看到小娇妻进来了,脸上两抹可疑的红晕。
宋若不免略具戒心,刚刚孟璟只是给自己切了个牛排,小娇妻就受不了了,要泼她果汁,这会儿四下里没有旁人,谁知道她要干什么。她有点紧张,掉转身背对着镜子。
秦萌走上前来,在距离她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站住了,小胸脯上下起伏,开口却是结结巴巴的:“若、若若。”
宋若松开握在手里的裙角,点点头,“你好。”
秦萌脸上可疑的红色更浓了,她唔了一声,“我、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一个问题?”
宋若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自己打定主意不去趟那趟浑水就没问题,她点点头:“请问。”
秦萌垂下眼帘,有些局促有些嗫嚅:“那个,那个,”抬眼,灼灼地盯着宋若的眼睛,“你喜不喜欢孟璟?”
宋若脑海里是空白的,她拒绝正面思考这个问题,因而把问题抛回去:“你什么意思呢。”
“就是,”秦萌低头,搜索枯肠,找合适的中文词汇,“假如你和她分开,你会不会很难受?你会不会受伤?”说完,依旧炽烈地望着她。
宋若内心寂灭。小娇妻就是小娇妻。挖人墙角之前,还评估一下造成的伤亡指数有多大,多么体贴啊。要不是契约内容有一项规定,两个人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份契约的存在,否则赔偿对方一个亿,她就在此地向小娇妻坦白了,“求求您按剧情走吧,赶紧把不对劲的抹香鲸弄走,拉回正轨去,本炮灰女配快要被她弄疯啦。”
内心的弹幕史无前例地厚实,宋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轻叹一口气,摇头:“不会。”
——你大胆行动吧。
秦萌发出一声类似于小鸟的尖叫,忽然一把捞过了她的手,握在手心,“若若,你果然是被逼的,对不对?”
宋若有点奇怪这个走向:“嗯?”
“你只是缺一个和她分手的理由,对不对?”小娇妻双眸写满期待。
“……”宋若倒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把手抽出来,顾左右而言他,“我得回去了。”
秦萌也没有多挽留,目送她出门,从随身的小挎包掏出戴着粉色hellokitty手机套的爪机来,手指如飞敲了一条短信息,“拆散就行,没错吧,孟总?”
宋若回到座位,意外地发现桌上的空气接近零下。谢孟两姊妹之间的旧恩怨太多,但也限于看破不说破的粉饰太平阶段,这会儿怎么有点撕破脸的感觉了?她决定把散伙饭吃好,往后就永久性退出她们孟家的修罗场,于是又动手吃起牛排来。
孟璟却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把她的盘子端过去,柔声说:“宝宝,我喂你。”
宋若受到了惊吓,倒是没有叫老婆了,可是这个新称呼怎么更惊悚了呢。
“啊——”抹香鲸眼角红红的,微微张开嘴,示意她接受投喂。
宋若抿着嘴没动,孟璟又“啊——”了一次。
周遭用餐的人们,已经有两桌朝她们射过来异样的目光。
只求熬过这顿饭,从此海阔天空的宋若,眼一闭心一横,轻轻张开了嘴。
万事开头难,吃了第一口,后面喂起来就好办多了。两个人配合得愈来愈默契,宋若连小娇妻是什么时候回来饭桌的都不知道,吃完端过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有种大功告成的虚脱。
然而抹香鲸令人窒息的操作却还没完,她拿过一张纸巾,一手扶着她的肩,轻轻替她擦嘴,一边还拿腻死人的目光凝视着她。
“……”宋若只得机械地任她施为,一颗心莫名其妙怦怦乱跳。
“要乖,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孟璟语气正式得仿佛她的家长。
宋若都不敢朝人看着,胡乱应了一声。
孟璟温然笑了一笑,握着她的手,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吻在她的手背。
啾的一声,宋若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种毛骨悚然的心情,持续到这天深夜都还没有好转,她看剧本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想到那个亲亲,痒痒的,柔软的,温热的。
洗了好几次手都无济于事,亲过的地方像留下了抹香鲸的烙印似的。
她一边怀疑自己下午那番苦口婆心都喂了鱼,一边又庆幸,阴郁女主虽然行为混乱,好歹还有底线,没有吻在更要命的地方。她还在胡思乱想,手机响了。
【孟璟璟璟璟:宋小姐,今天很抱歉】
【孟璟璟璟璟:家里都好,祝你晚安】
她静静望着手机屏幕,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
还真的有。
【孟璟璟璟璟:你说的,我会认真考虑】
宋若静静坐了会儿,删除对话框,剧本扔开,脑袋埋进被子里。
孟璟给未婚妻发完消息,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这是有生以来最为挫败的一天。从来都是众人竞相追逐的对象,让她丧失了对自
己的客观判断。现在的情形毫无疑问是,她被自己的未婚妻嫌弃了。她起先是不看她,现在是不要她,只肯做她的“合作伙伴”。而她本身呢,是什么时候将契约这回事丢到爪哇国去了?什么时候,对未婚妻的心思变得不一样了?
眼下她是个什么状态?
是假性恋爱,还是真的,惦记上了说好不惦记的人?
她桌上摊着学习资料,刚写了半页,她拎过放得很远的手机,给盛雪发了一条微信:“sos!”
刚点下发送键,有人敲房门。
她打开门。
秦萌穿着露肩的米色吊带睡衣站在门外,怀里捧着一本书,小客人微笑脸:“我可以进来吗?有一些中文不太懂,想请教一下。”
孟璟皱皱眉:“我要睡了,明天吧。”
秦萌弯着眼睛笑了一笑:“是吗,”啊啦一声,“二狗子的笼子好像没关好,晚上说不定……”
孟璟赶紧将房门打开一点,木着脸道:“请进。”
两个人坐在书桌跟前,孟璟眼眶始终红红的,仿佛委屈爆棚,但是笔下写得飞快,对这些啃起来简直像在服刑一样的物理题,有种近乎漠然的征服心理。
秦萌跟前却是中文名著《红楼梦》,她手撑着下巴,见孟璟势如破竹地解题,心念翻滚。玩了会儿自己的头发,她试探性地开口了:“孟,我问你啊。”
孟璟看向她的书。
秦萌抬手掩住书页,含笑道:“不是这个。”
孟璟耸耸肩,“你问。”
秦萌只是嬉笑着一张脸,像要看透她本质似的望着她。
孟璟被她看得不自在,端过杯子喝水,喝完一口,客人的问题还没问出来,她于是又喝了一口。
秦萌这时候说:“你和若若,睡过没有?”
噗地一声,孟璟跟前的学习资料一片湿。她一面剧烈地咳嗽着,探手拿过一张纸巾,轻轻揩拭水渍。
“有没有嘛。”
孟璟心里想,这种问题,事关小药瓶子的名声,可不敢胡乱打发。她张张嘴,刚要据实以告,转而又想起今天的一幕幕来,对小药瓶子虎视眈眈的某人,小药瓶子口声清脆那句“我不喜欢轻浮的人。”
行啊,老婆不是说她轻浮吗。那就真的轻浮给她看。哼。
再说了,那天晚上,两个人不是一起睡来着吗,也不算撒谎。她擦书的手势越来越慢,话要出口却还是难以启齿,羞涩的红晕染红了面颊,半晌方才轻声说:“睡过了。”顿一顿,凶巴巴地,“我是她的,她是我的。”
总之,谁也不要想来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