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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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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锦南深浓的眸色,幽黯得化不开。

    眼前时空转换了场景, 隔着面前的女人, 他看到的似是一片刺目的惨白。

    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和孩子再没呼吸的发紫的脸。

    他冲进房中, 看见的跪了一地的人。

    每个人都神色哀婉, 看着他的目光中满含了同情。

    冷氏缓缓从床头站起身, 一对哭肿了的眼睛再也没有往日的柔情和清明。她自责,愧疚,悲痛,也害怕, 她神色复杂极了, 安锦南看了她一眼, 重新将目光投在那小小的孩童身上。

    他才学会说话,才学会走路,会笑着拍着手, 跌跌撞撞奔到他怀里, 喊他“爹爹”。

    此刻, 他却是面色发紫, 嘴唇发乌, 肉嘟嘟的小脸瘪了下去, 他惨遭病痛折磨, 在父亲离开家中的短暂的几天内, 瘦脱了模样……

    安锦南如何敢信, 那是他的孩子?

    他经历过许多的生死离别。这一生, 背负了太多的人命,也失去了太多了的亲人。

    父亲、母亲、兄长、叔父、堂弟……十七岁,他用稚嫩的身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将父亲的尸骨亲手挖出,一路背负回乡埋葬。

    时隔两载,他不情愿的娶了怀有他骨肉的女人,只为了眼前这个动也不能动的小小人儿。

    那是他的血脉,他安家的延续,给他以希望和安慰,给他阳光和温暖,将他从绝境中拖出来的人……

    此刻,他以这样的模样枯萎在床上。

    热泪,从安锦南的眼中夺眶而出。

    他一步步的靠近,步子抬起得无比沉重缓慢。

    脚步似灌了铅。

    无边的恐惧攥住他。

    他多希望,那不是他。

    他多希望,他并没有死。

    无尽的懊恼锤击着他的心。若他不曾走,若他一直在旁盯着,小人儿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双目模糊,终于靠近床榻。

    他伸出手,虚虚抚在小人儿的鼻端。

    若在平素,那小东西会笑着抓住他的指头,只生了几颗小牙的嘴巴张开,咯咯笑个不停……

    此刻,他无声无息,再没有任何反应。

    安锦南红着眼睛看向身旁掩嘴哭泣的女人。

    冷氏委顿在他脚下,抱住他的腿,悲伤地流着泪:“侯爷……聪儿他……侯爷,妾身好痛,妾身好痛啊!”

    近一年多,随着孩子降生,夫妻两人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他不再抗拒她的靠近,努力试着忘却不堪的初遇,愿意留在房中听她絮叨一些关于孩子的事。甚至答应她将自己娘家幼妹接到身边,该给的尊重和照顾他都不吝啬。

    孩子出生后,因为体质虚弱,需要大量的药材进补。那时安锦南还年轻,亦是头回做父亲,喜悦冲淡了许多事,包括当时乔先生偶然提及的那句“胎里带毒”是个什么意思,他并未细思。

    钱财他有,珍贵的药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呵护得当,他相信自己的孩儿能渐渐的好起来。

    他愿倾尽所有去换那小小孩童的平安喜乐,甚至愿意为了他,尝试接受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

    昔年她设计于他,所做的种种罪行,他都可忽略不见。只要能留住这个孩子,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眼前,这小小的蜷缩的一团……这是什么?

    他呆滞地看了眼身下紧抱着他的女人。

    他没办法思考。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女人哭得很惨,平素妆扮精致的脸上全是泪痕,她紧紧攀住他的衣摆,似乎他是她遇水时唯一可供存活的浮木。

    安锦南很想对她说句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跨下脚踏,踉跄地挣开她的攀扯,跌跌撞撞地冲过人墙,用发颤的手推开门。

    他立在廊下的阴影中,在刺目的阳光下闭着眼眸。门前,一个稚嫩的女童仰脸望着他,肉嘟嘟的小手递到他手上,脆生生的喊他“姐夫”。

    他朝她看去。

    在她面上看到过去那些温馨快乐的时光,透过她看到那个被他捧在心尖上的孩子。

    他心中钝痛,几乎忍受不住那么大的悲伤,差一点就当着这个女童的面前痛哭出声。

    时光变换,此时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妻。

    她用一张不起眼的纸,揭开他从不示人的疮疤。

    他反应确实过激了些。

    冷静下来,就知道此时彼时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可那些伤痛是真实存在的。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的去碰触。

    他痛得缩起来。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目中泛着红。

    炕桌被踢翻了,四处汁水淋漓。炕上炕下一片狼藉,外头廊下的侍婢想必是听见了。

    对面是他心内想过要细细呵护的人,愿意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可他做了些什么?

