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沈延年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很久没有如此失态过了，昨天晚上他第一次早早把车开到严一廷家楼下，拿出几瓶洋酒不要命地灌着。

    酒精麻痹大脑的滋味其实很好，那种想见又不能见的痛苦他早就受够了，每天只能透过那个小小的窗户，想着那个傻瓜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人送到了医院，沈延年起身走出病房，想问医生昨天具体发生了什么。

    导诊台的护士看见一步步走近的沈延年，一下子站了起来，红着脸轻声问到：“沈、沈先生，您醒啦！”

    “你好。”沈延年又露出那个标准极了的微笑，就像他对所有人一样。

    “请问昨天是谁送我到这来的？”

    “啊，这个，让我想想…”小护士挠了挠脑袋，像是极力回想着对方的模样。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那人实在是没什么特点，就是个年龄不大的男孩，瘦得要命，来的时候特别着急，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大事呢！”

    “他只嘱咐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把钱付清了就急匆匆地走了。啊对了！他的手抖的厉害，签个字都签不好，您看。”

    小护士说完递给沈延年几张票据，沈延年看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说不出悲喜。

    是严一廷。还是被发现了，沈延年有点责备自己。其实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他把车开进严一廷住的小区已经很明目张胆了，所以他尽量避开一切能与严一廷打照面的机会。

    他其实早就知道严一廷在提防自己。严一廷熄灯后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会再等待一段时间，像是确认他已经睡着了后再悄悄离开。也是这样他发现每天晚上那扇已经黑了灯的窗户又会闪烁起微弱的光，然后那道单薄的身影又会在窗旁晃动几下。

    于是沈延年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开始掐算好时间，每天都会在严一廷下班回家后才出现，然后又在他熄灯后的半小时后准时离开。他想让严一廷知道，有一个人始终在陪着他，风雨无阻。

    多么矛盾的自己啊，一方面费尽心思不想让严一廷发现，一方面又巴不得马上出现在他面前，宣告自己就是那辆车的主人。

    沈延年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去找严一廷，只是他知道这种方式只会让严一廷感到害怕和不安。他很了解严一廷，了解到只是看见他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轻微的动作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严一廷只知道他总是时刻关注着沈延年，却不知道对方也早已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铭记于心。

    沈延年知道严一廷看见自己时就会走不好路，知道严一廷偷看自己时的小心翼翼，甚至知道严一廷吃的那些“醋”。

    只是他从来都不会去拆穿他，如果严一廷在他面前始终只能是一种卑微、不安、自我怀疑的姿态，那么他宁愿自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严一廷面前。因为那样只会让严一廷更加不自信、更加懦弱、更加迷失自我，他舍不得。

    他希望有一天严一廷能够大大方方地站在他的面前，挺直脊背笑着对他说，“你好，我是严一廷。”

    然后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将严一廷抱进怀里，在他耳的旁一字一句宣告到：“我是你的沈延年。”

    从严一廷突然消失的那一天起，沈延年感受到了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空虚感。那种总感觉生命中缺了什么的滋味，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寝食难安。

    他动员身边所有的关系打听严一廷的消息，当他知道严一廷生病住院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严一廷该有多害怕，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如果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能扛的过去吗。

    索幸的是严父严母一直都很积极地为严一廷治病，沈延年头一回这么感激别人。那段时间他没能亲自照顾严一廷一直是他的遗憾，但他不后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出现也许只会让严一廷的病情更加严重。

    后来知道严一廷出院后恢复的不错，沈延年也逐渐安下了心，甚至准备去找严一廷见面，只是没想到命运又给严一廷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

    严父严母的突然离世，让沈延年措手不及。他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见严一廷就那样像一堆废弃物一样靠坐在墙边，像是轻轻一碰就能整个破碎，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沈延年看着他，那么近又那么远，他很想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他，告诉他有我在，不要害怕，不要难过。

    然而他也只是紧紧握住了拳头，本来就不长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然后又泄了气一般地松开。

    “我这样做真的对吗…这种方式，到底是在保护他，还是在变相地伤害他？”沈延年头一次感到自我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