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千盏莲灯愿<!>
“子夜时辰即到,不如边走边聊?”
轿外传来楚云川的声音,长湘才赶忙改变自己几近扒在轿身的动作,转身顺势乖乖坐好,在他们进来前偷偷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怪自己这般没见识的举动,丢了青影的脸。
主请客先,风怜宁缓步优雅入座,坐在了长湘身侧,紧接着是叶凌江,坐到了长湘的对面,然后楚云川迈了进来,看了两眼,坐在了自己徒弟边上。
叶凌江眼珠一转,怎么感觉像是在火车车厢?
轿子稳若泰山,透过风吹掀开的帘子方才得以看见已直入云霄,下端的潭水与梅树渐渐缩小,化为一点点白,而星辰宛若近在眼前,却无法伸手去摘,圆月从云雾中露出苍白的脸,静静地望着他们。
“哇,真好看!”
叶凌江被长湘的惊叹吸引,趴在窗边伸出半个头的他回头看去,原来并不是指那些夜中的山水风色,而是轿中被光灌注的描画。
在楚云川所坐位置的身后,便是东方仙山,而自己身后则是无尽之海,都是远不可及的地界,也是世上所说的长生秘境所在,这一片遮遮挡挡,隐约泛着虹光,叶凌江坐得近,集中了目光看着,忽然发现那座山的侧边似乎有一特别小的图案标记,在山底点着墨色,不仔细瞧会认为只是描得重了一些。
“若没猜错,这上面大约是斓彩萤晶釉,取萤火虫身上的萤色所配制,但具体还有什么我也知道不多。”
楚云川微微点头:“赤血丹霞、青黛金碧,各种颜色皆取自不同稀物,却不是我自己走遍天下搜寻,而是捡的现成。”
风怜宁有那么点兴趣,摸了摸旁侧的画:“哦?不知道哪里能遇这么个好事?”
“说来打巧,这些颜料看着晶莹剔透美丽,却是极毒的毒物身上所提炼,西域那些毒物,色彩艳丽斑斓,且防腐性极强,配合一些材料能干涸之后千年不褪。而曾我去往西境之地时,年纪尚轻,误入毒瘴密林,险些丧命,一直被毒物追至于一座屋舍前,被人救了一命。此人居于布满毒蛇毒虫的林子里,还大开门庭,却没有敢接近的,实在古怪。他少言寡语,正深研此法,心肠却热,留了我几天,再次出门选拣毒虫回去时将我领出了林子,一路上蛇虫对他都不敢靠近。那时他还赠了我一些,可带走的也只够画那么几副,而后多年已过,我又去拜访过一次,却已不见那人。”
“或许是搬走了?”长湘马上接道。
楚云川看了眼自己所画之图,忆起什么,摇摇头,道:“他曾说过,已经习惯和那些毒物共存,西境其他之地虽也是遍布毒草,却不及那里多,况且我再去时,屋内干净不染尘灰,许多重要之物都未带走,可毒物们都已经盘踞在那,占地为巢,显然他已许久未归,却是匆忙离走的。”
“那怕是出了什么事。”叶凌江思考着。
“不过,照屋内的东西来看,他应该是娶妻了。”
长湘转动着眼睛,食指弯曲关节处顶着唇边不解道:“娶妻?住在那种地方,怎么认识人,怎么娶得到媳妇的?”
“既然会有一个怪人,就有可能会有第二个怪人,不过,不是说西境的人不怕毒,却也不是完全不受毒侵害吗?为何那些蛇虫见他还绕道?他带了什么驱毒的草叶或香料吗?”
“并未发觉,。无论是相貌或肤色,他与西境常人无不同之处,只是他的眼睛不似他们,而是微微带着紫,连嘴唇也是浅紫色的,不过西境人本就是异瞳异肤,只是紫色更少见罢了。”
风怜宁沉寂片刻,忽地问道:“他是否连发色也微带紫?肤色白皙却异于常人,更像是灰白?”
“你识得他?”楚云川抬眼。
他摇头:“并不是我认得,而是行医多年,早就对药物入目三分,而对毒物也了解一二。你们应当知晓,在西域炼毒成蛊,最毒为蟾蜍、蛇、蜘蛛、蜈蚣、蝎子,它们通常不比一般无毒的活物,而是全身泛蓝紫泛青绿,原因在于它们体内的毒素,日久显体。而此人身边毒物具是惧近,或许有一个原因。”
叶凌江低着思虑的眸子忽而一亮,忙道:“你是说,他体内有毒?”
“不错。他体内的毒更甚于那些毒物,致使那些毒物不敢接近,或是,他的毒便就是来自于那些剧毒之物……”
“……他,吃了那些毒物?”
长湘眼中露着反感:“吃蜈蚣蝎子?!”
“要让眸色、肤色、发色等皆偏紫色,非三五载就可改变,大约是从儿时就开始食毒。”
“就算他们比我们不怕毒,可一个小孩儿吃毒不是必死无疑吗?况且居于那里,这些事情应该连黄口小儿都能明了,怎会如此行为?”
