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卵
“那，我要开门了。”唐汉久紧张地重新调整眼前风镜的位置，“你们掩护一下。”
“还用你说，开吧。”楚铭心示意安葵后退，自己独自在唐汉久背后架起黑弩，上面的银色利刃闪着寒光，假如他扣下扳机，这飞刃便会旋转着弹射而出，对于血肉之躯来说，杀伤力无异于火炮直射。
只有在胶囊舱启动后，避难所大门才有从外面开启的方法，此刻，唐汉久就是要用这个方法打开内门。
他需要在门侧找到隐藏在墙体中的空心部位，撬开后，输入提前设定好的10位密码，前面两位是避难所对应的编号，后面八位则是胶囊舱启动的日期，年月日都需要输入。
根据求助的时间，唐汉久很快就完成了密码输入，因为无法确定胶囊舱启动时间是在午夜前还是后，所以他需要测试两组数据，但幸运的是，他第一次就成功开启了大门。
唐汉久拍拍手，收起地上的仪器，往后退了两步：“也就是说，胶囊舱在午夜前就启动了……也对，不然那个拾荒者赶来的时候恐怕天都亮了。”
“无所谓。”楚铭心冷淡回应，“我只关心死了多少人，是谁杀了他们。”
无需警告，安葵也知道该做好心理建设，在内门完全升起之后，出现在她眼前的可能是一片血海尸山。
“放轻松，小可爱。”林月织不知何时也走到她身边，用指尖隔着面罩戳了戳安葵的脸颊，“人都是会死的，你就当是逛了次太平……我靠？！”
她惊愕地攥紧斜跨过胸口的背包带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从背后那个看起来像是高尔夫球杆袋一样的武器囊里掏出家伙来。
安葵也僵在原地：“这、这都是什么啊？”
看来也不只是她没见过世面了，唐汉久和楚铭心也皆是愣在原地，眼前的避难所中一具尸体、一丝血迹都不曾窥见，取而代之的是，足以令密集恐惧症发作的、铺满地面宛如巨型癌细胞般的球状不明物。
它们呈现半透明的淡粉色，内里透出胚胎似的暗红，其外面覆满脉络，竟然透着一种如梦似幻、呼吸般的光泽，每一颗直径都达一米，相连处就像是无数神经突触交织着铺开的地毯，又好似肉质的藤蔓，将避难所内部缠绕。
没有人回答安葵的问题，她只能自己抛出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假设：“该不会是，变异的蚂蚁蛋？”
但是常规情况下的蚂蚁蛋应该是白色或者黄色，形状如同膨胀的米粒，虽然在变异后大小尺寸应该也差不多和眼前这些东西一样，但外观相去甚远。
林月织倒吸一口冷气：“嘶，这些东西我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但完全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对了。”唐汉久的语气难得如此生硬，似乎是惊惧的情绪冻结住了他向来顿挫的语调，“这是卵。”
生物课本上的人类卵细胞与眼前的这些浑圆规整的球状物体几乎完全一致，只是体积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这句话一出，安葵的联想能力迅速起飞，她盯着里面那水红色的肉球，还有仿佛在呼吸般的起伏，她说出了此刻没人敢开口道出的糟糕假设。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是因为，这里的人都被变成了卵？”安葵努力让自己说下去，“也许是蚂蚁吃了他们产下的蚂蚁蛋变成了‘卵’的形态，也有可能是……他们或许还活着，只是被困在了卵里面！”
唐汉久震惊地摇着头，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不不不，我从没听说过哪个变异种有这种本事，吞噬异类将它们同化……这不可能。”
“所以，蚁后才想吃掉那个变异大脑，也许就是因为它们有这种能力，就像……嵌合蚁那样。”安葵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漫画，“那个《全职猎人》里面不就是这样吗！变异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靠吞噬完成进化的生物也可能存在啊。”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说不定就是蚂蚁蛋长得很奇怪而已。”林月织打断他们的争论，将决断权交给现在的队长，“所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楚铭心毫不在乎那些卵是怎么来的，又会变成什么，他只知道这些东西十分危险，他默默走到墙边，取下一柄消防斧，扛着肩膀上。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烧光，切片，踩扁，随便你们，总之，别让我看到它们还活着就行。”
“~”林月织吹了声口哨，“明白了，头儿。”
她拍拍安葵的肩膀：“不要有心理负担哦，这种东西，死了最好，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安葵倒是没有唐汉久那种学术精神，她也感觉到这里面的玩意儿来者不善，先处理掉最好，但是，但是如果真的是人类……
