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那些大脖子病人, 满脸都是悲呛。
或许他们觉得, 只要李二开宗祠祭天, 他们就真的会好吧。
沿路的人, 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据这些跋山涉水远赴长安的病人哭诉,他们不过是江南道一带的代表而已, 远在江南道,还有很多如同他们一样的人,如同人间炼狱。
他们这副模样,任谁见了都要以为是妖魔附体, 躲之唯恐不及。
老老少少悲鸣的声音, 感染了不少富有同情心的长安百姓。
有看热闹的, 有为这些被“妖魔”附体的人喊上两声的, 浩浩荡荡向玄武门而去。
徐长生也听了不少消息, 江南道一带都是这样的大脖子病?
地域性疾病吗?为什么?
徐长生虽然不是医生,但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大脖子病不就是甲状腺肿大,缺碘造成的。
等等,徐长生突然想到了什么, 才过去的冬季十分漫长, 一定影响了运输, 无论是陆运还是河运都受到了巨大影响。
而江南道以前的食用盐一般都是通过河运而来的海盐,自身是带碘的。
但这个冬季太长影响了河运,那么他们应该改吃的就是内陆的盐。
突然改变食用盐,再加上内陆盐普遍缺碘, 或许这就是造成江南道大面积大脖子病的诱因。
徐长生看着哭天喊地的一群人,他们可怜吗
可怜!
但更可怜的是,他们正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努力,让李二祭天能有什么用,不过是耽误病情而已。
伪科学啊,害人不浅,将希望寄托在鬼神苍天之上,在徐长生看来这是何等的荒谬,但怪他们吗?
不,要怪只能怪这个时代,科学的种子还没有萌芽,任何不解的事情都推到神鬼身上。
徐长生看了一眼那些形状骇人的病人,哪怕是同情他们的长安人,也没有人敢靠近,估计他们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病痛的折磨,还要忍受那种被世人遗弃的孤寂。
在他人眼中,被妖魔附体的人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徐长生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人命啊,他不是什么圣人,但看着一群本还有救的人一步一步愚昧地迈向死亡,他还是做不到的。
徐长生看向脸色悲悯的孔怀仁六人,说道,“我就不陪你们去徐家超市了,我还有要事。”
说完,翻身爬上大白背上,在长安道上飞驰,引得一阵惊呼,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要回家拿金牌,他要殿前见君,他要为这些可怜人争一个活命的机会。
此时,金殿。
李世民高坐龙骑之上。
下面已经跪了一地的大臣。
钦天监李淳风跪地不起,“陛下,如今江南道受害之民已经到了长安,望陛下早下决定。”
长孙无忌也出列,“陛下,民意已起,长安百姓正陪同那些受害之民前往玄武门,还请陛下开宗祠祭天,以安抚民意。”
玄武门……
听到这个李世民手掌都白了。
哪里不去,偏偏去玄武门。
这些受害之民的意思他岂能不懂,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不就是他当初发动玄武门之变,造成冤魂不得安宁,现如今祸害到他们了,而罪魁祸首,不就是他李世民。
“陛下圣明,还望以天下百姓为重。”礼部尚书唐俭也出列了。
或许一些小官的意见,李世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但三省六部的官员开始上书,他就不得不重视了。
虽然最后的决定权在他手上,他要是一意孤行,也没人能将他怎么样,但……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些已经脱离人形的受害之民到底是不是他害的。
脖子长得比脑袋还大,这是何等恐惧的事情,不是妖魔作祟又做何解释?
李世民眼神有些暗淡,自他登基以来,大唐每年都灾情不断,难道真的是上天对他当初罪行的惩罚吗?
