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284 番外1 姚知雪篇
姚知雪从西北回到陵县, 那已经是92年后的事情了,算起来离开这边竟然有小二十年。
人生旅途不过六七十年,小三分之一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再度回到陵县, 这里可跟她离开那会儿不太一样。
昔年的厂区虽然还在使用,但用途大变样, 从生产工厂变成了博物馆。
姚知雪来这边时没提自己身份, 跟其他人一样进去参观。
“这边什么时候改建的, 那原本的肉联厂呢?”
“新厂区挪了地方, 肉联厂没了,改了名字现在是陵县第一食品厂。”
陵县第一食品厂。
厂里的单身公寓楼倒是还有。
“平日里会有来这边参观学习的同志, 就在这边住宿。”
厂里的导游十分热情的介绍,“现在在辽省担任一把手的高南雁同志,当初就住在这栋楼里。”
“她的房间, 也公开住宿了吗?”
“那倒没有。”导游笑了起来, “钟厂长特意交代,那房间保留着,不对外开放。”
姚知雪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钟厂长一直很喜欢南雁的,为她破例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那间房还住过一位首长的妇人,那位首长之前也交代过,希望别对外开放。”
这话让姚知雪愣了下, 原来仝远也特意交代过呢。
也是,那人就是个闷葫芦, 也就跟童童能话多些。
不知道在单位怎么样,她也没去查过岗。
“那边的家属院楼现在在做什么?”
“有些退休的老工人住在那里,平日里还挺热闹的,这位同志您对这边, 还挺熟悉的?”
姚知雪笑了笑,没打算解释。
导游也没再说什么,跟路过的老工人打招呼,“这位是咱们肉联厂的吕春生吕师傅,说起来还是高书记在肉联厂工作时的师傅呢,每年都会送年礼过来呢。”
吕春生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正打算走,忽然间顿下脚步,“小姚?”
“吕师傅,是我。”姚知雪上前过去。
这让导游愣了下,小姚?
想到刚才那女同志的模样,他忽然间意识到,这……
这个中年女同志,可不就是当初和高书记住在一个房间的姚知雪吗?
也正是那位首长的爱人!
她怎么来了?
关键是都没说一声。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姚知雪已经跟吕春生往家属院楼那边去了。
导游连忙喊人,“快去跟老厂长说,姚知雪同志回来了。”
这可是大事。
这些年来,陵县可真是走出去不少人。
最出名的两个,自然是高南雁和姚知雪。
原因倒也简单,和年轻一代不同,这俩人是肉联厂工人出身,而且还都是寡妇。
寡妇却又再婚嫁的特别好,以至于有段时间,这边还流行离婚,只不过想再婚找个好丈夫,那就不见得有人家这运气了。
不过也不是全然的运气。
人家也有真本事。
高南雁的事情人尽皆知,倒也不用多说。
单说姚知雪,她也很有能耐的。
起初就是帮着高南雁打杂,搞起了红武公社的养鸭场。
后来跟着去了沧城,又在那边折腾养鸭场和羽绒被服厂。
再后来随着那位首长去了西北那边,拉起一帮军嫂搞起了养殖业,搞的是红红火火。
人虽然运气好当了首长的夫人,但打铁也是自身硬啊。
如果没有这一身本事,凭什么被高南雁带到沧城?
又怎么就有机会成为首长夫人呢。
即便不当首长夫人,人家日子也会过得不错。
但很多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总想着走捷径,首长夫人没当成,倒是遇到了骗子。
也挺可笑的。
话说姚知雪跟着吕春生畅叙旧情,正说着骆主任过来了。
“你这不声不响的回来,倒是吓了我一跳,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哪能啊,就是想着很久没回来了,前些天跟南雁打电话,她也说有些想念陵县,我寻思着我这边没啥事就过来看看。”
骆主任稍稍放心,“那就行。”
又是跟吕春生聊了几句,姚知雪这才离开。
都快走出这边大门了,她忽然间想起来,转身看去,吕师傅可不是站在那里目送她呢。
“小高挺好的,您不用担心,等有机会她也回来看您。”
吕春生笑了起来,苍老的脸上绽放出春意,“去吧,去吧。”
他这辈子啊,前半辈子的骄傲是当了工人,端上国家饭碗。
后半辈子最大的骄傲莫过于收了那么个徒弟。
省心又有本事,自己这个挂名的师傅都沾了光。
这偌大的厂子老工人多了去了,但又有几个跟自己似的,逢年过节都会有县里的领导来看望。
还不就是因为有那么个好徒弟嘛。
“知足咯!”
