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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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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远远地等在原地,只能看见自家殿下与人在交谈,却并不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见赫连子晋面色阴沉地回来,月影担忧地问道。

    “无妨。”

    “派几个靠谱的人去盯着谢霁,有什么动向及时报告。”

    赫连子晋垂下眼帘,想了想后又说:

    “还有公主那边也找人看着,要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公主?”月影面露疑惑,有些不解。

    “属下愚钝,敢问殿下是哪位公主?”他单膝跪地抱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赫连子晋的神色。

    “你说呢?”赫连子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月影将几位公主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却依旧没能确定是谁,他低下头不敢出声。

    “端阳公主。”赫连子晋薄唇轻启,这四个字在舌尖缱绻一番,才轻轻吐出。他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耳朵也微微泛了红。

    那人曾是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心事,如今却有了可以大胆说出来的机会。

    心中喜悦到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

    他淡淡地瞥了月影一眼,低声骂道:

    “蠢货!”

    赫连子晋嘴上虽然骂着,但心情好,看他倒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殿下对端阳公主……?”月影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突突跳了两下,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是,我心悦她。”未等月影问出口,赫连子晋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殿下,可是认真的?”

    “可她是大陈的公主,未必对您安了好心。”

    “殿下这些年处境艰难,可都与大陈脱不了干系。”

    月影说到此处,不由得气愤了起来。

    大陈这些人,惯会做表面文章,背地里隐私手段却不少。多亏殿下机警,才能多次死里逃生。

    他厌恶所有的大陈人。

    “真说起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应该是黎国的皇帝陛下吗?”赫连子晋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他甚至不愿意称那个人一声父皇。

    只因那人不配,不过是一个懦夫罢了。

    “月影,你管得未必太宽了些。”他沉下脸,眯起眼打量着月影,目光锐利,处处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狼,居高临下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做好了随时将入侵者一击毙命的准备。

    “属下只是担心殿下感情用事,耽误了我们的大计。”月影抱拳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在赫连子晋的凝视下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我自有安排。”

    “这次就饶了你。若再有下次,自行去领罚。”

    “起来吧。”

    赫连子晋转过身去,走到了马车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侧过脸:“明天让月娘过来见我。”

    “也该让那位皇帝陛下想起我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不明。

    “见过公主殿下。”

    “端阳求见父皇,烦请公公通传一声。”

    “公主稍等片刻。”

    勤政殿大门紧闭,灯火通明,李娇娇盯着殿门外的盘龙红木柱失神。

    她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她回到了十五岁的琼林宴上,没有选择谢霁,而是选择了赫连子晋,而此刻,她正要去求父皇赐婚。

    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她心中有些忐忑。虽说她曾苦恋谢霁三年,为他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可求赐婚却还是第一次。

    李娇娇的手心出了汗,一片湿滑,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胸膛。

    “公主,您请进。”

    “有劳公公了。”

    李娇娇愣神的功夫,宫人就已经通传完毕了,她道了声谢,随手赏了个荷包出去。

    “多谢殿下。”宫人喜滋滋地接过,掂了掂重量,揣进了衣兜里。

    李娇娇走到门口,看见里头宛如白昼的烛火,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她心中生出几分退却来,或许是前世的记忆在作祟,她只觉得仿佛被人扼制住了喉咙,让她喘不上气,她在恐惧进入勤政殿。

    “殿下,您怎么了?”宫人看见她突然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

    李娇娇摆了摆手,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大陈没有在与黎国的战斗中节节败退,没有文武百官指责她不顾天下大义,父皇还不会竭斯底里逼着她去和亲。

    她还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父皇一定会同意这件事的。

    李娇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迈过了勤政殿的门槛。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殿中染着龙涎香,书案上堆满了折子。李定宇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并没有从奏折中抬起头。

    “父皇,儿臣想请您赐婚。”

    “儿臣心悦赫连子晋,恳请父皇成全。”

    “混账!”

    砰的一声,一只通体碧色的茶杯砸在了李娇娇的脚边,碎得四分五裂。

    “你可知他是谁?你就敢求到朕面前来?”李定宇拍案而起,指着李娇娇的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身为女儿家,连最基本的矜持都忘到脑后去了?”

    “你是大陈的公主,他不过是个质子,你就存心想让朕难堪?”

    李定宇想到宴会上的事情,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儿臣知道。”李娇娇跪在地下,迎上李定宇的目光,坚定地说,“儿臣不在乎他质子的身份。”

    “父皇之前说了,让儿臣选自己喜欢的,可他就是儿臣选的,最合心意的人。”

    “父皇难道想反悔不成?”

    “放肆,都是朕平日太惯着你了,竟让你如此肆意妄为,不顾及皇家的颜面。”

    李定宇双目通红,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父女两人无声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以李定宇叹了口气结束。

    “娇娇。”他的神色柔和了些,“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嫁给赫连子晋这件事不行。”

    “娇娇,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不去和亲这件事不行。”

    李娇娇的脑海里突然响起父皇前世对她说的话。

    那时她也是这样,跪在父皇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可依旧没能换来他的怜悯。

    “父皇,若是哪一天,黎国与大陈开战,大陈败了,您会送我去和亲吗?”

