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记仇景司明<!>
金翎城的清晨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 暗青色的远山如洪荒巨龙般潜隐在茫茫然的雾海里。
柳天心走出卧房,感觉外面的气温颇有点低。
哪怕是更北方的夜魍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内外温差。
是天凉了吗?
找到了个似乎正确的解释, 柳天心也便没有多想。
隐隐听到她走进院子的动静, 景司明也从侧室里走了出来,倚靠在大厅的门框上, 衣衫前襟因左膝抬起而洒脱地垂落下来,越发显得身形颀长。
不同于平日里神情淡漠,他看着她, 眉眼弯弯,似笑非笑的。
这使得柳天心略有点不自在:“哎你盯着我干嘛。”
“昨天某个人非要放弃治疗, ”景司明说, “你看, 果然做噩梦了吧。”
“……?”柳天心茫然,“有吗?”
许多梦境刚刚起床时或许还会残留有一些印象,但只消稍过一会儿,就会被忘个一干二净。
柳天心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有,”景司明如实叙述, “你在床上乱滚, 一边滚还一边喊景师兄。”
“?????”
柳天心震惊。
然后她隐约记起来,好像确实是梦到了景司明。
……为什么会梦到他啊,而且还喊出声?
柳天心果断装作四处看风景, 把头转向一旁,以免被他发现脸红,同时否认三连:“我不是, 我没有,不可能!”
景司明:“明明就是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柳天心拿出长老的架子来,“我自己做的梦难道自己不知道?”
景司明:“你刚刚还不承认昨晚有做梦。”
柳天心:“…………”
柳天心窘迫起来的样子有点小可爱,景司明也不至于拆穿太过,把话题结束于一声轻浅的笑。
柳天心则是不自禁地好奇了起来,昨天晚上她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
为什么还会有景司明?
——不会是某种不可描述的梦境吧啊啊啊啊啊!
越想越糟糕,她紧张地警告他:“不准告诉景司明啊。”
景司明嘴上:“你尽管放心便是。”
景司明内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爆笑,只是压力突然变得有点儿大,接下来必须得小心维持人设,直到返回学院都不能掉马,不然柳天心肯定气炸,然后恨死他。
城主府的佣人以玄气虚托着大大的紫楠木托盘,送来了热气氲氤早餐。
两个人相对坐下,柳天心这边还在纠结,拿勺子轻轻搅动着浮有五颜六色的豆子熬成的浓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问他,“话说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啊。”
景司明立刻抓住了这个话头:“你在星际的时候有人欺负你吗?”
柳天心摇头,“没有啊。”
景司明狐疑看着她,“被绑在椅子上,头上戴着萦绕雷光的东西的事情也没有?”
柳天心再次摇头,“没有啊……”
他问话中点到的关键词,让她恍然间忆起了那个梦境,表情顿时惊悚起来,“哎呀!”
“怎么了?”
“海纳基地沦陷,联邦军人死伤惨重,我在医院里昏迷中的身体被炽日帝国的人给带走了,他们的研究员并尝试着各种手段把我唤醒,在测试一件与神魂之力有关的仪器时,我忽然能够产生反应……”
柳天心细思极恐,“这会不会是真正发生在那边的事情?”
“什么?”景司明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柳天心的勺子轻轻敲着碗沿,“虽然时间线似乎不太对得上,但前期的事情闪现得很快,像是只存在于过往的记忆之中,无论是事件还是痛感,都直到被装上那个仪器之后才真正明晰起来……”
但她琢磨了片刻,忽尔又放松了,放下了勺子说:
“应该不是吧,到了末了,景司明突然出现,把我给救了下来,这肯定只是个噩梦,不然的话景司明怎么可能会到星际那边去嘛。”
得出结论,她拿起玉雕般的甜薯,分了一半给他:“你说是吧。”
“…………”
景司明没有回答,默不作声地接过了甜薯。
心疼,而且害怕。
——所谓梦境,不会真的是另一个时空里的现实吧?
他收集信息用以验证:“真的没人欺负你?你之前真的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我是首席工程师,就跟首席客卿差不多,”柳天心漫不经心地摇头,“怎么可能有人欺负我,皮痒吗。”
“那你当首席工程师之前呢?”
