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第150章
窝头觉得, 要是让刘侾知晓这个事儿,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不过,省学这些人的情况跟刘侾还是有大不同的。天知道, 当初他为了让刘侾耐着性子钻研学问费了多大的心力,反正好言相劝和威逼利诱都试过了, 中间还夹杂着杨冬燕的威力。
当然, 还要得益于御学那极佳的学习环境, 就不说那些详细的科举资料了,光是各科先生最差的也是二榜进士,远不是其他学院做能比的。
哪怕算上这一切的一切, 最终刘侾能成为探花郎……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圣上是他的老丈人啊!!
所以说, 刘侾是不能当做范本的,他是独一无二的。
好在省学这些人的优势也是很明显的,窝头答应了休沐日前去教学, 他只准备了教学的内容, 全然撇开了教导刘侾时最令他头疼的那一关。
——不用劝学啊!
只教了一次后,窝头就明白这事儿很容易。
省学的这些师生,有一个算一个,哪怕是已经拥有了同进士功名的,面对他的讲课,也是全神贯注听讲的, 全程没有一个人开小差。那认真的架势, 令窝头差点儿没忍住将刘侾提溜过来好生观摩一番。
当然, 窝头最终还是放过了刘侾, 也放过了自己。
待杨冬燕想起这事儿问起时,他大概的说了一下这些人的来意,着重说明了省学这些年来的可怕遭遇。
不夸张的说, 真心蛮可怕的。
要知道,那可是省学啊!
放在整个九州大地兴许算不了什么,可搁在济康郡那头,省学一直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学府。然而,就是这么个地方,连着四届会试皆榜上无名,这已经不是丢人的问题了,而是会被人质疑省学存在的意义。
“奶啊,咱们是常跟族里人说,多认识点儿字,多看些书,哪怕不为了考科举,总归也是有利无害。可省学那地方吧,人家就是为了科举来的,乡试倒还罢了,就算成绩不佳总不至于颗粒无收的。会试……”
窝头都要忍不住叹气了,他对自己曾经就读过的各个私塾、书院都是有感情的。这也是因为他打小认识的先生、同窗都待他不错,他自然也盼着对方好。
谁能想到呢?省学还能连着四届会试都全军覆没。
杨冬燕原本是不太清楚科举的那些事情,但因为她这辈子的大孙子太能耐了,再说上辈子的小孙子还差点儿被整死,哪怕不清楚科举的具体内容,但大概的情况还是知晓一些的。
当下,她就问道:“不是说每次来南陵郡参加会试的,少说也有几千人吗?三五千还是多少?每次只取三百人,那省学没人考上也没啥吧?”
“一届两届的是没啥,不过多半情况下,还是能摊上一两个的。像我那一届就是我跟闵兄考上了,再往上一届我记得是三人。而省学那头,曾经还有同届五人齐齐考上的记录。”
省学本身就是整个郡城里最优秀的学子集合,当然也不是那般肯定的,因为有些人可能是跟府学等其他书院有着密切关系的,这种人是不会愿意转投他人门下的,也有干脆就是跟着家中长辈苦读的,一样不会考到省学去。但总得来说,能够考上省学的,皆是比较优秀的人才。
……起码,也该比府学优秀吧?
听了窝头的解释,杨冬燕恍然大悟,并总结道:“省学犯太岁了!”
窝头无言以对。
还真别说,杨冬燕这话吧,话糙理不糙。
这要是殿试上有个什么问题,倒还能解释一番。毕竟,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也不敢说状元的才华就一定比榜眼强。如果是窝头未入仕之时,兴许还真会这般想,但在官场上待了这许多年,他接触的事情多了,也明白在多数情况下,取谁为状元更多的是政治考量。而非单纯的比拼学识。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会试还是相当公平的。
尽管窝头还没能当过会试的主考官,却也在前几届作为辅助参与其中过。这会试,从头到尾都有重兵把守,尽可能的保持公平,哪怕等卷子收上来后,先是糊名后是誊抄,不敢说百分百的公正,但他们已经尽力了。
所以就是犯太岁了呗。
“奶您说得对。”窝头认栽了,叹着气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呢,省学没人考中,底下的府学还有另外两个书院的人,这几届里都陆陆续续有人考上。当然,绝大多数还是同进士,名次也相当不好,但对比省学却是好了太多太多。”
“所以他们来找你出主意?”