对于一个心有愧疚,又努力想成为一代明君的皇帝而言,李世民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房玄龄等大臣也开始出列,“请陛下祭天,以安民心。”
他们只说祭天以安民心,其实已经算是在安慰李世民了,毕竟要是往深了扯,那是在往李世民伤口上撒盐。
虽然如此,但李世民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痛,面色晦暗,这都是朕的错啊,说道,“着令钦天监择吉日,朕要开宗祠为江南受害之民祈福……”
话还没说完,一个传令小兵就匆匆走了进来,“报,徐家徐长生携陛下金令,说有要事恳请殿前见君。”
一阵安静,然后是呵斥声,“简直胡闹,这金殿成了他的游戏之所不成。”
现在他们正在商议如何处置江南道受害之民这等大事,岂容一个小儿前来胡乱参合。
很多朝官都面有不愉,上一次一个四岁孩童殿前见君,已经是荒唐之举了,难道还要重演一次不成。
礼部尚书唐俭上前,“陛下赐徐家子殿前见君之殊荣,那是天大的恩赐,但也只是殊荣而已,还望陛下莫要在做出有违宗法礼仪的事。”
“陛下,现在重要的是如何
处置江南道的受害之民,时间一久,恐生民变啊。”
这些人其实说得也没错,一个国家机构最核心的地方,怎么可以容忍一个四岁孩童任意出入,就像人民大会正在举办的时候,这么庄严的事情,让一个四岁孩童参合?
徐长生殿前见君,也得李二同意才行。
李世民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莫要仗着恩宠胡闹。”
现在的确不是让一个四岁孩童上殿的时候。
徐长生正在外面焦急地等着,得到的结果却是一个小公公跑了过来,“徐家子,陛下和众位大臣正在商议要事,让你且退下,莫要让陛下为难。”
徐长生一愣,居然进不去。
看了一眼守卫森严的禁军,他要是敢闯,估计分分钟被刺成漏子。
这可怎么办?
问道,“公公,陛下他们是不是在商议怎么处置那些大脖子病人?”
大脖子病人?说的是那些脖子比脑袋大,被妖魔附体的受害之民吧,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小公公答道,“徐家子说得对。陛下和众位大人正在处理此事,所以,徐家子此时上殿,却是让陛下为难了。”
徐长生没管公公的话,而是继续问道,“陛下和众位大人打算如何处理?”
“当然是开宗祠祭天,历朝历代有妖魔作祟,都是这么处理的。”
徐长生一巴掌拍在小腿上,妖魔个屁,伪科学,这样有个屁用,这不是让那些人等死吗?江南道一带的人何其多,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只等着祭天,恐怕要死很多人。
来回走动,但怎么办?他根本就进不去。
而且,他要是大声嚷嚷,能不能进去不知道,但估计下场不会太好。
徐长生也急,但他没有办法,他是平民,就算有陛下钦此的金牌,但现在也不可能让一个四岁孩子进去。
怎么办?
徐长生来回走动,突然眼睛一闪。
他是进不去,但……未必就不能将他的话传进去,只要他将他的话传进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徐长生看向小公公,小公公正等着徐长生离开。
“公公,长生有话跟你说。”
小公公一愣,道,“徐家子有何事?徐家子还是不要妄图进去的好,到时就算是陛下也救不了你。”
“长生怎敢违背陛下的话,只是想请公公给长生带一句话而已。”
徐长生取下腰间白玉箫,“只需将此带给太子殿下,就说那些大脖子可怜人非是什么妖魔附体,而是得了一种病而已,而长生正好有治疗之法。”
他现在就和他那好基友勉强说得上话,而李承乾为太子,他的话是十分有份量的,让他进殿也不无可能。
要是这事成了,对李承乾也有好处,如果能救得江南道那么多病人,太子名声必定大涨。
小公公都愣住了,徐家子说他能救那些人?
徐长生看向有些为难的小公公,赶紧道,“只是稍上一句话,太子如何处置旁人也左右不了,但要是因为话没有带到,而让江南道横尸遍野……”
他不得不说一点重话让这位公公无法拒绝他,或许这也算不得重话,如果真按殿上那些人的处理方法,说不得真的要横死遍野。
小公公身体都抖了一下,看向徐长生,小小年纪,居然就拿话拿捏他,让他不得不从。
徐长生抱歉的一笑,“事有缓急,还望公公谅解。”
小公公心道,徐家子是太子好友,又得陛下金令,还和房相孔祭酒有些关系,他一个小侍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而且,不过是代传一句话而已。
……
朝廷之上,一切都在按照旧制安排行程,准备开宗祠祭天。
别看只是一句开宗祠祭天,但在古代这是了不得的大事,需三省六部文书通达。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面,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样?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子民去死?如果真的祭天以罪己身能够让江南道的子民好起来,他就算背负一些罪名也是愿意的。
这也能看出,李世民的确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这时,一个传旨小公公尽量不影响到其他人的情况下靠近李承乾,将白玉箫拱手,“殿下,徐家子让小的带一句话给殿下。”
李承乾都不由得愣住了,那小短腿还没有退下?看了一眼白玉箫。
不惜将白玉箫都交出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不过他一个四岁孩子,能有什么要事?
