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破局
那一天的雨下了很久，久到让人产生一种太阳不会再出现的错觉。
盛大的雨势却掩盖不住爆炸后□□焦臭的气味，特殊的腐蚀液让这股味道中带上了令人作呕的酸气。
林月织在听完姜薇的描述后，心里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家人最后的遭遇是什么了——
他们在末世里选择救人，换来的结局是被异种拖入地狱。
她躲过那个驻扎点的守卫，冒着大雨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那里已经不能叫做“家”了，此刻只是灰色的雨幕中，一片散发着恶臭的废墟。
异种和人类的肢体扭曲着嵌在崩塌的钢筋水泥之中，林月织看到了一点闪烁，那是她的奶奶视作传家宝的戒指。
她像是屏蔽了自己生理上的恶心感，踩着那些软塌塌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往戒指处走去，准备拾起时，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一只被炸毁得露出森森白骨的手，钻出尸山，攥住了她的脚腕。
那只命硬的异种用力将林月织往里面拉，拼尽全力将她拖入积满污血和秽物的泥沼之中，宛如故事里那邪恶的水鬼。
换做是之前，林月织肯定已经被吓得高声尖叫，或是拼命挣扎地想要逃跑。
但是……
看到自己的亲人和家在眼前变成这样不堪入目的碎块，罪魁祸首之一竟然还苟活着，那股从心底里涌上的怒气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眼前又浮现出那两个男人留在她洗手间里骚黄的尿液，浮现出她引以为傲的父亲变成那样恶心的怪物……
“去死！”林月织捡起地上的砖块，用尽全力朝那截手臂砸去，“去死，给我去死啊！”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砸了多少下，只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而去。
被污染？也变成异种？
怎样都好。
身上宽大的衣物再次被雨水浇湿，她被冻得嘴唇发白，但是眼圈泛着骇人的红色，跪坐在那枚戒指旁边，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着早已粉碎的异种。
她发誓，自己绝不会让这种怪物在末世横行，就算自己变成异种，也要“同类相残”，杀光它们。
但命运就是爱开玩笑。
林月织跟着安野姜薇的小队进入了第三避难所，当时是未成年的她尽管屡次想要外出战斗，全都被驳回，好不容易熬到成年加入拾荒者，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救被异种围杀的安野。
可任务失败了，林月织他们没能救回安野，那只第三避难所的精锐队伍只活下来一个于焱。
讽刺的是，为第三避难所牺牲的安野并没有能被大多数人视为英雄，反而是觉得他莽撞大胆的行事害死了很多人。
死去的拾荒者们连个像样的葬礼也不会有，想要给谁坟头献花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他们这群在末日里苟延残喘的人，也的确是没有给谁献花的闲工夫就是了。
人在死到临头的时候，脑子里就会乱糟糟地想起很多事情。
林月织靠在那堆杂物上，感觉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推挤得寸寸挪移，虫群快进来了，她这一次是真的快死了。
她摸索着自己藏在腰后的那颗□□，那是她从仓库里偷偷摸来的，拾荒者们都知道她痛恨异种，但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过她是真的时常幻想要跟一大群异种一起同归于尽。
假如唐汉久没有抛弃她，林月织大概率也会选择牺牲自己把这群虫群炸飞，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可现在，她对背叛自己的唐汉久的恨意已经直超异种，她最恨叛徒，小时候看到狗血电视剧都能在心里骂骂咧咧一个月，长大之后真的被这样冷不丁地刺了一刀，心里不哗哗流血才怪。
“狗男人果然靠不住。”她咬牙切齿，用背用力顶着杂物，用足尖勾来一捆麻绳，思考怎么布置一个完美的爆炸陷阱。
去tmd的同归于尽。
她现在不想死了，也不能死，她要是真被这群恶心的虫子吃了，那岂不是放任唐汉久那混蛋“逍遥法外”，属于悲惨的死无对证了！
绝对不可以！
林月织吸了吸鼻子，用力扯开那捆麻绳，两眼冒火地幻想着她一身黑衣手持加特林出现在自己的追悼会上，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把唐汉久扫成筛子。