“那可不?科举资料我这边倒是有现成的,我打算先帮他们抓一下考前重点,等来年会试结束后,再让落榜的人带一些科举用书回去。眼下最多也就只有几个月时间了,只怕效果有限,倒是可以期待一下后头那一届。”
杨冬燕寻思了一会儿,诧异的问道:“不是说今年是加了恩科?那明年还有一场?我估计你得另外找人帮你带书信了,他们只怕不会回去的。”
窝头也是说顺嘴了,想着考上的肯定要留下来,落榜的不得回老家呢?得了提醒才想起来,这届的情况相当特殊,就算来年会试没考
上,那也肯定会等后年的会试。不然,从南陵郡到济康郡,来回就要浪费小半年时间,图什么呢?
“也成,那我先整理一下东西,到时候托商队帮我带过去吧。”
杨冬燕听他说得容易,不禁感概道:“咱们当初多难呢,眼下倒是轻松了不少,找商队帮你带,或者找年末回京述职的官员帮你带,怎么着都能托着人。”
窝头沉默了一瞬,想起了另外一桩事儿,犹豫着要不要说。
最终,还是杨冬燕看不过去,让他有话赶紧说,别学饺子那傻孩子,磨磨唧唧的比他亲娘都烦。
“也不是特别着急的事儿,就是吧……奶您还记得咱们以前刚从乡下地头搬到县城里时,教我念书的那位廖先生吗?”
还真别说,杨冬燕她记得,主要是对方太有特点了:“跛脚先生?”
“对。”窝头迟疑的道,“廖先生是被人害成这样的,我当时很是为他忿忿不平,奶您还劝我,说待我位极人臣,就能上折子为先生求情。”
杨冬燕:……
“这话我说不出来。”位极人臣啥的,她还能不是说,等你以后当了大官咋咋的?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可我曾经试探着问过先帝爷……”窝头皱了皱眉头,那还是刘侾入仕那一年的事儿。他刚来到翰林院,偶尔会轮值去圣上跟前讲学,趁机提到过一星半点儿,但看当时圣上的表情,似是有些不悦。再之后,他就不曾再提过了。
杨冬燕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向窝头,半晌才道:“先帝爷?啧啧,他又不是长子,甚至都不是原配嫡子,当然是有所忌讳的。说白了,他继承大统,不过是占了各种机缘。开国那位先帝有好几个儿子都是带有残疾的,没办法,刀枪无眼,走战场上走一圈,丢个胳膊腿儿啥的,太寻常了。”
“那当今呢?”
“我咋知道?我又不认得他。”杨冬燕别提有多光棍了,让窝头想试就试,还提点道,“别老怕这怕那的,当今又不是什么暴虐性子的人,只要你别干出谋反叛国的事情来,他最多不搭理你,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窝头“噢”了一声,决定让刘侾去试试看。
大舅哥和妹婿嘛,反正要是他家猪妹的夫婿跑来找他叨逼这个叨逼那个,他就算再不耐烦也得听着,顶多就是找机会在猪妹跟前狠狠告上一状,又不能真把人给收拾了。
刘侾也是万万没想到,自个儿这就又摊上事儿了。
不过等他得知了窝头的想法后,倒也觉得没啥毛病。
这要是像窝头的廖先生那般,仅仅是走得快了脚略微有些跛,日常生活完全不受影响的,凭啥就莫名其妙的跟仕途绝缘了?
刘侾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转身就将这一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三王爷。
三王爷:……
所以他就是个老倒霉蛋吧?
