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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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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云从收起了那张署名王芳的租房告示,先谢过张阿婆的提醒,随后说起过峰与刑海在莫斯科出车祸身亡。过几天可能有人上门悼念,如今街坊邻里之间相互熟悉,这种消息也瞒不住。

    “怎么会这样?!你爸妈多好的人啊,怎么就……”

    张阿婆乍闻过峰夫妻的噩耗,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

    “哎!这可是苦了你了。呸呸呸,小从,你才不会过得苦。你可是大学生,一定能活得好好的,不要太伤心。”

    “张阿婆放心,我没事的。”

    过云从面露坚强之色,话锋一转又提起出租启示。

    “近期我根本没有打算搬家。住在这里,大家相互帮衬,多好。租房只是大伯一家自作主张。也是奇了怪了,他们说单位里很忙请不出假。之前没空去见我爸妈最后一面,这会倒是有空来沪城贴告示。”

    “原来是这样!”

    张阿婆伸手一拍大腿,难怪过岳来贴出租告示时,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我之前问你大伯怎么是他来负责出租房子,他躲躲闪闪没给句实话。不是我说,你大伯和大伯母是掉钱眼子里了,弟弟弟妹出事候不帮一把手,居然盯上侄女家的房子。真是太不要脸了!小从,你千万不能顺着他们!”

    过云从当然不会如过岳所愿,她也有意找外援。

    不久之后,她要去大学住宿读书,最多一周回来一两天。虽然决意给过家一众人威慑,让他们别再打房子的主意,但对弄堂最新动态的掌握总不如一直住着的邻居。

    “张阿婆,我都晓得的。多亏有侬的提醒,让我能提前准备,谢谢啊。”

    过云从感激着又问,“可能要再麻烦一下,之后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等我住到大学宿舍,没法第一时间留意到这边的情况,侬能帮忙留意一下吗?”

    “这算什么帮忙,都是顺手的事。”

    张阿婆一口答应,还提醒过云从出租告示不只这一张,另外还有七八张贴在附近。

    “之前,我不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看来该让它一张也不留。告示贴了十来天,说不好已经有想租房子的人被骗了。”

    过云从暗道过岳手里没钥匙,即便已经有租客想看房,那也必须等她回到沪城。

    弄堂口,公共电话亭有三通给她的留言,都是前几天王芳打来的。让她一回来就打个电话去苏城过家。

    看来做贼总会心虚。

    过岳与王芳在沪城吃了闭门羹,但没有去刑洋家走一趟询问莫斯科到底发生什么导致过云从归期延迟,只会打电话催一催。

    “我先去处理租房告示。张阿婆,侬休息,回头再聊。”

    过云从今天的待办事项不少,先要去咨询墓碑墓地的购买细节。而租房告示的出现让她还多了一桩急事,立刻购买朱砂、黄纸等制符用料。

    虽然决定用不怀好意的过家人做符咒效果实验品,但她也没闲到一次又一次应付过家人。

    索性趁着过峰夫妻骨灰入葬仪式与过家一众人见面,将与过家人的相关事件料理干净,不会让极品亲戚一波波上门。既要赶走过岳与王芳,也想断了过岚、过老爷子、几个过家孙子等上门占便宜的事发生。

    这里就要说,1985年国家有了《继承法》,过峰与邢海不怕尝试新鲜事物,在他们做生意赚到一些钱后定下了合法遗嘱,指定女儿是唯一继承人。

    当时压根没想到后来会遭遇火灾让生意损失惨重,更没想到北上苏联重头再来时更为不幸地身死他乡。但也因这一步,过老爷子不再是过峰去世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九十年代初的商品房很少,公房不属于私产,不在继承法之内。除了争一争这套公房的使用权,过家人也争不了别的钱。