风怜宁摇头:“这便不知了,既然他已消失,且距今已有年头,看来是无解谜之日了。”
楚云川眼神稍折出些月华如水的光,神情自若:“前尘往事了,个人有各自的天命。”
叶凌江看着他,却觉察出不对劲来,他为何一点也不伤怀?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反而噙着一抹微笑对着他们。
“我们不要说这个了,”长湘一脸不愿讨论这些让人毛骨悚然难以愉快的事情,撇过头去看向窗外,忽地指着外头一
处,“快看啊,那是什么?!”
叶凌江看向他的身后,那一片片州城内的屋宅有序排成,东边绕着一条护城河流,河中竟然火灯烁烁,比及漫天繁星还要璀璨耀目,而河边站着一排人,或富贵或平凡,却都面带喜悦,高兴雀跃的声响从风中携来。
“落。”
九霄龙吟轿隐蔽落在河边的林子中,他们走近一看,那些红光火点原是一盏盏拖愿的莲灯,此下起的是东风,正随着扶摇东去,渐行渐远。
“此地便是临州城。”
“书上所记一言不差,临州果然是热闹非凡。”叶凌江看着子时依然灯火如昼的满城光景,不仅感慨。
“你也看书?还以为你大约大字不识,书只当纸。”长湘故意也讽他一讽,谁让他老是跟自己扯嘴皮,小时候虽也不讨喜,可也没见他这么巧言如簧,不过没变的就是还那么欠揍。
叶凌江心中发笑,知道他只不过是嘴巴痒,自然没得计较,可是他还是把他一把勾了过来,大笑道:“书不是纸做的,是什么?”
“你你你,你放开我,勒死我了!”长湘拍着他的手臂,累的够呛,“记临州的书籍可不少,却几乎都在中境一列的游记、历史等书上,一般修道之人并不太注意。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一天到晚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不思进取,不花功夫在练剑修法上,一直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咳咳咳……”
楚云川看了他一眼:“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风怜宁笑道:“都是小孩子,随他们去吧,长湘这孩子,平时就只跟着我,难得看他与人这样亲近。”
“师,师叔,什么亲近啊!”长湘欲哭无泪。
叶凌江听了也马上把他放开,理了理皱了的衣裳,奸笑了两声,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你若是自己没看过,又怎会知道这样多?你若是也看过,难不成你也是凡心攒动,向往红尘?”
“你强词夺理!”
“我说的哪里不对?”
“我懒得和你说了,”长湘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脖子脸蛋都还粗红着,就跑到长河边上寻了一个人问道,“打扰了,请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被问上的是一个妇人,穿的贫简,脸上似是日晒雨淋久了而满是斑痕与皱纹,身旁还站着一个膝盖高的小孩子,攥紧了她的裤腿,躲了半个身子在她身后,用那胆怯无知的目光看着长湘。
她却露着笑容,有些激动回答道:“您是别处来的吧,竟不知这临州的要事?这条河是生死之河,到达远方便会分成两条,一条汇入冥河,一条通往天上,愿望传至鬼神,终会心想事成!”
“你的意思是……这是在祈愿?”
叶凌江走了上前,看见这河岸沿边都不到头,只看见一双双手拖着莲花模样的灯送入河中,拨动水推远它们,多得足以点亮半座城。
“当然!”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叶凌江没忍心打断她,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长湘回过头,对着他们轻声道:“凡界的河怎么可能通往天上流入冥府?这不是痴人说梦吗……居然有这么多人信?”
“生而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若无信仰,若无期盼,恐怕很容易绝其生念,一刻都不愿多留这世上。痴人说梦……有梦,或许也比没有要好……”
楚云川一袭黑衣站着岸边,星河皓月与水光灯火映得他绝世容颜,那个怯怯的孩子也忍不住多探些脑袋,睁着圆溜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叶凌江不禁也被吸引。
他,好像变了一些……
直到风怜宁也走得更近,他才意识到,寥若晨星的仙姿神态之人,眼前就有两个。
“不知这位夫人求的是什么?”
叶凌江打量着她,看她衣着打扮,不是求荣华富贵,大约也是求锦衣玉食。
那妇人或许是因为没听过人这么称呼过自己,也可能是没见过这样风雅貌美的男人,一张沧桑皱老的脸上也晕了红,羞道:“何敢称作是‘夫人’,不过是个绣娘替她人作嫁衣罢。夫君远征在外,数年未归,只求他平安。”
“爹……爹爹……?”小孩儿懵懂地跟着她喊了几声,便被抱了起来。
她指着远处看不清轮廓的河界,指着不知哪一盏莲灯,眼中似乎也闪烁着那些光,半教半引着:“小宝,说,阿爹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等着他。”
小宝看着自己娘亲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不知道懂不懂得那“思念”二字,只是嘟哝着小嘴,学着她,发着口齿不清的字:“阿爹……平……平阿……”
叶凌江蓦地怔住,为自己方才所想感到羞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