看了一眼周围忙碌商量祭天事宜的大臣,李承乾小声道,“说。”
“徐家子说,那些大脖子可怜人非是什么妖魔附体,而是得了一种病而已,而他正好有治疗之法。”
李承乾真的震惊住了。
他作为当朝太子,未来的国君,当然知道开宗祠祭天是何等的无奈,他父皇是在承认自己德行有失,导致妖魔横行啊。
虽然大家为了他父皇的面子都不会将话说明,但内在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那小短腿竟然推翻了所有人的看法,说根本不是什么妖魔作祟,根本就不是他父皇德行有失,所有人都误会了他父皇,那些人只是得了一种病而已,而且
他还会治。
这……
要是小短腿说的是真的,这对他父皇,这对他皇家来说是何等重要。
李承乾看了一眼白玉箫,这是让自己务必相信他吗?
这种事情,一旦有误,后果恐怕不是他一个平民能承受得住的,他一个平民要是强出头,恐怕……
李承乾沉默了,然后叹了一口气,谁让全长安都知道那小短腿是他好友勒,就让作为好友的他为那小短腿分担一些压力吧。
在忙碌的一群大臣中,李承乾突然出列,“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李世民一愣,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他这个皇帝罪己身去为江南道的受害之民祈福吗?
李承乾继续道,“儿臣奏请父皇,让徐家子殿前见君。”
声音一落,正在忙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然后一片哗然。
“太子在说什么?”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想让他那好友上殿?岂有此理。”
“太子和徐家子的友谊谁人不知,但为了那好友,也不用做到如此地步吧?”
“太子此举实在糊涂。”连看好李承乾的一些大臣都忍不住痛心疾首。
李承乾恐怕要落个不知轻重的名声,而不知轻重还如何当好一个君主?
李承乾的声音刚落,礼部尚书唐俭就痛心疾首地出列,“臣参太子,行为不当,有失体统,望陛下重罚。”
他可是李承乾的礼学老师,现在却要参自己的学生,能不痛心疾首?
连长孙无忌都出列了,“太子殿前行为不当,还请陛下重罚。”
先将罪名定为行为不当,免得被其他人抓住把柄,这是长孙无忌的第一个想法,以退为进。
先后又有几名大臣出列。
李世民都惊讶地看了一眼李承乾,李承乾平时稳重得都不像一个少年了,但这次他不就是没让徐家子进殿,太子居然为了那小屁孩失仪?
李承乾看了一眼几人,然后说道,“父皇,徐家子殿前见君的特权是用功劳换来的,并不能因为他年龄小就剥夺了他的权利。”
众人面面相觑,太子这是怎么了?非但没有找个台阶下,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徐家子争取好处?
就算真让徐家子入了金殿,也恶了殿上百官啊。
有人正要开口,李承乾又道,“而且,徐家子此次殿前见君,并非胡闹,而是有要事禀告。”
抛地有声。
但不少人却哼之以鼻,他一个四岁孩童能有什么要事?
长孙无忌气得直哆嗦,他是国舅,一直看好他这侄儿,但怎么今天……,不由得说道,“不知徐家子到底有何要事,能劳烦太子殿下为他说项。”
就差直接问了,徐家子能有那么重要,重要到你得罪朝上百官?
李承乾看向龙椅上的李世民,“父皇,徐家子刚才遣人给儿臣带话,江南道那些受害之民,非是什么妖魔附体,也非是妖魔横行的原因导致他们长相怪异,仅仅是得了一种病而已。”
李世民差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仅仅是一种病?也就是说根本不是什么上天示警,说他德行有失?
