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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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愿看不懂球赛,她也从来没有那个意愿想去了解。只是场上鲜活的少年,热情挥洒的汗水,朝气和青春碰撞的美好阻止了她想要离开的脚步。
放学铃响起,秦薄星往这儿看了一眼,走神的空当,失了一个球,队友撞了一下他肩膀表示安慰,却没看出他眉目间有失落,反而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金黄色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美好得像精心抓拍过的高清相片。
回家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夕阳留下的光影,让两个人的身影在柏油路的背景下倒映成双。
——
安溪巷子中央有一个公共水井,附近就是那条南北流向的溪流,泠泠作响的溪水声伴随傍晚时分过来淘米洗菜的妇人们的嬉笑声。
牧愿路过,有那眼尖面熟的打招呼,牧愿就会看着辈分叫一声。她步子没放缓,显然不打算在这里耽误时间。向桃妈妈看见她,特意叫了一声她:“牧愿,你才回来啊?”
说完刻意朝溪旁其他妇人望过去,笑中还隐带得意说了一句,“我们向桃还是心疼我的,一放学就回家带弟弟,不会在外面疯玩。真不像牧愿你们家自在,想跟什么人玩,想玩到什么时候回家都没人管。”
听明白这话里意思的人脸色不一,有些人暗暗皱眉不大能瞧得上余琴这样的做派,还有些人事不关己乐得看热闹。
牧愿以前因为向桃,对待向家父母还是客气尊敬的。闻言,她连个话音都没留,直接提起步子走了。
余琴撇撇嘴,对于牧愿的态度很有些不以为意,装的倒是没事人一样。
又过了几天安溪巷子起了风言风语,连一向都不怎么和人道长论短的牧关都听见了。
以往专注吃百家饭的大花,这一阵子都窝在牧愿家蹭饭。牧愿用零散的时间通过旧衣改良给大黄做了一件衣服,一人一狗正窝在院子里美美的试呢。
“丫头,你过来。”牧关坐在堂屋,向她招了招手。
牧愿不明所以,走过来还以为是秦薄星的事。
她问:“秦薄星家的琴桌制作好了?”
牧关抬了抬眼皮,虽然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莫名地牧愿就感受到了嘲弄。
“下午你回来才带过来秦家人催单的消息,这才几点我现在就能给你做好了?”牧关拿着手上的木件敲了敲工作台。
牧愿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错了,不是给我做好,是给人家做好。”
牧关没过心地说道:“我看着你这催命的劲儿,倒像是他们家的人了。”
牧愿有些心虚,眼睛乱转,“阿公,你还没吃酒呢!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牧关叫她过来本就不是为了这事,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和她费口舌,于是摆摆手,嫌弃道:“行了,这事下回再提,那时候估摸着就做好了。嗳,我问你个事。”
牧愿看着他后半句有些吞吞吐吐的,就直接说,“你有事就说呗。”
“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老头一开口直接就将这个事儿定了性。
牧愿纳闷,“你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话刚出口,脑子就回转过来,这条巷子里和她同校的有不少人,但和她有过节并且嘴里爱论道是非的无外乎那几家。只是她有些好奇,“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她阿公性烈交友慎重,安溪巷里说起来能聊上天的人不多。
“是吴爷爷和你说的,还是王爷爷?”牧愿把牧关玩得好的老伙计一一数了遍。
这下轮到牧关摇摇手指了,“超市老板。”
“哦,忘年交啊。”牧愿点点头。超市本来就是各路消息的集散地,做老板的必要的能言善道的功夫还是要有的,这样一来才能把店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那你学校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牧关将手里的木锯放到一边,抬头看她,问得认真。
牧愿抿抿唇,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期间牧关只在那句“爹妈死绝了”皱起了眉头,横亘眉间上的皱褶像山林沟壑,连带的那张温和的面容倏尔变得没有一点表情的冷漠。
“这是谁挑的事?”牧关毕竟是在世事打过滚的成年人,即使牧愿只说了事件的简略版,但关窍症结他一听就明白了。
牧愿低低说了一个名字。
牧关脸色一下就变了,面上神情难看的连牧愿这个常年相伴的亲人都不想多看。
牧愿知道这是牧关的雷区,谁也不能拿死去的人肆无忌惮地嘲弄活着的人,这不仅是对死去的人的亵渎也是对活着的人情感的凌迟。
