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02
向桃还没到家,站在门外就听到弟弟在屋子里的哭嚎声。刘杨奶奶隔着一道院墙在摔摔打打,嘴里不干不净地指桑骂槐。
“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咚的一声,木桶掷地声响起,“谁家像你这样嚎丧啊,又不是家里办丧事,哭得霉运连天,真是晦气!”
向桃生气地大力推开了自家院门,门撞上院墙发出的沉重声,让刘杨奶奶安静了一会儿。但没消停几分钟,隔着一道院墙的摔打声、辱骂声更大了。
余琴匆匆从房间出来,走到院子里,一把拽住向桃往堂屋拖,向桃踉跄了几步。
一进堂屋,余琴就甩开了向桃的手,面有怒容,压着声音道:“个死丫头,你惹她干什么?!”
“她刚在院里指桑骂槐骂小弟你都听不见啊!”向桃捂着快被拽脱臼的手臂怒气冲冲地道。
“她说的是自家孙子,从回来就一直在骂骂咧咧,关咱们什么事。”
刘杨奶奶做这些恶心人的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向家夫妇俩还据理以争过,后来吃过亏后就不敢再和她对上,遇事只要不点名道姓,就装聋作哑忍忍过去了。
向桃咬着唇不吭声。
余琴看着低头不说话的女儿,以为她是听进去了,于是又嘱咐她道:“还有你少跟牧愿掺和,她今天又跟刘杨打架了吧。这小姑娘一点都不学好。”她朝刘家的方向努努嘴,“她都在院里阴阳怪气地骂了一个多小时了。”
“妈,”向桃跺脚气道:“牧愿和刘杨为什么打架,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啊!”
刘杨最初欺负的是向桃,一开始向桃还敢回击过去。后来架不住刘洋奶奶不辨是非的闹,再加上家里人怕事的性格,向桃渐渐不还手了。反正她只要避开要害,也受不了什么伤。
但牧愿有一次看见了,帮她教训了刘杨一通,从此以后刘杨改找牧愿麻烦了。
向桃气不过,继续道:“她骂牧愿,你怎么就任她骂啊,也不知道帮忙喝止她。”
“喊什么喊!”向强抱着六岁的向光耀进来,对着向桃呵斥道:“那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们为什么插手惹一身腥?”
向桃气得咬牙切齿,但敢怒不敢言。她一惯不敢和向强对上。向强动起手来,余琴是拉不住的。向强见她脸上还有些不服气,虎眼一瞪,向桃瑟缩了一下肩膀,低下了头。
隔壁院子摔打了一阵儿,可能是见没什么人搭理,后来也就消停下来了。
刘杨脸上搽了点药。刘奶奶坐在水井旁,地上放了一小木盆水,她给刘杨搽拭身上的灰层,嘴里还数落着,“打架还不知道挑个软柿子来,你非去碰那个硬茬儿给自己找不痛快干什么!”
刘杨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脸上的伤。这次牧愿没出什么阴招,所有招数全往他脸上招呼了,伤全在明面上。
刘奶奶看他不吭声,瞪了他一眼,又问:“你以前不是经常和隔壁那个一起玩的。我看你以后也别再去招惹牧愿了,还是继续和隔壁那个丫头玩吧。”
这一次去牧家没找回场子,吃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刘奶奶心里虽有气,但也不敢和牧老爷子对上,毕竟之前牧愿和刘杨打架吃亏的时候,他牧关可没上过门来。再说了,牧家杂物间里可还放着一把土|枪啊。
想到这里,她把毛巾狠狠地往木盆里一甩,水珠四溅,对刘杨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赶紧去写作业去,马上要开学了,没几天松散日子过了。“
刘杨撇撇嘴,不是很乐意。但父母快回来了,他怕交不了差,最后还是乖乖进屋去了。
——
牧愿吃完饭后,把碗菜一收,洗完碗后蹲在姥爷跟前。牧关半晌没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刨木头的动作没停,问她:“想说什么就说吧,跟我这里还揣什么哑谜。“
“刚刚来的是谁啊?“牧愿轻轻挥了挥面前飞扬起的木屑,往后退了几步。
“客人。“
“怎么之前没见过“
牧老爷子扶了扶老花镜,没好气地嗤她:“你成天不着家,你能见过几个人?!“
“姥爷咱明天来点绿豆汤吧。“牧愿皱了皱脸,话题跳跃的厉害。
“干什么,你嘴又馋了?“
“不是。“牧愿起身,揉了揉蹲得有点发麻的双腿,并且又往后退了几步,确保姥爷够不着了才道:“现在秋干物燥,我看您火气旺,正好可以清肝败火。”
她笑嘻嘻地说完,牧老爷子气得一刀削歪了,赶紧道:“滚滚滚……”
“赶紧给我滚到院子里练功去,少在这里碍我眼!”
