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首次召唤
姜薇从蘑菇种植园里结束工作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避难所里看不见太阳，维持时间感全靠各处悬挂的机械钟表，每天都有负责人为这些钟表上满动力，并标记此刻是白天还是夜晚。
她疲惫地走出种植园，蘑菇是他们现在的主要食材，但因为实在是缺少有效的防护手段，口罩和头盔都阻止不了那些漫天飞舞的孢子侵入脆弱的呼吸道，所以，在这里工作的所有人都在咳嗽。
而姜薇是最严重的一个。
因为她们家全靠她来支撑，避难所派发的基本补给不过是杯水车薪，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都需要用金券兑换，近几年的冬天越来越冷，她抱着安葵挤在一个睡袋里面都瑟瑟发抖，有独居的老人在寒冷的冬夜悄悄去世，众人的反应竟是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庆幸又少了一个累赘。
只有姜薇带着安葵帮忙收拾好了老人的遗物，她告诉安葵，即使是在世界末日，作为一个人，也不能失去对生命的尊重，变成麻木不仁的野兽。
这样做或许也是因为姜薇的逆反之心，她年轻时曾是潇洒飞扬的机车少女，染红发骑哈雷飞驰在午夜的跨江大桥上，她做什么都凭自己的心意，成为母亲让她变得柔软了许多，但本性未曾改变
——所有人都说安葵是个累赘，但对她来说安葵就是最珍贵的宝贝！
——他们说姜薇死了丈夫，带着病弱的女儿，不倚靠其他男人肯定活不下去，她姜薇偏要好好活着，还要把女儿健康养大，让女儿成为最幸福的小孩。
所以她拼了命，在种植园里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在家里对安葵温声细语的她在外面却相当泼辣无人敢惹，拿补给时若有人敢苛待她们母女，姜薇一个眼刀就能吓得对方打冷颤。
可再坚强的人，在病痛面前都是如此无力。
肺部到喉腔像是被无数毛茸茸的蒲公英覆盖，一簇簇地往外窜，变成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唔……”
姜薇浑身发冷，几乎是恍惚着回到了帐篷里，一进去，就腿软地摔倒在地。
“……！”
安葵正就着微弱的光芒整理补给，余光瞥见姜薇进门时摇晃了一下身体，她反应很快地冲过去，但无奈身体不给力，尽管已经敏捷地扶住了姜薇，可根本扛不住成年女性的重量，直接被带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也顾不上心脏一阵阵的钝痛，努力将姜薇拖到睡袋上，打开水准备喂给姜薇，但瓶口刚开，系统那略带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会杀死她的】
【她因为重度感染，已经很难自主呼吸，吸氧量逐步降低，喝水没有任何作用，只可能让她因为呛到而更加痛苦，加速死亡】
安葵低吼道：“那你倒是说我能做什么？！”
没有药物，没有医生，更不要谈什么吸氧机之类的仪器，安葵只能靠这个刚刚冒出来、感觉相当不靠谱的系统。
“你说喝水没有作用，那你倒是来点作用啊。”安葵捂着胸口，呼吸不受控地变得急促，她竭力让自己情绪平缓下来，这副身体不比从前，是一点折腾都受不起的。
【正在调取召唤目录，当前权限：level1，可选择的初阶召唤物数目为：143】
【请问需要指名哪个？】
一瞬间，上百个陌生的概念涌入安葵的意识之中，她头痛欲裂，咬牙忍耐着，逼迫自己快速过一遍里面的内容：
一级权限下，安葵可以召唤来自相邻界域的契约物，每一种下面都做了简单的功能介绍，她焦急地查看着，突然眼前一亮——
“我要召唤这个……”她念出那个奇怪的名字，“维克顿克！”
陷入寂静。
安葵：“……”
她耐心等待了一小会儿，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反倒是姜薇在痛苦中摸索着握住了安葵的手，安葵用双手回握住，感觉到她的手粗糙而冰冷。
安葵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想要哭泣的冲动。
“我会救你的……”她低喃着，同时在内心焦虑地询问系统：
为什么还没召唤出来？！
【缺少媒介，无法召唤】
【维克顿克需要的媒介为：眼泪x1】
安葵觉得自己心脏一紧，那一刹那的刺痛，再加上当前极度的紧张和焦虑，让一滴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涌了出来。
她默默注视着那滴滚圆的泪珠坠落，在她与姜薇紧紧交握的手上，绽开绚丽的光华——
【已为您召唤：维克顿克】
这个名字古怪的生灵，从那一团光华中冒了出来，好奇地探头探脑。
安葵压抑着惊愕，打量着这个神奇的小家伙：
它的轮廓像是海马，整体只有她的巴掌那么大，身体是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里面流淌着淡银色的物质，身体边缘则是金色的光带，在黑暗中流光溢彩。
与海马不太一样的是，维克顿克的尾部和头部是一样的，都有圆圆的嘴巴，而且嘴巴还能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像是双头海马。