“以后你就不要跟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再来往了。”牧关说得不重,可听在牧愿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这一句话直接将牧愿和向桃的关系定了论,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牧愿本就打算和向桃断了关系,闻言也只是点点头。这件事虽是早晚的事,但真到临了发生,心里不是不怅惘的,毕竟真心的付出是实打实的,她也没想到真心相待会是这样的收场。
见她明白事情的轻重,牧关也没再多说什么,知道前后始末的他,现在的心情也算不得好。他沉默地朝牧愿挥挥手,牧愿识趣地回房。
她坐在书桌旁,手里无意识地翻着书,却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堂屋的声响。
牧关刨木头的声音在堂屋响起,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平和,今天急躁沉闷。
牧愿知道,这是又想起了她过世的父母。
窗外天色渐晚,巷弄里的人家也开始躁动起来,叫嚷声,孩童玩耍声,顺着又长又窄的巷子回荡开来。
巷弄里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牧关后来找着机会在水井旁对着那些嚼人舌根的妇人发了火,很是说了些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听说有些面皮薄的都是哭着回了家。
对于这件事,牧愿感到新奇不解。她问牧关,牧关淡淡地回了一句,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有些人只管在背后论别人长短是非,嘴皮子是利索了,脸皮子还没练上去。
而牧关之所以能说得人面红耳赤甚至于奔哭回家,无非就是,嚼人是非者多是是非人。这些人只管嚼别人那些有的没的,殊不知她们自己身上也未必干净,没有让别人指摘的地方。
牧关这一发威,巷子里明面上的风言风语牧愿是再也没听到过了,至于那些暗地的话,牧家祖孙俩一向是不管,只要话传不到她们耳朵里,不给她们添堵,说便让人说了。人生在世,总是别人说说你,你说说别人,犯不着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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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子问:“多少?”
上午英语临时测验,学生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平时学习不错的学生倒神神在在的,像李木子牧愿这等学习半桶水的一到考试就晃荡的不行。偏英语老师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刚下午,英语课代表就将测验卷发了下来。
牧愿给她用手势比了个数字,李木子倒在她身上,大呼道:“难姐难妹啊。”
牧愿看着卷子页头鲜红的数字,难得有些羞臊。那会儿牧愿还没开窍,对于各个科目都没有什么向学之心,只是别人按部就班地学着,她就在后面随着。
在庸庸碌碌众生中她也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那一个。
成绩对于她只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难得羞惭之心也是看到别人漂亮的数字时对比出来的。偏偏牧关对于牧愿这方面也不做任何要求,是以她在成绩上还没有被激发出强烈的好胜心和荣辱感。
牧愿大半的中学时光在牧关的有意放任之下,心无负累,恣意快乐。那时牧愿虽然是个清冷的小姑娘,但嘴角常年上扬着,眼里也无半点阴霾。
下午三四节课时,九班学生终于知道为什么试卷会今天就下来。原定的两节副课,一节老师请假,另一节索性英语老师和人调了课,这样一来正好全用来讲解试卷。
当然,讲解试卷之前,英语老师也要例行奖功评过一下,像牧愿李木子这几个英语成绩给班上平均线极度拉跨的学生,那是要“重点关照”的。
两节课上得牧愿垂头丧气、心灰意冷。
放学后,等学校大半的人走得差不多时,牧愿才提着书包去秦薄星教室外等他。今天轮到秦薄星值日。
姚珃打扫第一组,扫到中途,看到窗外站在栏杆旁的牧愿,他朝教室那边正打扫第四组的秦薄星喊了一声。秦薄星不耐地抬眼过去,“干什么?”
姚珃手势朝外面比了比。秦薄星疑惑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扫帚,走到教室后面时还对姚珃指了一下,“我要是知道你耍我的话……”剩下的话放在嘴里没吐尽。
但姚珃却坏笑的很,“我等着你回来喊我爸爸!”
舌尖顶了顶腮帮,秦薄星“艹”了一声!
一出教室,他就看到了栏杆旁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地就笑了一声,眼一偏就看到扒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的这孙子!秦薄星朝姚珃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姚珃讪笑着做出了一个伸手挡眼的手势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