只这般,窝头一面耐心的等待着新的消息,一面整理各种科举资料,当然还要抽空给省学的师生上课。得亏他前阵子忙得很,如今上头并未给他派任务,而翰林院平日里的行程倒谈不上忙碌,这才勉强捱了过来。
转眼就是年关里。
年关嘛,感觉每年的年关都差不多。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时,还总盼着过年。毕竟,就算家里再怎么穷,逢年过节还是能吃上一顿鸡蛋面的。等后来家里渐渐富裕了起来,好吃好喝是不用盼了,连新衣裳都是跟着四季做的,反而愈发的没了年关的味道。
而今年的情况又有些特殊,那就是连小小妹都要嫁人了。
亲事是早先就定下来的,正日子则定在来年的六月里。因为到那时候,老早就出了国丧了,因此日子并未改动,还是依着计划来。可以说,这就是小小妹最后一次待在老魏家过年了。
至于猪崽和猪小妹,那都嫁出去好几年了。尤其是猪崽,猪娃都要开蒙了。
猪崽都跟窝头打好招呼了,卢家虽是巨富之家,但无奈家学条件实属一般,因此只打算让孩子先跟着家学先生学一些基础知识,等略大点儿就送到老魏家来学习。
窝头肯定是没意见的,不过他的反应也就平平,倒是饺子异常激动,心心念念的盼着大外甥赶紧过来,好让大外甥感受一下小舅舅对他的爱。
然而……
大外甥起码也要等两三年后才能过来,窝头已经打算把饺子和馒头打包去其他地儿了。
馒头倒是无妨,保康十八年出生的馒头,如今也已经是个小小少年郎的。他跟他亲哥一样热爱学习,小小年纪就考出了童生试,并打算来年去国子监试一试,能考上自是好的,如若不能就退而求其次去青云书院。
饺子则要麻烦一些,好在他学问不显,但这些年来武艺是丁点儿没落下。永平王府的意思是,横竖他瞧着也不像是能考科举的料,索性让他走武将一途,将来也能谋个官职。
临近年关,要办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窝头一方面要操心两个弟弟的前程,还要给最小的妹子添妆。当然,他还要看顾他自个儿的孩子,以及要分神去关心留在南陵郡过年的省学师生。
有种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好几瓣的想法。
就这,都还没算上年关里走亲访友的事情
。得亏因为尚在国丧期间,各项喜庆的事情都免了,包括喝酒聚会,都是能省则省的,这才让窝头勉强熬过去了。
待翻过年,首先便是当今改年号一事,保康三十年成为了终点,从正月初一起,正式改年号为康元。
紧接着便是国子监等诸多书院开始入学考核,馒头很顺利的考入了国子监,在饺子眼泪汪汪的注视下,高兴得跑了。
国子监是寄宿制的,每个月只放假两日,年关里会放假半月,平常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饺子没这个能耐考的,事实上就算能考上他也不稀得去。因此,在泪眼汪汪的送走了馒头后,他也高兴的跑去了永平王府。
就挺好的,少了这俩碍事儿的家伙儿。
再接着,便是二月里的会试了。
大概是为了延续水逆的事实,待会试放榜后,省学这些人一个不落的全都没在榜上。得知消息的窝头都惊了,因为据他的观察,不说全部吧,起码这里头有两三人的学问还是很扎实的,按理说怎么着也该考上这么一个吧?
面对窝头的震惊,省学的师生反而是淡定多了。
他们反过来安慰了窝头,说是这次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横竖还有一次机会,有一整年的时间复习,既能询问窝头,还能去青云书院蹭课,怎么着都能考上吧?
窝头能说什么呢?只能帮着联系了青云书院那边。
原本,省学这些师生还是不愿意低头的,毕竟他们是打算为学院正名的,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自个儿考上。哪怕求助好了,他们也宁可求助窝头这个曾经的同窗。但如今却是没了法子,拼着挂上青云书院的名,他们也必须考上。
第五次了,再来一次省学真的要凉凉了。
四月里的殿试,省学这些人并未曾太过于关注,当然也听了这么一耳朵,得知济康郡下属府学的一位学子取得了同进士的功名后,又是长叹一声。
同进士也好啊!
倒是让他们考上一个呢!
殿试之后,窝头倒是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当今终于同意了修改体有残疾者不得入仕的规矩,但也不是直接去掉了这一项规矩,而是决定视具体情况而定。
大意就是,让各个郡府自行观察决定,看应考者的残疾程度是否会影响日后当官,倘若不严重的,譬如外貌有瑕者,那就可以放行。但如果是略微有些严重的,仍然遵从原先的规矩。
窝头听闻消息后,先喜后犹豫,他倒是明白何为外貌有瑕者,像有些幼时得了水痘或者是其他原因,面上有疤痕的人,原本是无法入仕的,如今却是放宽条件。但问题是,像廖先生这般肢体残疾者又怎么算呢?