    一般的情况,看重户口本上有谁的名字,户籍就格外重要了。而沪城的这套小房子的户口本上,从始至终只有过峰与妻子、女儿三人。*

    九月十六,周一。

    清晨六点,天已经亮了。

    起床,迎接新一天的不是鸟语花香。

    过云从来到弄堂口,排队倾倒洗刷马桶,不可避免地看到苍蝇们在排污处飞来飞去。

    有一件事,其实她说谎了。如果有钱,她希望尽快买套新房子搬家。石库门的邻里关系友好亲善,但硬件环境太糟糕。

    没有独立卫生间,洗澡只能去公共澡堂。厨房合用,油烟味根本不受个人控制。墙壁隔音差,蟑螂老鼠灭了又来,更不提居住空间狭小,根本没有活动空间。

    幸亏接下来大部分时间可以住校。尽管寝室八人一间也没有私人空间,但好歹学校里的食堂、浴室、卫生间比石库门干净卫生多了。

    等过峰夫妻的骨灰落葬,过云从就可以去学校了。很快,就是本周四。

    她与刑家商定将过峰夫妇的骨灰在九月十八落葬,也通知了两人身前的朋友落葬地点在沪海公墓,并不送回苏城。

    苏城过家那些人很有可能必对此不满,但那又怎么样。

    过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莫斯科送过峰与刑海最后一程,哪怕他们真的没空,但也没有表露丝毫心意。

    不求给多少钱,可于情于理总不至于一分都没有,连说句漂亮话给几块路费补贴也没有。既然如此,他们凭什么再插手过峰夫妇的任何落葬细节。

    过云从还是通知对方一声。前天就给王芳去了电话,表示自己带着骨灰回来了,周一会去苏城。

    电话那一头,王芳的语气却变得有些飘忽,半个字都没提租房告示。反倒小心翼翼,还有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具体的事情见面再谈。

    为什么呢?

    理由不难判断,百分之九十九是咒符起作用了。

    上周四,过云从前往了火葬场附近的香烛店一条街。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时间有限也没余钱就没多少选货的余地,暂时只能先买了最普通的黄纸与朱砂。

    回家后,挥笔画符。

    符,概括说来由文字、星图、鬼神形象等组成。落笔,佐以玄气,构成一张有效的符。

    过云从的目标明确,她要让过家所有人无法压榨过峰的剩余价值,让他们打心底害怕而远离。

    催梦符是目前的合适选择。现实里造成他人身体伤害是要在法律边缘来回试探,但人在梦境世界被吓倒魂不附体却不违法。

    于是,等一笔终了,黄纸上出现了诡异奇怪的图文。

    隐约能分辨出是一只眼睛,又有似扭曲的人形,还有一张床的模样。

    如果有人精通甲骨文或篆书就会感到一丝眼熟,这符文的部分与甲骨文「梦」字有些接近。

    那不奇怪,《淮南子》里记载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啼”。文字是对天地自然的观察所得,也就会形成某种法则力量。玄门之学,正由对于文字语言力量的使用。