老工人的感慨飘荡在家属大院里,与秋色融为一体。
……
姚知雪看到昔
年的老领导,心情激动,却又有些内疚。
“您坐下就好。”
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如当初,现在这身体可真是苍老。
钟胜利笑了起来,“老了不中用了,让你看笑话了。”
“哪有。我也老了,现在做很多事,都力不从心。”
钟胜利自然知道这话真假几分,姚知雪还不到五十岁呢,怎么就老了力不从心呢?
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而已。
说起了过去这些年的事情,提到最多的还是南雁。
“前两天刚联系,她也真是拼命,那边也不安生。”
因为国企改革的事情,得罪了不少人。
光是遭遇袭击就遇到了好些起。
前些天去那些企业做工作,还被工人扔臭鸡蛋。
要是为了一己私心,那这臭鸡蛋姚知雪也去扔。
但她再清楚不过,南雁可从没私心。
真有私心的话,她早就成了亿万富婆,这会儿去海滩度假消遣了,还用得着遭这罪?
“她自己选的路嘛,总要走下去。”钟胜利笑了笑,“她跟我打电话,是报喜不报忧,看样子还是得有空去看看才行。”
姚知雪闻言愣了下,找机会问骆主任,“厂长这是……”
“之前摔了一跤,他又好强,这不就留下了点后遗症,年纪大了总不免出问题,现在我俩住对门,多少能有个照应。”
姚知雪听到这话缄默许久,“那有跟南雁说吗?”
其实钟厂长年纪也不大啊,今年也才六十多。
不该这么老态龙钟的。
“一样,报喜不报忧,不过也瞒不住,本来南雁说要来看看的,可你也知道,她那边忙得厉害。”
原本在部里工作倒也还好,好歹过年还能放个假。
现在去了地方,越是过年过节的就越忙,得去看老工人、老同志,哪走得开?
一年四季就没有一天能消停下来,这样的日子也是刚开始。
“她自己想过这样的日子嘛,谁都拦不住。”
骆主任感慨,“是啊,好在还有贺兰山陪着。”
身边有个贴心的人,多少也能让他们这些旧日亲友安心一些。
“那是,贺兰山那可真是一等一的贴心,我还真不知道除了他,南雁还能屈就谁。”
姚知雪曾经想过,南雁很可能会孤独终老。
她那人好像没太多世俗的欲念。
结婚成,不结婚也罢。
所谓的种种条件,可不就是为了阻拦一些潜在的麻烦嘛。
本以为就是个托词,毕竟她不结婚你也不能把人强行送进洞房吧?
谁想到,又来了个贺兰山呢。
那个她曾经不太喜欢的华人青年,那个她策反回国的人,竟是成了枕边人。
姻缘这事,有时候还真是玄之又玄。
姚知雪又去了一趟红武公社。
曾经的公社依旧存在,这在陵县倒也不稀奇。
多种模式生产经营的探索,在这里都曾有过,而最适合的依旧是公社模式下的集体经济发展。
当然,想要搞集体经济,你也得找对路子才行。
红武公社在这方面一贯做得很好。
不管是养鸭场,羽绒被服厂还是后来的胶花厂,现在正全力发展的日化厂。
在企业生产方面,红武公社从来都不会乱来。
刘焕金和之前比起来,变化不算特别大,这位年长的妇人如今头发还是漆黑一片。
“染的,之前白了好多,我想着还要出门谈生意,可不能让人觉得我是个老太婆容易被人欺负,这不就染了色,之前林蓉还说我年轻,不像她妈像她姐,这丫头净胡说。”
姚知雪忍不住笑道:“您就是不显老啊,真的。”
“哪能不显老啊,这身子骨是最明显的。”刘焕金叹了口气,“可是这么大的产业,你总得操心吧。”
年轻人还不让人放心,她怎么可能撒手呢。
再来红武公社,不免提到南雁。
刘焕金对她十分关心,“你说她非要瞒着我我也弄不清楚,到底咋回事呀,前段时间听人说,咋还住院了呢。”
姚知雪不敢直说,“就是太忙了,您也不是不知道,她这人忙起来没数,平日里让她锻炼身体,跟要她命似的,结果这身子骨就撑不住了呗。”
“工作哪有能忙完的时候,还是得多注意注意,不能给自己找麻烦。”
“可不是嘛。”姚知雪松了口气,然而去东北工作,又是拿国企开刀,注定要惹上一身骚腥啊。
原本姚知雪还想着见见张桂花,谁知道人不在。
“去上海那边考察去了,过些天才能回来。”
“那将来有机会再见面就是了,您要是有时间,就去西安那边,到时候我请您吃顶好吃的烤全羊。”
姚知雪的第二站是沧城。
这个改变了自己后半生的地方,也是她和仝远相遇相识定下终身的地方。
沧城的变化还挺大,这当然跟南雁关系没有那么大。
影响一个县城是没问题的,但偌大的地级市,更多的还是受本地领导者的影响。
而这
位领导者,不是旁人,正是省委常委季长青。
季长青知道姚知雪过来,还特意从省城过来,来沧城碰了个面。
“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走的时候仝童才出生,现在都要念高中了,十多年了怎么可能没变化?”