牧愿拍拍手,脸上全是得逞之后的偷笑。她回了房间换了平常练功的衣服,然后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有穿堂风的角落练习昨天上课教的动作。
牧愿不是个能吃得亏受得住气的性子,从老家一直到安溪巷口就没少过打架的事情。而牧关也并不觉得一个女孩子逞凶斗勇有什么不好,反正只要不让自家吃亏了就行。
刚来安溪巷口,牧愿受过刘杨几次欺,没吃多大亏,但终究还是吃亏了。牧关后来就找了个武馆,里面是专业武校出来的老师。别的孩子一到寒暑假就全是往补习班送,补差拔高,牧愿则是一到寒暑假就差住在武馆了。
不过这次和刘杨起冲突牧愿却没用上正规招数,玩得全是不入流女孩子抓挠踢之类的,牧老爷子事后还嘲笑过她,但牧愿觉得刘杨那样的人只配得起这样不入流的招对付他。
第二天晨光乍亮之初,天尽头还泛着一点彩色霞光,牧关送牧愿到公交车站。牧愿上课的武馆在市区的少年宫,安溪镇到市区大约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程。牧愿每次上课都得在五点半起床才能赶得上武馆八点的早课。
牧关老生常谈地嘱咐了几句,目送牧愿上车离开。牧愿在公交车的晃荡声中又眯了一个多小时。下了车,当先抻了个懒腰,背上背包,熟门熟路地往少年文化宫走去。
路过门口移动早点摊铺,牧愿驻足了一会儿。看着热气腾腾刚出炉的早点,再看小贩热情洋溢地招揽生意,她遗憾地摸了摸微鼓的小腹,难舍地和小贩挥挥手。
路边,黑色轿车下来一对姐弟。秦薄玥领着秦薄星站在路旁,和秦阳隔着车窗说了几句话。
秦薄玥看着车离开,转身回头,看到秦薄星已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她上前,看着边上的早点摊铺,问他:“你要不要吃”
秦薄星皱了皱眉,秦薄玥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早上不该提那件事,爸不是说了,再过一阵子他瞒着妈妈给你报课。”她一边和秦薄星交谈了几句,一边和早点摊上的小贩交待杂粮煎饼里的配菜。
秦薄星眉目间郁色不退,一双眼淡淡地看着车潮涌动。秦薄玥接过小贩手里早点,一个煎饼递给了他。秦薄星低头接过,面上神色还是没缓解,秦薄玥有些无奈,姐弟俩并肩朝少年文化宫走去。
秦薄星嘴里咬着煎饼,随意抬了眼,然后眼微微一眯。二楼落地窗前,白色功夫服裹身的女生,正在弯腰压身,纤细的身段儿就像风来了弯腰的柳枝儿,盈盈不够一握。
牧愿热过身后,把之前练过的招术在武术老师面前过了一边,然后老师直接安排两两一组实操演练上。武术课不比少年宫其他艺术类的课程,它的课时是两节连着上,一节两个小时,中间大课间才有休息。
牧关当时顾及到牧愿是一个女孩子,专门走访了很多家武馆,才在少年宫找到了一位武术女老师。因为当时学武术的人不多,少年宫就把所有学生放在一个班教。牧愿算是其中来得晚的,拉下的自然比其他人多,底子相较其他人也较为薄弱。好在老师也是按照进度把教室里的学生分开教,这样程度不一的学生互相都不会有为难的地方。
大部分中午的时间,牧愿都会自觉的留在教室里练一会儿,有道是勤能补拙。就这么练了一阵儿,招式出来总算有模有样了。
中午。
秦薄星打算去安全出口的楼梯间抽根烟,路过一间训练室,听出里面有动静,透过窗随意扫了一眼。女生嘴里有节奏地喊着,收拳出腿的动作倒是很利落,就是面前的沙包不怎么动弹,他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嘲讽意味十足。
牧愿余光掠过一眼窗外,只看到快速路过的身影,几秒时间,也认不出谁是谁来。
秦薄玥电话进来时,他手边的烟还有半截,弹了弹烟灰,视线落在脚边的烟蒂上,秦薄星一边应付着秦薄玥,一边信手摁灭烟头,然后从裤兜里拿出纸巾包好两枚烟蒂。
牧愿擦了擦汗,看着墙上挂的时钟,觉得时间消磨的差不多了。她拉开门时反射性抬头。返程路线一致,秦薄星很自然扭头看了一眼之前那个训练室。两人视线一相撞,男生嘴里啧啧两声别开了头,步伐不减,慢悠悠地离开了训练室门前。牧愿倒是没认出这是个熟面孔,只觉得这可能是三院刚出来的病患,不然那满是欠揍的脸是凭什么摆出来的?
备用舞蹈训练室里,秦薄玥一看到秦薄星,就把手里的报课单交给了他。
“给,你想上的课。自己看看时间吧。”交待完,她丝毫没有外人面前冷艳淑女样儿毫不做作地拿起外带的餐饭吃起来。
秦薄星看着自家姐姐那豪放不羁的样子,再看看手上的报课单,本来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嘴最终刹住了。
饭后,秦薄星拎着打包袋,脑海里还在回想着他姐说的话。眼看白色袋子落入垃圾桶,他转身欲走,突然动作顿了顿,回头,又从裤兜里掏出包裹烟蒂的纸巾。风拂过,纸巾翻起一角,露出一枚烟蒂。
他刚打算扔,耳边传来一声轻嗤。
“呵。”单字节语气词,有时候恶心人的功夫胜过千言万语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