这怕是他这几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但,徐家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世民不由得看了一眼李承乾,要是此话有假,徐家子恐怕要受到重罚,连太子也难辞其咎。
果然,李承乾声音才落,就有人出列道,“陛下,一个四岁小儿的话岂能当真?那些受害之人,症状明明是被妖魔所害,还请陛下快些安排祭天事宜,让他们早日解脱。”
“是啊,那些人都那样子了,什么病能让人变成那样子?必然是妖魔作乱。”
李世民一副处之泰然波澜不惊的模样,其实内心已经动摇,无论徐家子说得是不真的,只要有人质疑妖魔之说,对他都是有益的。
自古以来,节制皇权的也就那么些手段,其中这种天人感应,上天示警之说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无解的一种,因为没有人说得清真假,有人质疑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
李世民等下面的人吵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既然朕曾经说过,徐家子有殿前见君的特权,那么就和他的年龄无关,这是他为朝廷出力得来的赏赐,总不可能让朕寒了那些为我大唐做出贡献之人的心吧?朕这就旅行承诺,去宣他进来。”
众人:“……”
刚才明明是陛下你答应让他退下的,现在说得好像是他们非不让徐家子进来,其实进不进还不是陛下一句话,他们还真能拦得住不成
徐长生正在外面等得焦急,李承乾到底会不会相信他,让他入殿。
而且,入殿后,他要怎么说服所有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甲状腺,更不知道什么是碘。
要是他按照现代那一套说法,估计所有人都得蒙圈。
徐长生不由得一叹,这个时代缺乏的东西,很多在他看来只是常识,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以后在慢慢弘扬一些常识吧,不然连交流都没法交流了。
徐长生在这时候居然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错觉,但谁又能说不是勒?
正想着,那个小公公又
跑了过来,“徐家子,陛下宣你入殿觐见。”
小公公将手上的白玉箫还给徐长生。
徐长生接过,这才向殿内走去。
他刚才想了很多,如果用现代那一套,估计没有人听得懂,还要被说一个妖言惑众之类,这样还是轻的,要是殿中百官觉得是在戏耍他们,后果恐怕……
所以,他得用这个时代,这些人能理解的方式说服他们。
徐长生向里面走,然后翻身爬上了大白背上,腰杆挺得笔直,那股自信和他以前当主导博士辩论他人时一摸一样。
大殿之中,独特的尖锐嗓音响起,“宣徐家徐长生觐见!”
好一副嘹亮的公鸭嗓。
但声音过后,却无人进来。
殿上百官一愣,连李世民都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徐家子怎么回事?等会那些礼官估计要参徐家子藐视朝堂了。
众人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这时一阵奇特的箫声响起。
缥缈,虚幻,清亮,居然给人一种灵气逼人的感觉。
正是一首广为流传,仙气逼人的《彩云追月》。
这时,一只白得没有一丝遐丝的猛虎悠闲的走了进来,猛虎背上,一如同山野之精的人参娃娃吹着箫。
竟然给人一种哪家仙童游历至此的感觉。
连李世民都给震住了。
他早见过大白和徐长生。
但现在驾驭着猛虎的徐长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超然感觉。
对,就是一种超然的感觉,超脱世人,就像这个小娃娃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特别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拥有一种看破一切的智慧。
徐长生也是没有办法,如果是一个普通平民孩子,估计迎接他的只是数不尽的呵斥,哪有人会听他说话,就算听也听不进去。
所以,他必须先震住这些人,不会因为他年龄小而无视他的话。
徐长生就这么骑着大白进了大殿,走到殿前。
身躯虽小,却灵动异常,让殿上之人愣是没有第一时间呵斥。
徐长生得抓紧时间,必须在这些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事情引导进他的节奏中。
徐长生翻身从大白背上下来。
大白就这么趴在大殿上,依偎在他旁边。
“徐家徐长生见过陛下。”徐长生说道,不卑不亢,比他平时呆萌的模样不知道成熟了多少。
李世民一愣,怎么突然就成熟了?上次见他,还一直扭小屁股来着,反差真大,说道,“徐家子,你此次上殿所谓何事?”