    李娇娇垂下眼眸,试探着问到。

    “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李定宇斩钉截铁地说。

    大陈强盛岂是黎国这种边陲小国能比的?一百年前,那群人就被先祖赶去了漠北,如丧家之犬一般。

    这百年内更是从未战胜过大陈,十年前还因为惨败差点灭国,不得不送来质子求和。

    当然这些话都不足与对李娇娇说,一个女儿家,不需要知道太多。

    “黎国根本不足为惧。”

    “娇娇,父皇虽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也不必自降身价嫁给赫连子晋。”

    “他黎国质子,可配不上朕的宝贝女儿。”

    是吗?

    李娇娇心中有些发冷。

    她的父皇这样说着,可事实上,真到了那一天,她只会被毫不犹豫地推出去。

    他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皇位。

    李娇娇总算知道,那股违和感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可怜她前世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的婚事也是该定下来了。”

    "依朕看谢霁倒是不错,便让他做你夫婿可好?"李定宇思索了片刻后说。

    “父皇,儿臣不愿。”

    “谢霁才华横溢,是个治世之才,儿臣不愿耽搁他,也不愿父亲未来失去一位肱骨之臣。”

    她更不愿与谢霁彼此蹉跎一生,相看两相厌。

    “和赫连子晋你就愿意了?”李定宇气极反笑,上下打量着李娇娇,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一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心中有些烦躁。

    “是。”李娇娇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你就是存心来气朕的!”

    “朕罚你闭门思过三日,好好想清楚。”

    “滚下去!”

    李定宇终于控制不住怒气,对着李娇娇吼道。

    勤政殿的大门在她身后关上,就这样,她被赶了出来。

    李娇娇顺着汉白玉的台阶拾级而下,烛火照在她的侧脸上,显得有些冷清。

    她回头看了一眼勤政殿,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可她心中却觉得那是一处深渊,可以吞噬无数人的深渊。

    前方是沉沉夜色,灯笼微弱的光并不足以驱散黑暗,李娇娇却头也没有回地往前走去。

    只是不知道那人会不会难过。

    李娇娇想到那双如琉璃般的眼睛有些惆怅。

    是她失约了。

    谢霁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就又被赵夫人叫去。

    “娘您找我?”谢霁的脸上难掩倦意。

    “今日琼林宴,公主选了谁?”赵夫人面露紧张,她这位儿子才貌双全,若是入了公主的眼,可如何是好。

    “公主她选了赫连子晋。”想到此事,谢霁的心中就又是一痛,心情也愈发烦躁起来。

    “怎么选了他?”赵夫人有些惊讶,但也只有一瞬间,她心里松了口气。

    “对我们倒是一件好事。”

    “娘,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去歇息了。”谢霁舌尖发苦。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赵夫人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满。

    “王家初七有个宴会,已经派人送了帖子过来,到时候你记得去一趟。”

    “王家的二小姐今年就要满十七了,还未定亲。”

    “王家此番或许有意为她择婿。”

    “阿霁,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赵夫人将请帖递给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王家在京中势大,若能得其助力,谢霁的路会好走很多。

    谢家这些年人丁凋敝,入仕的也少,曾是姻亲的王家也早就断了往来。

    如今王家愿意再送帖子来,对谢家来说是件好事。

    赵夫人是如何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谢霁看着眼前的请帖,迟迟都没有伸手去接。

    他不需要一份姻亲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他甚至有些厌倦了永无止尽的政治斗争。

    “娘,我不想去。”谢霁垂下眼,神色晦暗。

    “谢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赵夫人柳眉倒竖,面露凌厉之色。

    “莫要忘了你的使命。”

    “你身为谢家子弟,所作所为都应以家族为重,现在岂是你任性的时候?”

    “我并不是在和你打商量,这个宴会,你不去也得去。”

    “谢霁,如今只有你能救谢家了。”

    “这些年,娘有多艰难,你应该都看在眼中,你要听话,我们就要熬出头了。”

    “阿霁,好好表现,娘等你的好消息。”赵夫人不由分说地将请帖塞进了谢霁的手中。

    谢霁没有说话,冷着脸收下,转身走了。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赫连子晋说的话:

    “难到你就适合?”

    “谢大人的家族会同意你尚公主吗?”

    可恶!可恶!

    谢霁抱着头,无力地蹲下身子,他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需要权力才能不被家族摆布,但权力会让他离李娇娇越来越远。

    他的心被左右拉扯着,心痛到麻木了。

    他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一副画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画中的女子一身红衣,青丝如瀑,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她巧笑嫣然,竟比花还要娇艳上几分。

    “娇娇。”

    谢霁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脸颊,悲喜交加。

    他蜷缩在床上,画卷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睡。

    回想起前世,他的一生,有三件后悔的事。

    第一后悔在琼林宴上当众拒绝了李娇娇,未能与她结为夫妻。

    第二后悔那晚不曾带她逃婚,害她命丧黄泉。

    第三,最最后悔,那夜未曾对她说真话。

    并非无意,而是早就动心了,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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