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呕——
稍稍想象一下成群的寄生虫在脑袋里钻来钻去,那场面让人很难控制住恶心反胃感。
保罗再瞧眼前乱窜的黑线虚影,仿佛目睹了成团的寄生虫在头部肆无忌惮地作乱,打心底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
他下意识挥起双手,想要驱赶走眼前的黑影虫形物,却徒劳无功地扑了一个空。
“不,这不是寄生虫。”
保罗努力保持理智,“医院里仪器没能检查出寄生虫,它们不是白色的,是黑影。我并没有得寄生虫病。”
过云从认同,“确实,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裂头蚴病,我说了你是被阴煞缠身。现在可以推测是蛇类产生阴煞,表现的形式是出现了裂头蚴病类似症状。”
如果食用了不干净的野生蛇类,让寄生虫进入体内有可能引发相关病症。其中有的病症表现为脑袋裂头蚴病,伴随着头疼等症状。
保罗身上没有实体性的寄生虫,可不难推断缠着他的黑影虫是蛇煞的一种表现形式。
“这和「闽」字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找到那瓶药酒就行了?”
汤文哲提出疑问,“保罗先生的出生日期占了三个「巳」,是他被盯上的原因吗?具体是什么蛇造成了阴煞?那瓶药酒中的蛇吗?”
过云从没有轻易下定论,“问题要一步步解决,药酒的来源要查,但那可能只是诱因之一。保罗先生所中阴煞不是直接表现为蛇形而是寄生虫形,表明它有潜藏的源头。”
这里说起保罗指的闽字。
闽,简简单单,门中一个虫。
虫,是指代蛇。《说文解字》里提到,“闽,东南越,蛇种。”
过云从随即提起一个地名,“闽,则是越之蛇。你们听过蛇门吗?”
蛇门?
在场的三个人都茫然。
保罗问,“听起来是和蛇有关的地方,难道我不知情的时候不小心去过?它在哪里?”
“蛇门已经不存在了,从保罗先生的行程上来看近期没有去过。”
过云从看向闵怡方,“闵女士,你祖籍苏城,对姑苏的城门似乎并不了解。”
闵怡方确实不清楚,“我还没来得及去,蛇门是在苏城?”
“对,蛇门最初建造于春秋时期。”
过云从谈起了旧事,众所周知吴越争霸。其中,吴国位于今天的苏城,而建造了蛇门。
夫差与勾践相争,在《吴越春秋》记载「越在东南,故立蛇门以制敌国,示越属于吴也」,「赦越王归国,送于蛇门之外」。
“吴王夫差俘虏越王勾践,后来将人赦免,就是从蛇门把人送回越国。”
过云从没有赘述吴越争霸的历史,只点出蛇门曾经存在的痕迹。“现在应该不难懂为什么从「闽」
字联系到苏城蛇门。”
这段时间,除去日常学业与兼职翻译,她还在迅速阅览古籍,为了曾经所学与这个世界历史发展的异同。时间已经查到了吴越相关历史,与她以前所知的没有多少偏差。
蛇门被记载于史书,可是早就荒废不复影踪。其中发生过什么要进一步追查,以便获知保罗被蛇煞所困的源头。
过云从给出意见,“分批查,田园饭店的药酒是不是有蛇的成分,另外这件事与苏城蛇门是否相关。追根溯源彻底消除蛇煞,要知道它究竟从哪里来。”
勘察方向的推测凭据已经摆出来,信或不信就看当事人怎么决定。
闵怡方听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又不能说一切是无稽之谈。
保罗喝过疑似含有蛇类的药酒,他的头疼病像是被寄生虫感染症状之一。出生日占了三个「巳」,他在测字时指出闽字,作为他的妻子恰巧又是祖籍苏城。百因成果,冥冥之中有一些前因被连接到了一起。
半晌,闵怡方问道,“我还是不太懂为什么偏偏是保罗被蛇煞缠身,他并没有做多么过分的事。”
“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我可以反问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中大奖,为什么有的人被掉下了的鸟粪砸脑袋。”
过云从不是唯运气论者,她不相信天定胜人,但概率在某些事上会因人而异。
“保罗先生与蛇的纠缠比一般人要深,不妨回忆一下以前有没有杀过蛇,我是指数量较多的那一种。”
闵怡方摇头,二十五年的婚姻生活,她觉得挺了解丈夫的行踪。
保罗捂住又开始阵痛的脑袋,一件年轻时的旧事冒了出来。是的,他记起读大学暑假做过什么。
“三十多年前,我参与一次夏令营去丛林野外生存,在美洲进行过一次猎蛇比赛。我记不清了,大概杀死了二三十条蛇?但去野外狩猎杀蛇是常有的事,不是吗?这也是诱因之一,我从没听过有谁出事。”
过云从摊了摊手,“听过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吗?一根稻草压不死骆驼,但所有的因素叠加在一起就不好说了。”
当下,一切还是推论。
需要弄明白蛇煞来源,才能够斩草除根,不会引发春风吹又生。
谁去查?