——虽然，她不会有追悼会，末世里也找不到加特林。
“砰！”
一声震天巨响，是她身后那层脆弱的屏障终于被攻破！
林月织一个敏捷的侧滚翻躲开背后的第一波扑击，来不及做什么陷阱了，她双手背到身后，手指已经扣在引爆环上——
“月亮！快出来！”一个傻兮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林月织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唐汉久的声音吗？
唐汉久继续喊到：“你不会死了吧？”
林月织气沉丹田，用此生不曾有过的粗犷嗓音吼了回去：“你才死了！”
一来一回的对话间，小房间里已经爬满了黑色的变异甲虫，林月织躲避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变异甲虫攻击，朝着唐汉久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坦白说，她彻底松了口气，就像是以为自己把手机掉紧了脏兮兮的下水道里，结果发现它刚好卡在井盖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但对唐汉久还是怀着一股子怒气的，不过这股怒气在她冲到大厅里时也烟消云散。
难怪唐汉久的声音如此嘹亮，那个男人正站在一辆消防车的顶部，腰间捆着橡胶水管，用扩音喇叭喊话：
“喂，虫子们，看这边！”
高压水枪同时开启，巨大的冲击力让水柱如同一柄锋利的斩舰刀，轻而易举地切开黑色的虫群，为林月织开出一条道来。
“我靠！你从哪里搞来这个的？”林月织看傻了，嘴巴不由自主咧开一个笑容，连忙从开出来的空地上跑过去，两三下爬上车顶，也扯下一柄高压水枪朝着另一个方向喷射。
苍白的瀑布从天而降，仿佛在第二避难所降下一场人工暴雨，那些平衡力极差的甲虫被水柱掀翻后难以站起，满地都是白哗哗的泡沫和混合着秽物的积液。
“就现在，快去驾驶座那边！”
看着虫群被冲散得差不多了，唐汉久果断停下冲水，示意林月织一起去前面。
他们默契地一左一右翻入车中，唐汉久直接一路倒车冲出第二避难所，大门外围堵着二次变异的甲虫，直接被这上十吨的重量撞飞，车身不断颠簸着，两人几次屁股都飞离坐凳，但没人感觉到惊慌，反而是觉得有点兴奋。
直到彻底甩开追击的变异甲虫，林月织才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方向盘前——
是那颗她没有引爆的□□。
林月织：“为什么丢下我？”
唐汉久：“对不起。”
林月织：“……”
唐汉久推了推眼镜：“月亮，是这样的，我分析过了，那辆吉普车撑不过五分钟，事实也是我在开出去后它就直接失控差点撞翻在电线杆。”
“所以，当时的最佳方案时我开出去找新车，第二避难所附近有过去的消防队驻扎点，于焱你知道的，他曾经是预备消防员，我俩研究过怎么利用那个消防队的物资。”
“要活命，必须得想办法，我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就是这个。”唐汉久拍了拍方向盘，“我其实也不确定你能不能活下来……但我，唉，我也没有更好的……”
“好了，闭嘴吧。”林月织双手环胸靠在座椅上，“我原谅你了。”
唐汉久盯着那颗随着车辆行进不时滚动的□□，颇有点胆战心惊：“那，这个……”
“这个，就留给你下次不打招呼就抛下我的时候用。”林月织哼了一声，收回□□，“不过有一说一啊老唐，你刚才用高压水枪帮我开路的时候，还挺帅的。”
“……”唐汉久严谨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全副武装，被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轻咳一声，“这不是完全看不见脸嘛。”
林月织翻了个白眼：“看见脸你还怎么帅啊！”
他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又皱起眉头道：“完了，我们白忙一场，监控记录的硬盘都没带出来！”
他们调用记录时就触发了警报，接着就被反锁在里面，出去又是虫潮，一片混乱下唐汉久根本没顾上这个。
“啊，你说的是这个吗？”林月织开始解开腰带，把一直抵在自己腹部的那一串东西套了出来，“当时来不及问你了，我就把这些拷贝盘全部扯下来了藏衣服里了。”
唐汉久：“让我看一眼！”
他立刻停车，接过那一串金属物件查看，语气中透着狂喜：“月亮干得好啊，这个就是我们要的记录！”
虽然很好奇林月织到底是怎么把这种东西在危急关头藏进防护服里的，但唐汉久还是机智地判断为这种事不要细问为好。
她得意地哼了一声：“我林月织什么时候掉过链子，还不速速膜拜本小姐的英明神武力挽狂澜。”
“是是是，力挽狂澜。”唐汉久已经打开背包里的电脑，全神贯注于拷贝盘里面的内容了，“我们很快就能搞清楚，第二避难所到底发生过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