变化大着呢。
她眼角爬上了鱼尾纹。
脸上的皮肤也不再那么细腻。
不再是二十来岁时青春年华。
“人得认清真相,不能活在虚无当中。”
季长青被教育了一番,“是啊,能自知也是一种本事,现在啊……”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岔开话题,“去化肥厂看看吧,看看你们当年的心血。”
那是南雁的心血,可以说是她事业蓝图的真正开始。
完成沧化建设,这才让中央对她有信心,安排去了芜湖的无线电厂。
正是迈入彼时的四机部,这才让南雁有了今时今日。
沧化的变化不算特别大,昔年建造的厂房依旧在运作着,不过又有新的设备替换了旧日的老设备。
“任雪松现在都快退居二线了,猜猜现在谁当家?”
姚知雪忍俊不禁,“您这不是难为我嘛,我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也对,你那会儿都跟着仝师长,不对现在该叫司令了,去西北那边了。”季长青没再卖关子,“当时小高组织招工,我们教育局老邵的闺女考了个头名,这孩子以小高为榜样,这不这十来年工作那叫一个上进。”
现在是厂里的总工程师,也是副厂长。
“任雪松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这很多事情就交给小邵来处理了。”
年轻,才三十五岁。
但处理事情那可真是头头是道。
“以南雁为偶像的,总归不会太差。”
季长青寻思了一番,“说得对。”
“您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季长青的工作说起来那可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
“也还行吧,我原本能有多大的出息?现在也就那样。”没去外省,一直都在这边省里,常委当着,沧城这边的发展就不会乱来。
“好歹凝聚了我那么多心血,舍不得。”
季长青的事业,大抵就是“断送”在这舍不得上。
但他也想得开,“你说那么多干部呢,能当上一把手二把手的拢共算起来也不超过七十人,我现在这也不错了,称不上是中途坠机,我跟小高没得比。”
她太年轻没能早早转正。
自己是因为年纪大了前途也就那样。
“这样也挺好。”
姚知雪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好在季长青自己看得开。
“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跟陶然姐联系了,她现在怎么样?”
“这就说来话长了。她后来也调动离开了这边,再后来又辞职去做生意了,听说前几年赚了大钱,好像出国定居了。不过我打听了下,这事也怪不得陶然,就她那个前夫跟赖皮蛇似的总甩不掉,她也没办法。”
姚知雪叹了口气,“女人结婚有时候就像是二次投胎,出生自己选择不了,这结婚可是得擦亮眼。”
“可不是嘛。”季长青今天叹息特别多,“不是谁都跟你还有小高似的那么果决,再说了也不是谁都讲道理。”
遇上个没脸没皮的,一般人还真收拾不了。
季长青这边原本打算陪姚知雪吃个饭,谁知道一通电话过来,人得立马回省里。
“我也是故地重游,那么大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您去忙您的。”
季长青没法子,“下次我请客。”
姚知雪目送人离开,她没再去沧城学院,而是去了那边的运河公园。
那是南雁留给沧城的又一个礼物。
金秋时节的傍晚落日余晖,金光豪情万丈的洒落在运河水面上。
远处有游船飘荡而来,荡碎了流动的金色丝带。
姚知雪看着那飘去的游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第二天就回了西安。
仝远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还以为姚知雪要去东北那边看望南雁。
“就在运河边看晚霞时,忽然间想起了你。”
姚知雪看着她的丈夫,“就是想你了。”
仝远愣了下,素来严峻的脸上露出浅笑,“我也是。”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