楚铭心的命令打断了她的思考：“老唐，你去调查门和这里的监控记录，安葵，你跟我一起处理这些恶心的东西。”
难得楚铭心叫她的名字一次，安葵听起来感觉还有点不自在，她握着改造后的撬棍，希望自己装上去的刀片可以划开这巨卵上看起来很薄的一层外皮。
他们走到最近的卵旁边，凑近看时，安葵发现薄膜下更像是蓄着一泡粘液，里面孕育的生物，看形状和人类胎儿相去甚远，她顿时心情放松不少：
如果真是嵌合蚁那种剧情发展，那蚂蚁要是吃了她或者那个变异大脑，恐怕很快就要统治世界了。
也许就像林月织说的那样，只是长得奇奇怪怪的蚂蚁蛋……才怪！
“你动手之前能不能打个信号啊！”安葵倒吸一口凉气，往后一跳，才避开那喷射而出如脓汁般浑浊恶心的粘液。
楚铭心这个暴力狂一斧子下去，将眼前的卵直接削去一截，卵如同发炎到快要爆炸的青春痘，在炸裂后，留下皱缩的表皮和一地红白交织、黏糊腥臭的液体。
“我举起斧子就算信号了。”楚铭心说，“看这里……只能说，最糟糕的想象成真了。”
他用斧头拨弄开塌掉的薄膜，从里面露出来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臂，毫无疑问，属于成年人类。
只是那皮肤上裹满湿亮的液体，紧绷的肌肤看起来如同光滑的胶质，最重要的是，人类手臂的两截骨头理应长度相差不大，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却是上下差距极大，像极了……
“蚂蚁腿。”安葵低声道，她蹲下来，仔细用撬棍顶端戳动那支手臂，软趴趴的手臂竟然可以被曲成五节，而表皮极为柔韧，仿佛真的是厚实的胶体做成的，很难刺穿。
她索性往里面一捅，试图拖出卵内的东西，却不知道刺破了什么，只听见呲啦一声，黄色的刺鼻烟雾瞬间腾升而起，她感觉到撬棍的重量在迅速减轻，立刻甩开手，拉着楚铭心一起后退。
那卵的核心里竟然藏着王水般的酸液！
直接将她的撬棍完全腐蚀融化，更不用说那一截手臂，也迅速变得无影无踪。
“孵化出来，可是不得了的怪物啊。”楚铭心低声说道，旋即高声转告林月织，要她小心里面的酸液。
但不得不说，有了这个酸液，他们破坏卵的效率也高了很多，只需要找铁棍不断刺穿核心，就能连卵带未孵化的怪物一起溶了。
他们忙活了一阵，才将大厅里的卵破坏得差不多，期间，安葵还特意观察了一些帐篷里面的情况——
非常整洁，具有生活气息，完全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混乱的战斗，甚至可以说过于整洁，就像是，已经准备好要长期离开一样收拾了一遍……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是什么情况造成这样的场景。
“小楚，过来看一下！”唐汉久那边似乎有了发现，招呼起楚铭心来。
安葵本打算继续深入查看的，但立刻被楚铭心拉着后衣领扯到自己身边：“蠢不蠢，这种情况还敢自己走，你以为你是什么玛丽苏女主角吗？”
唐汉久调查时，林月织也一直在他身边破坏卵，四人小队就是为了保证在分头行动时不会有人落单。
“我就看看，傻子才自己走，只是里面还有好多呢，万一孵出来了……”她捂住嘴，“呸，晦气，当我没说。”
“孵出来就杀了，有什么关系。”楚铭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暴力风格，拉着安葵来到门口。
唐汉久左手拿喷雾右手拿紫光手电筒，俨然一副调查专家的派头：“你们看，最近一周的启动痕迹都很规律，哪怕是被袭击的当天也一样，完全没有任何被破坏、入侵的记录。”
楚铭心看着密密麻麻的指纹皱起眉头：“所以，结论是？”
唐汉久：“我觉得，门是他们自己打开的。”
林月织：“啊？他们图什么啊？想不开了搞集体自杀吗？”
“肯定不是单纯的自杀。”安葵总觉得朦胧中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指引自己，她现在越来越怀疑“大脑和蚂蚁”的这套说辞了，但她又找不到什么证据，“我是想说，我们真的能信任那个变异大脑吗？还有那个录音本身很奇怪不是吗？我记得很清楚，录音里的记录很混乱，甚至可以说惨烈，那女人说打光了子弹、敌人数量很多，但是，你们看看周围……”
“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吧？”安葵把自己的调查发现说出来，太阳穴突突作痛，本来淡忘的噩梦，此刻竟然鲜活地重新浮现于眼前，她压下内心的惊慌，继续说：“……总之，我觉得就算那个拾荒者死在我们眼前，也不能完全相信她带来的信息。”
唐汉久点点头：“嗯，安葵说的对，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推测……”
安葵的头疼得只能小口小口吸着冷气，却还是忍不住要吐槽一句：“现在哪里有时间等你成熟啊！”
她又闪光般地回想起邮递员说的话：“楚铭心，你记不记得邮递员说过，他‘也’收到录音了？”
楚铭心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点点头。