    过云从取「梦」字之力,以而干扰过家那些人的梦境。

    符上还有一只长相古怪的动物,正是上古傩戏中的十二神兽之一「伯奇」。

    古代典籍记载,神兽伯奇有食梦的能力。当巫跳起傩戏,伯奇被召唤而来,被驱使去吃掉祸乱人心的噩梦。

    万事万物,利弊相缠,福祸相依,一物可以治病也就可以伤人。

    既然伯奇能食用噩梦,表明它可以穿行在人的梦境之中,又岂知它没有编造噩梦的能力。

    有一个算一个,从过老爷子到过家孙子辈都给安排了催梦符。编造一段过峰与刑海死亡化作鬼魂缠上心怀不轨者的噩梦,让过岳等人误以为是被恶鬼缠身了。

    一般情况下,双方没打照面就要发挥符咒效力颇有难度,以过云从如今的大病初愈的情况本来是做不到的。

    然而,谁让原身与过家人血脉相连。当作符材料加入了这具身体的血,符文的力量骤然倍增。何况,还知道那些人的生日时间。即便没具体到几点出生,也足够成功作符施咒了。

    过云从扪心自问很讲道理,还安排了限制。

    如果没有对死去的过峰、刑海有恶意,也没有打房子乱七八糟的主意,那么就不会做恶鬼缠身的噩梦。反之,恶意越深,噩梦越是缠身时效越长。

    然后点蜡烛,随着一段晦涩的咒言响起,符文被烧殆尽。

    过云从看着青烟飘起,嘴角微微上扬,接下来就是去到苏城验收一下效果。

    相同的早晨,不同的状态。

    苏城·过岳家。

    一大清早,过岳如同杀猪般的叫声在卧室炸响。

    “啊——”

    过岳大喊,“过峰,不要杀我!你的房子,我不要了!我不要你一分钱了!不要杀我啊!”

    只见床头过岳脸色煞白,他大喊大叫后猛地睁开双眼,一下子挺直身子从坐了起来。

    就听到心脏砰砰砰地跳,仿佛不能再承受惊恐极限,心脏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没了心,就会让人彻底告别活着的范畴。

    过岳一把扯开领子,试图让呼吸更顺畅些。四天了!接连四个晚上,他都梦到两只青面獠牙恶鬼,一次比一次可怖。

    先是掐住他的脖子一晚上,然后将他吊在血池地狱受烹煮酷刑。太真实了,真到那股血腥味还在鼻子前面,而脖子上的窒息感久久不能散。

    这是梦吗?

    为什么细节那么清楚?

    过岳已经开始畏惧天黑,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看到仿佛恶鬼的弟弟一遍又一遍质问。

    ‘我们是亲兄弟,过岳你为什么不来莫斯科送我最后一程?这也算了,你怎么敢谋害我的女儿,让小从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敢打我家房子的主意,我就要你夜夜在地狱受恶鬼缠身之苦!你不让小从好过,我就不让你有命。’

    惊魂未定,过岳又感到一阵剧痛,手臂被身边的王芳狠狠一抓。要不是他穿着睡衣,肯定被王芳的指甲划出一道见血的大口子。

    下一刻,就听王芳也尖叫出声。

    “弟妹!刑海,求求你别杀我。你去找过岳,都是他同意的,他同意要霸占你家房子的!”

    王芳尖叫着挥动手臂挣扎,也是蓦地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梦境里被鬼缠身的感觉太真实,刚刚睁开双眼,一下子还没分清是不是回到了现实。

    过岳却听了清楚王芳的话,狠狠推了她一把,愤怒地喊:“好你个王芳!你让那两只鬼来找我?可别忘了,背着过云从把房子租掉,这件事是你提的。”

    “是我提的又怎么样。”

    王芳面无血色,却没有承担所有责任的想法。

    “过岳,你又好到哪里去了。我提议,你马上就把怎么用掉那些房租和丧葬费都安排好了。鬼不找你,找谁?”

    夫妻本是同林鸟,恶鬼来了各自飞。这一幕在过岳家的主卧室活生生地上演着。

    过岳和王芳,你一句我一句,大喊小叫着对方有多恶心。

    一个对亲兄弟比对陌生人都不如,一个是搅家精就想着占便宜。

    对骂了整整一刻钟,忽然又静了声。

    只听到卧室门被砰砰敲响,大儿子过英在外惊恐地喊到,“爸妈,我今天又梦到小叔叔了!过峰说既然你们不给堂妹地方住,他和小婶婶就一直留在我们家不走了。”

    过岳与王芳瞬间背脊发僵,脸色越发难堪。经过接连四个晚上,仿佛连续剧一样的真实梦境,只要不傻就能意识到事情不正常。这会不免猜测是不是被过峰、刑海的鬼魂盯上了?

    难道,接下来要和恶鬼同处一室?说不定就什么时候真被害死了。

    后悔又害怕的情绪猛地爆发,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不敢了,再也不碰过峰那套房子,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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