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变异
“明天出发,今晚先在这里休整一下。走廊和外面现在不能再进了。”
她倚靠在沙发上擦拭着银月,对梁景说:“以防万一,今晚我先不睡了。我在客厅守夜,天亮了再睡一会。你就在你房间睡觉。”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你害怕的话就不要关门,有什么奇怪的事你就喊我,我在客厅听得到。”
刀身反射的寒光照在她的眼睛上,在她轻扫过梁景时,锐利的眼神犹如实质。梁景不敢直视她,只得匆匆向她道了句晚安,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睡觉。
家里又陷入了沉寂,胥行盘腿坐在沙发上,怀抱着银月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得出来在装修时梁景花了很多心思,家装都是复古的风格。墙壁上挂了许多油画,天花板上的吊顶雕花也做得繁复精美,石膏塑的花纹是典型的意大利幻兽浮雕风格,这些动物的躯干与真正的动物形象相去甚远,尤其是被簇拥着的山羊,双腿无力耷拉在地上,头颅以一种扭曲的形式挂在皮上,松垮得像是被缝上去的。
等等?山羊。胥行的心思被收拢回来,在传统的审美里,山羊这种动物很少被使用做为装饰,而且在外国,山羊更是被看作邪恶的化身。为什么在梁景家里已经出现了两次这个动物?她立刻站起身环视着四周,发现在不少家具上也有山羊头的标志,但都不显眼,只是做为小的装饰出现在家具底部。
“沙沙沙”
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微弱的脚步声,这声音忽远忽近,像是有人在楼梯上徘徊。胥行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侧耳听了一会,只觉得这个声音一直在门口盘旋,看来是一定要屋里的人去一看究竟。
她左手握着银月,悄声走向大门。在这期间,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
她将眼睛凑向猫眼,出乎意料地,她可以看见外面的东西,但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胥行疑惑地观察着,虽然目前无事发生,但是她却感觉如芒在背,熟悉的粘腻恶意又出现了。
这是她的脑子向她发出的警报,提示她附近有危险。她的第六感一向很灵,在之前的许多次事件里,都是这样的预感救了她。
深夜的泰城温度比白天低很多,门把手的温度让胥行狠狠打了个激灵。她将呼吸放得更轻,努力平稳着加速的心跳,想要将大门打开一探究竟。在这种时刻,一直躲着反而是下策,主动出击反而会有好的效果。不知道是不是门锁缺少润滑,在打开的过程中一直在发出老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在临终前发出的嗬嗬求救声。
伴随着嘎吱声,门外的脚步声也逐渐近了起来。胥行停止了开门的动作,重新透过猫眼看外面。这一眼,让她的心跳迅速飙升——那片惨白色依旧存在,同时由于走廊的光线也逐渐亮了起来,白色的全貌也映入了胥行的眼帘。
原来她感觉到的恶意是真的在被注视——惨白色的是人的眼白。
那是人吗?胥行不敢确定,因为外面的眼睛里没有瞳孔,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她也从未见过没有只有眼白的人。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她看见了更多——
在走廊里僵硬走着的是一个歪着头的老年人,她穿着白色的寿衣,但是衣服已经腐烂了大半,从衣服的空隙中露出了有着大片的紫青尸斑的身体,看起来早已没有了生气。她的头发披散着,随着身体一起晃动,上面沾着的泥土也散落在地上。头发下面的脸颊肌肉往下垂落,使得她空荡荡的半张着的嘴巴更加可怖。她在走廊里茫然地走动着,脚后跟离开地面,只有脚尖立起,与地面接触。她似乎是察觉到了胥行的目光,拖行着的脚步稍稍停了下来。
胥行的冷汗一下子浸湿了衣服,她感觉一阵凉意穿过脊骨,浑身的肌肉迅速绷紧,整个人拉成了一张拉满了的弓弦的形状,喉舌也已经发僵。她紧握着银月,等待着这个尸体的下一步动作。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再次传来,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胥行还能辨别出空气里又增加了新鲜的泥土气味。
就在这时,她的后背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她感觉到脑子嗡地一声,紧张让她的心跳都快停止了。胥行迅速回头,条件反射地挥舞出银月。
“大师,你干什么呢?”梁景惊恐地躲避着刀刃,“是我,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呢。”
胥行平复了一下呼吸,将银月重新插入刀鞘里。怀疑地打量着梁景,他看起来确实是刚睡醒的模样,脸上还挂着压出来的红印子。
“你起来干什么?”她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被打断的怒火。也不等答复,她又重新望向猫眼。然而经过梁景这么一闹,外面的走廊里如今空荡荡的,人影已经失去踪迹了。
梁景委屈地看着她:“我刚刚听到你喊我我就醒了啊?我看见你站在这里,还以为你有了什么新发现呢。”他越说越感觉到不对劲,刚刚听到胥行喊他的声音很近,绝不会是在门口发出来的。他抬起左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的睡意消失。“好了大师,我现在清醒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你现在的表情吓人,你委婉点告诉我”
然而胥行却并不回答,只是坐回沙发上思索着刚刚看见的景象。
看那尸体行动自如的样子,显然不是被人操控的,那么就是诈尸了。那这件事就很棘手了——诈尸以后又能行动自如的条件是很苛刻的,要人死时有一口很深的怨气在喉咙里,土葬后周边的泥土又被有血缘的人的血沾染整整四十九天。要破解的话非常麻烦,她还要联系朋友一起做。而且能如此精准地缠着生人不放的尸体明显是被人设计的,她身上肯定带着有梁景味道的东西,要找到幕后黑手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解决掉这个人,梁景以后恐怕还是有危险。
她叹了口气,转头向一脸疑惑的梁景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但没想到梁景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他的脸上青白交加,嘴唇颤抖着问胥行:“那个尸体,哦不是,那个人身上是不是穿着白色的寿衣,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花纹是寿字纹,在领口和袖口上都有。”
“你怎么知道?”胥行疑惑地看着他。
梁景闭了闭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回复:“那应该是我妈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我亲手给她穿上的。”他浑身颤抖着,双手紧握住,指尖也没有了任何血色。其实他早有预感,前几天的睡梦中,他经常梦到妈妈在对他说找不到回家的路,梦中的她也是这样茫然地走动着。
胥行顿了顿,才开口说:“伤心是没有用的,我们只能尽快解决这件事。你想想你妈去世后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是触犯了什么人的利益,才能是这种手段对付你。”
“应该是没有的,我一向不爱和别人吵架,公司最近的订单也是正常手段得来的,不存在妨碍到别人的情况。”梁景摇了摇头,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恨他。他又恨恨补充了一句:“能帮我找到那个人吗。”
“当然可以。”胥行微微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开吧,看样子这里也不安全了。哦对了,刚不是我喊的你。”
这句话音刚落,客厅里的灯突然闪烁了起来。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窗外的黑暗逐渐散去,胥行看见月光逐渐渗透进屋内,往常平常的月色又回到了她们所处的空间内。黑沉沉的夜幕远处是一片无垠的深蓝,天快亮了,但是屋内的凉气还没有被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