保罗与闵怡方在见识过云从的本事后,将调查的事委托于她,还出钱请汤文哲从旁协助,同时决定暂缓去港城的计划。
是请两人去苏城,弄清蛇煞与蛇门有无关联,是谁带来的。如果确定根源在苏城,飞去港城再寻其他解决方式就是舍近求远。
不过,对于最后的根治方法要谁出手,保罗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协议里也就标注了过云从没有义务出手擒获引发蛇煞的元凶,只要带线索来相关消息就行。
过云从看破不说破,她同意了保罗的请求,提供暂时压制蛇煞的咒符,时效为期一周。
她也想知道两人能不能在短期内找到其他有本事解决蛇煞的术士。如果真的有,她也有意结识一番,刚好能接机了解这个世界的玄学发展水平。
十月一日,绿皮火车拥挤。
不过,只要愿意出钱,在没有实名制火车票的时代,总能搞到两张票。
汤文哲从黄牛手里弄来了两张票,下午与过云从一起出发从沪城前往苏城。
上午,两人也没有闲着去了田园饭店。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保罗曾经喝的所谓私人药酒,其中真的有蛇胆成分。
店主不肯透露药酒具体配方,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与保罗饮用的同批次药酒已经销售一空,从来没听说哪位顾客喝出毛病,不信可以去医院做检查。
“那批药酒不是近期制作,泡了有小半年。”
汤文哲提起蛇胆的大概来源,“很巧,蛇胆是从苏城进的货。”
卖蛇胆的人叫张大庆。
田园饭店的老板以前不时从对方手里进货。
“张大庆原本在吉利农贸市场摆摊,但是最近小半年没了联络。”
过云从吃不准此行能否顺利找到张大庆。另外还要去闵怡方的老家,查探那里是不是出现了意外。
汤文哲觉得事情不好查。“闵家在苏城已经没有人了,四几年的时候就撤去了港城,其他亲眷死得死散得散。祖坟所在早就荒废,近年有被划做新厂房的规划。这次闵怡方想回祖籍看看,真也就是只能看看。”
过云从点头表示了解,而蛇煞的起源点应该不在饭店。
以前从张大庆手里进的蛇货都卖完,今天在田园饭店没有发现异常气息。人不见了,蛇煞出现,难说是在苏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火车抵达苏城。
两人都轻装简行,没先去招待所休息,而是去了吉利农贸市场找张大庆。
日落黄昏,正是赶上买菜的小高峰。
菜场里闹哄哄的,地上不时可见被捡剩下的烂菜叶子,还有杀鱼、杀鸡等血腥味隐隐弥散。
张大庆以前的摊位在较偏的角落里,他不只卖蛇,还会出手黄鳝、牛蛙等食材。
“想找老张?”
被搭话的大胡子摊主左耳上夹着一根烟,一个劲地摇头,“小半年前,他清明回老家上坟,然后就没再见过了。”
“知道他以前是从哪里进货的吗?”