“之前我也很流批啊。”
柳天心咬了一大口玉薯,自己把自己嘴给堵住,暗示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想想梦中不停喊景司明就好羞耻啊。
景司明也便不再多问,他觉得,柳天心先前既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便不应该突兀地梦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那残忍的场景很可能在另一个时空里真实发生。
虽然严格来说,柳天心先前所使用的躯壳并不算她本人,而她若不是白天撞见蛮族肉
宴受到惊吓神魂不稳,另一边无论发生些什么应该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他还是暗挫挫地在小本本上给炽日帝国又记了一笔。
看回头怎么收拾这些人。
吃过早餐之后,柳天心便开始研究如何实现引继阵塔免调试傻瓜式的安装方式。
在她的要求下,金翎城主为两人安排的住处院子面积很大,直接能摆下好多个引继阵塔。
景司明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为了避免以后再次发生这种事情,也许应该帮她选一些强化神魂的功法?
……
城外荒野。
混着荒野里特有的青草腥味的空气忽尔如火焰烧灼般波动不停,片刻后撕裂出了一道狭长而弯曲的幽隙。
幽隙在滴血。
浓稠到不可思议的血。更确切地说,这只是被染作了殷红血色的肉靡。
肉靡源源不断从幽隙里涌出来,恐怖而黑暗的气息被扭曲的空间刻意压制着——因为哪怕流泄出毫不足道的一丝,都足以让生活在这片荒野中的各类生灵如临大敌,飞也似地逃遁而去。
最先落在地上的几堆肉靡蠕动着组构成了五个威压强劲的老者,其中一个面容与雅雅拉塔略有些相像。
更多的肉靡仍旧在裂隙的另一方缓缓涌动。
一个黑衣老者取出了一个紫金颜色的巨大葫芦,塞子拨开,裂隙里的大量肉靡被迅速吸入其中。
为了行动的隐蔽性,此刻并不需要太多人在此现身。
几个人低声讨论:
“据探子所报,那个人族器师这些天来一直住在城主府上。”
“有护法大阵在,除非借来几具人族肉身,不然咱们进不了金翎城。”
“借身入城太险了,”一个穿着一身华丽金袍的老者缓缓摇头,沉声说道,“且不说这些边城城防森严,单那个女人身上的宝器,恐怕借来的肉身都应付不了,一不小心就是魂灭道消。”
“雅雅拉塔拼上了命,方才把消息送到了咱们手里,不杀了那个器师,如何告慰他在天之灵?”
面容与雅雅拉塔略有几分相似的老者神情肃穆,眼前似乎还站着那拖着畸形的残躯,全凭着最后一口气来到夏狝妖国回报消息的后辈。
他给予他置高的荣耀,在他即将彻底死去时,将他融合进了自己体内。
也正是由于融合的缘故,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属于雅雅拉塔的那慷慨心潮隐隐然在他胸中澎湃着。
“人要杀,但行事绝不能冲动,”另一个老者一锤定音,“她必然是要回南域的,咱们等她出金翎城。”
……
金翎城。
柳天心完成了免调试的新型阵塔设计,并寄了一个样品与相关技术到羽岚学院。
信中亦提到了在边境处遇到蛮族的事情,催促学院长老们把魂塔向边关方向铺得更快些。
回到城主府,她又取出了一支说服者开始拆解。
想到这些天柳天心没少以理服人,景司明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用太多,哪里磨损了?以后再有要动手的事交给我就好,把说服者省着些。”
“倒没有,”柳天心解释,“我在想办法提高玄凝弹的射速。”
景司明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每隔一段时间,柳天心对说服者都会产生一些新的需求,之前在学院里,这样的优化已进行过很多次。
于是他便把这当作了正常操作。
哪想柳天心摆弄了一会儿说服者,突然开口:“小徐,你说咱们那天遇到的那些蛮族都死完了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景司明道,“你都把那里给炸翻天了。”
“但没有得到确切结论,总是有点不放心,如果有人生还,把消息传了回去,蛮族方面必然会琢磨这种远程玄器该怎么应对。”
柳天心说。
“所以我才想到应该把射速再提升一些,这样,即使他们明知说服者很危险,该逃不掉还是逃不掉的。”
“当时就不该懒省事,应该让我过去把那些蛮族都给杀了。”景司明道。
“倘若你飞过去杀人,让那些蛮族有了准备,那个被抓到的修炼者恐怕就活不了了,”柳天心从空间戒指里源源取出各种材料,“或者被他们当人质搞咱们一波,才是最恶心的。”
材料取完,她不再多说,低头研究起了说服者。
一缕发丝散落下来垂在颊畔,映着专注的侧颜,便如同雪色的纸笺上恣洒轻狂的一笔浓墨。
景司明很想伸手替她给撩回去。
原本还以为她当时只是懒省事所以才用说服者来了一波炮火洗地,却没想到,只是在那短暂的瞬间,她便已经把一切都给计量好了。
完了,他要喜欢死了。
柳天心又在金翎城留了几日以改进说服者。
手边所有的说服者都以金源气优化完毕,她告知景司明:“咱们可以准备回去了。”
“你这些天全在忙,”景司明不想她就这么赶着回去,“不在金翎一带玩几天么?”
