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净瓶
今夜又下雪了。
娟儿没有造梦。
她跟胡蝶定定的树前看着缓缓落下的雪花，突然冒出一句，“撒盐空中差可拟。”
“什么？”胡蝶回头，一脸疑惑。
这不是在下雪吗，怎么又有咸盐的事情？
没来得及问清楚，娟儿已经跟她解释，是小时候上学的时候背的古文。
没有说太多，娟儿生怕胡蝶会觉得自己在卖弄文学知识……
“就是说雪花有时候和在空中撒了一把盐似的……”
胡蝶笑了笑，“还是上学好呀，上学有文化。”
娟儿也陪着她笑，“也没什么好的，还不是死了……上不上学，都得死。”
“话不能这么说！”胡蝶察觉出女孩话里的意味不对，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娟儿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脸上笑着，可说出的话却让人难过。
“我那时候还真的以为，知识能改变命运呢……”
“原来大家的命运都一样，都是要死的。”
“怎么男的不容易死？死的都是我们这样十几岁的女的？”
“胡蝶，这世界为什么不公平啊？”
无数细小的雪花从两个女孩的身体穿过，被风吹散又落在地面，与积雪融为一体。
渐渐积攒起厚度……
胡蝶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听了娟儿的一番话，她也觉得世间不公平。
“还造梦吗？”胡蝶想破脑袋也只有这么一句。
说出口又后悔了。
身边的女孩难过的要命，自己只能说个与开导无关的话题……
“造不造的，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
娟儿脸上依旧笑着，笑的瘆人……
这么多天了，除了吓的那王明屁滚尿流，一点进展都没有。
要说给恩人造梦也造了很久了，之前担心恩人的感情生活受挫，还给恩人的漂亮姐姐也造梦了。
并不是一心寻求帮助，娟儿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帮着恩人。
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回报呢？
给王明造的梦可以说最有效果，没几天就探出自己尸骨的埋藏地点。
可是……依旧没什么用。
与任何事情都毫无关联，平白无故出现的尸骨，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女孩越想越失落，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
偏偏这无用，让她不甘！
娟儿的身体渐渐膨胀了起来，胡蝶率先发现，大喊着，“娟儿，娟儿！”
体型骤然庞大，颜色也变深了许多，逐渐有了实体的白色。
“你……”胡蝶话没说完，就被那实在的白色撞的很远。
一连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她渐渐停下，眼前已经被大片白色笼罩。
胡蝶费力向上冲，试图追上娟儿的变大的速度，心中想着要提醒娟儿看看红鞋。
可她不知道的是，娟儿压根不想控制。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为什么杀人者依旧逍遥法外！”
“为什么努力得不到回报！”
一连三个问题，从硕大的厉鬼口中穿出，声音渗透力极强。
方圆几里的鬼魂全都听到了。
包括远在十几公里开外的蒲奶奶。
豪华的墓中，蒲奶奶抬手，“霏烟。”
“哎，奶奶。”
“把那净瓶拿来，随我出去一趟。”
“好嘞。”霏烟动作麻利，三两下找出来了，双手递上蒲奶奶所需的东西。
“走了。”
蒲奶奶带着霏烟出墓，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娟儿的头顶。
“娟儿，收了神通吧，不要殃及无辜。”
蒲奶奶嗓音柔和慈祥，娟儿听见了，但无动于衷。
见女孩不说话，又不为所动，蒲奶奶左手托着净瓶，右手在空中画了个符，巨大的雾霾瞬间消失不见。
“娟儿！！”胡蝶在底下喊着，她不敢相信那庞然大物瞬间就能化为乌有。
就算是恢复，起码也得要一阵子吧？！
她继续向上飘着，这才看到在空中摆弄着什么动作的蒲奶奶和霏烟。
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急的上气不接下气，“蒲奶奶，娟儿！娟儿不见了！”
蒲奶奶左手拖着净瓶，右手一指，“在这里头。”
“那怎么行，她只是一时糊涂，娟儿她……”胡蝶有心为娟儿辩驳几句，可又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
这次娟儿变化太大，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心急如焚，又不善言辞，只是一味的求蒲奶奶把她放出来。
胡蝶这几十年都没见过蒲奶奶那这个看似不起眼小瓶，也不明白娟儿怎么能进去……
不知是不是蒲奶奶听的心烦，下一秒挥手，竟把胡蝶也收了回去。
二鬼在净瓶中相遇，胡蝶反倒安心下来。
“还好还好，你没事就好。”
胡蝶看了看瓶口，小小的、圆圆的。
正准备往上飘，娟儿悠悠地开口，“没用的，出不去，我试过了。”
胡蝶在不大的净瓶里转了一圈，居然淡定的坐下来，“不出去也行，我看见你没事，就放心了。”
说来也怪，这瓶子也是半透明的状态，但居然能盛住二鬼的魂魄。
胡蝶坐下之后又往边上挪了挪，靠在后面，感受着久违的踏实。
听不见外头的话，娟儿也始终沉默。
胡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能陪着娟儿就行。
哪怕跟她一起化成一缕青烟，也没关系。
瓶里太小，又没什么可看的，胡蝶的目光免不了还是落在娟儿的身上。
然而娟儿却没有看她。
紧闭双眼，双拳紧握。
胡蝶太熟悉这种表情，一看就知道娟儿是在奋力追视。
不出片刻，娟儿颤抖着睁眼，嗓音也发颤，眼神无助地看向角落里的胡蝶。
“胡蝶，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啊？”胡蝶立刻起身，“不会吧？我在哪？”
娟儿的声音中透出无限的恐慌，“不是你，是我看不到外面了！”
胡蝶欲言又止，要说这情况也算是情理之中的。
都被装瓶里了！
还指望看外面的世界呢？
那……这还能算的上惩罚吗？
犹豫几秒，说出个办法，“我觉得吧，你得先认错。”
娟儿眼里的光都散了，“我错了，我这一生，都是个巨大的错误……”
“哎呀！”胡蝶一听她又要开始卖惨，就急的不行。
“什么你的一生？你今晚这个举动不太对，你先认这个错成吗？”
娟儿脸上又浮现出不久前看雪时的微笑，“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胡蝶嘴角向下，心里嘀咕起来，“怎么又开始背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