徐长生也不废话,直接道,“正是为那江南道的病者而来。”
病者?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将那些人全部定为为病者,而不是什么妖魔作祟的结果。
只是他话一落,旁边就有人出列,“徐家子莫要胡说八道,那些人外形异样,已出现非人的征兆,这么明显的异相,分明就是妖魔所为。”
徐长生看了过去,“敢问大人是?”
“太史局张云虚。”
太史局的?就是那个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的部门?
徐长生点了点头,“张大人觉得是妖魔作祟,那么用什么应对之策?”
“当然是陛下开宗祠祭祀苍天,让亡魂安宁不再作祟,让天下太平。”
说完还加了一句,“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有例可寻。”
徐长生又点了点头。
李世民都急了,你别光赞同啊,你搞这么大仗势,又是驾驭白虎又是吹缥缈之曲,暂时将这些蹦跶得老高的人震住了,他都没揭穿没说什么,但也得拿点真凭实据出来,不然也是白吆喝,等这些人反应过来,看你一个四岁孩童怎么脱身。
徐长生的确靠故弄玄虚暂时震住了不少人,不然早有人呵斥他了。
这时,徐长生的声音继续响起,“张大人是太史局官员,那么对历朝历代的历史相信都十分熟悉吧。”
“那是当然。”张云虚答道,但又有些疑惑,徐家子提这个干什么?
徐长生一笑,“那么想请问张大人,在历朝历代的历史中,天子祭祀苍天后,那些所谓的妖魔退散了没有?”
“这……”张云虚一愣,回想了一下史书记载,妖魔退散的例子不是没有,但比例太低。
殿上文官一列,都是饱学之士,稍微一想,也不由得一愣,似乎祭祀苍天也没什么卵用,以前只要天显异相,必然会让天子祭天,倒是没怎么想过祭祀过后有没有用,反正就是照着旧例办。
张云虚眉头一皱,“即便……即便这样,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我大唐又岂能例外?”
话音才落,徐长生就大声呵斥,“张大人此言诧异,祭天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那些受害之民安康,既然祭天无用为何还要祭天?又有何意义”
抛地有声。
惹得一群人哗然,“徐家子莫要口出妄言,惹得上天震怒,祸事临头。”
“就是,哪怕没有效果,也得祭天,向来如此,岂能例外。”
更有甚者,还在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徐家子岂能如此揣测祭天之事,还妄言祭天无意义?”
吵吵嚷嚷,徐长生
心中也有一股无力感,古时候,很多时代都是神学和法制并举,唐朝还算是好的,但即便如此,要想让他们一时间承认他们曾经某些信奉为真理的事情是虚假的,也不是那么容易。
“陛下,徐家子无视宗法礼教,还望陛下不要听信他的妄言。”
“徐家子简直妖言惑众,要是不祭天,上天震怒,江南道的情况向周围扩散该如何是好?”
徐长生无语,甲状腺肿大又不是什么传染病,还扩散?
他也没想过让这些人一下子就接受他说的祭天无用,而是道,“陛下,历史证明祭天的效果甚微,但长生有一法,却能救那些病人。”
对,就是病人,而且还没有到病入膏方的程度。
徐长生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他的救人之法,甲状腺肿大嘛,其实就是发炎,首先要注意的就是不能感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缺碘,需要渐渐补充碘,而补碘的最好办法就是……
但估计没什么人听得懂。
李承乾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徐长生。
“陛下,只要按照我的方法,此病便可痊愈。”
李世民还没开口,就有人道,“徐家子,你说这些在医书上根本没有记载,你怎么确定他们生的是病,而不是妖魔作祟?”