还有就是,既是让各地郡府自行决定,岂不是每个郡府都可以有自己的考量标准?又或者,摊上那种怕麻烦的官员,直截了当的否决了一切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次,窝头没有再让其他人帮着上折子,自行去求见了当今,恳请拿出更加详细的章程,最好是将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的,以防底下人率性而为。
当今应允了,随后直接将这个事儿丢给了窝头来完善。
刘侾差点儿没笑死,他并不知道窝头的执念是什么,只道这事儿吃力不讨好,而且实在是太麻烦了。
这若是身体康健,那自是很容易分辨的。可所谓的残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为何细细区分?更别提要制定出各项细则标准,反正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窝头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告诉他老祖宗有请。
杨冬燕才没有想起刘侾呢!
有这个工夫,她还不如多跟小小妹说几句话。早几年,猪崽刚嫁人那会儿,她可不适合了,哪怕当时还有猪小妹和小小妹在跟前,但对她来说,大孙女猪崽是不同的。再后来,猪小妹也嫁了,哪怕这俩都嫁得不远,时常都会跑回娘家来探望她,那感觉还是不一样了。
如今好了,最后一个也要嫁出去了。
杨冬燕一气之下把小杨氏骂了个臭头。
“你说你干嘛要生那么多的闺女?你就不能学学你嫂子?看你嫂子一共就生了俩,都是儿子,都是往家里搂人的!你呢?你呢!我的猪崽哟,我的猪小妹哟,我的小小妹哟……不嫁了,奶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刘侾被窝头诓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杨冬燕变着法子的数落小杨氏,以及最后那句“上门女婿”。
他就不乐意了。
“嫁出去咋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要是真的嫁不出去,老祖宗您就该犯愁了。”
杨冬燕抬了抬眼皮:“有你啥事儿啊?就许你嫁出去,咋就不许我孙女招个赘婿呢?”
呃,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刘侾默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只三两步的走上前,凑到杨冬燕跟前问道:“老祖宗您找我来做什么?”
“我找你了吗?我找你干啥呢?”
“那不是魏高个儿说的吗?”刘侾很是委屈。
窝头啊,曾经的魏小矮子,他居然在及冠之后还往上窜了一截。当然,真要说的话,也没高到哪里去,只是对比之前,刘侾觉得相当不乐意。
本来比他矮了一个半头的人呢,一瞬间
就跟他差不多高了,气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腿打断,好再拔高一些。
也因此,魏小矮子变成了魏高个儿。
杨冬燕略一寻思,就知道窝头又坑傻子了。
换个平时,她也就随口叨逼几句,就放这傻孩子回去了。可谁让刘侾正好赶在这档口过来呢?如今已经是五月里,她最后一个孙女也要嫁人了……
于是,杨冬燕放过了小杨氏,逮着刘侾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通。她还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有理有据的分析了一通,最终总结道,刘侾太荒唐了,怎么就能文不成武不就却把自个儿嫁出去了呢?
刘侾反指小小妹:“对呀,你看看她。她又不如猪崽聪明,也没有猪小妹好看,论才华肯定没有,管家理事的能耐也就平平,再看着相貌身段言行谈吐……得了吧,有人肯要就不错了,老祖宗您要是再折腾下去,万一她真砸手里了,您找谁说理去?”
杨冬燕沉默了,她认真的思考着,把驸马爷干掉会如何。
而一旁的小小妹则全程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只是那笑容到了最后,隐隐透着一股子杀气。
嫁是肯定要嫁的,没道理为了跟刘侾赌气坑了自己。但小小妹已经想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总有一天要让刘侾知道,得罪了她的下场也是很惨的!