    他眸中闪过悔,闪过痛。

    他觉得屋中憋闷极了。站起身来,第一件事想走。

    丰钰没有阻拦。

    安锦南会想清楚。

    这件事对他如此重要,他不会不理会。

    她精心布置今日的一切,是愿意与他敞开心扉的起点

    。只是料不到他的心防如此厚重,她挤不进,只得走开。

    唇边噙了抹得体的笑,丰钰温声道:“侯爷,妾身已查得此药来自盛城王家的济世堂。妾身所能接触到的,只是各家内宅。外头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妾身不敢妄自揣测,只盼侯爷尽早核实清楚,以免……”

    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里屋。

    安锦南行至门前的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望住她单薄纤细的背影。

    成婚方一月,两人已经置气好些天。

    来时分明满腔的思念和欣喜。他如何又把两人置于如此境地?

    刚才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情绪起伏巨大之时的过激言语。

    是他太恐惧。同样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他不知自己还够不够强大,能够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悲剧。

    他不想失去她。更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孩子。那痛他尝过,今生都不想再尝。

    安锦南推开门,勉强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一路行至院外,张口唤了“崔宁”。卓鸣自暗影中闪身出来,躬身行了礼。

    安锦南眸子一顿,似刚刚想到崔宁如今已不是他身边的人。

    简单交代几句,安锦南又迟疑地走了回来。

    隔着帘子,听见韩嬷嬷正指挥小丫头们收拾屋里。

    他发了脾气,踢翻了炕桌,任谁都会怀疑是丰钰惹恼他至此。丰钰在后简单的梳洗出来,就见韩嬷嬷面色不虞,她没有理会,喊小环替自己梳发。

    闭着眼回想到的都是方才安锦南可怖的神色。

    私闯禁宫那次,很大程度上是他有意为之。功高盖主,皇帝将他姐姐禁入冷宫,无非为着敲打试探于他。他不做出个无脑蠢笨的样子,如何能保下姐姐,保下自己?

    那自是一场豪赌,若皇帝当真不顾军心,借此将他以谋逆罪斩杀,也不是不能。

    安锦南向来狠心,对旁人,对他自己,他都敢赌。

    再后来看他失控,就是淑妃故去的那几日。

    他新病旧伤加在一起,病得糊涂,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威风凛凛的军侯脆弱不堪的一面。

    却都与方才的情形不同。

    他方才的手都在打颤,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和恨意。

    那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她不敢想。

    身后,小环的手搭在她肩上。

    丰钰下意识地睁开眼。从镜中看见安锦南低垂着头立在她后头。

    屋中静悄悄的,侍婢们都无声退了出去。

    丰钰抿住唇,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

    安锦南声音听来极虚弱,他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在她欲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说了句“别动。”

    “别回头。”

    “求你。”

    这样的字眼从安锦南口中说出,丰钰心内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是我混账……”他低声道。“我发疯。”

    “过去的事,想必你已有所耳闻。”

    肩头的那双手在抖。

    丰钰回过头,看他脸色青白一片,额上青筋暴起,两颊都生了汗珠。

    丰钰握住他的手:“侯爷,您又犯头痛了?”

    他已经许久不曾发病。忽然痛起来,竟是有些受不住。

    他回握住丰钰的手,泛红的眼睛盯着她,声音带了丝乞求。

    “丰钰。别离开我。”

    他嘴唇发颤,艰难的说出这四个字。

    下一秒,情绪全然崩溃,他弯下高大的身躯,抱住她的身子,喉中发出痛苦的嘶声。

    丰钰眼眸湿润,任男人将她紧紧箍住。温热的泪水沾在她颈侧,痒丝丝的,难受,但她忍耐着,没有拒绝。

    他像个痛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将自己的痛楚全然托寄在她纤细的双肩。

    月色清朗,一片银辉泄地。安锦南睡着了。手还牵着她的衣角。

    丰钰收回按在他头上的双手,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腕。怕惊醒了他,索性将身上那件被他扯住的外衫除去了。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她眸底一片漠然。

    小环在廊外徘徊许久,听见门声轻响,她回过头来。

    丰钰早听见她低低的步声,挑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刚传进来的消息,二太太去了。”

    丰钰蹙了眉头。这么突然?客氏已经迁出,丰家没道理这样快的动手。

    就听小环又道:“家里一直瞒着不敢叫夫人知道,几天前,二姑娘跑了。听说柳公子帮她弄了个进宫的名额,如今人已经上京去了。二太太就是听到这个消息,才会……是从床上跌了一跤,摔破了头,下人们疏忽没有理会……这会子客家也得了消息,两家闹起来了。大太太忙着人来知会夫人,希望夫人能……”

    丰钰冷嗤一声:“我?我能如何?端起我侯夫人的架子过去帮他们镇住场子?”