柳天心道:“咱们在外面已经待了够久了。”
她谢过了金翎城主这些天来的款待,和景司明一
起来到了云港。
咸鱼号长久没用,需要先行充能,这使得蛮族安在城中的探子得以有时间将情报传给隐在城外的众多强者。
在无数道凛冽杀气的锁定之下,咸鱼号缓缓升空,并驶离了金翎城的护城大阵。
“开始行——”
融合了雅雅拉塔的老者当即发令。
但遗憾的是,随着咸鱼号上景司明推下了操纵杆,围杀行动还没开始……
就结束了。
一群蛮族来客看着呼啸而过的巨大咸鱼一脸懵逼。
什么玩意儿啊,这特么也太快了!
“追!”
老者当即改变了策略。
众人腾空而起,疾速追去。
很快,一群人先先后后无比尴尬悬停在了半空,再次懵逼。
……根本追不上。
这咸鱼还能不能讲点儿道理?
这一波整齐划一的升空,与争先恐后的追击,使得这群蛮族成功地引起了这一带不少人族修炼者的注意。
“那群人干什么?”
“傻兮兮的,不过那云舟飞得也太快了。”
“等等,那些人身上的气息好像不太对!”
“蛮族,是蛮族!”
雄浑的钟声转眼响彻了金翎城与周边地区。
“蛮人来袭——”
边城对敌袭的情况早有预演,凡民与修炼者们有条不紊各就各位进入紧急状态,而与敌人具有一战之力的人族强者纷纷腾空而起。
护城大阵更是符文骤变,向众多蛮人所在方向蓦地射出道道锋锐无比的青色厉芒。
几个修为低劣的蛮兵转眼便被绞作了飞灰,盘旋下落,在空中纷纷扬扬。
“妈的,不好,快撤!”
金袍老者破口大骂,将手一招。
在人族领境杀人,必然会遭到围攻,这些他们在计划时也是曾考虑过的。
但目标早飞走了,自个儿还留在这里遭受围攻,那就很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他们这一波失败的追击,柳天心也从咸鱼号的舷窗里看了个门儿清。
目标离人族聚居处实在太近,担心误伤,柳天心也不好用说服者,她快步踏进驾驶舱,“来换我开。”
景司明开着云舟并不知道后面的情况:“怎么了?”
“蛮族,”柳天心道,“冲我来的,果然有人活着回去了。我尽可能快地让他们失去目标,你留意一下我们可能会遭遇到的攻击。”
鱼尾喷出绚烂的玄光,咸鱼号的时速再次提升了一个台阶,疾如迅影般破空而去。
……
金翎城外。
人族强者与蛮族来客已然短兵相接,意识到损耗无益,在同伴们的掩护之下,那身着金袍的老者一手化作巨大妖爪,在虚空中撕出了一道暗黑裂隙。
蛮族先后撤进裂隙,裂隙之内情况不明,人族强者并没有贸然追击。
踏在幽邃的虚空里,金袍老者缓缓开口了,“穆里柯哈,你祭掉雅雅拉塔的残灵,起一卦算算若想截到那个器师,下一步该把玄门开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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