“要是你那治病的法子无用,又耽搁了陛下祭天,后果你能承担?”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又使用徐长生的法子,又让陛下祭天。
但……陛下恐怕现在已经生了其他心思。
要是真的只是能治好的病而已,陛下为什么还要罪己身?让天下人觉得他德行有失造成妖魔横行。
果然,李世民没有开口。
但徐长生一个平民,还是个小孩子,他的话还是弱了一点,掀不起滔天之浪。
似乎有些焦灼了,李世民不愿意无缘无故承认自己德行有失,徐长生又说服不了百官他的法子真的有用。
这些老顽固,封建思想也太严重了,等他有空,非得给他们普及一下科学知识,让他们长长见识,让他们为今天的话羞臊得不敢出门。
一个劲想祭天,祭天有毛线用。
李世民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陛下已经意动了,只是差一个契机,差一个身份足够的人,来承担假设徐家子之法无用的后果而已,
徐长生一咬牙,说道,“陛下,长生愿意立下军令状,如果治不好那些人,一切后果长生一个人承担。”
不就是甲状腺肿大,实在是太常见的病了,治疗的方法很多,他还不信治不好了。
但不少人哼之一鼻,要真是治不好,你一个平民能承担得起吗?
李承乾看着自信得有些过头的徐长生,或许作为朋友这时候就应该站出来了吧?
他生下来就是太子,所有人都奉承他,对他好,但……却从来没有一个真心和他相交的朋友。
这也是造成他过早成熟稳重,没什么表情的原因。
“父皇,儿臣愿意为徐家子做保,儿臣相信,徐家子一定不是无的放矢。”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大殿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眉头一皱,他是在等一个有身份能够承担后果的人站出来,但绝不是等李承乾站出来啊。
说到底,他对徐长生也没有完全的信心。
一个四岁孩子的话,哪怕有理有据,要让所有人信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有人都有些发愣,太子这是怎么了?以前对什么事情都高高挂起,怎么现在居然会以身犯险了?这好友之交是不是也太真诚了点。
徐长生也看向面无表情的李承乾,他这个好基友还真是顶顶的好,这种时候,也只有好基友支持他了,怎么办?他越来越舍不得李承乾落得那么个下场了。
徐长生心道,这样也好,李承乾为他担保,等江南道的那些人病好好了,他的名声也会更甚,就这样一点一点改变他原有的命运吧。
半响,李世民才道,“既然如此,那么就由太子全权负责此事。”
长孙无忌还有一些大臣死死地瞪徐长生,太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将太子拖下水?
徐长生直接无视,这是百分百捞功劳的事情,他带上李承乾,居然还瞪他。
下朝后,所有人还在议论纷纷。
徐家子献治病之策,太子为其作保的消息也传向市井。
反应各不相同。
有感慨徐家子和太子友谊深厚的,简直直追伯牙子期,这种事情,太子居然都敢担保。
也有质疑徐长生治病之法的,要是法子没用,耽搁了陛下祭天,那些受害之民岂不就惨了?
感慨者有之,唾骂者有之。
哪怕徐长生跟着李承乾回东宫,路上都听了不少。
徐长生心道,你们现在就骂吧,等他治好了江南道那些人,看你们羞不羞愧。
徐长生这次上殿,感慨最深的就是,和一群伪科学者争辩,怎么都争辩不通。
就比如说,这些人明明知道史书上记载的历朝历代的祭天没什么卵用,但就是不听,他说破嘴也没用。
只得一点一点让科学的理念在大唐生根
发芽,不然像今天这样一窝蜂地向他们灌输新东西,别人根本听都不听,更接受不了。
徐长生看着走在他前面的李承乾,还是他的好基友顶顶好,没人相信他的时候,居然出来给他作保,害他都感动了。
徐长生跑了上去,“殿下,你为什么相信我啊?难道你听懂了我说的治疗之法?”
李承乾心道,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甲状腺,碘,他怎么可能听得懂,答道,“不懂。”
徐长生一愣,“那你还给我作保?”
李承乾看了过来,“既然是朋友,不就该这样吗?”
所以说,李承乾是因为将他当成朋友,所以……不管相不相信,就替他作保了?
瞬间,徐长生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这样的朋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这时,李承乾又说了一句,“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徐长生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承乾:“……”
他这好基友怕不是有感情缺失症,“你以前没有朋友吗?”
