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是谁先动了真心?
皇帝尚未答应萧昱辰。
“世子只是一个承袭的身份,他竟然要加盖玉玺的册封文书?”
皇帝摆摆手,“叫他告退,别没事找事。他和钰儿还不够招风惹眼吗?别的兄弟都没有,偏他来要!”
高公公从皇上身边告退出去。
萧昱辰正跪在殿外的汉白玉地上。
其实他这么老老实实、端端正正跪着的时候不多。
猛然这么长跪,他膝头搁在硬邦邦的地上也挺疼,但他一动不动。wΑpkanshu伍
此次长跪,可比上次他负荆请罪跪的端正多了。
“怀王殿下如此恳求,着实没有必要。谁家的嫡长子,不继承爵位呀?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何须再专门请旨册封?”
高公公笑了笑,“且不说其他兄弟没有,圣上单给了您,会不会叫圣上为难。
“就说您请旨这事儿,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萧昱辰缓缓抬头,“倘若旁人没有怀疑钰儿,没有把这难听话说到钰儿面前,本王特意来请旨,确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如今,长姐揽月公主当着我的面,母后当着太后娘娘、温锦、钰儿的面,直接质疑……
“我若再不请旨,本王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丈夫、父亲,如何保护他们母子不受人诋毁?不被人污蔑?
“当年,是本王冲动,本王不服父皇的决断……是意气用事。该受惩罚的是本王,不是他们母子!”
萧昱辰说完,冲着御书房殿门的方向叩首,脸伏在地。
他扬声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当年是对您有怨气,对温锦有怨气……
“现在儿臣想改过,做一个有担当的父亲,求父皇成全!”
他这嗓门儿大,灌注了内力。
皇帝在偌大的御书房内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止他听清楚了,就连御书房周围的侍卫,巡逻的亲兵,都听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怀王认错?而且是以如此卑微的态度?
这还是那个傲气冲天的怀王吗?
高公公劝不动,只好退回殿内。
他到皇帝面前,正欲开口,却见皇上提着笔,迟迟未落下。
那笔尖上蓄了墨,悬而欲垂……
看来皇上已经愣在这儿有一阵子了。
啪嗒,那墨汁落在了奏折上。
皇帝这才回神,“他终于……说出口了。”
皇帝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释然……就好像一件已经悬了很久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更像是一个在心头,系了很久拧得很紧的疙瘩,忽然松开。
“怀王后悔了,也认错了。”高公公低声说,“怀王殿下能把这话当众说出来,他心里必然是已经彻底理解了皇上当年的决断。”
皇帝微微点头,“养儿方知父母恩。他自己当爹了,才知道当爹的是在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为父所做的,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高公公看向皇帝,见皇帝眼眶略红。
“那怀王所求……”
“哼,不能他一求,朕就答应他!”
皇帝也傲娇,“当年朕赐婚,他甩了多久的脸子?
“他向朕行礼的时候,表面恭顺,桀骜不服都在骨子里!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现在知道后悔了?知道他是心疼儿子?当年朕就不是为儿子考虑?
“哼,晾着他吧!”
高公公笑着退到一旁。
皇上说着最硬气的话,其实这老父亲的心,早已经动了慈爱,柔成了水。
皇上批完了一摞折子,眼睛有些酸了。
高公公察言观色,立即上前道,“皇上歇一会儿?廊下走走?”
皇帝看他一眼,“朕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朕一出去,不就瞧见怀王了吗?”
他虽是斥责,高公公却不怕。
高公公笑道:“皇上虽然眼不见,但心里必然牵挂着呢。”
“眼不见心不烦,朕不叫他多跪会儿,难解朕心头之气!”皇帝轻哼说。
高公公小声道:“皇上是慈父,您是担心轻易准予怀王所求,又会给怀王招来兄弟嫉恨。
“您哪儿是惩罚怀王呀?您是替殿下把后路都想好了。”
皇帝闻言,动作一顿。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良久,他敲了敲高公公的脑袋,轻声笑骂,“老狐狸!”kΑnshu伍ξa
皇帝没有出殿,许是怕瞧见萧昱辰,他就忍不住叫他起来,准了他一切所求。
他心硬了一辈子,唯独在小儿子这儿频频翻船。
皇帝索性躺在软榻上小憩。
殿里幽幽有荷香,沁人心脾。
皇帝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止皇帝,就连伺候在殿中的宫人,嗅着这荷香,都倚在宫柱上,小眯了一会儿。
咔嚓嚓的闪电,轰隆隆的惊雷……大雨瓢泼而下。
……
海陵王府。
卫倚兰被那巨大的闪电和巨雷,惊了一下,手中的茶碗咣当掉在地上。
“怀王现在还在御书房门前跪着吗?”卫倚兰低声问道。
外头来的太监,躬身回禀,“是,小人来时,还跪着呢……”
“不对呀……”卫倚兰喃喃自语,“旁人质疑的时候,他应当更怀疑才对……
“不是说没有落红吗……难道怀王府的嬷嬷骗了我?他怎么会跪求旨意呢?
“这惊雷闪电,怕是一场大雨呢。”
她话音刚落,便听“哗——”地一声,大雨倾盆。
雨幕如织,溅起水汽迷蒙。
人视线所及,不过廊外几许,再远处就被雨幕所隔,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样的大雨,他若还长跪不起,只为给温锦和她的儿子正名的话……
“他怕是动了真心了。”
卫倚兰望着门外的雨幕,微微出神。
她攥着帕子的手,不由收紧,新绣的帕子立时变得皱巴巴的。
……
御书房。
“呵……”皇上猛吸了一口气,惊醒。
他怔怔看着窗外,“下雨了?朕怎么睡着了?天都黑了吗?”
“回禀圣上,近黄昏了,天还没黑,但雨势太大,天色暗沉。”高公公立即上前,让人掌灯。
皇上迷糊了一会儿,“怀王回去了吧?”
高公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皇上猛然一惊,“辰儿还在外头跪着?”这语气,明显是不可置信,也不愿意相信。
皇帝甚至连鞋子都没穿好,便起身向殿外疾走。
大雨倾盆,雨水砸在地上,溅起层层水雾。
有个身影,直挺挺的跪在御书房前湿漉漉的汉白玉地上。
水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他却岿然不动。
雨水砸在他头上,他身上,头发贴着他的脸颊,衣裳贴着他的身子……
寒风一吹,宫廊下的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跪得笔直,却恍若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