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他很后悔
祠堂内,供奉着周家先祖的牌位。
黑色的地板被擦拭光亮,不染尘埃,可见有人专人每日清扫。
香案前瓜果新鲜,糕点精致。
烛影晃动间,勾勒出道道残影。
江歆宁站在一旁,就这么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燃香,跪拜,一脸冷肃。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在整个周家,我父亲的存在似乎像个禁忌,从不为人提起。”
打破此刻平静的,是周初行。
他抬眸凝望着那块黑色的牌匾,目光深深,叫人望不见底。
“因为——”
“对周家而言,他是个失败品。”
而失败品,又怎会为人所惦念呢。
“你说老头子对我好,可你知道,他曾经是怎么严苛逼迫我父亲接管整个家业的吗。”
盛亮的烛光里,周初行转过身,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女人。
唇角微扬,带起一缕轻嘲。
可江歆宁却从中看到了苦涩。
“其实我理解他。”
“理解他想肩负整个周家的兴衰荣辱,他看好我父亲,觉得我父亲是块可以雕琢的璞玉,可忽然有一天——我父亲不见了。”
“而再被人发现时,已经是具冰凉到没有一丝气息的躯体。”
提起往事,周初行一脸平静,仿佛过去的那些伤痛,真的已经过去了。
如今他,早已成长为一个大人。
再也不用去从旁人身上去期待什么了。
祠堂内,有一瞬的沉寂。
江歆宁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仿佛此时说什么,都显得那么无力……
便索性当个沉默而忠实的聆听者。
聆听着这段不为外人所道的周家秘辛。
“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飞机票,票根被雨水浸透,却是他想逃离这个压抑的地方的唯一凭证。”
而后,周初行继续开口道。
只是那平静的嗓音里,带着些许麻木。
“雨天车辆打滑,刹车失灵,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事故,只是个意外。”
周初行说。
忽然就收了音,转头重新看向了眼前这一排的灵位。
斯人已逝,可活着的人,又当如何呢?
江歆宁却从中听出了不对劲:“难道你觉得这不是场意外?”
她倏然开口,为自己的猜想感到震惊和后怕。
周初行闻言垂眸轻笑了声,火光在他眸中跳跃,倒映出了久远的一幕。
“阿行,爸爸实在太累了,想离开一段时间,你在家好好陪你爷爷,等爸爸散完心,就会回来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爸爸都给你买。”
……
这是当年,他父亲周玉祈离开前对他说得话。
他说他会回来。
可最终,他还是食言了。
回来的,只是他的骨灰,只是一个刻了他名字的牌位。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
良久,周初行才又出了声。
只是那话音,却悄然冷寂下来:“直到后来,我三叔同样车祸离世,我才开始怀疑,这真的是意外吗。”
周家两位有力继承人,接二连三的车祸离世,这真的,是天意如此的巧合吗?
周初行抿着唇,眸光冷冽。
而这边,江歆宁更是开口道:“同样的手段,被反复利用,如果是人为,那一定是能从中获取最大利益的人,那么就只有——”
那个人了。
周文龙。
江歆宁没把话说完,但她相信,眼前的男人是明白她说的意思的。
“周老爷子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也许是知道在装着不知道,毕竟周家如今,男丁单薄。”
不能在失去谁了。
周初行语气寡淡道。
身处豪门,本是人人艳羡。
可往往付出的,却是更为惨烈的代价。
江歆宁闻言,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似乎没什么资格。
她觉得,周老爷子应当也是怀疑的。
不然当初,他就该让他更得人心的儿子周文龙上位,而不是费劲心力,力排众议,去扶周初行这个孙辈去管理公司,继承家业!
可见在他的潜意识中,对周文龙是不信任的。
这么想着,江歆宁便深吸一口气,对着眼前的男人道:“可错的就是错的,真相总会有大白的一天。”
她说着,突然迈动步伐,朝前走去。
于香案前,燃了一支香。
敬重叩首,诚心诚意。
“周叔叔,往生长乐,您放心,周总一定会还周家一个清明,还您一个安息的。”
迎着一众摇曳的烛火,江歆宁掷地有声的开口道。
偌大的祠堂内,光影明亮。
周初行身形微滞,而后就对上了一双格外澄澈的眸子:“你觉得周老爷子避讳提起你父亲,是因为在他眼里,你父亲是个失败品,但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江歆宁缓缓开口道。
神色轻柔平静,宛若一池能洗涤一切污垢的清水。
“或许
周老爷子,是难以承受这份丧子的伤痛,所以才选择将你父亲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再不提起。又或者——”
江歆宁说着,语调微顿,而后道:“他很后悔。”
“后悔他当初的专制霸道,使你父亲迫切逃离这个家,从而才在路上出了意外,也许这些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周老爷子一直都活在对父亲的歉疚和懊悔中,所以他才会对你,给予他所能给予的全部。”
四目相对,江歆宁眼神坚定,没有半分回避。
她相信,她所感受到的一切。
周老爷子的善意,心意,都是真挚的,发自内心的。
只是他这祖孙两人,或许都掩藏了自己内心的伤痛,这才造就了这一场误会。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事实如何,还需要你自己去考究。”
末了,江歆宁又补了这么一句。
毕竟,她是外人,并没资格却左右什么。
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却能把她所见所听所感受的,都能直白而清晰的道出。
至于这最后的判断权,则在她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
屋内静寂,风声暗涌。
周初行身形微滞,不发一言。
高大颀长的身躯,在此刻烛火晃动间,竟显然出了几分摇摇欲坠的单薄。
江歆宁见此,忽然转身看向了祠堂外:“周初行。”
她轻唤道。
转头望过来的目光里,笑意明朗:“你看,今晚的月亮出来了。”
“你也终究能所愿皆可成。”