它在空气中舒缓地游弋，姿态优美，滑过时，会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宛如一道迷你的银河。
安葵被维克顿克精致美丽的外观所震撼，发现它并不畏惧自己，反而是亲昵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下面为您介绍维克顿克——】
【它来自三万光年外的陀勒夫星系，是宇宙开拓者们养殖的行星生物，性格温驯，靠吸取宇宙中废弃的记忆生存】
【另外，维克顿克是初阶召唤物中最亲近召唤者的一类】
安葵：“先不管这些，维克顿克不是有净化的能力吗？快启用！”
【维克顿克并非具有高智能的生物，您的命令无法直接生效】
安葵紧抿嘴唇，无意识地更加握紧了姜薇冰凉的手：“我在救人，你能说的再直接明了些吗？”
耽误的每分每秒，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收到】
【请用手指轻轻抚摸维克顿克的腹部，等待它吐出泡泡】
安葵催促系统：“好，然后呢？”
它开始用三倍速的语速讲解起来：
【维克顿克就像是宇宙里的猫咪，被撸就会很舒服，舒服就会吐泡泡】
【它喷出的金色泡泡可以穿透有机体，粘附污染物；银色泡泡可以隔绝污染物】
【你需要不断抚摸它的腹部，直到吐出的金色泡泡够大，再将金色泡泡沿着她的呼吸道移动即可！】
安葵点点头，轻而快速地将手从姜薇手中抽离。
然后如同拔刀般精准迅捷地一把抓住肩膀上的维克顿克。
小家伙的触感光滑冰凉，轻盈到恍若无物，腹部有一道道的花纹，安葵用指腹轻柔地抚摸着，只见躺在她掌心的维克顿克舒服地晃动着前后两个脑袋，圆形的嘴巴越张越大，最后，“啵”地一声轻响——
维克顿克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幸福得吐泡泡”。
银色的泡泡从前端脱离，后面的金色泡泡尚未离体，就被安葵“捏住了命运的嘴巴”，淡金色的气泡看起来有一层肥皂泡般的薄膜，但实际上更像是小时候玩的那种胶体泡泡，维克顿克闭嘴时，泡泡不会破裂也不会飞出，而是被它“咬”在嘴里继续变大。
她小声说：“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泡泡吹大一点再吐出来呢？”
维克顿克只是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另一个脑袋还在嘟噜噜地吐着指甲盖大小的银色气泡。
安葵：……
【再次声明，维克顿克不具备高智能】
安葵轻叹一声，缓缓松开手，维克顿克立刻欢脱地想要把泡泡吐出去，好在职业搏击手的反应速度不是开玩笑，安葵闪电般地再度出手，捏住了它的嘴巴。
低智能的生物该如何沟通？
安葵：“它不是靠什么宇宙记忆为生，就一点没进化吗？！”
【准确来说是废弃的记忆，是垃圾】
安葵无语凝噎，只能扶额道：“那你说说看，它的智能低到什么程度？”
【维克顿克的智能接近于未受训练的幼犬】
幼犬？哪种幼犬？吉娃娃和边牧可不是一个智商啊！
但……巴甫洛夫的狗都是一样的。
安葵福至心灵，捏住它嘴巴时，抚摸它的肚子，松开手后，就停止抚摸，如此重复了五次，尽管放飞了几个金色泡泡，但人类智慧不辱使命，维克顿克也很给力地拥有着边牧级别的智能，它领会了安葵的意思：
想要被摸肚子，就得不断吹大金色泡泡！
“成了！”
大约五分钟后，安葵就成功教会了维克顿克吹出大型金色泡泡，她真想狠狠亲吻这个可爱的的小东西，但还不知道这个金泡能不能真的粘附姜薇体内的孢子污染……
万一功亏一篑……
安葵深吸一口气，不敢细想，将一切都赌在这次召唤上了。
姜薇的呼吸急促而微弱，额头满是冷汗，安葵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努力集中精神在手上的净化工作中。
她飞快撩起姜薇的衣物，让金色泡泡可以与人体直接接触，维克顿克才刚刚把泡泡吹到乒乓球大小，安葵尝试性地戴着手套，抓住那个泡泡，让金色的泡泡沿着姜薇的气管一路朝肺部游移。
亲眼见证金色泡泡穿透肌肤实在是很奇妙的体验，她小心翼翼地按着泡泡，能感觉到渗入姜薇皮肉里的泡泡越来越沉重——她实在是很紧张，仿佛是初出茅庐的实习医生面对一场大手术。
第一轮，她只是快速用金色泡泡转了一圈就将它抽离出来，看到球体的瞬间她紧紧皱起眉头，这简直像是小动物舔出来的毛球！
金色泡泡里面都是黑色的黏菌！
安葵欣喜若狂：“有用！”
她很快就继续了两轮，用的是灯泡大小的金色泡泡，每一次摘出的污染物都更多，像是被金色泡泡包裹住的杂草团，滚落在地上。
最后一轮，她仔仔细细地探查了姜薇的身体，发现里面再无残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
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
维克顿克飘落在地上，好奇地用长长的嘴巴拱着金色泡泡裹着的污染物。
安葵喝了一小口水，竟觉得自己差点手抖得拿不住水瓶——这身子实在是虚得厉害，她之后要想办法把心脏治好，恢复到原来的体格。
“……水。”
除菌的效果立竿见影，姜薇的呼吸已经平缓很多，意识回笼后，她本能地察觉到焦渴。
安葵稍等了片刻，等系统确认无恙后，才吃力地扶起姜薇，喂她喝水。
维克顿克伏在她的肩膀上，像是累坏了，将自己蜷缩起来，变成了海螺一般的形状。
一顿忙碌后，她的肚子咕咕作响，在旁边就着清水吞了半块压缩饼干，抱膝安静地等待着姜薇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