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我们来晚了<!>
如果可以的话, 南雁想打人。
她一定是涵养太好了,所以才忍住了这股冲动。
华厂长听到这话愣了下,多多少少有些无奈, “小褚你正经点。”
怎么可以用海绵?
来回挤压那算什么回事, 还不如棉花团和草木灰呢, 起码不会让下体那里来回黏黏糊糊的难受。
褚怀良反应过来, 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想到了吸附性没考虑这些卫生用品的使用部位。
“所以这就是你喊我来的目的?”
早说嘛,他又不是傻子,还能不懂这个?
南雁耸了耸肩, 没说话。
华文钊虽然不懂这俩人之前说了什么,但瞧这模样大概能明白怎么一回事。
“南雁同志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没, 尽管说咱们可以试试看。”
年轻人思维活络,他们这些老东西的确不如他们想法多。
“其实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模糊的概念, 就前几天出差去那边制药厂,听他们整天说化学方程式,就想到化学物质的奇妙。我在书上看到的到底有限, 还需要褚厂长这个专业人士来解答。”
华文钊听到这话微微颔首,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这个小同志不止无畏更知道如何恰到好处的恭维人,不会显得过于圆滑讨人嫌。
年纪轻轻有技术会做人,很难得啊。
前途大好。
褚怀良却不这么觉得,别看南雁嘴上说的好听, 自己要是说做不到她能把自己瞪死。
这人啊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搞,才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呢。
而且这又是为女同胞谋福利的事情,高南雁更会坚持。
哪怕是为了出口赚外国人的钱呢。
他都能想象得到南雁的说辞。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南雁的想法, 现在这年代想要在国内普及卫生巾那并不科学,除非国家免费发放。
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初,也会有人因为有难处而买不起包装精致的卫生巾, 使用的是那些散装产品。
何况现在穷人更多。
南雁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推动国家为女性免费提供生理期用品,这个量太大了,国内现有的生产力压根达不到。
但早一天搞出卫生巾早一点推向世界,用来赚外汇,那么就可以反哺国内的发展建设。
最差的情况也能惠及到厂里和隔壁两个厂的女同志。
当然前提是褚怀良这个化工出身的人能把这个高吸附性的化学物质找出来。
其实倒也不是那么难找。
早在十年前美国人就搞出了这玩意儿——1961年美国农业部北方研究所首次将淀粉接枝于丙烯腈,制成一种超过传统吸水材料的hspan淀粉丙烯腈接枝共聚物1。
褚怀良从古老的期刊杂志上看到了相关的报道。
但是这已研究成功似乎并没有应用于卫生领域,也没看到后续的相关报道,他找了很多相关杂志没有再看到这个聚合物的相关消息。
或许是因为没投资所以没再研究?
八月份的尾巴,褚怀良看着额角挂着汗珠的南雁,“我觉得再要找到这个的可能性不大,你看他的这个实验报道就知道,淀粉、丙烯腈,这生产成本肯定高啊,高成本的东西资本家都不喜欢的。”
南雁没抬杠,“那咱们还是再找个成本低的。”
“不是成本低,你既然要吸附性那就得需要从亲水基团里面找,知道什么是亲水基团吧?”
南雁最近没少翻化学相关书籍,脱口而出,“羟基、羧基、酰胺基、氨基、醛基、羰基呗。”
“对,咱们要搞也得从这些基团里找到一些容易合成的,这样能最大程度的降低生产成本。”
南雁狐疑的看着褚怀良,“所以你找到了吗?”
没等褚怀良回答南雁就又说道:“所以你没找到对吧?”
褚怀良不想说话,这人吧说话难听的时候能直接噎死人。
怎么能说没找到呢,只是目前在使用排除法,已经排除了很多东西。
他毕业都快十年了,这些年搞的又是生物制药,和化工有些距离。
一时间找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有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同学吗?或者化工领域尤其是聚合物高分子材料领域的专家教授认不认识?算了估计你也找不到,我写信给佟教授,让他帮忙找找看。”
褚怀良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你瞧不起个谁呢,信不信……”
他看着手里的书册,找到了当初那个研究更为具体的报道——
以铈盐为催化剂是淀粉与丙烯腈发生接枝聚合反应,再利用碱水解接枝聚合物,将接枝聚合物中的聚丙烯腈转变为聚丙烯酰胺又或者聚丙烯酸钠,在精炼干燥后得到高吸水性树脂2。
所以,聚丙烯酰胺、聚丙烯酸钠,这就是最终的研究成果?