安葵揉着太阳穴，声音虚的不行，还是坚持小声说出自己的怀疑：“那个拾荒者，说只剩自己活着，试问，她是怎么做到同时把录音送给我们和邮递员的……”
一切都太违和了。
她平静稳定的末日重建生活，在二十四小时前被突然卷入漩涡，过多的信息量让她脑子里炸开了一场烟花秀，她能感觉到一张巨大的、让她窒息的蛛网在缓缓落在这座城市之中，落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但是究竟是什么？
她找不到答案。
“答案很简单。”唐汉久简直像是有读心术一样，他推了推风镜，裂掉的镜片后眼神锐利起来，“避难所也是有‘黑匣子’的，把记录调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楚铭心：“那还等什么？”
“呃……”唐汉久挠挠头，“要调取的话，监控设置在避难所最深处。”
“啊。”安葵觉得头更痛了，恨不得骂一串脏话泄愤，“该死的，里面全是那种鬼东西。”
林月织蹲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掌，隔着手套用力按压她的虎口，小声安抚：“没事的，我们去取完‘黑匣子’就出来，你别揉太阳穴了，万一把呼吸阀弄坏了就得不偿失了，按这个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葵感觉稍微好一些了，她只恨自己这个脆皮身体破毛病一堆，只能靠精神强撑着：“我也一起进去。”
“你留下。”楚铭心霸道得很，“老唐，月亮，你们进去拿就行，不要管卵了，速战速决。”
他补充了一句：“老唐，你提前把大门打开，拿到我们就直接撤出去。”
林月织苦笑了一声：“哎呀呀，快乐的清仓环节变成悲伤的保安工作了，请吧，唐教授。”
唐汉久拿出对讲机和楚铭心腰间别着的那台调好频率：“行，那我们就进去了，随时联系。”
两人离开后，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显得有些尴尬，楚铭心闭目养神，估计是车上那会儿觉被她干扰了，没有睡够，安葵只好独自研究起挂在墙上的地图。
第二避难所的结构和他们避难所还是有些不同的，整体的俯视图像是一个狗爪印，最大的一圈是他们此刻所在的中央生活区，另外四个小圈里面对应着仓库、能源舱、种植区和核心管理区域。
唐汉久他们去的就是核心管理区域，安葵突然好奇道：“楚铭心，你说那些蚂蚁搬运胶囊舱的时候，难道是从正门进来找到它，然后再搬出去，顺便关上门的吗？”
简直就跟五点整的儿童动画片一样和谐有礼貌。
“说什么傻话，胶囊舱开启后，避难所的‘后门’也会开，这也是为了搜救队方便找到胶囊舱，‘后门’会把‘胶囊’从地下避难所里升到地表。”
“咦？那要是胶囊舱不开启，那个门就没法用咯？”
“与其说是门，更像是个管道吧，不对，吸管的感觉。”楚铭心比划了一下，“胶囊舱就是一颗卡死在吸管里的珍珠，它没有被吸出去之前，此路不通。”
安葵：“……形象易懂。”
没想到楚铭心还知道什么是吸管和珍珠，话说回来原来20年后的人类依旧沉迷奶茶无法自拔啊……
“你倒是提醒了我。”楚铭心拿出对讲机，开启通话，“喂，老唐，你们在核心区的话，可以直接走胶囊通道出去吧，那我们直接从正门去开车接你们算了。”
数秒后，对讲机才传来音质全损的回话：“不……不是，我刚、刚刚看了电脑记录，胶……在仓库区，我们还是……正门汇合……”
这够呛的信号让安葵听着难受，她小声问：“他们还要多久啊？要不我们去仓库扫荡一下，从那个‘烟囱’钻出去算了。”
楚铭心拿起对讲机：“你们还需要多久？”
“马、马上……”唐汉久的声音越发失真，“月亮，你帮我拿一下那个……”
“嘟。”
突然一声尖锐的警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信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震荡在整个避难所内如防空警报般的刺耳声音！
“我靠！这‘黑匣子’怎么跟警报绑定了？！”这回唐汉久的声音倒是很清楚了，直接跟着整个避难所的扩音喇叭一样响彻全所。
“啧，蠢货。”楚铭心从地上一跃而起，耍帅到一半，却趔趄了一下，靠着墙才站稳。
安葵这才想起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还罹患重症，伸手去扶他，转而被他粗暴地一把拽住小臂，疯狗一样地往大门冲去。
“喂！不等他们了吗？”
“等个屁。他们自己能解决，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小命！”
然而——
大门如同死亡的铁幕在他们眼前倏然落下，警报声戛然而止，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安葵听到了像是蛋壳碎裂的声音。
不是一声，而是如多米诺骨牌倒下般连锁不断的轻响，从天花板上传来。
下一秒，漆黑的虫群如暴雨落下，将二人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