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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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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中夜幕如浓墨一般将所有的喧闹都囚禁在里面,楼道里声控灯随着嗒嗒走过的脚步声响起而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

    程郁站在门外,身上的血腥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推开门,走进去。

    他怕吵到在卧室里睡觉的程嘉言,故而特意将脚步放得很轻,只是刚刚小心将门关上,耳边就响起程嘉言的声音:“爸爸,你回来啦?”

    声音委屈,还带着一点惊讶。

    程郁寻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借着窗外的灯火与月光,只见程嘉言穿着绿色的小恐龙睡衣,抱着小熊坐在沙发上,仰着小脸看着他。

    程郁神色间露出一点疑惑,平时他这个时候回来,程嘉言都在自己的卧室里睡觉,今天怎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他将客厅里的灯打开,一边走过去,一边向他问道:“怎么还没睡?”

    程嘉言扁着嘴望着程郁,也不说话,大大的眼睛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程郁心疼得不行,在他身边坐下来,抬手碰了碰程嘉言的额头,并不烫,他微微松了一口气,问他:“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程嘉言摇了摇头,低垂下脑袋,看着怀里抱着的小熊,就是不说话。

    程郁叹了一口气,将他从沙发上抱起来,走到卧室里放到床上,他坐在床边哄他:“睡吧。”

    程嘉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郁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话,可最后他也没有出声。

    程郁的手在程嘉言的脑袋上摸了几把,见他打着哈欠,眼皮耷拉,困得不行,便将他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起身要离开。

    刚刚有了些睡意的程嘉言瞬间清醒过来,小手迅速从毯子里伸了出来,他抓着程郁的衣角,攥得紧紧的,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你去哪儿?”

    程郁握着他的手:“爸爸先去洗个澡,很快就回来。”

    程嘉言哦了一声,又缓缓松开了手。

    程郁拍拍他的小脸蛋,转身从卧室里出去。

    程嘉言躺在床上,目光一直跟着程郁,直到他的身影完全在他的视线消失,程嘉言动了动唇,有些不开心地移开了视线,看着壁纸上的卡通图案,小脸满是严肃。

    程郁草草洗了个澡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身上带着沐浴露的奶香,程嘉言很喜欢这个味道,每次沐浴露要用完的时候他都提前跟程郁指定下回还要这个牌子,这个味道。

    床上的程嘉言似乎已经睡着了,程郁上床关灯,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他刚一躺下,身边的程嘉言就往他这边钻。

    程郁抬手把他搂进怀里,程嘉言在他的耳边很小声地问他:“爸爸,你以后晚上不要出去好不好?”

    程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有给程嘉言回答。

    程嘉言将小小的脑袋贴在程郁的胸口上,听着胸腔里心脏有力跳动的声音,整个人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在程郁没有回来的那段时间,他一个人在家,睡了一觉,然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爸爸从高高的楼上坠下,很多血从爸爸的身下流淌,程嘉言从梦里惊醒,呆呆地坐在床上,环顾四周,叫了一声爸爸,许久都没有听到程郁回应他,程嘉言才想起来今晚爸爸不在身边。

    梦里可怕的场景一直在程嘉言的脑海中闪现,他抱着小熊从卧室走到客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给程郁打了好几通电话,电话却一直没人接通。

    他很怕自己梦里见到的都是真的。

    幸好程郁回来了,好好的回来了。

    程嘉言向着程郁靠近了一些,环住程郁的脖子,低低地说:“我想永远和爸爸在一起。”

    程郁将他带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这程嘉言的后背,他何尝不想陪着程嘉言长大。

    可人总是会分别的。

    程郁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与程嘉言说说这些,可程嘉言年纪还这样小,他不舍得与他说这些。

    时间渐渐逼近,程郁只能顺其自然。

    客厅里被他挂在衣架上的外衣口袋里装着一个带着血的u盘,当日江玉钊从天台坠落以后,u盘从他的口袋里飞入旁边的花丛中,这么多天都没有人发现。

    也算是程郁这次坠楼的收获。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探了进来,静静地拂过程嘉言小小的脸颊,程郁望着他,他该把程嘉言怎么办呢?

    皎洁的月光如轻纱一般泻在城市每一个角落,平海市中央大楼里正在举办的那场慈善晚宴还没有结束,包胜宇姗姗来迟,记者们一看到他来立刻围堵上去,将话筒送到他的面前。

    记者们一个接一个地提问,包胜宇不疾不徐一一回答,等到记者们都提问完了,包胜宇对着镜头笑了笑,对着镜头说,刚才保安在看监控的时候看到有记者同志偷偷潜入楼上的房间,这样不太好,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问他。

    记者们面面相觑,是哪位同行不在下面记录晚会,跑到楼上去翻东西,基本的职业道德呢?