但还是说这个研究成本太高了,工艺也有点复杂。
可即便如此,还是给褚怀良提供了研究方向。
聚丙烯酰胺、聚丙烯酸钠。
他立马打电话给自己从事化工研究的同学。
那
边回复的倒是快,“你说美国那个研究啊,他们纯粹是因为玉米高产又出口不出去,就想着来搞点研究消耗玉米。”
哦,玉米淀粉嘛。
褚怀良觉得资本主义可真是可恶,1961年啊,国内还饥荒余波不断呢,国外玉米吃不完要搞研究消化掉。
垃圾美帝!
心里头骂了两句,褚怀良问起了高分子吸水性树脂的事情。
“这个啊,倒是有,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生物制药用不着啊。”
“谁说用不着的,你快跟我说说,再不说信不信我去你家吃你的住你的?”
“怕了你了,这样我两句给你说不清楚,我回头给你寄几份报纸杂志过去,你看看就明白了。”
“谢了。”褚怀良松了口气,冲着南雁比划了下,“问题解决。”
南雁幽幽地看着他,“所以我们这算是做了一星期的无用功吗?”
褚怀良脸上笑意挂不住,“也不能这么说吧,你看咱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排除了很多选项对不对?就像是自己做的饭,怎么看都好吃。”
南雁:“我做饭一点不好吃。”
褚怀良:“那就自己生的娃,怎么看都好看!”
这下你不能抬杠了吧?
南雁幽幽的看了眼,“我是烈属。”
寡妇一个,生不出来,谢谢。
褚怀良想打人了,这不就是举例子吗?
抬杠归抬杠,不过有了方向总归是好事。
南雁也必须承认,有了褚怀良这个化工出身的人很多事情办起来方便多了。
人脉关系很重要。
在这个信息不太流通的年代更为重要。
起码在一星期后他们拿到了厚厚的一沓报纸、杂志以及相关的研究笔记。
南雁都看傻眼了,其中有一部分那可是近期研究成果,就这么给他们了?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真正的机密我们也接触不到啊。”褚怀良难得从南雁脸上看到震惊,忍不住显摆了下。
“也对,你也没到那层次。”
褚怀良:“……”说的好像你达到了似的。
“这么多资料都堵不上你的嘴。”褚怀良把东西塞给南雁大半,“看资料吧您。”
他拿了一沓报纸去看,脱离化工行业有些年,他还真不知道国内的化工研究现在到了什么地步。
南雁倒也没啰嗦,这几日除了定时去车间忙活半天外,大部分时间就在那里翻阅资料。
她的那点微薄的化学基础勉强支撑她看下去,但要想搞清楚就得费些时间。
褚怀良的同学一并寄过来了好些笔记,姑且称之为科研日记。
其中间杂着几分对生活的迷茫,但很快又因为研究有所进展而兴奋起来。
就间歇性迷茫持续性振作,直到这一研究被攻克后。
“为什么没继续下去?”
南雁看着骤然断了的笔记,下意识地问褚怀良。
褚怀良伸手,拿过那笔记本看了下,“他们只负责研究,一部分研究是为了追上国际进度宣告国内科研能力并不弱,另一方面科研成果转化还挺麻烦的,目前国内的研究不能说九成吧,半数总是有的,都是为国防服务,其他四成是保证民生。你也知道的,咱们工业基础本来就薄弱,虽说生产线大体上也都有,但整体来说机床设备老化很多东西做不来。”
而新的生产线的搭建实在是太过麻烦,再加上之前因为北边又花费精力搞线建设。即便褚怀良没仔细去算也知道国家财政现在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这可真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能保证基础民生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敢指望能再搞那么多新的生产线,进行生产线的升级换代呢。
早些年并不懂得这些的褚怀良当了厂长后深有体会,权力多大责任就有多重。
都不容易。
南雁这才意识到备战型经济建设生动形象之余的无奈与苦涩。
五十年代的美利坚,六十年代的苏联,这些恨不得要你命的大国……
穷的叮当响的新中国能够在大国博弈中生存下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知道了。”
所以更得想法子给国家赚钱。
起码多赚一点外汇是一点,再搞建设的时候就稍稍没那么紧张?