呃,大概比得罪了猪崽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尽管杨冬燕说没啥事儿,但刘侾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愣是在老魏家混了一顿饭吃。期间,因为提到了馒头考上翰林院的事儿,刘侾嘿嘿一笑,说了个老倒霉蛋的故事。
那老倒霉蛋姓花,当年也算是少年天才,据说年仅十五就考上了举人,被地方推荐上来,成为了国子监的贡生。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可以算是一步登天了。要知道,在以往每一届的科举之中,国子监都是拔得头筹的,甚至一度包揽了三鼎甲。
但假如事情会依着人们的想法发展,那花姓考生也就不会被称为老倒霉蛋了。据说,他第一次参加会试,进考场的第一个晚上就着凉了,勉强撑过了前头两场,却在最后一场里发了高烧昏迷不醒,最终也就没考完。
那次,没人说什么,更多的则是安慰他,还道下一次再考把握更大一些,说不准还能冲击三鼎甲呢。
结果第二次时,他祖父病故了。
本来他只需给祖父守孝一年,但因为祖父是在会试前两个月病故的,直接导致错过了那一年的会试。再往后,他仿佛开启了倒霉之旅,不是自己出事就是家中长辈出事,好不容易平安顺利的进了考场,又摊上了史上最难会试。
——就是窝头考中的那一届。
那次会试太难了,难得出奇,难得离谱。哪怕明面上说,考题的难度对所有人是公平的,但实则不然。因为这人除了考试不顺外,生活上还是不错的,他这些年来死磕的是书本上的知识,真论眼界甚至还不如窝头呢。又因为他出身不错,整个视角就特别飘,落不到实处的感觉。如此这般,他又凉了。
三年又三年。
他甚至一度被国子监劝退了,隔了几年后,又凭实力自个儿考回来了。
等后来,连刘侾那厮都顺利的通过了会试,他依旧在蹉跎时光。有人劝他可以了,横竖举人也能谋官职,没必要再这么死磕下去。可他却钻了牛角尖,愣是发誓一定要考上进士。
然后吧,他熬死了先帝爷,但还是没考上。
“这次哟,据说是在会试考场上闹了肚子,被盖了个屎戳子不说,在茅坑里还摔了一跤,直接把腿给摔折了。那是考第二场的事情了,所以后头直接没成绩。”
会试的规矩是,考完三场才会有成绩,缺考任何一场都会被取消成绩。包括中途自个儿心态崩了退出考场的,以及晕迷等其他状况的,都会被取消成绩,但不会有旁的惩罚。
总之,他又凉了。
非但如此,据说是因为腿伤略有些严重,加上没好生养伤,可能会落下些许残疾。
“那人都快疯了,他本来就是想着腿伤没啥大不了的,想撑着继续考。结果考没考成,反而又一次伤了腿……对哦,你说要是真让魏高个儿把那桩事儿办成了,那人回头得给你们家送重礼来。”
杨冬燕就跟听天书似的听了个全程,稀罕的道:“那他应该跟济康郡省学那帮人混一起去啊!一个两个的都犯太岁,搞不好凑一起反而没事儿了。”
顿了顿,她才意识到刘侾最后那话的意思,纳闷极了:“那人家里很能耐?”
“他姓花。”见杨冬燕还是不明白,刘侾再度提醒道,“花家,八大世家之一的花家啊!就算因为自家太能耐了,才由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科举较劲儿呢!”
南陵住,大不易。
先不说日常吃喝的开支了,光是束脩和笔墨纸砚的开销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国子监并不是全然免费的,反正本朝的国子监它就是要收费的。当然,假如确实家里贫困,也可以跟上头申请,但一般没人会这么干。
再就是时间的耽搁,但凡是像窝头那般,属于全家人的希望,那肯定不能这么拖下去,也拖不起。
也就是那些大世族了,横竖底子厚,子嗣也多
,这个不行还有那个,只是……
“那人多大年岁了?咋照你说的,比窝头早好几年就开始考会试了?”
“好像是保康十年的举人。”
刘侾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一脸不敢置信的道:“八次啊,他都考了八次了!我的老祖宗哟……也不对,其中两次好像是因为守孝的缘故错过了,可就算那样也很了不起了,他咋就能考八次呢?”
如果传言属实,他是十五岁那年考上举人的,那么他今年至少三十六岁了……
呃,这个年纪其实不算太大的,很多人在这个年纪还在很努力的考举人呢。就是联系他这个经历,总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啥想法呢?感觉这姓花的真不愧是老倒霉蛋了。
当倒霉蛋遇到倒霉蛋……
在窝头的努力下,他拿出了一份修改版的残疾者考科举的规范,里头罗列了各种身体残缺以及各种疾病。其中,像眼盲这种,那是真的没办法考,反正搁在这个年代是真不行的。还有譬如缺胳膊断腿的,窝头是想帮一把的,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甭管什么事儿都得一步步的来,贸然的将进度拉快好几倍,可能得到的并非你想要的结果。
幸运的是,甭管是济康郡县城里的廖先生,还是刘侾口中的老倒霉蛋花举人,都在可考的范围之内。
窝头还是紧赶慢赶的将规范细则赶出来的,为此他甚至抓了他大舅哥当壮丁。
没错,是他的大舅哥们,就是孟家的男丁。
倒不是他不想折腾刘侾了,而是在这种事情上刘侾帮不上忙的。当然,刘侾也没闲着,就因为窝头太忙了,他就被杨冬燕支使着帮小小妹准备嫁妆、以娘家人的身份送嫁妆,以及最重要的吓唬小小妹的夫家人。
要对她好啊,不然回头刘侾上门搞死你!