    她自嘲道:“我算得什么?一个可笑可悲自以为是的蠢货。”

    小环见她面色不善,话到唇边没敢再说。听丰钰凉凉地道:“去回话,就说惊闻母亲故去,我伤心得晕了。近日谁来求见,都不许放入,听见了?”

    小环点点头,纵是满腹惊惶,只得回话去了。

    屋中,安锦

    南睁开眼睛,举起手望着掌中夹带着清幽香气的衣裳,眸中水光波动。

    客氏的丧礼办的很隆重。

    不论从前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身份仍是丰家二太太,嘉毅侯的岳母。

    出奇的是客家竟没有再来找麻烦。两家和和气气的操办着葬礼,并没出什么惹人笑话的乱子。

    回去的车上,丰钰几次想问,是不是安锦南出手做过什么。

    她轻轻贴在他臂膀上,听他缓声道:“药方的来历,你查得不错。如今我已叫人盯着王家,并放出消息……”

    他顿了顿,看她一眼。丰钰蹙眉道:“莫不是……”

    传她有喜?

    安锦南“嗯”了一声。

    丰钰没有追问下去,内宅中,她有她的战场,外头,他有他自己的谋算。

    送葬的日子是在十四天后。

    文心拖着病体来了盛城。

    丰家旧宅中,丰钰从前所居、后来给丰媛占了的院子重新收整出来,两人在那里见了面。

    紫藤花架下面,形销骨立的文心抚了抚她的肚子,“有两个月?”

    丰钰嗤地一声笑出来:“别问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文心不无感慨地看着她道:“但愿菩萨垂怜,保佑你一索得男……”

    丰钰瞧不得她这丧气样,伸手戳她的额头:“你有完没完?还念着这茬?你是不是没救了?”

    文心不好意思地一笑:“不说了。我再不说了。”

    也不过是担心她走了自己的旧路,那种苦她不忍心丰钰尝。

    丰钰打量她的模样,“你跟我说说,如今怎样了?你上回信里写得含糊,我总是不能放心。”

    文心轻轻抚着她的肚子,叹了口气,“你别操心我了。自己好生养着。那人模狗样的东西我看透了,他如何对我,我一点一滴都记着……”

    丰钰握住她的手:“你还在意,所以我才不放心,你只要心里有他,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放下。”

    文心耸了耸肩,“你错了,丰钰。我曾那么爱他,这感情不会说没就没了,如今不是我在意,是我恨他。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看他肠穿肚烂的死。”

    “我把那个不要脸的接了进来。如今一家三口正腻歪着。那狐媚子如何能忍着被我骑在头上?如今连我女儿都容不得。上回那小子摔下床,全推在二丫头身上,朱子轩是敢怒不敢言,其实心里也是嫌我碍眼。”

    说着这样的话,却并没露出失落的表情,相反她嘴角勾了丝笑,轻轻摩挲着丰钰的肚子,“你说的不错。人性本就是贪婪。她如今有了名分,自然想要更多。朱子轩已经厌弃了我,自然也是处处瞧我不顺眼。这回我趁机带了两个女儿回门,跟他说要小住几日,顺便留下与你联络联络情谊,他没疑心,很顺当地就应了。”

    丰钰被她抚得肚子发痒,捉住她手笑道:“做得好。你娘家给你的嫁妆,你可都清理好了?”

    文心扁了扁嘴,“从前用去一些,大约没了两间铺子,余下的都理清了,还没敢告诉我娘,私下里都交给我兄长了。杂七杂八的我不想纠结,只盼着早早的退位让贤。”

    丰钰打量她神色,倒是干干脆脆不似说假。

    试探地笑问她:“如今可不怕便宜了谁?”

    文心给她挤兑得不好意思,讪讪地道:“那是我置气,想不开……如今,我只想自由自在的,占着理,顺便把这姻缘解了。你说得对,我有娘家撑腰,自己又不缺眼睛少鼻子,总不能永远把自己混在朱家的那摊烂泥地里,和那些根本不在乎我的人相斗相缠一辈子。”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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