褚怀良原本以为南雁又会跟自己抬杠说几句,但没想到人又去研究那些科研笔记了。
等着南雁把这些笔记上的内容吃透,国庆节将至。
夏日的燥热、秋老虎的余威都因为秋雨连绵逃遁的不知去处。
看着缩着脖子淋雨的鸭子,南雁也怔怔出神。
“爸,你会做烤鸭吗?”
林广田听到这话被自家闺女逗乐了,“我哪有这个本事?”
主要是他没吃过。
“你想吃?”
林蓉摇头,“我就是看嫂子盯着鸭子看,我在想她是不是想吃烤鸭?”
家里的鸭子是林蓉一手养大的,从黄绒绒的小鸭苗到现在肥噜噜的成年鸭子。
虽然爸妈说了可以一直养着让这鸭子下蛋就行,但林蓉想如果嫂子想吃鸭肉那也不是不能杀。
林广
田冷不丁的听到这话忍不住揉了揉闺女的脑袋,“咱们蓉蓉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嘛。”
“你建国哥昨天送来两条鱼,咱们炖鱼肉吃,不吃你的鸭子。”
真想吃,那大不了去买一只,怎么能吃闺女亲手养大的鸭呢。
那也太不懂事了。
林蓉想了下,去门口找南雁,“嫂子你看什么呢?”
南雁回过神来,看着脸上透着稚气的林蓉,“在看鸭子淋雨。”
“这些鸭子他们不怕冷吗?”林蓉也喜欢玩水,但是现在天气变凉后,一淋雨就浑身湿哒哒的特别难受。
“其实还好。”南雁拿起雨伞,把傻乎乎的鸭子逮住拎到屋檐下,“你看鸭子这里有一个尾脂腺,可以分泌出油脂。”
林蓉试着摸了下鸭屁股,好像的确有嫂子说的这个东西耶。
“就跟小猫喜欢舔毛给自己清洗似的,鸭子也特别喜欢啄这里,然后再梳理羽毛。”
林蓉恍然,“这样的话那鸭子的羽毛上面就多了一层油脂,油脂是不溶于水的,所以就可以起到保暖作用,人要是身上能有鸭毛的话,那是不是冬天也就不怕冷了?”
小姑娘异想天开,“嫂子,你说我每天从鸭子身上拔一根毛,回头给自己做一件鸭毛袄成不成?”
她都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妈知道了怕不是要打的我屁股开花哟。”
“不会啊,羽绒……”羽绒服还没进入国内呢。
但既然搞了养鸭基地,是不是也可以做羽绒服呢?
南雁放那小鸭子自由,“我去鸭棚那边找妈说件事,谢谢小妹。”
谢她?
她又没说啥,有啥好谢的。
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呆呆站在屋檐下不肯离开的鸭子,“你说嫂子这是咋了?”
她试图去抓自己一手养大的鸭,然后就看到那小东西飞快的跑开。
“我不吃你不做烤鸭啦!”
小鸭子跑得更快了。
林蓉:“……”
……
南雁的提议让刘焕金有点懵,“这样成吗?”
一同值班的张桂花觉得可以试试看,“咱们可以先搜集一些试试看,要是效果好等明年食品厂投产,咱们就可以搞这个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
就像是南雁利用猪零件创收一样,把鸭毛利用起来也是一个创收路径。
刘焕金想了想,“那就先试试看。”
“试试也不麻烦,到底是有文化好,你看南雁瞧鸭子淋雨都能想到做衣服的事情,咱们光看乐子了。”
“这还是林蓉说的,其实我也没往这方面想。”
刘焕金笑道:“那也是你教林蓉教得好。”
林蓉张口闭口就我嫂子说,真是不离口。
亲爹妈都及不上。
羽绒服的事情有张桂花盯着南雁很是放心,下午雨停了她回县城,就没让家里人送。
雨水过后地上泥泞不堪,骑车远不如走着快。
刘焕金原本还打算送人回去,被南雁拒绝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您一个人回来我也担心,等我回去后我往公社打个电话总行吧?”