    案件都已经明朗至此,江玉钊也跳楼死了,还要查什么?

    他们纷纷点头,有心的记者将这个小插曲记录下来,这也是一个素材。

    包胜宇仰头看了一眼大厅里高高的穹顶,那个记者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下来,应该已经死了。

    他们以为他们是正义的使者,要为这个世界清除污秽,可事实上他们就像是一只虫蚁,一伸手就能让他们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像对待之前的江玉钊一样。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包胜宇脸上的笑容愈加的灿烂,闪光灯落在他的脸上,他双眸幽黑,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他的父亲站在不远处的台上,手中举着酒杯,看到包胜宇向自己看过来,包伟林扬起了嘴角,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记者抓拍到这温馨的一幕,准备放到明天的头条中去。

    晚会结束,宾客们陆续从会堂中离开,包伟林与包胜宇父子二人驾着车回到家中,两个人在客厅里庆祝了一番,带着微醺的酒意来到恶魔的巢穴。

    包伟林在可怜的女孩们身上发泄兽欲,而包胜宇半躺在沙发上,听着女孩的哀叫声,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年幼的时候母亲死在他的面前的场景在他眼前缓慢浮现,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那是他这一生最愉悦的回忆。

    夜色越来越浓,如同打翻了的墨盒,黑暗中无数的眼睛好奇又冷漠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潜藏在地下千万年的怪异触手正在疯狂地涌动,再祂的一个呼吸间,随着轰隆的震响,破土而出。

    血肉蠕动,一道道黑色的残影在深深的夜幕中急速划过,他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触手从四面八方赶来,最后欧汇聚在这座高楼底下,不远处的小花园中,红色蔷薇盛开,花瓣零落在泥土之中,像是留下的斑斑血迹。

    找到了……

    找到了……

    触手们兴奋地舞动,围绕在着这一片带着血迹的土地不停摇摆,祂快来看啊!快来看啊!

    可是墙下的血水很快就干涸,风中他的气息又全部消散了。

    怎么没有了?

    怎么没有了?

    这些触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想要再找出他的一点气息,高楼晃动,地面开裂,掀起漫天的烟尘。

    他不见了……

    祂会生气的吧……

    祂生气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涌来海水,翻起滔天的波浪,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就将城市全部淹没,这里成为一片汪洋。

    触手们在汪洋中欢快地搅动着,随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全部都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仿佛化作来自远古时代的石像,静静沉到海底。

    祂要醒来了。

    城市颠倒,飓风扫荡,白沫翻涌,巨大的影子笼罩在水面上,末日就要来临。

    不能这么做。

    不能这么做。

    他还在这里啊。

    有个声音在祂的耳边一直重复。

    潮水在一息之间全部退去,城市恢复原样,而在城市中沉睡的人类对此一无所知。

    盛柏年睁开双眼,从床上起身,偏头看着窗外,天将破晓,寥寥几颗星斗悬在天上,不久后,一轮红日从东方的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喷薄而出,将整个城市照亮。

    朝晖满地,碧空如洗。

    盛柏年抬手按了按额角,过去的几年里,他的记忆像是一场无声的默剧,每一天都忙忙碌碌,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默剧的主角是他,可场外的观众也是他。

    后来,他从国外回来,很多人告诉他,他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安锦然。

    可安锦然已经死了。

    他回到云京的第一天,下着小雨,他去墓园中看了安锦然,墓碑上安锦然的黑白照片,沉默地与他对峙。

    那时天空晦暗,让他莫名喘不过气来。

    外面的天空又飘下细细的小雨,凉风拂过,街道两旁的法桐沙沙作响。

    在江夫人的强烈要求下,江玉钊的遗体今天要被送去殡仪馆火化。

    市民知道了此事,纷纷涌上街道上,堵在殡仪馆的门前,痛骂这个已经死去的人。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刚把他的尸体从车上抬了下来,愤怒的市民便冲了上去。

    唾骂、撕扯、推挤……

    还有记者藏在人群里注视着这一切。

    有人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揭开,白布下江玉钊的眼睛是睁开的,他望着头顶阴沉的天空,望着眼前喧闹的人群,望着他远方生前永远触碰不到的孩子。

    冰冷的雨水与人群中飞来的垃圾一起落在死者的身上,世界用冷酷的方式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闪光灯的声音在喧闹里的人群中格外的清晰。

    他连死后的体面也无法保全。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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