李承乾:“不知道。”
徐长生:“……”
好难交流啊。
半响徐长生开始说正事,“甲状腺……就是那个大脖子病,拖久了也是会死人的,你赶紧让人去淮海一带,下海捕捞海带,就是这个东西含有大量的碘,专门治疗大脖子病,我等会给你画出来,还有就是让所有人多喝热水,注意卫生,不要引起发炎感染,到时候就不好处理了。”
说道正事,李承乾就显示出来他少年监国的才能了,“我会下一道手令,让淮海地区官员帮助打捞你说的植物。”
他虽然不知道碘是什么,但徐长生说的植物他懂,就当成一种药材。
既然徐长生说淮海地带很多这种植物,那么当地人肯定认识,让他们打捞就行,也不用派人来回奔跑。
“至于感染的问题,我让太医院直接派人去稳住他们的病情。”
这就是位高权重的太子的好处了,要是其他小官,想要动用太医院,门都没有。
太医院除了太医,还有很多医官的。
徐长生点点头,有太医院的医官,稳住病情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徐长生看向李承乾,“放心吧,不会让你白担保的,这事儿肯定成,让你在满朝文武面前涨涨脸。”
“拭目以待。”
……
由李承乾亲自操办此事,各官员肯定也不敢怠慢。
其实说起来也无甚大事,就是让他们捞点海带,然后水路运去江南道,随便运一点到长安,因为来长安那一队大脖子没走,还跪在玄武门那,天天又哭又闹,甚至咒骂徐长生,为什么拦住陛下祭天。
徐长生听闻后,也是叹了一口气,不想和无知愚民一般见识,他在救他们的命啊,要真只是祭天,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但有什么办法?他还能跑去和一群愚民对骂不成?
只得等事实胜于雄辩。
徐长生又恢复了三点一线的作息,每天都在不停的背背背。
他觉得他和这个时代越来越融洽了。
只是看似平静的长安,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和那群大脖子病人,要是他的方法治不好病,恐怕等待他的就是重罚了。
连一直看不惯他的礼学博士严文殊都没让他站门口了,而是问了一句,“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为何?”
徐长生知道他想说什么,所有人都在让陛下祭天,他为何不顾所有人的意见,冒着被重罚的危险去殿上说那一番任何人也听不懂的话,做那一番看似自寻死路的事。
徐长生过了半响才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严文殊沉默了很久。
徐长生一笑,他知道他再怎么解释也没用,有些感叹的边走边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严文殊猛地抬头,抛开徐家子的狂傲和不可理喻,他的才学哪怕是他也有些佩服。
接下来的日子基本就是在等待中度过。
直到几天后,一匹快马,由长安道奔驰而来,里面装着还没来得及晒干的长条海带。
能这么快运来,还多亏了李承乾牵扯进了这事。
李世民也不可能真看着李承乾因为这事深陷泥潭,加上他也想知道结果,所以他暗中发了一道密旨。
淮海地区的海带还在打捞,而这一批海带已经到了长安,途中累死了几匹马就不得而知了。
徐长生还在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就得了消息,连忙向讲课的博士告假。
那博士也没有为难。
徐长生骑着大白一路狂奔,赶到玄武门的时候,太子李承乾已经在那了。
只是徐长生一到。
原本还没什么反应的那些大脖子病人就像发了疯一样,开始咒骂徐长生。
围观的人很多。
可以想象,一个孩子被人指着鼻子骂是什么场面。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徐长生确是面无表情,只是吩咐人按照他的要求开始煮海带。
看着那些大脖子病人喝下去之后,徐长生才骑着大白一言不发的离开。
全程他都没有争辩过什么。
因为他知道没有任何用,就像殿上百官,还是饱学之士,但可曾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说?
他现在的力量弱小得哪怕有理有据,也没有人相信。
那么,他只有高举起棒子,狠狠地将他们打醒,打得他们目瞪口呆,打得他们面红耳赤,不信打不醒他们。
而且,有了这次事件后,他以后说的话,至少有人会去思考一下了吧,而不是忙着否定。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所以,徐长生一点都不急。
只是他离开的时候,小小的背影,在别人看来说不出的孤寂。
李承乾眉头都不由得皱了一下,然后看向那群病人,“如果他救活了你们,救活了江南道百姓,你们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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