如果这话是窝头说的,那效果真不大。倒不是怀疑窝头对妹子的真心,而是他长得就是一副书生样儿,还是好脾气的那种。再一个,他是翰林官,还真就不能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来。
可刘侾不管的,他足够豁得出去且凶名在外。
尤其他觉得自己很吃亏,亲妹子刘韵嫁的是安平王世子,而那厮太能耐了,弄得他这个舅哥当得特没劲儿。于是,他就在小小妹的婚事上找平衡来了,把小小妹的夫家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只差没把新娘子当祖宗供起来了。
小小妹嫁的是个官宦人家。
单从社会地位来说,姐妹仨里头当属她嫁得最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猪崽出嫁的时候,窝头才当官几年呢,那会儿甚至没有正式的官职,而是在御学里做事。以当时魏家的情况来看,猪崽只能嫁到商户去,
猪小妹也差不多,她嫁的是皇商人家,当然不是继承人,却也算是不错了。对了,她跟永平王府长房的庶女是一家子妯娌,分属于不同的房,但因为不曾分家的缘故,仍是亲亲近近的妯娌俩。
直到家里最小的妹子说亲时,老魏家才算是真正的在南陵郡立住了。也因此,小小妹说的是当官的。
本来,因为老魏家底蕴不够,哪怕是崇尚高嫁女低娶媳的南陵郡,多少还是有些人说闲话的。旁人是不怕,就怕对方家里的长辈心存芥蒂。
不过……
被刘侾这么一通乱折腾,对方是实实在在的被吓怕了。原本当婆婆的还打算给儿媳妇来个下马威,好在刚进门的这段时间立下规矩,结果她本人被她婆婆喊了过去,疾言厉色的警告了一番,让她捧着儿媳妇哄着儿媳妇供着儿媳妇,办不到的话就由当婆婆的好好教导她!
就很苦,就他娘的离谱!
一想到往后,上有婆婆老祖宗,下有儿媳妇小祖宗,就感觉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
与此同时,一则朝廷新令也传遍了九州大地,济康郡那边自然也知晓了。
小县城,廖家私塾。
廖先生同往常一样给学生上完课,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后头屋子里歇着去了。哪知,他才到后头没多久,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阵喧哗声,却是他家小子大呼小叫的道:“爹!我听人说,朝廷改规矩了,允许身有微疾者参加科举!”
“什么?”廖先生满脸诧异,又问了几遍后,索性趁着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赶去县衙门亲自看了一眼。
这一看,便是心神巨震。
又两天后,来自于南陵郡的信和科举资料也到了,自是窝头托人送过来的。信里详细的写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鼓励了廖先生参加今年的乡试,若有缘他们师生二人还能在南陵郡再度相见。
“乡试……科举……”
哪怕已经提前从县衙门知晓消息了,看到信上的内容,廖先生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曾几何时,他做梦都想参加科举,甚至在腿瘸了之后,还一度不放弃希望能将腿脚的毛病治好。及至所有大夫都告诉他,不可能了,没希望了,他这才摁下了那个念头。
自那之后,他就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学生和儿子身上。只是他成亲比较晚,毕竟最早他是希望考上举人以后再说亲的,后来又因为他腿脚的问题,说亲也难,生的儿子到如今也不过才十岁。倒是学生争气得很,最出息的
就是魏承嗣,二榜进士。也有三人考上了举人,另外考上秀才的更是不计其数。
可在午夜梦回时,他还是想自己去考一考,而不是将梦想交给别人去完成。
“我能参加科举?我这样的人也能……”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只是哭着哭着却又笑开了。
这些年来,他从未真正的展露笑颜,心头也从未如此轻松过。
他可以参加科举了,他有资格参加科举了。
至于能不能考上,谁在乎呢?总之,他终于可以一展身手,实现曾经只有在梦里才有的愿望。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两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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