汤文哲不太抽烟,但随身带着方便送人。这会一边问一边爽快地递出几根给大胡子。“我朋友就爱那一口酒,说老张的蛇泡酒好喝,想要再买点。老哥,你给指个路呗。”
大胡子麻利地收了烟,态度稍稍热情了些。
“大兄弟,不是我瞒着你,是真不清楚具体来路,只知道老张的上家在苏城。其实你想要蛇泡酒不一定要找他家,不如我给你推荐?”
近几年,再也不想碰蛇!
汤文哲想到保罗的凄惨状况就背脊发凉,只在面上应付了大胡子。“谢谢,这事要我朋友做决定,等回去问问。需要的话一定来光顾你的生意。”
汤文哲离开了大胡子摊位,又去了其他摊位继续打听。
另一头,过云从在农贸市场地毯式搜寻,在密集人流中一步步感知。虽然这里的气息驳杂,但没有发现与保罗身上相似的阴煞气息。
一个小时候后。
两人在路口红绿灯下碰面,都摇了摇头,没有更多的发现。
“没人再见过张大庆,只知道他老家在南边,听口音是岭南人。具体的一问三不知,也没找到他的同伙。”
汤文哲不得不面对蛇胆这一条线暂时断了,算是出师不利。低头,他发现衣服褶皱,运动鞋上稍不留神就被溅到黑漆漆的污水。
不由瞧了一眼过云从。
真是奇了怪了,同样是在农贸市场挤了一遭,为什么有人就能与众不同?过云从仿佛万菜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措辞文雅点,她瞧上去如同风烟俱净。
汤文哲想到自己只比过云从年长了八岁,难道这单差距足以让他的腿脚不够灵活,躲不开来自菜市场的杂乱攻击了?
过云从没多在意汤文哲暗搓搓的羡慕,她谈起正经事。
“此路不通就找别的路,从蛇门下手,我要更多的资料。汤老师,你有门路吧?“
如今没有上网搜索的便捷方式,而即便在网络时代也做不到随意浏览各种专业内部资料。
像是地方志、最近的考察成果等等,多数收藏在各个专业研究机构内。现在或是需要介绍信,或是有熟人带路才能进门一观。
汤文哲门路较广,虽然很赶时间,几经辗转还是联系上一个人。
“明天上午八点半,三号研究所门口找奉衍。人,我也没见过,听说他今年从京城大学毕业,能带我们进入库查询。除此之外,先别期待他能帮什么忙。”
过云从就没多余要求,可以入库查询就好,不指望线索能够从天而降。
十月二日,天色阴沉。
太阳仿佛想睡懒觉,它隐身后让秋风更冷。
天气是好是坏都无法阻止必须出门的人。
乘坐公交车抵达三号研究所。国庆,绝大多数人都在休假,让满墙爬山虎的老建筑显得更冷清。
8:25。
长街两端,相向而行,两拨人很快在生锈的铁门前碰了面。
来人穿着简简单单的白毛衣黑长裤,是习以为常的身姿笔挺,眉宇间竟有几许凛冽。
汤文哲见状一愣,瞬间脑中只剩一个形容词——苍山负雪,但他还是很快面色如常地问:“你好,请问是奉衍吗?”
奉衍点头。
汤文哲暗道难怪朋友介绍时说没见过不怕认错人,只要一照面就很容易辨识。
奉衍没客套寒暄,开口简洁明了,“两位是从沪城来的过云从和汤文哲?听说你们要查苏城的民俗资料,请与我来。”
“谢谢带路。”
过云从微笑致谢,也没多闲话就一起向铁门内走去。
此刻,天色骤变。
原本空中阴云密布,但太阳光瞬息间刺破云层,金光洒落一地。
这场景让汤文哲脚步不免慢了拍,他的文艺细胞在光影参差间暴动了。瞧着前方,宛如突遇一幕无声电影。
秋日早晨,一人似苍山负雪,一人如风烟俱净,静寂无声地走向梧桐树边的红砖老建筑,阳光斑驳了两人的背影。
过云从迟迟没听到第三道脚步声响起,不解地回头。
汤文哲干嘛傻站着?难道是早饭时油条、生煎、茶叶蛋与甜豆腐花吃撑了?看来该像她说的,刚刚选咸豆腐脑就好了。咸的,解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