外婆对她的教育一贯是抓大放小,爱吃薯片、辣条从来不是问题,小孩子嘛谁还不馋嘴爱吃。
只是零花钱花光就没了,不能因为满足口腹之欲就偷拿家里的钱也不可以跟同学借钱。
至于上学这事,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是南雁蹬自行车往学校去,倒也平平安安长大了。
那会儿多少拐卖孩子的都没事,眼下还有流氓罪呢,枪毙是真枪毙,没人想跟枪子儿过不去。
就是南雁回去后有点狼狈,浑身上下都是泥点子,用姚知雪的话说“你这是掉坑里爬出来了”。
南雁麻溜的拿了票去澡堂洗澡。
肉联厂有澡堂,一年四季都供应热水洗澡。
等从澡堂出来姚知雪也帮她打了电话。
“你婆婆对你可真好。”
有的好是浮于表面上的,看似客客气气实际上疏离的很。
婆媳之间能这般,跟看待亲闺女似的待儿媳妇,真的很好了。
毕竟有的亲妈都做不到呢。
南雁也觉得,“她人好,好人会有好报的。”
她也会让刘焕金一家口过上好日子。
……
南雁的生日是重阳节前一天。
二十一岁的整生日,她这个共和国的同龄人一大早就收到了一份礼物——
高北辰就骑车驮着林蓉过来,送来了林广田做的长寿面。
手擀的面条十分筋道,哪怕是在饭盒里憋闷那么长时间也没湫。
“姐生日快乐呀。”高北辰扭扭捏捏的送给南雁一个小牛犊的木雕。
他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就想着自己最近跟师傅学木匠手艺好像还有点小成就,就送给了南雁一个木雕。
“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偷偷准备礼物?比我都比下去了。”林蓉气得跺脚,然后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条裙子。
“嫂子你穿上肯定好看!”
“你自己做的?”
“昂!”林蓉很得意,她其实不擅长针线活,为了这没少扎破手指头。
自己亲手准备的礼物,很有意义啊。
“谢谢小妹。”南雁抱了抱小姑娘,“快点回家去,路上小心点。”
一条小碎花的裙子,好看又不会太扎眼,毕竟这个灰蓝绿的时代,太扎眼的颜色很容易被人惦记,各方面的惦记。
小碎花就挺好。
这份礼物显然十分用心。
南雁拎着面条去食堂吃了饭,把衣服放回宿舍这才去车间。
下午胡秋云过来时,南雁正在和褚怀良商量去首都的事情,她想亲自去首都一趟,跟化工所的研究员聊聊,看能不能搞出高吸水性树脂。
“去一趟也行,我一直都说要去见见老孙但又没一直爽约,这次跟你一起过去好了。”
“那行,最近也没什么事,而且钟厂长总算不出差了,实在不行让他帮忙盯着点。”南雁话音刚落,传达室那边过来人说有人找她。
褚怀良跟她一块出去,要去隔壁化工厂找一下华厂长,想问问他有什么想法没。
毕竟搞这个研究不还是为了化工厂的量产?
远远看到等在制药厂门口的人,褚怀良下意识地问了句,“你家里人?”
“嗯。”
“家里出事了?”不然咋还找到厂子里来了?
褚怀良很快就知道,原来今天是南雁的生日,亲妈带着儿媳妇过来给南雁过生日,说要请寿星去国营饭店里吃一顿。
过生日啊。
从来不过生日的褚怀良有点羡慕,被惦记着还能下馆子,真好。
当事人南雁可不这么觉得。
“嫂子既然肚子里有孩子那就在家好好养着,又不是七八十岁生日没必要为我这么折腾。”
“这不是你嫂子的一番心意嘛。”胡秋云看着和南雁一块出来的青年,“雁儿这位是……”
褚怀良又不是傻子,察言观色也知道南雁并不爽。
他正想着该怎么说,华厂长拿着一张电报匆忙过来——
“小褚小高,你们看看这个。我在首都那边的同行发给我的。”
电报十分简短——
美国推出新的妇女卫生用品。
“我刚才打电话问了下,他们管这个叫sanitarytowel,好像跟小高你说的是一个东西。”
换句话说,美国佬已经先一步搞出了卫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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